大明神探1546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人都笑話我,偏偏我最好笑

“啊——！！”

一道急促而凄厲的尖叫聲，杜康嬪踉蹌著撞翻案幾，繡墩上的爐子都被帶倒，劇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你……你！！”

身體上的痛苦，遠(yuǎn)不及精神上的不可置信，她簡直不敢相信對方的作為。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只靠著些陰謀詭計，就想竊奪皇權(quán)，執(zhí)掌天下？”

王佐的出拳又狠又絕，顯然是防備了對方的武功。

畢竟那一招“皇歿”雖然已經(jīng)被破解，卻不代表“淵天子”自身沒有實力。

然而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的是，杜康嬪真的不懂武功。

一拳就被撂倒。

王佐有些失望，又有些釋然。

而他全力一擊的成果，就是溫?zé)岬囊后w順著杜康嬪腿間汩汩流下，在裙上洇開刺目的猩紅。

她的十指摳進(jìn)地磚縫，抬頭死死瞪著王佐：“你不要命了？我腹中的……可是龍種！”

“龍種？”

王佐甩了甩拳頭，嘴角扯出森然冷笑：“一個反賊的孽障，也配稱龍種？”

“瘋子！瘋子！”

杜康嬪本以為海玥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直到此時方知，真正的威脅，竟然是這個原本瞧不上的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

而對方出手的狠絕果斷，更是直攻她最大的護(hù)身符。

孩子……

孩子要保不住了！

“噗！”

杜康嬪急怒攻心，嘔出一口鮮血，染血的指尖徒勞地抓了抓，喉間擠出破碎的詛咒：“天子……不會放過你……”

“方才是什么響動？”

恰好就在這時，門口處探來一顆腦袋。

那是唐王朱宇溫。

“來人！來人啊！”

當(dāng)目睹房間內(nèi)的慘狀，朱宇溫先是震驚，然后反應(yīng)極快地跑了出去，凄厲的喊聲很快傳開：“出事了！出大事了！康嬪遇襲——”

聽到求救聲，最先趕至的是剛剛被支開的陸炳。

他一把推開門沖了進(jìn)去。

眼前的景象令他渾身血液凝固——

杜康嬪癱倒在地，裙裾被鮮血浸透，面色慘白如紙，十指死死扣著地面，指甲幾乎折斷。

關(guān)鍵是身下蜿蜒的血跡觸目驚心！

“御醫(yī)！快傳御醫(yī)！”

陸炳先是朝外大吼，聲音幾乎撕裂。

然后看向靜立不動的王佐，顫聲道：“先生，這……這是怎么回事？”

‘唐王……’

王佐皺了皺眉頭。

朱宇溫的立場，他一直難以確定。

到底是被黎淵社的賊人所利用，蒙在鼓里？

還是早早知曉黎淵社的陰謀，默默配合？

可無論如何，此次唐王出現(xiàn)的都太早了。

早到他來不及布置現(xiàn)場，將這起妃嬪流產(chǎn)的罪名轉(zhuǎn)嫁到其他地方，只承擔(dān)一個護(hù)衛(wèi)不力的罪責(zé)。

而繼陸炳闖入，又有多人出現(xiàn)，眾人亂作一團(tuán)。

宮女們尖叫著四散奔走，內(nèi)侍跌跌撞撞地去尋太醫(yī)，唐王朱宇溫更是面無人色，指著王佐道：“是不是你？你竟敢對康嬪不利？”

王佐神色冷硬如鐵，一動不動。

杜康嬪伏于地上，低低呻吟。

沒有人敢直接攙扶，都在等待御醫(yī)。

結(jié)果老御醫(yī)來了，也不敢上前，顫顫巍巍的模樣，時刻準(zhǔn)備一同躺下。

終于。

殿外傳來厲喝——

“怎么回事？”

朱厚熜大步踏入，龍袍翻飛。

他的目光，從杜康嬪慘白的面容掃到地上的血泊，瞳孔驟然緊縮。

“陛下！”

朱宇溫聲音緊繃：“王佐他——“

陸炳打斷：“陛下！先以康嬪的安危為重！”

朱厚熜深吸一口氣，冷聲道：“快為愛妃診斷！”

老御醫(yī)這才停止打擺子，慢吞吞地上前，同時幾名宮婢小心翼翼地將杜康嬪扶回床上。

診斷片刻后，老御醫(yī)顫聲道：“陛下恕罪，胎象已現(xiàn)離決之兆，恐難以保全……”

無人詫異。

腹下流了這么多血，若是胎兒還能保住，那才叫稀奇。

但即便如此，屋內(nèi)也陷入死寂。

杜康嬪瞪大眼睛，嘴唇顫抖。

突然身子一僵，隨即劇烈抽搐起來。

“不好！”

老御醫(yī)按住她的人中，肌膚濕冷，脈象已亂如麻，趕忙施針，但還是避免不了下身的血越涌越多，頃刻間便浸透了整床錦褥。

由于孕期尚短，這樣的出血量，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皇兒……我的皇兒！”

在聞?wù)弑瘋娬唠E淚的凄厲聲音下，朱厚熜目光如刀鋒般刺向王佐：“王佐！你做了什么！”

殿內(nèi)瞬間死寂。

人群的外圍，海玥三人也在列。

就在方才，他們?nèi)チ水嬼常榭戳肃崑邒叩氖w。

嚴(yán)世蕃和陶典真還有些猶疑，海玥則清楚，這是王佐動手了。

只不過就連海玥都以為，王佐只會對杜康嬪的身邊人下手。

先剪除對方的羽翼，再想方設(shè)法讓正主暴露。

結(jié)果。

這位的行動太果斷了，當(dāng)真是迅雷不及掩耳。

那邊鄭嬤嬤的尸體都還沒變硬呢，這里杜康嬪腹中的胎兒已是沒了。

不得不說。

這一記殺招確實干脆利落，卻也險之又險。

想要天衣無縫地隱瞞過去，幾乎不現(xiàn)實。

事已至此。

王佐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臣，誅殺逆賊！”

“逆賊？你是指朕的嬪妃？還是朕未出世的皇兒？”

“陛下，此女并非杜康嬪，而是黎淵社賊首‘淵天子’！她假孕欺君，意圖禍亂國本！”

“荒謬！荒謬！陛下，王佐瘋魔了！竟敢如此污蔑后宮妃嬪！”

“王佐，你可有證據(jù)？”

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可能的對峙，王佐深吸一口氣，拜倒下去，直接道：“臣有罪！”

“來人，將他帶下去，嚴(yán)加審問！”

眼見陛下震怒，先生也沒有任何為自己辯駁的意思，陸炳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現(xiàn)在不是時候，等查清楚情況再言其他。

眾人紛紛退下，很快屋內(nèi)只剩下兩人。

“陛下！”

杜康嬪蜷縮在床上，纖白的手指死死攥住裙角，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青。

她仰起那張慘白如紙的臉，眼中噙著淚，朱唇輕顫。

原以為這個時候，會看到朱厚熜眼中的憐惜，亦或是對兇手的震怒——

畢竟那是龍種。

是這個男人的骨血。

然而當(dāng)她抬眸的剎那，卻對上了一雙比寒潭更冷的眼睛。

朱厚熜負(fù)手而立，龍袍在燭火映照下泛著冰冷的光澤。

他的面容平靜得可怕，連眉梢都未動分毫，唯有那雙略顯狹長的眼睛里，翻涌著寒意。

“你……”

杜康嬪的聲音瞬間弱了下去。

因為那雙眼中的寒意，不是因喪子之痛，而是洞悉一切后的殘酷。

她猛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皇帝，遠(yuǎn)比自己想象的更可怕：“王佐……是陛下指使的？”

“愛妃這話，朕可就聽不明白了！”

朱厚熜緩緩俯身，龍袍下擺沾到了床單的鮮血，也渾不在意，聲音輕得如同耳語：“王佐是朕的臣子，是我大明的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談何指使？”

“你！你！虎毒尚且不食子……”

杜康嬪渾身戰(zhàn)栗。

她原以為，王佐是不甘屈服，不愿意從此聽命于黎淵社，這才在最后時刻，以同歸于盡的手段傷害她。

但她此時此刻才突然明白，從一開始起，王佐的投降根本就是假的，是那位都指揮使和當(dāng)今天子布的局。

自己精心布置的計劃，早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反過來被利用。

更狠絕的是，對方連孩子都不要。

這雙近在咫尺的眼睛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貓戲老鼠般的殘忍。

決絕，冰冷，沒有一絲留戀。

曾對她溫言軟語的帝王，瞬間陌生得令人絕望。

‘黎淵社完了！’

朱厚熜審視著這個賊首，卻有些如釋重負(fù)。

黎淵社一直是他的心腹之患。

因為相比起白蓮教在地方作亂，舉起造反的大旗，黎淵社的目標(biāo)從一開始就瞄準(zhǔn)了紫禁城內(nèi)的天子。

平叛是封建王朝的家常便飯，單單是洪武朝，就有大小叛亂近兩百起，平均每年六起，統(tǒng)治者是早就麻木的，對白蓮教固然痛恨，卻沒有太大的感覺。

可刺王殺駕，則是直接針對天子的謀害，稍有疏忽，就會萬劫不復(fù)。

一個針對王朝，一個針對個人。

威脅性不言而喻。

現(xiàn)在好了。

淵天子落網(wǎng)，可高枕無憂矣！

然而或許是看到了這份釋然，或許是終究不甘的怨念，杜康嬪突然開口：“臣妾不是真正的‘淵天子’！”

朱厚熜瞳孔驟縮，語氣變得森然起來：“你說什么？”

杜康嬪自顧自地道：“是有人不要這個位置了，我才繼承了此位，正因為這樣，太微垣與天市垣不服我，趁勢宣揚(yáng)我是建文后人，脫離了紫微垣的管轄！”

“我入宮正是為了證明，我不比旁人弱，我要成為母儀天下的太后，以女子之身執(zhí)掌這個天下！”

“我要做到曾經(jīng)的‘淵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她總算沒妄想成為武則天。

但成為權(quán)勢最強(qiáng)時期的張?zhí)螅彩峭耆梢灶A(yù)期的。

可現(xiàn)在……

王佐一拳干碎了這個天子夢。

說到這里，腹中的劇痛感仿佛更上一層。

比起身體上的痛楚，這種打擊更讓杜康嬪難受。

人人都笑話我，偏偏我最好笑！

可恰恰是這樣的絕境，讓杜康嬪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歇斯底里的笑容，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陛下，你想要黎淵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