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無敵 639【金玉良言】

當(dāng)裴越和谷梁來到莫府時，府前街上已然人潮洶涌，轎馬擁擠不堪。

人群之中大多為清流文臣，亦不乏武勛親貴，足見莫蒿禮在朝堂上的地位。這位四朝元老一步一個腳印，看似沒有驚艷之舉，然而數(shù)十年來從未犯過大錯，處事之老道足以令人贊嘆。他在朝中早已形成自己的羽翼，單是六部侍郎之中便有五人是他的得意門生，提攜幫助過的官員更是不計其數(shù)。

如今莫蒿禮身染重病，消息傳開之后自然引得京都震動。

長街之上，所有人無論身份高低派系從屬，此刻都是滿面憂色眉頭緊鎖。

“連陛下都親自來了，莫大人的狀況令人揪心啊。”

“唉，先生年事已高，近來太過操勞國事，想必只是累著了。”

“如今正是國朝大展宏圖之際，倘若莫大人不能重回朝堂，怕是對伐周一事會有很大的影響。”

“近幾年朝堂上就沒安穩(wěn)過，一波接著一波，老大人年近古稀，如何能堅持得住？依我看，自從那位起勢之后——”

“噤聲。”

有人關(guān)切莫蒿禮的身體狀況，有人忐忑于自己的前程，有人擔(dān)憂已經(jīng)板上釘釘?shù)姆ブ艽髽I(yè)，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還有人將近幾年朝堂上的風(fēng)浪歸咎于裴越的崛起，只不過當(dāng)裴越和谷梁在街頭出現(xiàn)之后，這些聲音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府前街上的官員勛貴們皆是為了探望莫蒿禮而來，但是如今開平帝就在府中，宮中禁衛(wèi)將整座莫府圍得密不透風(fēng)，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資格進去。不過當(dāng)裴越和谷梁來到門前階下，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主動迎了上來。

此人名叫莫修庭，乃是莫蒿禮的長子，官居鴻臚寺卿。

“下官見過廣平侯、中山侯。”莫修庭臉色沉郁，但是禮節(jié)絲毫不差。

谷梁微微頷首，懇切地說道：“執(zhí)政大人偶然風(fēng)寒，只需好生休養(yǎng)數(shù)日便可，大鴻臚不必憂心。”

莫修庭眼中泛起感激之色，側(cè)身說道：“還請二位侯爺入府稍坐。”

谷梁道：“陛下在府中？”

莫修庭點頭應(yīng)道：“陛下在同家父說話。”

三人同行入內(nèi)，府前街上的蕓蕓眾生看著這一幕不禁思緒復(fù)雜。

谷梁能夠進去自然沒人會有疑慮，畢竟這位以庶子之身，在當(dāng)年那般艱難的境地中憑借戰(zhàn)功一步步爬上來，其中苦難不必贅述。或許有人不喜歡谷梁的性情，但是沒有人不認(rèn)可他的資歷。

只不過當(dāng)他們望向裴越的背影，羨慕者有之，暗自嫉恨者亦有。

裴越并不在意那些目光，畢竟他從四年前開始就已經(jīng)習(xí)慣這種審視。此刻他滿腦子里想的都是莫蒿禮的病情以及隨之產(chǎn)生的影響，連莫府的格局都沒有太過在意。

身為大梁實際意義上的宰輔，莫蒿禮早在十年前就被賞賜了一套規(guī)格堪比侯府的大宅。此宅雖無珠玉金石點綴，勝在環(huán)境雅致清幽，庭院深深青煙如霧。

莫修庭領(lǐng)著二人來到正堂偏廳，裴越走進去之后便瞧見十余人。

三位成年皇子俱在，另外還有魏國公王平章、右執(zhí)政洛庭、御史大夫黃仁泰、翰林學(xué)士韓公端、五軍都督府大都督郭開山以及六部尚書等人，可謂大梁朝廷的重要人物一個不落。

裴越見狀不禁泛起深深的擔(dān)憂。

這位老大人看來病的不輕。

正堂后面的主院臥房內(nèi)，爐鼎中燃著沁人心脾的淡香，陽光灑在窗欞之上。

莫蒿禮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層錦被，罩住他瘦削單薄的身體。

他今年六十七歲，確實已經(jīng)很老了。

溝壑叢生的面龐上沒有多少肉，微微睜開的雙眼中一片混沌之色，須發(fā)早已花白，勉強攏成發(fā)髻。

床邊有一張?zhí)珟熞危_平帝坐得筆直，上身微微前傾。

房中還有一人，乃是太史臺閣左令辰沈默云。

“均行公，朕已經(jīng)帶來了太醫(yī)，就讓他們暫且住在府中，務(wù)必要治好你的病。大梁離不開你，朕更不能沒有你的輔弼。”開平帝露出極其罕見誠摯的神情。

莫蒿禮張了張嘴，無聲地笑笑，然后聲音低微地說道：“陛下，老臣這不是病，只是時候到了。”

話雖如此，他的神情卻十分坦然。

開平帝搖搖頭道：“朕已經(jīng)說了，無論藥石補物，讓他們隨意取用，宮中庫房隨時都可以打開。如今天下未定，朝中良莠不齊，朕需要均行公的臂助。”

莫蒿禮沉默不語。

良久之后，他輕嘆道：“陛下無需擔(dān)心，些許宵小之輩怎能阻擋天下大勢？朝政可交予洛季玉之手，陛下也可提早讓韓公端入東府參政，有這二人相互配合制約，朝堂斷不會生亂。至于軍中，那不是老臣能管的地方，相信陛下早有安排。”

開平帝緩緩道：“他們還很年輕。”

莫蒿禮用那雙昏花的老眼看向皇帝，輕聲說道：“陛下，洛季玉和韓公端年過不惑，可不能算是年輕臣子了。天下平定之后，正是他們這些年富力強之人大展拳腳的時機，老臣當(dāng)然不能繼續(xù)擋在他們前面。不過，真要說起年輕，誰也比不過中山侯。”

開平帝微微一怔，隨即搖頭道：“裴越還需要多多歷練，眼下看著雖然比同齡人成熟，但是許多時候行事未免過于激進。”

莫蒿禮輕咳數(shù)聲，然后神情復(fù)雜地說道：“陛下，老臣有個幼稚的念頭，本想找個時間同陛下說說，如今看來還是趁早說了，否則說不定就沒有機會。”

開平帝道：“請講。”

莫蒿禮看了一眼旁邊仿佛沒有任何存在感的沈默云，然后懇切地說道：“陛下，對于裴越這樣的臣子來說，其實不需要時常敲打。只要能做到五個字，他必然會忠心耿耿，成為陛下蕩平人間的一柄利器。”

開平帝心中一動，問道：“如何？”

“君臣不相疑。”

莫蒿禮說出這句話之后，似乎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

開平帝看著老人臉上的衰老之態(tài)，終于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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