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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 第3654章鬼哭血染功勛黯,旗旌蔽日墨痕深
荀惲如此這般顛倒黑白、移花接木的說辭,將鬼哭隘的慘敗輕描淡寫為予敵重創,然后將韓浩的慘勝包裝成曹荀二人的分進合擊戰略的成功果實,更是將最大的功勞攬在了所謂指揮得當,也就是他們自己身上!
至于韓浩的浴血奮戰的所付出的代價,似乎在此刻,已經是無足輕重。
一旁的文書聽得目瞪口呆,但看著荀惲那不容置疑,甚至帶著威脅的眼神,只得默默的低下頭,開始奮筆疾書。
沒錯,文書代寫,而不是荀惲親筆。
這不是荀惲懶惰,而是在某種特殊時刻,會有一些特殊的效用。
比如,有沒有一種可能,這申報大捷的文書,并不是荀惲的本意呢?只是某個文書,某個小吏的無意之舉?荀惲本人完全不知情,完全不清楚,完全不了解?
甚至有可能是曹義讓文書這么寫的,而荀惲在據理力爭之下,因為曹義是主將,所以也只能是被動的接受?
一旦真出了什么問題,開始有人追查問責,荀惲就可以表示自己是三完不,然后就可以拖流程,講程序,最后拖到悄無聲息,大事化小……
所以荀惲不能將自己的字跡留在書信上……
曹義一時倒也沒想這么多,他當下心中是五味雜陳。一方面他為荀惲的急智和厚顏感到一絲不適,畢竟那韓浩的勝利,可真是用命搏殺出來的,但另一方面,巨大的利益誘惑和對自身失敗的恐懼也壓在他的心頭。
這么做,真的好么?
片刻之后,曹義便是下了決心,也調整了狀態。
理由很簡單,在山東中原之地,誰不是這么做的?
欺上瞞下!
但凡不愿意同流合污的,都走不遠,活不久!
曹義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補充說道:對!就……就這么寫!另外,嗯……韓將軍傷勢沉重,需要靜養!軍堡防務……嗯,軍堡防務及后續事宜,由我親自接管!傳我將令!所有繳獲、俘虜,一律登記造冊,報于大營!
最開始的時候,曹義說話還有一點的卡頓,但是到了后面便是越來越流暢,越來越是理直氣壯,就像是老子花錢了就要爽個痛快,上了車就要上天,別管什么交通規則,什么道理法規的那種慨然。
若是問起來,那么曹義打了仗沒有?
打了啊!
曹義手下流過血,曹義本人流過汗,加起來不就是流血又流汗了么?
這有什么問題?
四舍五入都有一個億了!
這也確實很山東中原的處理模式。
畢竟在大漢山東中原地區,有功勞,是不是領導的英明指揮?是不是全體將士的上下齊心?
什么?
韓浩?
那不行,如果只是強調韓浩,難不就是成為了個人英雄主義么?
大漢山東怎么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后世米帝?
后世米帝的英雄實際上和華夏傳統的英雄不是一回事。米帝的英雄多半都是要么掛靠機構,要么直接就是打工仔,甚至是資本家,什么王侯將相根本不存在!華夏的英雄么,搞不好就是王侯將相了,甚至不愿意當的都有黃袍加身,這能一樣么?
所以當曹荀二人的意見統一之后,他們就自然而然的選擇了最為山東的模式,也是最為符合他們利益的方式。
掠奪。
侵吞。
韓浩和他的本部人馬,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戰果,成為了曹荀二人臉上的光彩。
忠誠于大漢的人還在流血,殘肢斷臂,未能有什么優待醫療,在泥地粗陋的戰地當中哀嚎呻吟,等待死亡的降臨……
而曹荀二人已經開始準備要如何慶祝了……
這種極其矛盾的現象,卻又似乎理所應當。
就像是昔日大漢疫癘驟起,閭左哀鴻之時。未央宮尚藥監,忽聞西域使節所攜金具微恙,頓如雷霆。立啟朱雀門,集太醫令、侍醫、方士于明堂,珍藥如泉涌,術法盡施,務求此寶具毫發無傷。功成,太常寺樂府即制《金具凱旋頌》,洋洋乎傳唱九市,自矜皇恩浩蕩,澤被遠夷。
然朱雀門外,長安市井,疫氣如沸。黔首黎庶,扶老攜幼,號泣于太醫署門墻之下,氣若游絲,竟不得一劑湯藥。更有羽林舊勛,百戰之軀,亦陷沉疴。家人持勛牒泣告郡國,郡國奏讞之牘,星夜馳送廷尉。然案牘如山,遷延日月,待朱批允準,勛骨已寒。
如此種種,不過是大漢慣例而已,又有幾人記得,幾人糾正,幾人刻骨銘心?
營帳之外,象征勝利的曹軍旗幟在夜風中獵獵作響,映照著大營內兩張因復雜的面容,夾雜著羞慚、貪婪和恐懼等等情緒而扭曲的年輕面孔。
他們是大漢的新一代官僚,他們是曹氏的繼承者。
確實,沒有純粹的忠誠,韓浩的搏命也多少是夾雜著要證明自己的渴望。
也沒有絕對的貪婪,曹荀二人內心深處或許也有一絲對韓浩的愧疚。但這點微光,已被現實的黑暗徹底吞噬。
戰爭,如同一個巨大的熔爐,將人性的每一面都煎熬得面目全非。
韓浩損失了其本部人馬,但是他帶來的其他兵卒,卻補充到了曹荀二人的手下……
于是乎,一個多贏的局面,似乎正在形成。
曹軍汜水關前線大營。
曹操主寨。
側翼汝南地區獲得了勝利消息,如同一劑強心針,暫時驅散了驃騎軍大舉進攻河內所帶來的陰霾。
雖然說這份勝利的代價,有些觸目驚心。
曹操接到戰報時,正值前線汜水關方向壓力巨大,河內陣線危在旦夕,后方流言四起、人心浮動之際。
這一份戰報之中,所描述的分進合擊之妙策、鬼哭隘力戰挫敵、奇襲軍堡斬斷敵后路之輝煌勝利等等,宛如久旱甘霖,一掃往日敗、大敗、連敗等軍報所帶來的郁悶和苦痛!
好!好!好!
曹操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緊鎖多日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疲憊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振奮之色,子誠、長倩,果不負所望!如此一來,側翼無憂矣!傳令,將此捷報曉諭三軍,提振士氣!重賞汝南前線有功將士!
大帳之內,眾文武紛紛賀喜,一片丞相英明、將士用命之聲不絕于耳。
然而,在這片喧鬧中,端坐于曹操下首的荀彧,卻只是微微垂眸,盯著案幾上的紋路,臉上無喜無悲,平靜得有些異常,既沒有開口祝賀,也沒有說些什么其他的話,只是默默的坐著,一動不動。
荀彧了解自己的兒子。
那份戰報的細節,實在是過于完美了,而所謂分進合擊、攻敵必救這樣的詞匯,更像是紙上談兵……
雖然荀彧不愿意將自己的孩子定義成為趙括,但他自己也必須要承認,他孩子并不像是什么天資聰慧之輩,頂多中平靠上一些而已。
那么,既然如此……
更何況,司馬懿是何等人物?
豈會如此輕易就被調虎離山,讓一座關鍵軍堡被偏師奇襲得手?
當然,老虎也有瞌睡的時候,任何人都有疏忽大意之時,所以也不能說曹義的這軍報就完全沒有可能性,故而荀彧心中雖有疑慮,但也一言不發。
只不過,這疑慮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不斷的生根發芽。
而且虛報軍功,若是尋常時分,倒也無所謂。
比如因為興修水利頗有成效,然后積累功勛升任縣令等等。
正常來說沒幾個水利工匠可以走仕途,但是偏偏某些人就可以一路順風,功勛常伴其身,到點了就自然有功,要說一切都沒有任何巧合,都符合流程么……
荀彧同樣也清楚,曹操此刻急需一場勝利來穩定局面。他也明白,曹操對曹氏、夏侯氏年輕一代寄予厚望,所以如果他直接質疑這一份的軍報,不僅是有政治上的風險,還有整個戰局上的也會產生問題。
可是荀彧作為尚書令,也肩負著監察軍政、明辨真偽的責任。他不能坐視一個虛假的勝利誤導整個戰略判斷。
散議后,荀彧并未直接向曹操進言質疑,而是不動聲色地召來了自己的族侄,時任丞相府東曹屬的荀紹。
荀紹為人謹慎,心思縝密,平日多沉默寡言,是荀彧信任的子侄輩。
荀彧的聲音低沉而凝重,汝南曹子誠將軍處傳來捷報,稱其與長倩運籌帷幄,韓元嗣將軍浴血奮戰,于鬼哭隘力挫司馬氏主力,并奇襲奪回軍堡,斬獲頗豐……此乃大功。
荀紹聞言,便是拱手相賀,此乃天佑丞相,可喜可賀!長倩兄果然不負叔父教導……
荀彧抬斷了他的話,沉默了片刻之后,緩緩說道:然此捷報,語焉不詳處甚多。韓元嗣素來剛毅,用兵老成,然其本部兵力幾何?傷亡如何?奇襲軍堡之細節,敵我布防之實情,戰報皆語焉不詳。長倩初涉軍旅,曹子誠亦非百戰之將,此役如此順利,頗多疑點。吾恐前線或有虛報,或有隱情,或為司馬氏驕兵之計。若因一時誤判而動搖全局,則禍事大矣。
荀紹臉上的喜色褪去,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令君之意是?
汝持我手令,以巡查潁川吏治為名,暗中前往汝南前線。荀彧取出一枚令牌和一份蓋有他私印的文書,務必親臨鬼哭隘、廢棄軍堡兩處戰場,詳查戰況痕跡,尋訪幸存中下級軍校、士卒,尤其是韓將軍舊部,暗中查問實情。切記,勿驚動曹將軍與長倩,只需將所見所聞,據實記錄,速速報我。
屬下明白!荀紹鄭重接過令牌文書,定不負所托,查明真相!
荀紹領命而去。
有人將此事上報給了曹操。
曹操沉默許久,擺擺手讓那校事小吏退下。
汝南前線營地。
韓浩本部八百精銳,連同那兩百民夫,活著撤回軍堡并協助防守的,不足三百,且人人帶傷。
韓浩本人身中數箭,甲胄破碎,失血過多,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和強健的體魄在硬撐。
曹義和荀惲在眾將士面前對韓浩及其殘部進行了隆重的嘉獎。
荀惲聲情并茂地,高度贊揚了韓浩的忠勇,并且再一次強調了曹軍所需要的執行力,表示要全軍上下,以屯為單位,立刻開展對于韓浩的學習,研討,以及經驗總結。
為了鞏固得之不易的勝利成果,曹義迅速派出自己的心腹將領,接管了那座由韓浩殘兵用血肉暫時守住的廢棄軍堡。
對于韓浩,則是派遣了軍醫進行全方位的醫治……
只不過對于韓浩本部的那些殘兵,除了一些例行的診治之外,基本上就沒有什么太多的關懷和照料了。
對于曹荀二人來說,在他們內心深處甚至隱隱希望這些可能知道太多內情的老兵就此不治!
那樣,所有的秘密和功勞,才能真正屬于他們。
一些韓浩本部的老兵,因為傷勢過重,最終撐不過去,但是這些兵卒的死亡,也不過是在曹義口頭上,輕描淡寫地歸咎于傷重難愈,為國捐軀,并下令厚葬。
口頭上的厚葬,實際上的葬禮草草舉行。
反正普通兵卒也不可能誰都有空去實地現場察看究竟是怎樣的厚法。
只有那幸存的同袍,在默默的垂淚,把無盡的悲憤和心寒埋藏心底。
可荀紹的到來,讓曹義和荀惲心頭一緊。
他們深知荀彧派族侄前來巡查撫慰,絕不僅僅是真的就是為了整頓什么潁川吏治!
說不得這整頓的刀,就直接砍到他們二人的腦袋上!
于是,為了掩蓋一個謊言,那么就自然而然的生出了更多的謊言。
荀紹首先被曹荀二人熱情地迎入主寨。
不論事情真相如何,態度是第一位的……
態度決定一切。
不給上差好臉色,怎么可能上差會有好結果?
荀紹進了營地,頓時就被營地干凈整潔的轅門所吸引了目光。
啊,昔日不畏強御陳仲舉曾有言,「大丈夫處世,當埽除天下,安事一室」,實則不然,未掃一室者,安得掃天下?荀紹稱贊了營地的干凈和整潔,觀此營地齊整,便可知二位治軍有方。
這當然是必須要有方的!
別看這小小的迎接儀式,曹荀二人可是從一大早,就禁止所有人經過營門附近!
別管堵路不堵路,交通不交通,反正上差沒來之前誰都不許通行!
周邊的兵卒都是穿著特別調配而來的盔甲,挺胸疊肚。
畢竟曹義放出話來,誰要是在上差面前拉稀擺帶,那么就讓他腦袋搬家!
而且還為荀紹進營的路線做了詳細的規劃,確保荀紹每走一步,所看到的都是營地之內最美麗的展現。
進入營地之中,首先當然是盛情款待,接風洗塵。
荀紹有心去查探尋訪,但是奈何曹荀二人盛情難卻,也就只好說一聲下不為例,便是安坐入席。
曹義和荀惲當然是親自作陪,熱情款待。
席間,曹義大談用兵方略,描繪戰場驚險,將戰報內容又添油加醋地復述了一遍,將自己和荀惲的指揮若定,渲染得淋漓盡致,同時對韓浩的英勇作戰,也給予了高度評價。
荀惲則在一旁恰到好處地補充細節,言語間流露出對父親荀彧治軍方略的深刻領悟和活學活用,三句話之中,必然會稱丞相英明。
荀紹能說什么?難不成說韓浩不英勇,丞相不英明?于是也只能是,對,沒錯,正是如此……
一場酣然。
隨后,在曹義心腹將領的陪同下,荀紹視察了大營,然后一路前往軍堡的戰場。
在得到了荀紹前來的消息之后,軍堡現場已被精心清理過,曹軍陣亡者的遺體大多已掩埋,只留下一些刻意保留的、屬于驃騎軍的破損旗幟和少量兵器,以及被落石砸壞的器具和尸骸,用以證明此地所發生的一切。
陪同將領指著這些證據,繪聲繪色地描述著曹軍當時是如何英勇地頂著箭雨滾石發起沖鋒,雖受挫,但重創敵軍……
沒錯,這一場大勝,已經不是韓浩一個人,或是其手下八百兵卒的事情,而是整個曹軍的榮耀!
這份榮耀,當然也包括陪同荀紹介紹戰事的這個軍校。
當荀紹提出,要去鬼哭隘口查看的時候,陪同將校就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上差,這……這不是小人有意攔阻,而是這鬼哭隘口,依舊有驃騎兵卒,活動頻繁,山林之中,隘口之處,時有司馬賊兵出沒……恐怕多有危險……
荀紹執意要去,陪同軍校當然做不了主,便是請示到了曹義之處。
曹義好生為難,但是又不能說不讓荀紹去,于是就退讓一步,荀兄,司馬賊子雖退,然其斥候活動頻繁……不如由我派人護送你遠遠觀望一番即可?
荀紹也只好如此。
到達,嗯,嚴格說起來也不算是到達,只是遠遠的站在山頭上眺望鬼哭隘口。
隘口山道上的那些紫黑之色,依舊彌漫的腥臭之氣,也確實證明了在這個隘口的戰斗慘烈。
還沒有來得及清理的殘骸,因為到處都是煙熏火燎的焦黑模樣,再加上遠距離觀看,實在是難以區分到底哪個焦黑的尸體是曹軍兵卒,還是驃騎人馬。
曹義神情肅穆的講述著在鬼哭隘口的戰斗經過……
在他的描繪當中,曹軍識破了司馬懿的埋伏,然后以前鋒作為誘餌,引出了司馬懿的大軍,旋即兩軍在山道之中展開搏殺。
曹軍兵卒是如此的英勇,為了最后的勝利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最后,因為山道狹隘,鬼哭隘口地形是在是不利,最后不得不飲恨而退……
如此激烈,如此悲壯的故事,聽得荀紹不由得紅了眼眶,眼淚在眼眶之中滾來滾去。
荀紹又是問了幾名,曹義推薦的,參與鬼哭隘口戰斗的曹軍兵卒。
他們口徑一致,細節豐富,充滿了對曹義的敬佩和對于曹軍必然取得最終勝利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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