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逃兵 第一百二十一章 坐莊

胡義最終沒有在李有才身上捅窟窿，九班不得不帶著李有才，第二次灰溜溜地離開了李家大門，離開了落葉村。九班得到的唯一收獲是，下一頓飯終于有著落了。他們押著李有才循黑向西返回，趕夜路要再去綠水鋪，因為李有才的姘頭住在那里，這就是下一頓飯的來源。

不需要胡義拷問，在路上，李有才說明了被李家趕出家門的原因。

雖然與李有德是兄弟，但是年齡差距很大，李有才二十來歲，李有德已經(jīng)四十出頭，同父異母，李有才的生母是李老爺娶的小。

李老爺死后大兒子李有德繼承了家業(yè)，可是這弟弟李有才好賭成性，整天有人到李家上門討領(lǐng)賭債，李有德一氣之下，不再給李有才這個賭棍弟弟擦屁股。不料這個無法無天的李有才，為了籌賭資，居然把祖宗牌位給拆了，因為那牌位上鑲了金。李有德終于大怒，結(jié)果可想而知……

黎明前，綠水鋪的一個小院門被打開，灰頭土臉反綁雙手的李有才，對打開院門后正在驚慌的女人只說了一句話：“什么都別問，趕緊給他們弄吃的去！”

九班餓了整整一天，飯菜一上桌就再沒二話。李有才一邊上看著，雖然也將近一整天沒吃了，他卻一點不覺得餓。這一天，對他而言一輩子也忘不掉，連續(xù)兩次驚魂，讓他徹底憔悴了。他不甘，直到今天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果真是個廢物；他憤恨，什么骨肉親情全是扯淡！

李有才忽然覺得，人生好像就是一場賭局。自己總是輸多贏少，總是怪手里的牌沒有對方好，總是歸咎于運氣；真的是這樣么？不是！他們贏得多，是因為他們是莊家，他們不需要賭，他們只需要布置好上家下家，或者隨便出個千就行了，他們只在意結(jié)果。這些自己都知道，為什么還要故作不知，一次又一次主動去中他們的圈套呢？因為自己只在意賭博的過程，失去得越多，得到的快感才越強烈！

直到現(xiàn)在，自己終于輸?shù)靡粺o所有，只剩一條命了；而這條命，居然也是別人的籌碼，是個不值錢的籌碼。

胡義第一個吃完了，離開桌子，踱到一直在低頭發(fā)呆的李有才跟前，抱起雙臂看著他。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就該考慮考慮下一步的問題，到底該怎么辦，胡義暫時也沒拿定主意。

飯桌上的油燈如豆，又被幾個背影遮擋，屋里光線有點暗。依然反綁雙手的李有才慢慢抬起秀氣的臉，憔悴地看著胡義，主動開了口：“我……想跟你借一個機會?！?p/> “我憑什么借給你？”胡義淡然。

“我能讓你們得到糧食。”

“那么，你又能得到什么？”

李有才靜靜看著那雙細(xì)狹的眼，雖然那張古銅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提示，但是李有才能聽明白，胡義這是在問：憑什么相信！所以李有才回答：“我能得到賭下去的資本！”

胡義面無表情地看了胡有才好一會：“說說?！?p/> 李有才微微咬了咬牙，秀氣的面龐上閃過一抹堅定：“讓我坐莊！我就能翻本！”

話說完了，李有才緊緊盯著反應(yīng)麻木的胡義，心中忐忑，既然對方根本不多問，說明對方明白話里的意思。自己要坐莊，那就是反客為主，從一個人質(zhì)變成了發(fā)號施令的；他們是八路，自己是漢奸，這個看起來可笑的要求能被接受么？機會很小，賭了！

胡義沉默良久后，抽出了刺刀，又在手里翻轉(zhuǎn)了一會，終于挑斷了李有才手腕上的繩索……

一天過去了，當(dāng)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負(fù)責(zé)控制附近幾個村的便衣隊隊長尸體，被人發(fā)現(xiàn)在綠水鋪附近，一個血淋淋的刀口貫穿了他的胸膛。目測傷口，兇器應(yīng)該是單面刃，偏窄，較長。沒人能夠想明白，一向膽小謹(jǐn)慎的便衣隊隊長，怎么會半夜三更一個人被殺死在野外。

附近的十幾個便衣隊隊員緊急湊在了一起，一邊派人去縣城里匯報情況，一邊開會，決定重新定出一個隊長人選。

李有才雖然曾經(jīng)是李家二爺，但是自從被趕出家門后，早沒了半點威望，整日混跡賭桌，點卯都看不到他人影，論貢獻(xiàn)和能力就更甭提了。偏偏今天開會他倒難得來參加了，偏偏他還當(dāng)上了這一片區(qū)的隊長，因為他的競選演講只有一句話：每人一百塊，三天兌現(xiàn)，如果到時候拿不出錢給弟兄們，我自己走人！

又過了一天，李有才出現(xiàn)在綠水鋪的賭窩里。賭窩里的人并不都是賭徒，其中一部分人，其實是黑的，抱成一團(tuán)設(shè)賭，詐騙，偷盜，搶劫無惡不作，贏走李有才配槍的那漢子，就是黑首。

以為李有才這個倒霉?jié)h奸被八路給斃了呢，沒想到這小子大搖大擺又回來了，反而還成了漢奸隊長，賭窩里邊一時間大眼瞪小眼：娘的，他小子這是燒的哪柱香？

李有才直接跟那漢子開門見山：欠你那賭債，我準(zhǔn)備連本帶利一撥都還嘍，但是條件也有一個，讓你的弟兄們準(zhǔn)備好家伙，到時候跟我走一趟，保證咱們兩清。

這天晚上，九班離開山坳，再次來到綠水鋪，在李有才姘頭的家里，和李有才碰了頭，得到李有才不知從哪搜羅來的七八套衣衫，換穿了。八路軍服被攏在一起裝進(jìn)一個包袱。

第二天下午，綠水鋪村外路口上，出現(xiàn)了十幾個黑衣人，個個油頭粉面斜跨盒子炮，這是應(yīng)李有才隊長要求集合而來的便衣隊。

沒多久，又來了十幾個精短打扮的漢子，有的賊眉鼠眼有的滿臉橫肉，腰里邊鼓鼓囊囊，肯定也是響家伙。

平日里低頭不見抬頭見，附近幾個村子都不遠(yuǎn)，便衣隊的人知道這些漢子是什么人，這些漢子當(dāng)然也認(rèn)識這些漢奸。不過，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干你的漢奸，我吃自己的黑飯，井水不犯河水，沒話可說。

最后，李有才身后領(lǐng)著五大一小姍姍來遲，看那幾個人打扮，衣不合體亂七八糟，可是身上的裝備可掛得不輕，連機槍都有，一個個的面相更是不善。

賭窩里的幾個人覺得眼熟，橫看豎看都好像前幾天抓李有才的那幾個八路，心中有疑問，卻都不多說。八路也好，便衣隊也罷，跟我們沒關(guān)系，老子只看錢！不過，漢子們越發(fā)覺得李有才不簡單，這小子到底腳踩幾條船？以后可不能小瞧了這張秀氣臉，水挺深??！

便衣隊的人當(dāng)然不認(rèn)識，所以李有才當(dāng)先介紹一句：“這幾位，是我山里的朋友，捧場來的！”

便衣隊員們一聽，全明白了，感情是山匪，怪不得長短家伙齊全，連小孩都帶呢，真真是自古山匪出少年??！此刻，便衣隊的人個個心里也都慨嘆，過去聽說李有才被趕出李家了，再沒人把這小子當(dāng)回事，現(xiàn)在才知道人家不只黑道上有兄弟，綠林中也有關(guān)系??？就算沒有李家，這小子照樣還是個爺！

生平第一次知道了威望二字是什么意思，這種飄飄然的感覺讓李有才莫名的舒泰。他邁方步站到了人圈中間，好像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中氣十足。

“咳，邀各位來，只為了一件事，破案。我已經(jīng)得到線索，殺害隊長的兇手，就藏匿在落葉村。所以，這次咱們弟兄不得不走一趟了，務(wù)求人贓并獲，還公道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