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 第七十九章：婆媳

何如玉立刻變了臉色。直覺地就往桌子底下鉆去，似乎是想把自個給好好地藏起來，陳霜降忍著笑，拉住何如玉的領(lǐng)子往外面揪，說：“這丫頭……方嬤嬤你帶著姑娘少爺去太爺那邊玩吧，不要讓她單獨(dú)處著。”

安頓好何如玉之后，陳霜降就帶了春紅小草到了偏院，就看到何夫人正坐在大堂之中大發(fā)脾氣，地上都已經(jīng)摔了好幾個盤子，柳花跪在中央，低著頭請罪。

“好好的，這丫頭是怎么惹太太生氣了，要打要罵不就一句話，太太又何苦氣壞了自個身體呢？”陳霜降過去行了一禮，之后就不緊不慢地說，雖然不喜歡何夫人，只不過該盡的禮數(shù)陳霜降還是做全了。

何夫人皺著眉頭盯著她好一會，才伸手指著桌子上，冷聲問：“你給我們吃的都是些，這些粗糙東西，豬都不樂意吃吧？無錯不少字”

陳霜降抬眼看了看。白粥雞蛋饅頭小菜，跟她吃的并沒有不同，而且在鄉(xiāng)下時候，大部分時間何夫人也都是這么吃的，看來是因?yàn)樽蛱焱砩媳魂愃荡塘艘痪洌裉焯氐貋碚也炅恕６⒅畏蛉死溲劭戳艘粫愃稻突卮鹫f：“太太說笑了，因?yàn)槲壹依蠣攽T吃南方的早點(diǎn)，想著太太老爺也該都是愛吃這些的，這倒是媳婦疏忽了。春紅叫廚房去準(zhǔn)備些蒜餅給太太送過來。”

“誰要吃那些蒜餅！”何夫人忿忿地叫了一聲。

按著何夫人的意思，何金寶都已經(jīng)是正三品的大官，起碼總要拿些人參雞肉粥，水晶蝦肉包，火腿切片這一類才像樣。只是何夫人不好意思明說，陳霜降又是打定主意揣著明白裝糊涂，一口咬定了這整個家里都是這么吃的，不是怠慢的意思。

何夫人沒有辦法，只能放了陳霜降回去，一回頭就看到何老爺悠閑地喝著白粥，而她自己那一份，因?yàn)樯鷼鈸]到了地上，陳霜降又是故意把下人全帶走了，也沒有提重新送過來，頓時讓何夫人有一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個腳趾頭的悔恨，氣不打一出來。

氣呼呼地往椅子上一坐，對著何老爺抱怨：“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看那個老四媳婦。只不過多久沒見，就囂張成這個樣子，再過幾日指不定就要爬上我們頭上，這日子還真快過不下去了。”

“你就那么點(diǎn)小心眼。”何老爺放下筷子，抹了抹嘴，神色不悅地說，“還磨蹭，趕緊收拾下，要去太爺那邊請安了。”

好不容易地出了偏院，離了何夫人，陳霜降嘆了一口氣，只覺得何夫人比起在鄉(xiāng)下時候更難以應(yīng)付，好幾次都讓陳霜降忍不住想要發(fā)火。

想著何如玉跟何珗都在何太爺那邊，想著正空，就帶著針線到了何太爺?shù)脑鹤樱翁珷斦龓е潍堊谠鹤永锏拇箝艠湎旅妫稳缬裨谝贿厭淙~，不時地放在何珗身上比劃，說讓嫂嫂繡個這種花樣很好看，倒是把何珗樂得咯咯直笑。

陳霜降不由地笑了一下，拿了個凳子坐在一旁。一邊做著針線，一邊看著他們玩鬧，不時跟著說笑幾句。

正樂融融的時候，忽然院子門就開了，何老爺帶著何夫人并金貴金元兩兄弟過了來，跟何金貴何金元兩兄弟并不大熟，不好多呆，起身見了禮，陳霜降就讓春紅收拾了針線，抱上何珗牽著何如玉準(zhǔn)備回避。

昨天來得晚，陳霜降又是特地讓何如玉躲了起來，何夫人沒認(rèn)出何如玉來，還以為只是個小丫鬟，看陳霜降跟她親密的樣子又覺得不像，不由狐疑地問：“老四媳婦，這丫頭是誰，你女兒，長這么大了，時候生的！”

說到后來口氣愈發(fā)嚴(yán)厲起來，幾乎都已經(jīng)是質(zhì)問的口氣了，陳霜降又是覺得無力，心想這何夫人還真不刺她一刺就渾身不舒服。

何太爺卻是淡淡地開口說：“那個是如玉。”

因?yàn)閯偤贸隽嗽洪T，后面的話陳霜降并沒有聽見，只看到何夫人的臉一下就跟刷了石灰一樣雪白慘白的。

也不知道何太爺究竟說了些，這一天之后的時間何夫人都老老實(shí)實(shí)地呆在自個的院子里，連晚上的酒席都借口說不舒服沒出來。

沒有何夫人在場，就陳霜降跟何如玉兩個女眷，覺得不大自在，早早地退了下去。留這一家姓何的男人喝著小酒吃著小菜，慢慢地聊。

等到何金寶回來都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陳霜降等不住都睡下了，迷迷糊糊地感覺何金寶躺了下來，微微地帶些酒氣，伸手抱著陳霜降的腰，把頭靠在她背上。

這突然的一抱，把陳霜降給嚇了一跳，直覺得渾身僵硬，一動都不敢動。

何金寶卻只是抱著，嘆氣了一聲，說：“這些年來，爹他們過的也不容易。要不，不用租房子了，把隔壁那間買下來，打通也是個大院子……一家人難得團(tuán)圓的，和和美美地住在一起也好。”

陳霜降真的是想嘆氣了，只覺得何金寶還真的是天真可愛的很，這才來的第二天，就已經(jīng)鬧出了這么多事，這以后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而且還有何如玉，也不知道何夫人想怎么對待她。

“這親戚總是遠(yuǎn)了親。近了臭，還是分開住的好，老爺要是覺得舍不得，就找一處近一些的，時常聚一聚，我還能攔著你不成？”

“這要是別人家知道，保不定還會說我不敬父母。”

“老爺忘了，我們早就分了家。”

看著何金寶還是一臉不贊同的樣子，陳霜降沒有辦法，只能把那個事情給說了出來。在很久之前，何金寶曾經(jīng)不小心掉進(jìn)過湖里面。發(fā)了幾天的燒，為了給他沖喜陳霜降才匆匆地嫁了進(jìn)來。

那一次落水，何金寶自己記不大清楚，還以為只是普通的落水，陳霜降卻是看到了他身后的樹林里面有個影子掠過，第二天還在那附近找到一條被荊棘刮下來的綠色絲線。

“只是那個時候那種地方，又是偷偷摸摸地，就算你沒自己不小心落水，怕也是要被她推下去水的。”

“她，是女的！”何金寶不由吃驚地張大了嘴。

陳霜降沉默了一會，喃喃地對著何金寶說了一句：“女人不盡都是柔弱善良的。”

突然感覺何金寶的手臂僵了僵，然后問了一句：“你……”

這是對陳霜降產(chǎn)生了些懷疑，懷疑陳霜降究竟有沒有害過人，陳霜降苦笑了一下，喃喃地說：“老爺，我也是害過人殺過人的，不然光是憑著女人這兩個字，是無法從文成走到高樓的。”

這些事情無論陳霜降怎么瞞，何金寶總該會有知道的一天，只是陳霜降在想，要是被何金寶知道的話，怕只會更被他厭棄而已。

沒想到何金寶卻是把陳霜降抱得更緊，喃喃地說了一句：“這些年……也辛苦你了。”陳霜降一下就停止了掙扎，愣了好一會，突然之間眼淚就淌了下來，也不知道為就是覺得格外的委屈。

聽了陳霜降的話，何金寶面上雖然沒說，但是心里面卻是記下了，沒幾日就找到了好幾處宅子，特地請了何老爺出門去看。

何夫人心有些小，難免嘀咕幾句，這么不是趕人么之類的，在何老爺面前說了何金寶兩口子不少壞話。只不過何金寶這邊的院子確實(shí)小，何老爺身上雖然沒官爵，但是那也是平常富貴慣了的人，在這里住了幾日只覺得地方也小，伺候的人也少。吃的用的更是不稱心如意，何老爺也是想著另外找個大宅子，也能住的舒服一點(diǎn)，所以何老爺自己也是樂意搬的，根本沒理會何夫人的嘮叨。

京城的房子比鄉(xiāng)下要貴上許多，單陳霜降那一個小鋪?zhàn)泳突税耸鍌€金馃子，那已經(jīng)是筆巨大的支出了。何老爺又是想著長住京城的，自然是想著買上一個宅子，只不過何老爺看中的太貴，便宜的又是偏遠(yuǎn)的很，何老爺又看不上眼。

這樣轉(zhuǎn)悠了好幾天，還是沒尋到合適的宅子，何金寶家的吃食又都是清淡簡單為主，何老爺吃不慣，又不好跟何夫人一樣沒臉地鬧，早就呆不住，只能退而求其次，租賃了一個宅子，置辦了些家具，匆匆地就搬了進(jìn)去。

何老爺還想著把何如玉一并帶走的，何太爺卻說：“就讓如玉留著陪我這老頭子多過些日子。”何老爺自然是沒二話。

陳霜降還是不大放心，一直到把何家搬家的馬車送走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剛準(zhǔn)備吃飯，被分配過去收拾偏院的柳花卻是匆匆地過來，悄悄地跟陳霜降說：“太太，那院子里還留了不少東西，該怎么辦？”

一開始陳霜降還以為是何夫人在收拾的時候不小心落了東西，看柳花為難的樣子，就過去看了看。

結(jié)果衣服，被褥，何夫人常用的東西居然都留了一套下來，仿佛是赤l(xiāng)uo裸地向著陳霜降昭示，她隨時都會回來一般。

“這個……還真像是鄉(xiāng)下野狗圈地，走到哪落到哪。”

分明是已經(jīng)分了家，何夫人卻是擺出了一副想著登堂入室的樣子，陳霜降不由地有幾分惱怒，咕噥著咒罵了一聲，才覺得好過一些。隨手翻了翻，發(fā)現(xiàn)都是些半新不舊不甚值錢的，陳霜降就吩咐了人全裝了一個箱子，特地的給何夫人送了去，還順帶了一句話：“太太落了東西在我家客房里面。”

也不知道何夫人究竟是怎么回的，陳霜降也懶得聽，也沒告訴何金寶，直接就把這事給這么揭過去了。

只是在陳霜降這里碰了幾次釘子之后，何夫人估計(jì)是覺得受了氣，也跟陳霜降較上勁了，有事沒事總要尋點(diǎn)事出來鬧上一鬧。何老爺卻還算看得明白，暗地里訓(xùn)了她一頓，何家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出息的何金寶，就算是不為自己著想，這下面也還有金富幾兄弟的，總要靠著何金寶一起發(fā)達(dá)的。

這樣被說上好幾次，何夫人多少也有聽進(jìn)去了一些，想著金貴金元也老大不小，早就該婚娶，只不過因?yàn)檫@動亂的幾年，早不成低不就的，居然一下就拖到了現(xiàn)在。

“金貴都二十好幾了，他的婚事再也拖不了了。”何夫人想著也有些急，不由地抱怨，“這老四兩口也真是的，都當(dāng)上這么大官了，肯定認(rèn)識不少官家姑娘，也不知道給幫下忙的？”

埋怨歸埋怨，何夫人也是知道在京城這樣的地方，沒有陳霜降幫忙，她是認(rèn)識不了好人家姑娘的，于是就下了決心，就當(dāng)是為了金貴，她也要好好待陳霜降。

何夫人這么一想，更是勤快地往何金寶這邊跑，惹得陳霜降狐疑不定，還尋思著這何夫人該不會是吃錯藥了吧，怎么突然之間見面都帶上了幾分笑意，看著挺讓人覺得滲。

雖然陳霜降不耐煩何夫人這么三天兩頭的過來，只是她又不好說，心里不待見偏偏還要擺出一副笑臉來，弄的陳霜降自己也是很不愉快。

這天月末，明天又是例行進(jìn)宮請安的日子，何夫人卻說要來住上一晚，陳霜降就有些為難，進(jìn)宮可是一早就要出門的，怕是對著何夫人照顧不周。

何夫人難得大氣地說上一句：“這有多大關(guān)系，我跟你一塊去就是了。”

陳霜降頓時無語。

跟駕崩的就乾寧帝司馬宏文不同，司馬子夏在官爵的分封上，幾乎可以說是異常的小氣，除開真正有功的那幾個，其他人基本都是口頭嘉獎，至于將臣的家眷們，給的封號更是少。在何家里面，也就陳霜降一人按例得了一個郡夫人的誥命，連何太爺都還只是個平民。

何夫人還想著按著戲文里面唱的，憑著她嫡母的身份，總還是有個太夫人可以封賞的，只是剛好碰上新朝，又是分了家的，何夫人期盼依舊的誥命遲遲地沒有下來，她就起了點(diǎn)心思，打算跟著陳霜降一同進(jìn)宮，多認(rèn)識些貴人。

好說歹說地勸了半天，總算是讓何夫人明白了沒有旨意，是不隨便進(jìn)宮的，嚴(yán)重了那可是掉腦袋的大事情。

“你進(jìn)宮不是還帶了個丫鬟的？”

難不成何夫人還想著裝成丫鬟跟著進(jìn)去不成？陳霜降盯著何夫人瞧了半天，只覺得越發(fā)難以跟她說話了，只能說：“丫鬟都是等在外面，見不著皇后娘娘的。”

何夫人卻是不聽，總以為陳霜降不愿意帶她去是在哄她，氣得連婆婆的架子都擺了出來。

說不聽，又罵不得，陳霜降只能是應(yīng)了，帶著何夫人一起去，不過佟皇后要不要見她，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這天晚上，何夫人自然是留宿在了何金寶家里，陳霜降這邊才剛梳妝穿衣，何夫人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過來催促了。看著陳霜降正在往發(fā)髻上戴一支小珍珠釵，何夫人不滿地嘀咕了一句：“果然一副貧窮寒酸相，這么個樣子的，也不怕出門丟人。”

就著鏡子看了一下，青色百褶裙，銀紅小夾袍，軟銀圓耳墜，珍珠小鳳釵，看著雖然素凈了一些，但是也并沒有大不妥。倒是看著何夫人，真是下了大功夫打扮的，一身鑲金的富貴牡丹袍，高聳的盤旋飛仙髻，最顯眼的就是頭上兩支足金紅寶石簪子，沉甸甸的仿佛要把她的發(fā)髻給壓彎一般。

何夫人這一身打扮倒是富貴堂皇，只不過她那兩支紅寶石簪子，平常的話倒還好，真要進(jìn)宮的話，那就不是她一個平頭百姓有資格帶的了。

陳霜降本想說何夫人這一身打扮是逾了制的，不過看著何夫人一臉得意的樣子，想著她又是進(jìn)了不了宮的，也就沒有說出口，隨著何夫人對著自己評頭論足上下挑剔的。

果然到了東常門的時候，守衛(wèi)在檢查的時候，看著何夫人面生，打扮又不像是丫鬟婆子的，就問了下，直接攔了下來。

何夫人還不服氣地指著方嬤嬤說：“婆子都能進(jìn)，憑就攔著我！”

“皇宮里面是不好喧嘩的。”陳霜降悄悄地拉住了何夫人，再三地一定跟佟皇后提及，何夫人這才松了手。

怕何夫人在這里鬧出事，春紅又是年輕丫鬟臉皮薄壓不住，陳霜降就把方嬤嬤留下，特地吩咐了好好看著，別讓何夫人亂跑，這才忐忑不安地帶著春紅進(jìn)了宮。

每個月都要進(jìn)宮一次，也沒有多大的事情，不過是一群女人湊到一起，家長里短地聊上一陣，只是因?yàn)楫吘故窃诨蕦m里面，大家都是多存了一份小心翼翼，這談話實(shí)在是有些沉悶無聊。

陳霜降又是掛心著在外面等待的何夫人，更是覺得時間難捱的，想必這一份焦急的心情多少也有些露到了臉上，引得佟皇后向她看了好幾次。添茶的時候，一個小宮女低聲對著佟皇后說了幾句，佟皇后露出了一絲奇怪地笑容，意味深長的對著陳霜降的方向看了看，淡淡地說：“總有些不自量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