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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人的悠閑生活 第二十六章 一老一少
一個成功的將軍總會細數(shù)過往的對手,而后將對手的不足之處拿出來再說道一遍,而后再將各種經(jīng)驗總結(jié)一番。
老將軍剛說那些話……多半就是如上情況。
但再一想又不太對,齊威王距離王翦老將軍應(yīng)該還差一個大輩分,孫臏都過世多少年了。
眨眼間,扶蘇腦海閃過一大片思緒,而后上前扶住這位老人家,道:“老將軍先請休息。”
王翦擺手道:“老臣還未給公子行禮。”
“不用多禮。”
“老臣還是要行禮的。”
一老一少推諉了好一會兒,最后在眾人的目光下,老將軍與公子一起行禮了。
四周的老秦軍都面帶笑容的看著這一幕。
章邯聽到了四周的議論聲。
“我們的公子都長這么高了?”1
“我孫子也這么高了……”
“你們看這公子,雙手雙腳長得多好,一看就是能在軍中練砍殺的好娃子。”
大家的話語聲樸素且友好,章邯聽在耳中,但依舊肅穆而立,不敢有笑容。
但再看眼前公子扶蘇與王翦老將軍站在一起的場面,一老一少互相扶著對方,的確是令人心安的一幕。
本來嘛,老將軍回來了,滿朝文武的心也該踏實了。
立下如此大功的老將軍回來了,有點架子也正常,而且還有公子扶蘇前來迎接。1
現(xiàn)在,人們看到謙遜有禮的公子扶蘇,又覺得就應(yīng)該是公子接老將軍回去,如此又何嘗不是一樁美談。
公子扶蘇親自迎老將軍入關(guān),這是一件多好的事。
大秦的老秦軍們,看見這一幕也都心安了。
王翦被公子攙扶著,花白的胡須隨風而動,低聲道:“公子,老朽的孫子要是不肯去北方……”
“老將軍放心,我就算是綁也把他綁到北方。”
王翦重重點頭,嘆息一聲道:“公子比老朽的孩子有出息多了。”
扶蘇尷尬一笑,道:“說笑了。”
“老夫沒在說笑。”王翦的語氣強調(diào)了幾分,一手悄悄指著身后的王賁,道:“老夫看了一輩子人,打了一輩子的仗,從趙國打到楚國,這輩子什么人沒見過,唯獨公子……將來必然不凡。”
扶蘇覺得老將軍這話,有言外之意,言外之意就是把全家老小托付了。
再一聽,又覺得這位老將軍在哄孩子開心。
王翦抓著公子的手,又道:“老朽這就收拾收拾,與公子一同回咸陽。”
扶蘇站在原地,又見王翦老將軍大步走了回去。
這個大步,真的是走得虎虎生風,一點都不像風中殘燭。1
而后,王賁也腳步匆匆跟了上去。
在大營的正中,有一駕囚車,囚車上有個中年男子,此男子衣衫破爛,神色瘋瘋癲癲,正在癡癡笑著。
章邯解釋道:“公子,此人就是楚王。”1
到現(xiàn)在,看到眼前這個被俘的楚王,扶蘇才覺得秦滅六國的戰(zhàn)爭,是真的結(jié)束了。
扶蘇道:“父皇會怎么處置他?”
章邯面對公子,抱拳行禮,道:“皇帝有詔命,善待被俘的六國國君,只是……”
聞言,扶蘇頷首道:“若為難,不說也罷。”
章邯退后一步,在一旁站得筆直。
始皇帝的確說過要善待六國的國君,這些事扶蘇是知道的,當初大秦善待了韓王給了韓王居住的地方,可是韓王卻趁著秦楚大戰(zhàn),在新鄭發(fā)動了叛亂。
之后,在始皇帝與秦國群臣的憤怒之下,韓國的最后一位韓王韓安被殺了。
而大秦攻下齊地后,齊王田建并沒有死在秦軍的刀下,而是被活活餓死的,其實他本可以不用被餓死的,但卻沒有齊人愿意幫助他們的齊王,大概是齊地的人也痛恨齊王。
還有眼前的這個楚王,扶蘇覺得國與國之間的戰(zhàn)爭不僅僅比拼的是兵力,更拼的是國與國之間誰更能撐,誰能耗得住。
負芻在位時的楚國正是內(nèi)事混亂,外事不穩(wěn)的階段。
至于燕國,唉……1
夜風吹過,吹起函谷關(guān)前的一片黃沙。
扶蘇想起了韓非的一句話,木之折也必通蠹,墻之壞也必通隙。
換言之,也可以這么說,一個再好的泥瓦匠修不好一面要塌的墻。
扶蘇站在原地,對一旁的章邯道:“原來接老將軍回去,還挺容易的。”
章邯沉默不言,肅穆以對。
遲疑片刻,扶蘇抬首又道:“本來……應(yīng)該也挺容易的吧。”
一想到眼前大營還有這么多的老秦軍,還有回咸陽的一路,扶蘇吩咐道:“請章邯將軍先走一步,再回咸陽的各處要道準備好糧草。”
“末將領(lǐng)命。”章邯翻身上馬,招呼了一隊百夫長,一路朝著黃河的上游而去。
天色逐漸入夜了,明月高懸,夜空中星羅棋布,谷雨下過之后,這夜空中的星星也更多了。
閑來無事,扶蘇就坐在函谷關(guān)的城關(guān)下,燉著今天晚上的飯食。
田安拿來了羊肉,還有蘆筍與野果子。
當吃飯與絲竹放在一個場合,那么吃飯也會成為一件十分有藝術(shù)感且高級的事,眼前有了絲竹之音,再或者是眼前有一群美人在起舞,就更好了。
不過函谷關(guān)下,別說沒有絲竹之音,又去哪里尋美人呢?
扶蘇將蘆筍切了之后,放入一個陶鍋中,在其上鋪上一層切好的羊肉,放在爐子上煮著。
田安將扯好的面片放在碗中,而后擦了擦手,又給爐子中添了些木材,將爐子下方的風口打開,如此爐子的火也就越來越大了。
這個爐子是公子幫忙修好的,便于攜帶又好用。
田安看到有熱氣從鍋蓋的縫隙中冒出來,滿臉笑容地又去扯面。
不多時,鍋中香味就傳了出來,扶蘇揭開蓋子見到了正在隨著湯汁翻滾的羊肉。
“好香的肉。”
聽到老將軍的話語,扶蘇忙將蓋子重新蓋上,將勺子也擱下,詢問道:“老將軍可用過飯了?”
“老夫……”
話說到一半,王翦的目光看著陶鍋,又正色道:“可惜了,公子拜李斯為師,可惜當年老夫打得太慢了。”
“何出此言?”
“當年,末將要是早點去打楚國,說不定就能活捉荀子,把荀子抓到咸陽來教導(dǎo)公子。”8
荀子:還好我死的早
話語到了興頭上,扶蘇將這鍋羊肉端了下來,讓老將軍邊吃邊說。
王翦嘴里還嚼著燙嘴的羊肉。
扶蘇問道:“老將軍還見過荀子?”
“末將也想不起來上一次見到荀子是什么時候了。”
扶蘇見面條煮好了,便撈起一些放入老將軍的碗中。
王翦吃完了鍋中的羊肉,再將面條伴著余下的湯汁一口氣吃完。
吃罷,他老人家舒服地長出一口氣,感慨道:“公子這一鍋,值萬金。”3
田安勤快地繼續(xù)拉著面條。
扶蘇聽著王翦大將軍說著當年打仗的事。
一老一少坐在函谷關(guān)下,一個愿聽一個愿說。
關(guān)于當年征戰(zhàn)天下的事跡,王翦大將軍可以說三天三夜不帶停的。
在王賁與章邯的護送下,扶蘇與老將軍同乘一車,一路上還在聽著老將軍講當年。2
來函谷關(guān)時,隊伍只有一千鐵騎,現(xiàn)在要去咸陽了,隊伍的規(guī)模擴大到了六千人。
除卻那還在護送的一千鐵騎,還有五千老秦軍。
六千人可不是什么小數(shù)目,六千兵馬一起走動著,就怕到一個地方就吃空一個地方。1
哪個村縣經(jīng)得住六千人的吃用。1
章邯是個辦事很得力的人,他連夜奔走各地調(diào)糧,大軍走了一天,就提前準備好了今天駐扎的地點與糧草。
現(xiàn)在章邯應(yīng)該是在安排明天的糧草了。
王翦道:“這些都是公子安排的?”
扶蘇解釋道:“我讓章邯將軍去辦的,我有個習(xí)慣讓老將軍見笑。”
“公子有什么習(xí)慣?”
“總是今天想明天的事,春天想夏天的事。”
王翦撫須笑著點頭道:“這是好事。”
扶蘇問道:“項燕很厲害嗎?”
“老夫有六十萬大軍,他項燕就算是再厲害,還能敵得過六十萬大軍嗎?”13
言罷,王翦爽朗地笑著,“哈哈哈!”
扶蘇了然點頭,秦滅楚國的過程是十分曲折的,到底過程如何,敵人與對手如何,只有這些老秦軍與王翦知道,他老人家是說得簡單了。
回去路上明顯比來時更加順暢了。
谷雨之后,關(guān)中的氣候明顯回暖,曬久了會有些許汗意。
老將軍與公子扶蘇走了一路,說了一路,也吃了一路。
沿途,老秦軍們各自散去了,多數(shù)都回了自己家。
就快要到咸陽,來到了商顏山附近。
那駕載著楚王的囚車就穩(wěn)穩(wěn)地在隊伍中,扶蘇小聲問道:“就沒有楚人來劫囚嗎?”
王翦搖頭道:“沒有。”
“為何?”
“他們楚人自己都看不上這個楚王,誰會來救他。”1
“扶蘇受教了。”
一邊說著,扶蘇還驚疑,原來還有這樣的啊……
王翦又道:“公子不用過謙,楚國那點破事大家都知道。”
楚國的春申君之后,權(quán)臣李園與楚幽王的確不是什么好人,他們的內(nèi)部已爛了,誰都想要得到更多,誰都想要權(quán)力。
王翦道:“公子,楚國本來是有機會的,哈哈……老夫就篤定他楚王沒魄力殺了權(quán)臣,也沒魄力決斷國事。”
“是呀……”
扶蘇不住點頭,相比秦國那真是說殺就殺,即便是扳倒呂不韋的時候根本就沒猶豫,要殺呂不韋的時候,父皇最多只是內(nèi)心掙扎一番,委婉地給了一封書信。
而后不用刀斧手,呂不韋自己就自殺了。
所以呀,一個君王在位,氣魄和決斷力很重要。
“前車之鑒,扶蘇學(xué)到了,感謝老將軍教導(dǎo)。”1
“哈哈哈!”王翦笑得更開懷了,這個公子真是越看越欣賞,雖還年幼就已如此賢明謙遜。
隊伍臨時在商顏山休息,扶蘇要去村子里處置一些事。
王賁守在老父親身邊,今夜不知為何,老父親似乎做夢了,做夢都在笑。
翌日,咸陽城遙遙在望,天還未亮,隊伍就要啟程前往咸陽。
王翦早早睡醒,詢問道:“公子可都安排好了?”
“這里一切都好,請老將軍上馬!”
“賁兒,給老夫披甲!”
原本穿著一身布衣的老將軍重新穿上了戰(zhàn)甲,整個人看起來貌似年輕了十歲。
可老將軍也真的年邁了,需要王賁扶著才能上戰(zhàn)馬。
田安牽著一匹馬兒而來,行禮道:“公子,馬匹準備好了。”
這匹馬兒通體黝黑,陽光下還有些發(fā)亮的反光。
戰(zhàn)馬看起來高大且有力量感,扶蘇拉住韁繩翻身上馬。
這匹馬兒只是有些不耐地踏了兩下馬蹄,就安靜了下來。
扶蘇又輕拍馬脖子,這戰(zhàn)馬是受過訓(xùn)練的,因此特別地溫順。
章邯朗聲道:“公子都準備好了。”
扶蘇面向咸陽方向,又回頭看向東方,朝陽還沒出來,這個時辰動身,一路順利的話可以在午時之前趕到咸陽。
“走,去咸陽。”
章邯朝著前方的王賁朗聲道:“公子有命,開拔,去咸陽!”
這是前往咸陽最后一段路了,隊伍走得很安靜,直道上的行人紛紛避讓,距離咸陽越近,沿途的官吏與兵馬也越多,他們正在維持路上的秩序。
距離咸陽城只有幾里地了,馬兒停下了奔跑,在王賁的指揮下,讓戰(zhàn)馬緩緩走著,因為道路兩側(cè)圍觀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扶蘇又回頭看了看那駕囚車的楚王。
楚王負芻,負芻這個名字有背負薪木柴火的意思,大概在起名的時候是希望這個楚王能夠背負起社稷的。
扶蘇又確認了一番,一路上的確沒有楚人來劫囚。
正想著又一人站在路邊,舉著竹簡道:“公子,丞相書信。”
田安拿過竹簡,再遞給扶蘇。
策馬在一旁的王翦,詢問道:“是有何事?”
扶蘇看罷,又收起了竹簡,回道:“有儒生說我對商顏山的家仆太過嚴酷了。”3
“哪來的儒生?敢議論公子家仆。”
“老將軍不用動氣,老師都已幫我解開誤會了。”
扶蘇又將竹簡收了起來。
王翦又笑道:“如此甚好。”
眾人在咸陽城前下馬卸甲,而后有內(nèi)侍站在城墻上,高聲宣讀著始皇帝的旨意。
待旨意念誦完,丞相李斯這才走到城門前,三兩步就抓住了王翦的手,激動地道:“大將軍回來了,陛下的心也就踏實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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