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等公民 第92章 只要你想

謝小黑能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冷，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也許這一次，是真的可以離開這個世界，讓她們徹底稱心如意。

他如釋重負地閉上了眼，手臂無力地垂下，碰翻了放在一旁用于接穢物的盆子。

但這些動靜，正在暢談未來的母女倆，全都沒有注意到。

“咚咚咚。”敲門聲響了起來。

“電子鎖又出問題了。”繼母嘮叨著起身：“你爸不舍得花錢找人來修，自己鼓弄了好幾次，還是不能識別他自己——這下好了，要換房子了，倒也用不著再修了。”

她跨過了橫放在門前擔架上的謝小黑。

因為擔心他弄臟家中的被褥，他從抬回家起就被扔在那兒等死。

繼母的鞋子踩到了黑紅色的血塊。她低下頭，看到翻倒在一邊的塑料盆，眉頭嫌惡地皺了起來：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就是想惡心我們。”她一邊伸手去開門，一邊大聲地數落道：

“又或者，以為你爸回來，看了能心軟？真是又愚蠢又可憐。實話告訴你吧，你爸是去辦新房子的居住登記證了，等你死了我們就能干凈利索地搬到新居，你要是還有點孝心就趕快咽氣，省得鬧得一家人都不開心.......”

“吱呀。”門被拉開，露出了幾張陌生而冰冷的臉。

“呃，不是老謝啊。”繼母打量著眾人與F級社區格格不入的衣飾與形貌，換上了一副笑臉：“你們是”

“這是謝小黑的家吧，你是他的什么人？”柏森當先一步站出來道。

“是，我是他的媽媽。”繼母笑著說道，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幾位大人是為了小黑來的？你們盡管放心，我們家老謝是簽了字拿了錢的，定不會反悔.......就是不管怎么說，也養了這孩子這么多年，想著等他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氣.......”

她偷眼看著南容一行人的神色，見他們的表情更加冷冽了幾分，連忙補充道：

“但要是大人們等不及，我們也可以.......”

她還沒說完，人群之后就傳來了謝大林的聲音。

“你們想都別想！”他剛爬了幾十層樓，顯然有些氣喘。

他剛剛去辦的事，并不如想象中那樣順利。

一開始還好，房管局的人受理了他的資料，以及那份同意調換社區與居住標準的批文，態度也還算客氣。

但手續還沒辦完，對方忽然收到了什么通知，當即就變了臉色，聲稱他那批文是假的，讓人把他趕了出來。

本來就憋了一肚子氣，回到自家樓下，又發現電梯壞了。

F級社區的住宅樓，都至少有上百年的歷史了，年久失修，電梯停擺是常有的事。

一路爬上來，又發現家門口聚了一群人。樓內鄰居都紛紛探頭探腦地看熱鬧，而妻子尖利的聲音也清晰地傳了出來。

這讓他瞬間明白了，這群人到來的目的。

敢情是房子不想給，卻還想讓人早點死是吧？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小黑是前妻留下的孩子，我答應了她要好好照顧他.......先前違心答應了你們的條件，我一直在后悔，現在我已經想清楚了，我要救他！我現在就帶他去找那位閣下，告訴她我兒子才是真正的謝小黑！”

南容等人還沒說什么，繼母就先一把扯住了謝大林的領子。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她氣得柳眉倒豎，口水噴了謝大林一臉：“錢都收了，字你也簽了，怎么好這么說反悔就反悔？不說別的，這么多大人都找上門了，你現在說不干，是要害死我們全家？”

穿著紅色新衣服的謝小妹也從屋里跑了出來。

她毫不顧忌地踩著兄長的胸口當踏板，一下躍到了謝大林懷里：“爸爸，我要住大房子，我要穿新衣服吃好東西，我不要再跟哥哥擠一個房間！”

“說什么混話！”謝大林一邊沖妻子使眼色，一邊義正辭嚴地道：“再怎么樣，他也是你哥！而且你以為現在他咽了氣，我們就能換房子了嗎？”

柏森眨了眨眼，適時地開口道:“怎么，是房管局那邊，沒給你們兌現嗎？”

謝大林總算是等到了這句話，趕緊跟著點頭：“可不是嗎？”

他把前事簡要說了一回，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這可是我的兒子，他的性命可不是就只值3萬考恩的！”

“既然你舍不得親自動手，那就讓我來幫你吧。”南容說著走了出來。

謝大林夫妻本能地想要阻擋，卻都被影十等人制住了。

謝小妹也一樣。她已經搞清了自家老爸的算計，裝出可愛的模樣撲向兄長，卻被柏森輕松地提溜起來，毫不客氣地扔到了走廊的灰石地面上。

“謝小黑。”南容沒有嫌棄地上的臟污，就在他身前蹲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臉，將一股柔和的精神力，緩緩地送了進去。

謝小黑覺得身上暖洋洋的，就像是被春日里的太陽直射著，那些病痛好像都變得十分遙遠。

原來死亡，是這樣幸福的一件事嗎？

一個清冷的聲音，落入他的耳畔之中。這聲音，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你是愿意好好地活著，還是順了他們的意，就此死去？”

“我不想死。”他喃喃地說著，也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聽得見。

雖然自從母親死后，這世間再沒給過他多少溫情，可是外邊的世界如此廣闊，誰的夢想不在星辰大海之中？

就算那世界再冷厲殘酷，也總是真實的。

虛幻的溫暖幸福，如潮水一般褪去，熟悉的痛楚再次回到了身上。

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見了面前的人。

黑而直的長發扎成馬尾，清亮的黑眸熠熠生輝。

“南，南助理！”他的眼中瞬間煥發出光彩。

他記得她，不論是在幻夢空間之中，還是后來。

是她與那位梅瑞莎閣下，給了他一份生的希望，但又被他的家人親手抹掉了。

一滴淚水，自謝小黑的眼角滑落下去。

“我還有機會，活下去嗎？”

“只要你想。”南容的右手覆上了淺綠色的合金塊。

頂部瞬間融化，露出了內中閃爍著各色光澤的一支支金水晶針劑。

她從中取出了一支乳白色，泛著膠稠狀銀光的針劑，毫不猶豫地刺入了謝小黑的頸動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