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記事 74.鐵官工坊

第75章

章臺宮清池的菱角是細(xì)細(xì)挑選上來的。

宮人們在晨霧未散時，乘坐浮槎將水中藤蔓撈起，然后選其中大小合適成熟度正好的摘下。

等到晨間送往蘭池宮，碧綠干凈的菱角甚至已經(jīng)洗刷干凈，個個都均勻飽滿，只有鵪鶉蛋大小。

不需用刀，用手指輕輕一掰就能掰開兩側(cè)均勻?qū)ΨQ的尖尖小嫩角。再用鉗子輕輕一夾……

小巧可愛乳白色的一粒菱角米，就這么剝出來放到碟子上啦！

但——

馬車迅速行駛，秦時在左搖右晃中艱難吃下菱角米：“別剝了，盡快趕路吧。”

烏籽迅速將菱角放回淺口大肚的小竹簍中，而后三兩下收攏車廂，扶著秦時半靠著躺下。

這樣雖然會有點頭暈，但對比全身上下都要散架的坐姿，自然還是好一些的。

服彩還懊惱：“未曾想秦君如此不耐奔波，奴婢該將墊子再做厚些的。”

其實如今宮道很是平坦寬闊的，她們也曾跟隨大王出巡過，已然能跪坐地平平穩(wěn)穩(wěn)。

也不知為何秦君如此折磨。

秦時擺擺手，不想說話。

——再厚的墊子堆在馬車中，也比不上彈簧橡膠車輪的減震啊。

但如今……

罷了罷了！

她這輩子就放棄大好河山吧！前頭二三十年已經(jīng)看了不少地方了，后面幾十年宅一下，問題不大！

七葷八素?fù)u搖晃晃中，馬車到底還是熬到了鐵官工坊。

鐵官工坊位于渭水河畔，一側(cè)銜接著渭水，另一側(cè)則靠近涇陽，在此處有一座小型鐵礦。

如同整個秦國所有鐵官工坊一樣，都是依賴鐵礦而建造。

不過涇陽此處的鐵礦產(chǎn)量頗小，據(jù)秦時的了解，恐怕約只有五六十萬噸。

對于一座鐵礦來說，著實少的可憐。

但盡管就是這五六十萬噸，應(yīng)付著如今偌大咸陽的民生和軍隊，甚至都綽綽有余。

馬車緩緩向前，前方軍士已迅速攔截：

“此處禁地，非王令不得入。”

烏籽迅速下了馬車，呈上出發(fā)前自符節(jié)令丞處給出的帛書，上有秦王的天子行璽。

軍士接過帛書，匆匆看了一眼。

雖不識得上頭大字，但下方明晃晃的大印是認(rèn)得的，因而迅速稟報上峰。

不多時，便有負(fù)責(zé)鐵官工坊的鐵官前來。

而這邊，服彩則伺候著秦時緩步就階而下。

見出馬車的是一名氣度非凡的貴女，鐵官不由有些愕然。

“貴人……”他一時訥訥，眼神掃在對方的裙擺和金雕鏤空嵌寶千層底鞋上，頗有些踟躕：“此處臟污……”

秦時是想穿運動鞋前來，奈何服彩如何無論如何不愿。

在她看來，雖然自己命人所制的鞋子上鑲金嵌玉，但哪里及得上秦君的鞋子獨一無二呢？

若是穿壞了，最近每日都在令人趕制新衣新鞋，也仍有替換，不必憂慮。

總之，此刻秦時就只能裝作不在意的模樣：“無妨，不必管這臟污。”

鐵官工坊靠近鐵礦一側(cè)，仍有人源源不斷在開采。風(fēng)中都夾雜著些許礦石灰塵的顆粒，地面更是狼藉。

既來到此處，便跟“干凈”沒什么關(guān)系了。

秦時于是在短暫的別扭后很快就坦然了：“我奉大王之命前來此地看看，等看完一遍后，若是方便，勞煩借我?guī)酌惫よF匠。”

鐵官迅速躬身，自然無有不應(yīng)。

軍士們重重放行。

秦時帶著兩名婢女踏入，此刻服彩跟烏籽隨侍在側(cè)，又從袖中拿出一條絲巾來替秦時在臉上系好。

不是為了遮擋面容，純粹是風(fēng)中的塵土顆粒太大了些。

再看工坊一側(cè)的粗糙開采處，數(shù)不盡的民夫奴隸與囚犯，均是衣不蔽體，瘦骨嶙峋。

她在此刻親眼見證瘦骨嶙峋的現(xiàn)實寫照。

奴隸們前胸后背乃至面頰的骨頭都高高隆起，眼窩也同樣深深凹陷，膚色是深深的黑黃。

旁邊有伍長不斷巡視，若有誰偷懶不使力，便有狠狠一鞭子帶著破空之聲，“啪”地一聲，呼嘯著抽上去。

而對方只悶吭一聲，便又迅速加快腳步。

伍長腳步一踏，人群中便有人禁不住地瑟縮起來。

秦時此刻忙錯開眼，避開與他們的對視。

再看服彩和醫(yī)明，他們卻是面不改色，顯然對此事很是尋常。

是了，各種勞役也要征發(fā)普通人的。

秦時嘆口氣，轉(zhuǎn)而將注意力放入他們開采出來的礦石上。

涇陽的鐵礦屬于殘積沉積鐵礦脈，是鐵礦石風(fēng)化剝落融入水中，又經(jīng)過水流等堆迭聚攏沉積而形成的。

因而多是不大起眼的褐鐵礦與赤鐵礦。

這兩種鐵礦石顧名思義，褐鐵礦乃是渾身呈黃黑褐色，通常并不是單一鐵礦，因而疏松多孔，非常方便冶煉。

缺點是較輕，硬度也較低。于是基本不用它做武器，而是做供應(yīng)部分農(nóng)具工具等。

赤鐵礦則是紅棕色。

若細(xì)細(xì)收取粉末，則能看出是豬肝紅色。現(xiàn)如今也有部分染料乃是取這種顏色制成的。

上方有著微微的金屬色澤，肉眼就與其他石頭大不相同。

看到這個，秦時就想起自己從秦王寶庫中尋得的一塊半透明玻璃狀晶體。

那是同樣在涇陽發(fā)現(xiàn)的藍(lán)鐵礦，在鐵礦中極其稀少，因而被當(dāng)作至寶貢獻(xiàn)給大王。

雖然不夠清晰透亮，但質(zhì)地偏軟，經(jīng)過打磨后仍是有著熠熠光彩。會在不同光線下呈現(xiàn)藍(lán)色、深藍(lán)、濃綠、墨綠的色澤，十分美麗。

因其沒法取整塊雕刻，因而服彩正打算命工匠將其敲碎，用來做鑲嵌珠玉呢。

爾俸爾祿，民脂民膏。

但秦時位卑言輕，此刻以她一人之力也改不了什么，因而便繼續(xù)大步向前。

然而沒走兩步，便見有人拖拽著一個看不出年齡的干瘦男人，從前方高大簡陋的工坊中出來。

而后扣枷，讓他跪在碎石地面上，迎著烈日暴曬。

鐵官見秦時駐足，忖度著女子約摸就是心軟些。

但鐵官工坊行事自有條例，若她求情，身負(fù)王令，又是貴人，自己應(yīng)了倒便罷了，回頭人走了再找補回來也一樣的。

但卻怕她過分柔軟，說一些天真話干擾動搖民心，以致其余人等沒那么聽話。

因而忙快走兩步，帶她避開此處：“貴人，此處便是冶煉處了。”

小菱角真的真的跟大的那個硬邦邦的口感不一樣！

忙碌倒計時！

鐵官工坊是我自己查資料自己整理自己想象形容的，規(guī)模比較小，因為沒有建筑復(fù)原圖所以僅供參考。

但細(xì)節(jié)方面功課應(yīng)該都做到位了。

關(guān)于印章后面會講。

不管是哪個朝代，底層百姓都格外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