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 479 御前何人?鈕祜祿.海瑞

清軍水師南撤，吳軍水師北歸。

長江終于恢復(fù)了平靜，只剩死魚飄蕩

岸邊蘆葦蕩中，

突然駛出了很多漂浮物，

百姓們圍觀了炮擊全過程，此時劃著自家的小船、木排甚至是木桶下水，爭先恐后撈戰(zhàn)利品。

清吳兩邊艦隊開戰(zhàn)前為了減輕負重，提前扔掉了很多的物資。

百姓們撈上來就能換錢。

長江的平靜又被打破了。

漂浮的死魚、死尸、大塊木板被撈的干干凈凈。

魚能吃，尸體的衣服洗洗還能穿，木板能給土坯房擋風(fēng)。

窮困潦倒的百姓們沒有什么忌諱。

許多人還默念著要是每個月都打一場水戰(zhàn)該多好，家里肯定能富裕很多。

地獄號，艦長室。

尼德蘭人韋森，和撒克遜人維特坐在一張桌子上。

兩國本是冤家，但兩人不是。

韋森：

“以往當(dāng)兩國戰(zhàn)艦在海上遭遇時，為何皇家海軍總是搶占上風(fēng)？”

維特：

“這是傳統(tǒng)，皇家海軍一定要拼盡全力搶上風(fēng)。不過，艦長先生，為什么你們每次都主動去下風(fēng)位置，逆風(fēng)向我們發(fā)動進攻？”

韋森老臉一紅，

隨即說道：

“逆風(fēng)進攻，一旦戰(zhàn)事不利，可以迅速調(diào)轉(zhuǎn)船頭逃。這時，就變成了順風(fēng)，逃脫的概率很大。”

維特?zé)ㄈ淮笪颍?p/> “確實追不上。”

韋森又補充道：

“還有支索帆，你們也開始采用這種設(shè)計了。”

維特點頭：

“支索帆，除了頭頂看著一團亂糟糟之外，支索帆確實是很棒的設(shè)計。”

“那當(dāng)然，海上馬車夫的名頭不是白來的。”

支索帆：掛在不同桅桿之間的斜帆，對船的機動優(yōu)勢和適航性都有幫助。尼德蘭人首創(chuàng)并嫻熟應(yīng)用。

最終，

倆人拋開成見，得出了共同結(jié)論：

尼德蘭人控帆更勝一籌。

但撒克遜人炮術(shù)和綜合素質(zhì)明顯占優(yōu)。

韋森將此次戰(zhàn)斗經(jīng)歷詳細記錄，抵達武昌后提交上去。

不出意外的話，整條船能拿到一筆很不錯的報酬。

數(shù)百名歸化水手默默的為吳軍效力，可不是因為什么國際精神，而是為了金子。

洞庭湖水師也頗為幽默。

一口氣逃到嘉魚縣。

王霖下令暫停逃亡，休整。

要激勵士氣，

自然離不開銀子和女人。

他眼珠子一轉(zhuǎn)，下令扣押了前來勞軍的嘉魚知縣和士紳代表。

然后，

縱兵殺進縣城。

命令一出，水師群情振奮，士氣暴漲20個點。

所有人都放開手搶劫、殺人。

先洗了官庫，再搶了沿街店鋪，然后把士紳們洗劫一空。

想了想，

干脆把士紳都殺了。

這樣省得日后有人打官司，控告罪狀。

唐家灣，槍聲響起。

趙莊文帶著大隊人馬頂著傷亡一口氣沖了過去。

吳軍區(qū)區(qū)1個步兵班攔不住

主力都去江邊支援友軍了。

如果沒走，

唐家灣就是趙莊文的絕地！

只能說，這家伙命不該絕，一路瘋狂逃竄

2日后，

陸軍大臣林淮生趕到武昌。

他將首功給了第4軍團，但也承認(rèn)第2軍團的協(xié)功。

之后，

他給了鄭河安一個機會。

“湖廣總督陳祖洛麾下有10000蒙古騎兵、10000綠營兵，在漢水以南區(qū)域駐扎。只要他們不進攻你部，你就不要管他們。你部的目標(biāo)2處，荊州城和宜昌城。”

鄭河安在地圖上找到了位置，

沿著河流行軍沒有迷路風(fēng)險。

這很重要

“另外，注意繳獲糧食。不要給清軍狗急跳墻、焚燒糧食的機會。”

“遵命。”

鄭河安興沖沖的走了。

傷兵留在城中養(yǎng)傷，其余人補齊彈藥，準(zhǔn)備渡江。

長江之上，

舟船如云，來回穿梭。

將士兵們運送到對岸。

龜山炮臺，成了廢墟。

在武昌失守之后，

守衛(wèi)炮臺的500新軍放火炸了炮臺，然后溜了。

吳軍有些惱火，

若是綠營兵就不會放這把火。

因為綠營兵都是聰明人，知道燒了勝利一方的戰(zhàn)利品，就是損了人家的財路。

勝利一方有可能為了泄憤而追擊。

隨著吳軍控制了武昌周邊，江面穿梭的船只也日漸稠密。

非戰(zhàn)艦，而是民船。

2萬大軍前線打仗，背后至少需要10萬民夫轉(zhuǎn)運。

當(dāng)然，

換成水運，1萬民夫和3000條船就夠了，節(jié)約人力物力無數(shù)

數(shù)次戰(zhàn)役下來，

吳軍內(nèi)部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共識，重視航運！

江河湖泊，都是吳國的友軍。

李郁在此基礎(chǔ)上再次擴展概念——海洋，也是友軍。

陸運在水運面前，弱的不值一提。

一輛畜力車，拉個兩百斤。

一艘漕船，起步就是1萬斤。

一艘海船，起步就是20萬斤。

若比較，運輸途中損耗更離譜。木架車會散架，牲畜會累死，船只要按時保養(yǎng)，10年沒問題。

近期，

李郁一直在關(guān)注各大礦山關(guān)于蒸汽機抽水的使用報告。

待基本成熟后，

蒸汽機即可投入實用行業(yè)——蒸汽工廠、蒸汽船、蒸汽火車。

秉承了江蘇老鄉(xiāng)一貫的性格——冒險欠缺，沉穩(wěn)有余。

看官需知，

當(dāng)江蘇人掏出100塊說“梭哈”的時候，兜里至少還揣著1000塊。

當(dāng)福建人掏出100塊說“梭哈”的時候，兜里很可能只剩下一把刀了。

洞庭湖水師繼續(xù)逃竄。

竄入湖南地界，路過臨湘縣城時。

臨湘知縣和士紳們不愿出銀子勞軍，態(tài)度冷淡

原因很簡單，

水師在湖北是客兵，客兵≈土匪，所以湖北地方上必須小心伺候著。

回到湖南，就不是客兵。

你若敢搶，自然有巡撫大人治你。

不過，

承平已久的文官們終究是忘記了官場規(guī)則的前提——和平時代。

總兵王霖想了想，

打不過吳賊，還打不了老鄉(xiāng)嗎？

當(dāng)即下令麾下水師擺開陣勢，大炮齊轟，一不做二不休，再洗一城。

這一次更狠，

甚至強擄壯丁2000人編入水師陸勇。

搶來的年輕女子和銀錢更是裝滿了4條大船

“弟兄們，打起精神。”

“都給我喊，武昌大捷，水師凱旋，返回洞庭湖駐地。”

“嗻。”

新敗的水師，士氣大振。

有吃有喝有賞銀，返回駐地日子不要太好過。

等到武昌淪陷、湖北巡撫王杰陣亡的消息傳來，湘人震驚，已經(jīng)是后話了。

王霖做過匪、當(dāng)過官。

他看的很透徹。

湖廣糜爛，局勢危如累卵，誰敢追究自己縱兵搶劫2個縣城的罪過？

800里洞庭是自己的主場。

逼急了，

先把洞庭湖周邊搶一遍，然后宣布投吳。

不是狂妄，

而是他真有這個底氣。

洞庭湖接近6000平方公里，差不多是太湖和鄱陽湖加起來的總面積。

誰能奈何了自己？

只要牢牢把住手里的戰(zhàn)艦水勇，朝廷只會派人來安撫自己、犒勞自己，屁都不敢放一個。

亂世，

有兵在手比什么都強。

王霖和手底下的中高級軍官天天拜把子，局勢失控，就得靠兄弟義氣籠絡(luò)人心。

河南南陽府衙。

幾十頂紅纓帽低著頭不敢出聲。

最新軍情傳到，乾隆當(dāng)場就懵了。

整個人肉眼可見的佝僂，往日的自信蕩然無存。

“王杰，王杰”

聲音悲痛

前幾天，

剛收到王杰折子，闡述了他的宏大戰(zhàn)略——想以武昌堅城拖住吳軍主力，令其損兵折將的構(gòu)想。

這才幾天，棺材板都釘上了。

乾隆悲慟詢問：

“諸位臣工，李逆到底有何能耐，竟使八旗勁旅、索倫精銳、各省綠營紛紛敗于他手？”

“為什么？憑什么？”

雅雀無聲。

就連和珅也不敢出頭接話。

然而，

總有初生牛犢不怕虎。

從京城剛趕來的和琳突然出列，高聲說道：

“奴才認(rèn)為前線之?dāng)》菓?zhàn)之過。表面敗于軍事，實則敗于正治。”

石破天驚，

一些膽小的臣子只覺耳朵里響了個炸雷。

和珅也一臉惶恐，揪著和琳袖子，

低聲喝道：

“狂悖，退下。”

落在眾人眼中，明顯是弟弟年輕氣盛

乾隆的眼睛好似刀子在這小子的臉上刮來刮去，

語調(diào)陰冷：

“你繼續(xù)說，大膽的說！今日言者無罪，朕想聽點刺耳的聲音。”

“嗻。”

和琳深吸一口氣，

繼續(xù)說道：

“我大清祖制周密嚴(yán)謹(jǐn)，層層相扣、層層牽制，實乃謀百世之優(yōu)制。然世間之事，凡有一利必有一弊。”

“朝廷面面俱到，帶來的后果就是官民麻木、滿漢猜忌、妥字當(dāng)先。”

“這就是奴才的第一個論點——不！”

和珅插話：

“和琳你狂妄，御前大放厥詞，還不住嘴？”

乾隆大怒：

“和珅你住嘴！”

和珅訕訕退到一側(cè)，表情似乎在感慨——恨弟不成鋼。

和琳好似瘋了，

繼續(xù)大放厥詞：

“不分滿漢，只要給予有能力的人自主權(quán)，他們就能爆發(fā)出可怕的戰(zhàn)斗力，替朝廷死死頂住吳賊。我八旗健兒騎射定天下，可無奈天下太大，滿人太少。所以，朝廷還是要多多依靠漢人、信任漢人。”

在場眾官聽得后背發(fā)寒，

自由是什么？

就是原先的團練束縛還是太多，還要將人、財、事權(quán)徹底下放。

說的再露骨點，就是默認(rèn)地方節(jié)度使、軍閥的存在。

偷窺皇帝臉色雖然難看，但沒有爆發(fā)。

說明這番話雖然刺耳，可皇帝還是聽進去了。

和琳瘋勁還在興頭，

一開口，

又嚇的大家心里哆嗦：

“打仗，打的是錢糧。吳賊有錢，我大清就沒有嗎？”

周圍眾官紛紛低頭，

心中大罵，

和珅和琳你們這一對混賬兄弟，怎么好意思問這個問題？抄了你和府，起碼夠朝廷開銷5年。

乾隆點頭。

他認(rèn)可這個說法。

大清肯定有錢，只不過錢不在明面上。

一時間，

他竟是想起了崇禎舊事，眼神更陰冷。

和琳繼續(xù)慷慨激昂：

“有錢，就有武器。有錢，就有強兵。”

“譬如沖天炮（臼炮），吳賊在湖北2次使用，殺傷效果斐然。可我大清就沒有嗎？”

乾隆一愣。

圣祖爺那會，朝廷就掌握了沖天炮技術(shù)。

當(dāng)作最高機密秘藏百年。

如果不是實在啃不動金川碉樓，自己斷斷不會派工部侍郎何國宗，親赴金川督造沖天炮，并現(xiàn)場指導(dǎo)開炮。

和琳毫不客氣的揭穿：

“奴才的第二個論點——不。我大清應(yīng)當(dāng)自放開火器限制。讓前線軍隊裝備最好的武器和吳賊打消耗。”

乾隆沒吭聲。

放在5年前，保證這位叭叭叭的鈕祜祿.海瑞流放寧古塔，蹲一輩子。

其實和琳說的頗有道理。

放開限制，官兵才可能有機會和吳賊拼消耗，而不是現(xiàn)在這般被吳賊壓著打，打的抱頭鼠竄

但是，

滿人制衡漢人，主要靠軍事優(yōu)勢。

可如果漢人掌握了先進火器，那滿人的騎射還有優(yōu)勢嗎？

至少在軍事領(lǐng)域的優(yōu)勢幾乎消失，以后維持天下只能靠正治和制衡術(shù)。

如此一來，

前門驅(qū)虎，后門進狼。

怕是真的從此，滿與漢，共天下。

帝心糾結(jié)，難以決定。

這一切都悄悄落在了和珅眼里。

和琳的觀點，

總結(jié)提煉一下就是：

當(dāng)前戰(zhàn)爭，大清束手束腳，沒能發(fā)揮出應(yīng)有的實力。

屢戰(zhàn)屢敗的原因有2點：

不、不。

最后，和琳拋出了具體的解決方案。

三不策略：

“不設(shè)限制，不擇手段，不惜代價。”

不設(shè)限制——不限滿漢、不設(shè)制約、不限武器。

不擇手段——包括但不僅限于刺殺、襲擊、破壞、造謠、收買，無所不用其極。

不惜代價——只要能贏，什么都能給，什么權(quán)都能放。

有一漢臣忍不住出列，

質(zhì)問道：

“和琳大人，您可曾想過萬一吳賊是壓下去了，但地方實力派尾大不掉，手握兵權(quán)，朝廷又該如何？”

和琳說的很直白：

“王大人您肯定讀過南明歷史吧爾等漢人最愛內(nèi)斗，越亂越要斗，你們漢臣為首的地方勢力如果真的能團結(jié)一心，當(dāng)初就沒我大清什么事了。”

此話一出，

當(dāng)面之人面紅耳赤，被噎的說不出話。

因為，

雷區(qū)太多，怎么說都會惹麻煩，不如沉默。

南明，

那可真是一段好歷史，看完了讓人抬不起頭，不敢直視太陽和人心。

乾隆表情復(fù)雜，

半天才開口道：

“茲事體大，需從長計議。”

“軍機處和眾臣僚可再議，各省督撫也需就此事各自擬寫折子，一并呈送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