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國之國 第七十四章 往埃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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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知道有些家庭是會有意無意地漠視和疏遠(yuǎn)幺子，”希拉克略說：“但我沒想到他們竟然會忽略你至此。”

朗基努斯苦笑了一下，有些爵爺總是苦于沒有男孩或是男孩太少，但他的父親卻是苦于男孩太多，他有七個男孩，女孩也有四個。

他的領(lǐng)地并不富庶，甚至無法達(dá)成幾乎已經(jīng)成為某種規(guī)則的目標(biāo)——即將長子扶持上位后，繼續(xù)為次子和三子在教會與其他爵爺?shù)某潜ぶ袖伮贰驶钩錾臅r候，他的母親也老了，對這個意外出生的幺子毫無舐犢之情，她甚至把他稱作一樁罪孽。

而此時他的長兄已經(jīng)結(jié)婚，侄兒都比他大一歲。

希拉克略如此說，是因為之前詢問過朗基努斯，他的父親沒能得到天主的賜福，但他的長兄有獲得圣人的眷顧，雖然不多，但也足夠他維護(hù)這個家族不至于從現(xiàn)有的階級墜落，或許也因為這個原因，朗基努斯的父親才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這個長子身上。

但作為已經(jīng)“蒙恩”的長子，居然沒有向自己的小兄弟透露一星半點有關(guān)于“揀選儀式”的真實情況，此人的品行著實令人擔(dān)憂。

至于其他人，就算沒有希拉克略的提醒，在成為扈從可以走出城堡，接觸到其他騎士之后，鮑德溫和塞薩爾也懶得去聽那些簡直就是綜合了圣經(jīng)與神話傳說的吹噓了。

那些得到天主賜福的騎士和修士，不是說自己和一頭如同山巒般巨大的龍戰(zhàn)斗了三個晝夜，就是說自己受到了七十二個魅魔的誘惑，卻依然堅守了貞節(jié)——完全不顧所有的“揀選儀式”都是在教堂里舉行的。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得到天主賜福圣人眷顧的就只有那么幾個人，人們可能會把他們高舉起來，奉為新的“圣人”，但在這種情況越來越多的時候，并且看起來今后還會更多的時候，他們就會將彼此視作競爭者，能夠消弭一個將來的敵人有什么不好？

所以要從這些人嘴里得到真話，簡直比到地獄里打水還難，朗基努斯曾經(jīng)試探著問過幾次，其中有被他護(hù)送的教士，也有被他救下的騎士，但連續(xù)聽到了幾個笑話后，他覺得自己就是笑話，再也不問了。

再后來，就是他自覺是個罪人，根本不敢抱這樣的幻想了。

“那么我是……”朗基努斯干巴巴地問道。

“是的，你得到賜福了，蒙恩，你已經(jīng)是天主的騎士了，”希拉克略奇怪地問道：“怎么，你看上去不怎么高興？”

“我不知道，”朗基努斯嘶啞著聲音說道，“我不知道，大人，我沒有看到光，也沒聽到音樂，我就是睡了一覺?！?p/> “你和誰比？塞薩爾還是鮑德溫？”希拉克略驚訝地問道：“你不會以為他們得到的眷顧是人人都有的吧?！?p/> “當(dāng)然不，但……”

“這是一個烏龍。”希拉克略說：“那不是睡著（說到這里他不由得又再次詛咒了一把朗基努斯的長兄），那就是感望，你追隨的是圣人巴拉巴，而他降下眷顧的時候，時間可能并不長，而教士們正在門外，沒有發(fā)覺，但后來，你肯定是真睡著了……”

如果朗基努斯受過兄長的指導(dǎo)，在圣人巴拉巴說出名字的時候，他肯定就知道自己是被選中了，而不是單純地把它當(dāng)成一場夢，繼續(xù)無知無覺地睡下去，結(jié)果教士們打開大門的時候，看見朗基努斯居然沒有在虔誠地祈禱，而是在呼呼大睡，也不怪他們會生氣。

這種情況事實上也不是沒有過，只是被僥幸選中的孩子總是會渾渾噩噩，但回到城堡和父母的身邊時，總會顯露出一點不尋常——而朗基努斯遇到的是三個卑劣的十字軍騎士和一個撒拉遜人。

他猜自己能夠得生，恐怕與圣人巴拉巴的庇護(hù)脫不開關(guān)系，他甚至想要試試再次呼喚圣人之名，但被希拉克略按下去了，“別給我們添麻煩了，”他說：“接下來幾天你都要被放在擔(dān)架上跟著隊伍走了?！?p/> 塞薩爾一邊忙著做事一邊還在關(guān)注朗基努斯，聽說他沒有成功，已經(jīng)離開教堂，但也沒有回到城堡時，就立即出去尋找。

幸好朗基努斯出事的地方距離教堂并不遠(yuǎn)——原本那個洗浴湯就是撒拉遜人建造給遠(yuǎn)道而來的信徒清洗身體的，和圣殿山下的西羅亞水池是一個意思，那個撒拉遜人還把他拉了上來。

“你見過那個撒拉遜人嗎？”

“沒有，”朗基努斯說：“但他肯定不是一個普通人。”

希拉克略點頭：“我檢查了那個十字軍騎士的身體，他遭到了多次大力的劈砍，鏈甲破損，骨頭折斷，但致命傷是割喉，那人將一只腳踏在他身上，而后用彎刀切過他的喉嚨……”

“我聽到那個騎士在求饒，要求臨終禱告，但那個撒拉遜人拒絕了。他問，對方有沒有讓撒拉遜人祈禱過?！?p/> “是有仁慈的騎士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讓自己的敵人——哪怕是個撒拉遜人向他們的神明做最后的祈禱，但那家伙肯定不會位列其中?！毕＠寺钥隙ǖ卣f，確實如此，那種愿意給予敵人慈悲的騎士就不會做出劫掠和強(qiáng)暴女人的事情來。

就像是塞薩爾，他很快就會成為一個騎士，但你要說他會變成如瓦爾特這樣的人，希拉克略是怎么都不會信的。

“我的主人怎么樣了？”朗基努斯問道，這個問題讓希拉克略難得地浮起了一絲憂色。

阿馬里克一世選擇在九月份開始遠(yuǎn)征，也是經(jīng)過了一番考量的，在九月出征，于加沙拉法整備大軍，開始踏上征途的時候，也已經(jīng)是十月份了，尼羅河的泛濫已經(jīng)結(jié)束，軍隊不必?fù)?dān)心受到洪水的侵襲。

以及，埃及農(nóng)作物收獲在六月到七月，但在那時候進(jìn)攻，十字軍們還要雇傭農(nóng)夫收割，而這個月份，麥子和水稻都已經(jīng)收割完畢，晾干，打谷都已完成，所有的糧食都好好地收在倉庫里，又是開始種植的季節(jié)——這時候如果無法播種，來年這里的農(nóng)民都要餓死。

所以，他們的反抗情緒也不會太嚴(yán)重，只會哀求給他們留下一點食物和種子——只要操控得當(dāng)，不會出現(xiàn)太多斬殺牲畜，焚燒糧食這種破釜沉舟的行為。

當(dāng)然，十字軍騎士們會如何做就不知道了。

而為了避免在遠(yuǎn)征途中出現(xiàn)太大的消耗與人員的損失，阿馬里克一世不得不開始頻繁地舉行比武大會和狩獵大會，每場比武都設(shè)置了可觀的賞金，還有美麗優(yōu)雅的貴女們——沒錯，在阿馬里克一世與圣殿騎士瓦爾特的爭斗中，貴女們不該出現(xiàn)，只有伎女會跟著軍隊。

但在圣戰(zhàn)中就不同了，因為每次參與遠(yuǎn)征，都需要兩到三年不等，而一些騎士和領(lǐng)主的妻子就抗議說，如果不讓她們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好能生兒育女（只有武裝修士需要戒欲），萬一丈夫死了，她們又依靠什么活著呢。

教會最后不得不妥協(xié)說，因為針對異教徒的戰(zhàn)爭是神圣的，所以允許妻子隨軍。

有些十字軍騎士也確實是帶著妻子與孩子回到家鄉(xiāng)的。

所以在加沙拉法駐留了一段時間后，那些來自于法蘭克，亞平寧，匈牙利的貴族帳篷間就多了很多絢麗的顏色，這些貴婦人們當(dāng)然不可能孤身來此，還帶了她們的侍女和女仆。

這些嬌艷花朵的盛開確實平息了不少年輕戰(zhàn)士們的怒火，他們不再斤斤計較一塊面包或是一碗肉湯，也不再試圖離開營地，去周圍燒殺搶掠——畢竟，侵害異教徒的女性而不是殺死他們，會被懷疑不夠虔誠或是自制力差。

他們彼此之間的摩擦也少了，不是說他們不再躍躍欲試想要和人打架，而是能將這份精力耗費在比武大會和狩獵大會上了，畢竟這些大會都會有獎賞與女士們的笑容，能夠親一親她們的手指，豈不是比什么都強(qiáng)？

只是一旦有比武大會和狩獵大會，鮑德溫和塞薩爾都是必須要出現(xiàn)的，他們的美名早已傳出了圣地，人人都知道國王阿馬里克一世有著一個得到了圣喬治眷顧的繼承人，還有一個得到了圣哲羅姆眷顧的侍從，他們相互發(fā)了誓，是沒有血緣的兄弟，就如寶石鑲嵌在黃金上，彼此交相輝映，叫人不知道該珍愛哪個才好。

他們侍奉在國王身邊，有時候也會被借用去服侍某個貴婦人，當(dāng)然，他們是不會被作為仆人使用的，更多的是被當(dāng)做一件裝飾品——塞薩爾受到的矚目尤其多，多得讓希拉克略煩惱，雖然鮑德溫的病癥可以被算一個理由，他也不需要貴婦人的青睞，但……

“他們圍繞在女人身邊的時間也太多了，該讓他們?nèi)ヒ娨娙隼d人了?！眹踹@么說的時候，希拉克略居然不覺得意外，只想，終于來了，他鞠躬領(lǐng)命，去問詢最近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情。

撒拉遜人并未眼睜睜地看著這支大軍昂然挺進(jìn)，他們一直在設(shè)置障礙與反復(fù)滋擾，只是都沒能造成什么影響。

“我正要和您說，”被他詢問的雷蒙伯爵面色冷硬地說道：“我們正需要一些人去復(fù)仇?！?p/> 達(dá)瑪拉猛地撞進(jìn)塞薩爾的懷里，放聲大哭。

鮑德溫和塞薩爾被叫到營地邊緣的時候，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們看到一些騎士正圍攏在一個地方，有人在憤怒地喊叫，有人跪倒在地向上帝祈禱，還有一些人撕扯著自己的罩袍，舉起手指發(fā)著誓。

等他們過來了，就有人喊道：“王子鮑德溫來了！”

于是所有人為他們讓開路，而小徑的末端是幾具覆蓋著斗篷和旗幟的……尸體。

而達(dá)瑪拉正撲在其中一具尸體上慟哭，一見到塞薩爾，她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沖過來，緊緊地拉著他的袖子，把他拖到那具尸體前：“是……是……是艾琳娜，”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窒息，但還是堅持著說：“她被殺了，被殺了……”

一旁的騎士走上前來，和他們說了之前發(fā)生的事情。

艾琳娜，就是當(dāng)初和熱拉爾.德.雷德福爾一起在集市購物的貴女，她比達(dá)瑪拉年長了好幾歲，在阿馬里克一世與拜占庭公主結(jié)婚后也與一位十字軍騎士結(jié)婚了。

這次遠(yuǎn)征，她舍不得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也舍不得她，他們又沒有孩子，所以她就跟了來。

而就在幾天前，艾琳娜還有幾位貴女，和護(hù)衛(wèi)她們的騎士一起出去騎馬散步，歸途中看到了一片茂密的無花果樹林，里面深紫色的碩果就如同天上的星辰那么多，騎士就走進(jìn)去給她們采摘一些果實解渴。

沒想到此時突然從里面沖出了一群撒拉遜人，他們無恥地偷襲了騎士，殺死他們并劫走了艾琳娜和其他貴女。

艾琳娜的丈夫立刻率領(lǐng)著人去搜索，卻一無所獲，他連忙找到國王，祈求他與當(dāng)?shù)厝私簧妫幢阋靡幌浣鹱优c他們交換，他也是要妻子回來的，但還沒等找到罪魁禍?zhǔn)祝漳群推渌F女就都回來了——以身首分離的方式。

“她，她……”達(dá)瑪拉抽泣著，指著那具尸體說不下去，但那個一直佇立在尸體邊的騎士——應(yīng)當(dāng)就是艾琳娜的丈夫，他向鮑德溫鞠了個躬：“如果您愿意，不，”他說：“您應(yīng)該看看她的尸體?！?p/> 他將覆蓋在尸體上的斗篷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