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fù)山河 第一百五十七章、五省總督

廣州府。

“又丟了一座縣城，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廣東巡撫鄒云川怒斥道。

剛收到消息，朝廷要派徐閣老過來督戰(zhàn)，統(tǒng)領(lǐng)兩廣云貴湖廣五省軍務(wù)。

就憑他們之前干的那些破事，一旦讓欽差大臣查了出來，他的腦袋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數(shù)。

想要保住榮華富貴，那就必須在戰(zhàn)場上有所表現(xiàn)，讓欽差大臣看到價值。

越是想要什么，就越難獲得什么。

寄予厚望的三省聯(lián)軍，不僅沒有大破叛軍，反而被敵人按在地上摩擦。

今天丟一城，明天丟一地，要不了多久他這個巡撫就會成光桿。

隔壁的廣西巡撫可是殉了國，鄒云川還沒有活夠，不想這么早死。

“巡撫大人，你還是別光罵人。

下面的部隊打了敗仗，總要問一問為什么會失敗。

如果不是去廉州走了一趟，本御史都不知道，揚州營和淮安營地的糧餉一個子兒都沒發(fā)。

我想這種事情，既然出現(xiàn)了，就不會是個例。

肇慶大敗的教訓(xùn)，看來大家是一點兒也沒吸取啊！”

監(jiān)察御史丁晨陽的話，直接把巡撫鄒云川氣的差點兒暈了過去，半晌說不出話來。

參加會議的一眾官員，紛紛投去了詫異的目光。

御史不買巡撫的帳，大家見的多了，可在這種場合開噴的還是極少數(shù)。

“巡撫大人，丁御史說的可是事實？”

布政使薛偉誠當(dāng)即開口質(zhì)問道。

大虞的地方權(quán)力制衡體系，還是相對完善的。

克扣軍餉糧草不是什么新鮮事，甚至可以說是潛規(guī)則。

不過此時事情被捅到了明面上，那就必須要過問了。

“胡說八道！

本撫什么時候克扣過糧餉，揚州營和淮安營那是情況特殊。

叛軍阻隔了去路，海上風(fēng)浪太大，為了糧草的安全，才暫時不發(fā)的！”

鄒云川當(dāng)即否定道。

淮安營和揚州營不聽他的指揮，擅自出擊收復(fù)廉州府，他沒治這些人的罪就不錯了，豈會劃撥錢糧。

不過這種事情，只能悄悄的做，萬萬不能承認(rèn)。

揚州營和淮安營出兵廉州，人家是奉的是大都督府的將令，完全符合朝廷的法度。

因為個人恩怨，就克扣其錢糧，根本說不過去。

前肇慶知府克扣糧草，剛被押解進京問罪，他可不想成為第二個。

“巡撫大人，你就盡管糊弄吧！

反正本御史去廉州的時候，兩營將領(lǐng)正在起草聯(lián)名彈劾你貪墨糧餉的奏折，到時候你自己向皇上和一眾輔臣解釋吧！

對了，他們還在組織裝船，準(zhǔn)備把抓捕到的叛軍俘虜和難民，一起遣送到廣州。

本御史去清點過人數(shù)，光叛軍俘虜就足有六萬五千多人，全都是青壯。

要不要發(fā)糧，你自己看著辦。”

丁晨陽嘲諷道。

跑去廉州府求援前，他可是當(dāng)著一眾同僚的面，打了包票的。

雖然沒立下軍令狀，但后續(xù)影響也小不了多少。

求援失敗，足以令他在官場上社死。

認(rèn)定是被巡撫鄒云川給陰了，索性就先發(fā)制人，把失敗的責(zé)任甩鍋出去。

有了克扣錢糧的事在前面鋪墊，他沒有要來援兵，一下子就變得合理起來。

“一群武將居然也敢彈劾本撫，簡直是目無尊卑！”

怒罵完之后，鄒云川尷尬的發(fā)現(xiàn)，眾人看他的眼光不一樣了。

如此的失態(tài)，相當(dāng)于公開承認(rèn)，事情是真的。

“巡撫大人，尊卑的問題，我們暫時不討論。

先考慮一下現(xiàn)實問題，被克扣糧草的是僅有遠(yuǎn)征廣西的部隊，還是軍中普遍存在？

其次是你準(zhǔn)備怎么安撫前線的軍心，總不能真讓人家把難民和戰(zhàn)俘，都給送過來吧？”

按察使梁啟新跟著補了一刀。

官場上的同盟，從來都不靠譜。

意識到鄒云川身陷糧草案，一時半會兒難以脫身，他果斷選擇了切割。

萬一廣州府不保，總得有人出來背鍋。

位高權(quán)重的鄒巡撫，無疑是最好的扛雷人。

最關(guān)鍵的是克扣錢糧，沒有分他一份。

“胡說八道！

本撫說過，沒有克扣過大軍錢糧。

不信你們詢問諸將，看誰的糧草少了？

至于揚州營和淮安營，只要他們肯撤回廣州，本撫立即補齊他們的錢糧！”

鄒云川慌亂的說道。

天地良心，自從肇慶知府入獄后，他可是再三督促巡撫衙門按時撥付錢糧。

現(xiàn)在頂多吃一些空餉，士兵們的糧餉，他可不敢再伸手。

面對巡撫的目光，一眾武將紛紛低下頭顱。

站出來作證是不可能的，文官內(nèi)部的紛爭，他們可不敢摻和。

何況巡撫大人不拿，不等于下面的人也不拿。

當(dāng)貪污成為常態(tài)之后，吏治就無法根治。

哪怕是看管糧倉的吏員，都要從中扒一層皮。

如果上面打了招呼，下面就會立即收手，也不會有那么多官員被查。

“沒有克扣糧草，自然是最好不過。

不過有一點巡撫大人要注意了，經(jīng)本御史觀察，軍營中的士兵大都面黃肌瘦。

就連守門的士卒，一個個都有氣無力，不像是吃了飽飯的人。

下官不知兵事，但下官知道人吃不飽，就不會有力氣打仗。

讓揚州營和淮安營撤回來，更是軍事上的敗筆。

有他們在后方牽制叛軍，敵人就不能全力對外擴張。

敵軍用十萬大軍都沒有拔掉的釘子，我們?nèi)蛿橙税蔚簦M不是可笑？

據(jù)說廣西淪陷過程中，白蓮教就通過收買地方官員的幕僚，為造反提供了方便。巡撫大人還是自查一下，莫要讓這些反賊，混入伱的幕僚隊伍中。”

丁晨陽繼續(xù)輸出道。

既然翻了臉，那就只能繼續(xù)下去。

御史的政績，本來就是彈劾人。

在廣東待了好幾年，他也想要往上挪一挪位置。

倘若能夠扳倒廣東巡撫鄒云川，必定能夠讓他在御史都察院名聲大噪。

“混賬！

本撫對朝廷的忠心日月可鑒……”

在一陣吵吵吵中結(jié)束了會議，造成的影響卻在一眾廣東官員的心中回蕩。

丁晨陽敢和鄒云川對著干，不僅僅只是受了挑撥，更不是個人恩怨。

這些都只是誘因，真正的核心因素還是大勢。

從廣西叛亂開始，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鄒云川干的事就沒幾件是正確的。

前期放任叛軍做大，明明有機會絞殺叛軍，卻因為利益選擇放棄。

一系列的失誤，導(dǎo)致了局勢糜爛。

如果能夠收拾爛攤子也就罷了，偏偏他的能力都點在了政治斗爭上。

軍事部署搞的稀爛，明明麾下的軍事實力不比叛軍弱，結(jié)果到了戰(zhàn)場上盡是送人頭。

包括現(xiàn)在的廣州防守戰(zhàn)，本該收縮兵力進行重點防守，伺機發(fā)起反攻的。

結(jié)果鄒巡撫堅持地不可輕棄，強令各部分兵駐守所有城池。

政治上滿分的軍事部署，軍事上來看，就是一塌糊涂。

兵力分散了出去，就算戰(zhàn)機送上了門，也沒有足夠的機動兵力可用。

一次又一次的失誤，自然引發(fā)了很多官員的不滿。

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讓鄒云川繼續(xù)折騰下去，搞丟了廣東大家都要完蛋。

官場上的暗流，擅長政治斗爭的鄒云川自然覺察到了，可他現(xiàn)在同樣沒得選擇。

在大虞丟城失地是重罪，肇慶丟失讓楊知府背了鍋，他自己遭到了朝廷的申斥。

如果主動放棄大片土地，朝中那幫御史的唾沫星子，就能夠把他淹死。

除非能夠短時間內(nèi)擊敗叛軍，不然等不到戰(zhàn)略大反攻，他自己就先被下了大獄。

現(xiàn)在這種部署，軍事上確實非常糟糕，但架不住政治正確。

縱使丟城失地，那也是奮力抵抗之后丟掉的，不是他下令放棄的。

只要拖到朝廷援軍抵達，他不僅無過，反而有功。

在政治正確支配下，要求揚州營和淮安營撤回來，加入到廣州防守戰(zhàn)中，自然就不奇怪了。

大運河上。

被迫出京的徐文岳，望著翻滾的浪花，嘆了一口氣。

“閣老，外面天氣涼，進船艙中休息吧！”

侯懷昌開口勸說道。

不同于以往的政治斗爭，這次對他出手的是皇帝。

沒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手段，一陣吹捧之后，接著大義就壓了過來。

仿佛廣西的爛攤子，就只有他能夠收拾，其他人都搞不定一般。

如果他真是一名梟雄，作為輔政大臣，自然有一百種理由拒絕。

問題在于徐文岳不是梟雄，頂多只能算一名權(quán)臣，一名忠于皇權(quán)權(quán)臣。

皇帝拉下了架子，耍起了流氓，他想不接都不行。

到了離京的時候，皇帝親自帶著百官過來送行，甚至還給他行了一禮。

“懷昌，你覺得這個主意，是誰給皇帝出的？”

這個問題，他在心里憋了很久。

以他對新皇的了解，絕對沒有這種手段。

真要這么厲害，前面就不會鬧出那么多亂子。

“閣老，陛下現(xiàn)在最重要的智囊是尹左二人。

他們兩個做事的能力不行，但權(quán)力斗爭卻很精通。

出京之事，多半是他們兩個挑起的。

不過陛下的驚人之舉，應(yīng)該不是他們的主意。

或許是陛下突然靈光一閃，借鑒了先帝當(dāng)年的手段。”

侯懷昌一提醒，徐文岳瞬間反應(yīng)了過來。

這哪里是借鑒，分明就是照抄。

天元帝繼位之初，同樣無法掌控朝政。

為了拿到大權(quán)，天元帝就找機會，把朝中幾位德高望重的重臣打發(fā)去了地方。

當(dāng)時采用的手段，就和現(xiàn)在差不多。

都是一陣馬屁拍上去，把人給高高架了起來，然后用大義的名義進行道德綁架。

對愛惜名聲的忠臣來說，這種操作非常好用。

哪怕心里不情愿，氣氛烘托到了，也只能硬著頭皮接受。

等從地方上轉(zhuǎn)悠一圈后回到朝堂，朝中的格局已經(jīng)大變樣。

“罷了，陛下真能夠?qū)W會先帝的本事，也是江山社稷之福！”

徐文岳緩緩說道。

人性是復(fù)雜的。

天元帝活著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覺得皇帝有多好，私底下就沒少埋怨皇帝愛折騰。

等到新君上位一陣折騰下來，他一下子念叨起先帝的好來。

哪怕先帝在位的時候，同樣喜歡折騰，可折騰十次總會有一次出成果。

新皇上位之后，同樣繼承了愛折騰的習(xí)慣，問題是這位純粹是瞎折騰。

成果沒有看到，爛攤子卻留下了一堆。

他們一眾輔臣，三分之一的辦公時間，都在給皇帝收拾殘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