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扶搖河山 第四百零一章 甄氏有芳青

鄒敏兒從杏花巷回來，馬車走了小半個時辰，一直到了清音閣門口，她依舊心緒不寧。

許七娘說的金陵杜家的往事，委實給了她不小的沖擊和震撼。

連她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是希望賈琮和杜家有關(guān)，還是希望他多些安全，與滿門殞滅的世家毫無關(guān)系。

自始至終，她心中異想天開的猜測，根本找不到半點有關(guān)連的證據(jù)。

還有杜家如今尚存的血脈后裔，也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等到馬車帶了清音閣附近，她走下馬車之前，取了車上一頂帷帽戴上。

自從她回到金陵，她便養(yǎng)成這個習(xí)慣，每次出門會準(zhǔn)備帷帽，很少在外面露出真容。

畢竟她如今的身份特殊，連她對外聲稱都是化名。

清音閣中的曲樂娘子，還有進出進出閣中的客人。

只知她是來自神京教坊司的周娘子，是閣主清娘子在神京收的入門弟子，但他們卻不知此周非彼鄒。

當(dāng)初她身為四品武官的千金，一向深居閨閣，非家中親眷，見過她容貌的外人也極少。

不過，她這次下金陵要辦的事情，和當(dāng)年的水監(jiān)司大案深有牽連，在金陵這樣的故地，多些小心總是沒錯的。

清音閣是金陵有名的曲藝樂館，出入都是金陵富貴風(fēng)雅人物，這些人個個都身有資財。

這樣的地方自然吸引不少商賈牟利之事。

清音閣門前街道上，店鋪林立，許多攤販都在路邊兜售生意，他們不少人都是靠進出清音閣的豪客討生活。

因此清音閣門口人流熙攘，一般情況是停不了馬車的，剛才鄒敏兒也是讓馬車停在遠(yuǎn)處，自己步行進清音閣。

就在鄒敏兒將要邁入清音閣的大門，一陣夏風(fēng)拂過，吹開她帷帽上的白紗，露出嬌艷生姿的俏美容顏，憑生剎那間奪目。

清音閣門口街面上，一個衣裳敝舊，神情困乏的中年婦人，胸口掛著展開的貨盒，正在那里兜售女子用的胭脂和絹花。

當(dāng)勁風(fēng)吹開鄒敏兒帷帽上的白紗，這中年婦人剛好看到她的真容，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嘴里喃喃自語道：“小姐！”

金陵，榮裕坊，甄宅。

甄家大宅雖沒榮國賈家敕造的尊貴，卻也是甄家世代相傳的大屋深宅。

隨著這些年甄家在海貿(mào)生意上豪富，甄家大宅幾經(jīng)修葺擴建，門庭深重，富麗堂皇，蔚為壯觀。

甄府裕和堂中，一個滿身綾羅珠翠的老太太，年過六旬，神態(tài)慈和，滿頭黑銀摻雜的頭發(fā)，梳得齊齊整整。

她的身邊依偎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臉如滿月，色如春花，眉如刀裁，膚色白凈，生了一副富貴俊俏的好相貌。

此時甄老太太臉上沒有往日的雍容，神情帶著一絲惱怒和焦急。

對站在下首的一個仆婦問道：“錦衣衛(wèi)的人果真去了鋪子搜查，世文也是有官身的人，就沒個交際應(yīng)對。

就任憑錦衣衛(wèi)的人上門撒野，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老太太心氣可是不低，甄家是金陵城里頂流的世家，她大兒子是世襲正三品官職，二兒子開創(chuàng)的海貿(mào)生意，讓甄家富甲一方。

而且甄家還有個地位尊崇的老太妃，對當(dāng)今太上皇有養(yǎng)育之恩，太上皇在太妃面前都要執(zhí)晚輩孝禮。

因此，金陵城為的官員都很給甄家臉面，一些不上臺面的小事，最多花上一些銀子和人情，也就風(fēng)平浪靜過去了。

卻沒想到原先和甄家毫無糾葛的錦衣衛(wèi)，居然把甄家不當(dāng)一回事，悍然帶人在甄家店鋪里搜查，傳出去甄家的臉都丟光了。

那仆婦是甄府管事陳雄的婆娘，這陳雄原先是甄應(yīng)泉手下辦事，但自從甄應(yīng)泉出海失蹤，陳雄便見風(fēng)使舵，靠向了大房甄三公子。

如今陳雄的兩個兒子，都被甄世文安插在老鋪中干活，當(dāng)自己的耳目，因那五間老鋪中主事掌柜，原先都是二房培植的。

陳雄家的回道：“這事絕不會欺瞞老太太，我家兩個小子都在鋪子上干活，剛晌午趕回來告訴我們當(dāng)家的。

錦衣衛(wèi)帶了火器司的人，進了鋪子到處搜查，把庫房都翻了底朝天，把店里的客人都嚇跑了。

另外，其他四間老鋪也都被錦衣衛(wèi)搜了，市面上現(xiàn)在都議論紛紛，說我們甄家犯了官非，要出事情了！”

甄老太太聽了這話，老臉都變了色，坐在他身邊的富貴少年，皺起了眉頭，目光中都是嫌惡的神情，他最不喜聽這些世俗之事。

一旁的甄家大太太臉色難看，問道：“到底是因為什么緣故，錦衣衛(wèi)的人怎么突然要搜甄家的鋪子。“

陳雄家的微微躊躇了一下，說道：“原來這種事不該我說的，但老太太和太太問起，我也只能說了。

錦衣衛(wèi)的人說朝廷下來圣旨，金陵城內(nèi)要懲辦民間私運火器，我們?nèi)隣斣煤４竭\過三支火槍，被市舶司的人查獲，留了案底。

雖然私運的火槍被沒收，還繳納了罰金，但錦衣衛(wèi)說三爺有過私運之舉，是存疑之人，所以三爺手中的店鋪一定要搜檢。”

甄老太太聽了這話，便大吃一驚，急聲問道：“你說什么，世文竟然敢私運火器，這可是要坐牢的大罪！”

甄老太太雖常日在后宅度日享樂，但畢竟出身大戶世家，倒也不是毫無見識，知道私運火器罪過不小。

甄家大太太聽了這些話，更覺得大丟了臉面。

原先趁這家中二叔出海死了，自己和老爺花了多少口舌。

抓住二房沒有子嗣的死穴，說動了老太太的心思，這才讓大房參與到家中的生意。

賈家的賈琮正好來金陵辦差，眼看這三丫頭的親事有了眉目，只要那丫頭嫁出去，家中的生意就全部歸了大房。

自己這兒子居然如此不曉事，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鬧出這種事，憑白讓大房留下了偌大話柄。

甄家大太太臉色難看，對陳雄家的問道：“世文在哪里，他如今管著家里的生意呢，出了這樣的事，你派小廝叫他回來。

如今寶玉還小，小輩里就世文一個可以頂門立戶的男人，我倒要問問，怎么鬧出這種糊涂事，白白招了官非上門！”

大太太雖然話語中在責(zé)怪自己兒子，但那句頂門立戶的男人，卻說得頗為自豪響亮，甄老太太回頭看了自己大兒媳婦一眼。

那陳雄家的臉色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么回話，不說不行，說了又削了大太太臉面。

甄家大太太陳雄家的吞吞吐吐，臉上不耐的說道：”我問你話呢，世文在那里，你安排人去傳他回府，老太太要問話！”

陳雄見大太太發(fā)威，也就顧不得許多，說道：“三爺一下子回不來了，錦衣衛(wèi)搜了我們的鋪子，沒查到東西。

就把我們?nèi)隣斞旱角羲チ耍麄冋f是有過私運火器的劣跡，都要帶到千戶所問審，什么時候能放回來卻沒說。”

甄家大太太聽了這話，臉色一下煞白了，怎么就這樣被帶去錦衣衛(wèi)地界去了，錦衣衛(wèi)大獄可是能進不能出的鬼地方。

甄家老太太聽了這話也嚇了一跳，大太太一臉哭腔的說道：“老太太，世文被錦衣衛(wèi)帶走了，這可怎么辦啊。”

甄老太太也是傻眼了，一個內(nèi)宅享樂的老人，她哪里知道該怎么辦。

甄家大太太對陳雄家的說道：“你讓二門外小廝，去衙門叫老爺回府，如今也只有老爺能拿個主意。”

堂中各人正心中慌張，卻聽門口的丫鬟說道：“三小姐來啦。”

只見門簾掀開嗎，一道窈窕秀挺的身影走入堂內(nèi)，正是一身青衫，易釵而弁的甄三姑娘。

老太太見了她進來，連忙問道：“青兒，你可知道你三哥被錦衣衛(wèi)的人拿了？”

甄三姑娘回道：“我剛從外面回來，聽顯叔說錦衣衛(wèi)搜查了我們的五間老鋪，還把三哥帶到千戶所去審話。

不過老太太和太太不用太擔(dān)心，只是讓三哥去問話，只要三哥沒被做違矩之事，那就不會出大問題。”

老太太說道：“那個不爭氣的孽障，他怎么沒做違矩之事，竟然幫人私運火器，那可是要下大獄的！

青兒，如今你管著家里的生意，你素來是個精明的，日常怎么也不看著你三哥，沒有多勸著他一些，由著他在外面胡來。”

甄家大太太一聽這話，臉上有些掛不住，剛才她為了給兒子找補，還特意在老太太面前說道，兒子是甄家小輩中唯一頂門立戶的。

言下之意不過是提醒老太太，自己兒子即便出了一點差錯，也是甄家血脈相傳的依托。

三丫頭即便再能干，也不過是個丫頭片子，遲早要嫁給外姓人。

卻沒想到，老太太終究還是疼三丫頭的，竟然在這里拿話等著自己。

從小老太太就疼她那個聰明能干的小兒子，如今小兒子沒了，心中的疼愛都轉(zhuǎn)到這個孫女身上了。

或許老太太本就不想一房獨大，二房如今就剩下個丫頭，老太太便偏心起來。

這其中有宮中老太妃的面子，還有三丫頭素日的乖巧哄人。

多半老太太也希望大房二房勢均力敵，她這個做老太君的才更金貴。

甄三姑娘說道：“我也是沒有想到，三哥之前居然私運火器，我聽人說三哥是受了朋友之托，大太太可知道是何人托付的他？”

她說完這話，一雙妙目秋水盈盈，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大太太的神情，不放過哪怕一點細(xì)節(jié)。

卻見甄家大太太臉色迷惘，說道：“世文從沒和我說起啊，他怎么能干這種糊涂事，老爺要是知道了，必定要狠狠教訓(xùn)他的。”

甄三姑娘沒從大太太臉上看出異樣，料定她說的都是真話，她微微垂下眼簾。

三哥沒有和大太太說，自然更不會和擔(dān)著官職、性子還有些古板的大老爺去說。

那么，私運火器之事，多半就是他和外人密謀所為，和家中人并無關(guān)系。

甄家大太太突然問陳雄家的：“我剛才怎么聽你說，錦衣衛(wèi)是和火器司的人一起去查的老鋪。

我早就聽說賈家的琮哥兒奉了圣旨，到金陵組建陪都火器司，他可是火器司監(jiān)正，火器司的人都?xì)w他管。

怎么是他的人和錦衣衛(wèi)抓了世文，大家都是世家老親，幾輩子的情分，怎么會這樣呢？”

那陳雄家的支吾了半天，才說道：“我是聽我家那小子說的，說錦衣衛(wèi)上門，還帶了火器司的人。

至于是不是賈家少爺?shù)囊馑迹揖筒恢懒恕！?p/> 甄三姑娘在一旁說道：“這事我卻知道一些根底，今天錦衣衛(wèi)到海云閣查抄時，顯叔正好也在店里。

他也覺得這事有些奇怪，便找人打聽了事由，說是錦衣衛(wèi)查抄民間火器私運之舉，但錦衣衛(wèi)中人對火器并不在行。

便請賈琮派出火器監(jiān)精通火器的下屬，配合錦衣衛(wèi)一同查抄可疑之人，所以他們才會一同出現(xiàn)。”

甄家太太一聽這話，臉上生出一絲喜色，對甄老太太說道：“老太太，我們家和錦衣衛(wèi)素來沒有瓜葛，也不認(rèn)識那里得用的人。

如今聽三丫頭的話，錦衣衛(wèi)既然求到琮哥兒門下，琮哥兒在錦衣衛(wèi)那里必定有些臉面。

不如我們求琮哥兒幫忙，把世文早些撈出來，這孩子哪里熬過錦衣衛(wèi)大獄，我怕在那鬼地方呆久了，生出事來，那就糟糕了！”

甄家大太太說到最后，臉色都變了，錦衣衛(wèi)在民間可沒什么好名聲，據(jù)說凡是進了錦衣衛(wèi)大獄，都要被剝皮拆骨，不得好死！

雖然自己兒子是金陵甄家的嫡子，想來錦衣衛(wèi)多少會有顧忌，不敢放肆到那個地步。

但既然進了錦衣衛(wèi)大獄，想要皮肉完好的出來，只怕有些不容易，這些番子一貫囂張兇狠，兒子被羞辱挨打，只怕是免不了的。

自己兒子是嬌生慣養(yǎng)的世家子，從小到大哪里吃過這種苦，萬一打壞了，豈不要心疼死。

甄老太太也怕孫子在錦衣衛(wèi)那種鬼地方呆久了，會生出意外，連忙說道：“那就拿了應(yīng)嘉的帖子，去請琮哥兒過府。

我老太婆親自求他救我的孫子，賈甄兩家是世交老親，這個老臉想來那琮哥兒必定能給我。”

甄三姑娘卻說道：“老太太這話是沒錯，按照常理，賈甄兩家?guī)纵呑拥慕磺椤?p/> 再說三哥的事，也不算要命的大事，這個忙賈琮一定會幫的。

可是事情就這么巧，最近一件事情，賈琮只怕會和三哥生出嫌隙，這個關(guān)口去求他救三哥，我擔(dān)心多半會有變數(shù)。

甄家太太一臉的驚詫，說道：“三丫頭，你這說的什么話，你三哥和賈琮根本就不認(rèn)識，怎么就會得罪到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