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1053章 種因得果

花顏一直覺得在京師不快活，那些規(guī)矩，那些看似彬彬有禮的人，仿佛是一張張網(wǎng)，把她牢牢的綁住了，不得自由。

她更喜歡無拘無束的活著，在山間追逐獵物，在河邊和那些少年對唱。

有規(guī)矩，規(guī)矩很簡單……不影響別人的生活。

平日里她帶著狼兵操練，遇到了對頭，便帶著他們出征廝殺。漸漸的殺出了名氣，也漸漸的把自己的婚姻給殺沒了。

——挨千刀嘞！一個女娃娃家的殺人不眨眼，哪個少年敢娶你嘛！

外祖母來自于蜀地，母親性子和外祖母差不多，頗為潑辣。她抹著淚，埋怨父親當(dāng)初讓自己從武。

但花顏卻喜歡這樣的日子，在她看來，操練，出征，閑暇時狩獵，或是去對歌就是幸福。

母親說：“沒個伴你以后咋辦？唱歌，難道還能唱一輩子？狩獵，家里少了你吃的？出征打仗，等以后沒了對頭，你還能干啥？”

花顏也為此迷茫過，后來干脆不想了。她就這么渾渾噩噩的過，直至遇到了蔣慶之，遇到了孫重樓。

花顏覺得孫重樓和自己是同類，兩個人都知曉對方不喜這等約束。花顏曾問過孫重樓，是否愿意跟著自己去廣西。

孫重樓撓著頭，說：“少爺在哪，我便在哪。”

那個憨憨！

花顏嘆息，拔刀，“盡數(shù)殺了！”

狼兵們蜂擁而上。

那些倭寇呆呆的看著他們，有人喊道：“殺出一條血路來。”

景王很好奇的問道：“你就不擔(dān)心造殺孽？”

“什么殺孽？”

“殺人會犯孽，上天會怪罪，降下責(zé)罰。”景王覺得這個女子野性十足。

“那老虎吃獸類為何不被責(zé)罰？”花顏問。

“那是獸類。”景王說。

“可人和獸有不同嗎？”

景王一怔，“自然不同。”

“人與獸是一樣的。”花顏認(rèn)真的說：“當(dāng)初族里管著祭祀的老人曾與神靈溝通，說人便是獸。”

景王想翻白眼，花顏說：“人會死，人有皮肉毛發(fā)，人有吃喝拉撒，獸也是。人死了會腐爛，獸也是。人與獸唯一的區(qū)別就是，人的心眼子比獸類多。”

景王眨巴著眼睛，“人知禮儀。”

“可禮儀最是虛偽。”花顏說。

“小心！”有侍衛(wèi)喊道，二人看去，一個倭寇從側(cè)面繞了過來，直撲景王和花顏。

景王身穿錦袍，像是個來鍍金的公子哥。花顏披甲，沒戴頭盔，一看就是個女子。

這不就是公子哥帶著心愛的女人來玩兒嗎？

倭寇曾聽過一個故事，一個帝王為了討好自己心愛的女人，便點燃煙烽火，四方諸侯看到煙火率軍勤王，到了城下，發(fā)現(xiàn)帝王和女人在笑，笑的很是開心。

當(dāng)真正的敵人來襲，帝王再度點燃煙烽火，可這一次沒人來援。

“抓住他！”武田行齋喊道。

抓住那個年輕人，便可以他為人質(zhì)，要挾這些看似精廋，實則兇悍的不像話的家伙放自己一馬。

只要逃出去，我便洗手不干了……武田行齋想到了妻子。

在他十五歲時，第一眼看到那個少女就恍若被雷擊了一般。從此，他每日都尋機(jī)出現(xiàn)在少女家的周圍，期待著能見到少女一面。

偶爾見到少女，武田行齋便羞怯的別過臉去，裝作是路過。可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少女一眼。

少女沒有回應(yīng)，武田行齋頗為失望。

就這么一直到了他十六歲，武田行齋知曉少女在尋親事，想到自家的條件配不上，他一咬牙便去從軍。

為了迎娶心愛的少女，他悍不畏死，加之有腦子，善于謀劃，沒多久便加官升職，并分了數(shù)十畝地。

武田行齋帶著功勛去求親，卻被拒絕了。他四處打聽，原來少女被當(dāng)?shù)氐囊粋€豪族家的庶子看中。

武田行齋只覺得五雷轟頂，他不甘心，晚上潛入了少女家，進(jìn)了她的房間。

少女仿佛早知曉他會來，說你來晚了。

武田行齋如同一頭困獸，在房間里轉(zhuǎn)了半夜，當(dāng)他看到少女眼中的亮光時，突然就想出了一個法子。

“我們遠(yuǎn)走高飛！”

“好！”

武田行齋帶著少女連夜遁逃，他知曉那家豪族不會放過自己，就帶著少女隱入山林。

隱士看似清高有趣，但日子苦不堪言。武田行齋不忍心上人受苦，一次砍柴下山販賣時，得知一些落魄武士在大明那邊劫掠，日子過的比有些大名還舒坦，于是心動了。

他回去和妻子說了，妻子說：“那是不義之財，受用了會有報應(yīng)。咱們?nèi)缃耠m然苦，卻能靠著自己的雙手勞作，獲取食物，苦的心甘情愿。”

武田行齋覺得妻子迂腐了，不由分說，便收拾了東西，帶著她悄然出海。

從此，武田行齋就開啟了自己的傳奇生涯。

他刀法犀利，謀劃出眾，很快就在倭寇中脫穎而出。沒多久，首領(lǐng)就喝多了落海而死，眾人推舉武田行齋為新首領(lǐng)，在他的帶領(lǐng)下，這股倭寇很快就成了大明沿海排名前三的勢力。

武田行齋每次把劫掠而來的財物拿給妻子時，妻子總是搖頭不收，說這些財物上有魂魄。武田行齋笑她迂腐，妻子也不解釋，每日在島上耕種，收獲的糧食足夠二人食用。

她是對的！

此刻武田行齋看著那個麾下勇士沖向錦衣少年，發(fā)誓只要能逃出生天，便從此聽從妻子的話。

那個倭寇沖到了錦衣少年前方不遠(yuǎn)處，厲喝一聲，躍起揮刀。

錦衣少年看似被嚇住了，呆若木雞。

他身邊的女子手持狹長的長刀，被所有人無視了。

刀光如電光閃過。

倭寇落地。

捂著咽喉掙扎著。

女子收刀，蹙眉，“不行啊！”

“是你太厲害。”年輕人嘆息，“宮中最多的是看似溫順的女人，千篇一律。你這等人若是進(jìn)宮，嘖嘖！想來會很熱鬧。”

“我進(jìn)宮作甚？”

“也是，讓石頭去煩惱吧！”

武田行齋只覺得渾身冰冷，他回頭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百余騎正在接近。

沒地兒逃了。

那千余狼兵已經(jīng)把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加上外圍環(huán)伺的百余騎，就算是插翅也難逃。

武田行齋嚎叫著沖上去，他要殺出一條路來。

我要回家！

不為自己！

只為妻子！

沒有了他，獨自在小島上的妻子怎么活？

此次他帶著麾下傾巢出動，島上就留了十余老弱病殘，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

轉(zhuǎn)瞬，武田行齋跪在地上，胸口那里一道深深的傷口，獻(xiàn)血涌泉般的往外流淌。

他用倭刀杵地，喘息著，嘿嘿的笑著。

“這都是命嗎？”

“這都是天意嗎？”

“花子，你說過，劫掠殺人會有報應(yīng)，可我只是想讓你過的更好些。”

“那些人為何能錦衣玉食，為何能仆從如云，為何能一呼百應(yīng)？她們有的，我要讓你也有！”

武田行齋咳嗽著，一口血噴了出來，他抬頭看著蒼穹，想到了妻子溫柔的笑，想到了當(dāng)年那個少女。

想到了在少女家門外徘徊的少年。

我錯了嗎？

“這是天意啊！”

武田行齋喊道，“我不服，若有來世，我依舊要走這條路……”

刀光閃過，人頭落地。

那眼珠子瞪著蒼穹，仿佛依舊想叫罵。

距此數(shù)十里的一座小島上，一個婦人正在趕海。

朝陽很美，把海面照的金燦燦的，波光粼粼中，有大魚躍出海面，有海浪拍打著岸邊的海船。幾只螃蟹鬼鬼祟祟的爬上了岸，眼珠子咕嚕嚕轉(zhuǎn)。

婦人熟練的用夾子夾起了螃蟹，她夾了一只就罷手，對那幾只逃跑的螃蟹溫柔的說：“我吃一只就好，快走吧！”

她直起腰，看看水桶里的收獲，魚兒一條，螃蟹一只。

“夠今日所食了。”

婦人回到了家中，拿著鋤頭準(zhǔn)備去地里。

剛出家門，她就迷惑的看著海邊。

幾艘海船正在靠岸。

“武田不是說要過兩日才回來嗎？”婦人納悶的道。

海船靠岸，百余披甲的軍士登岸。

婦人愕然，“這是……”

“明軍來了。”有人驚呼。

十余老弱病殘驚呼，按照武田行齋的規(guī)矩，島上的每個人都得有用。為了活命，這些人便主動要求住在靠近海岸的地方，輪流值守警戒。

百余軍士列陣，有人厲喝，“伯爺吩咐，除去女子之外，盡數(shù)斬殺！”

婦人呆呆的站在家門口，看著那十余人苦苦哀求無濟(jì)于事，被一一斬殺。

兩個軍士過來，沖進(jìn)她身后的家中一番搜撿，“有不少財物！”

帶隊的將領(lǐng)大喜，過來問婦人，“你是何人？”

有人說，“多半是倭女。”

“不是倭寇就饒她一命。”

婦人看著將領(lǐng)，“我是……武田的女人。”

“咦！”

將領(lǐng)一怔，隨即說：“那就跟咱們回去吧！”

婦人點頭，“容我收拾。”

她轉(zhuǎn)身進(jìn)屋。

把螃蟹和魚殺了，簡單腌制了一下。

外面明軍還在搜撿。

有人進(jìn)來，見她還在做飯不禁樂了，“這女人是餓死鬼投胎不成？”

“這是我種的米，這是我種的菜，這是我撿來的海味……”

婦人把三碟子菜放在飯桌上，又盛了兩碗飯，柔聲道：“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路。”

將領(lǐng)正好進(jìn)來，聞聲不禁汗毛倒立。

婦人身體突然一顫。

“那年，我第一眼看到那個少年鬼鬼祟祟的在家門外窺探，我便知曉他是愛慕我。我也想對他笑一笑，可爹娘說了，女子無故對男人笑是輕浮，會被人看不起。”

“你問我可喜歡你。”

婦人突然近乎于嘆息的呻吟，“我……我是喜歡你的。”

“你曾多次問我跟著你出海悔不悔，我說悔，你便懊惱。其實我是騙你的，只想讓你趕緊收手……”

“我是不悔的呀！”婦人緩緩跪下，鮮血從身下一路流淌。

她垂首。

“你……等等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