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1004章 你那字,老夫嫌丑

有明一朝，宰輔的地位一直在變化。

最早的胡惟庸時代，宰相權(quán)重，時常會侵襲帝王的威權(quán)。太祖高皇帝多次興大獄，不惜一切壓制住了膨脹的相權(quán)。

隨之而來的是相權(quán)被削弱。

成祖皇帝更進(jìn)一步，宰輔成了輔政學(xué)士，君權(quán)壓制住了相權(quán)。

仁宗在位時間太短，宣德帝朱瞻基在位時，君臣之前來回拉鋸，看似平手。

這位好圣孫是成祖皇帝一手教出來的，在他之后，君權(quán)就被相權(quán)，臣權(quán)一步步的壓制住了。

當(dāng)然也有例外。

比如說楊廷和，曾和道爺抗衡過一陣子。

而后的夏言純屬是個怪胎，竟能和道爺相持。

道爺冷眼看著夏言一步步膨脹，一步步進(jìn)逼……最后一巴掌拍死了老家伙。

這是大明帝王最后的輝煌。

從此后，君權(quán)就徹底完蛋了。

裕王登基，高拱等人弄權(quán)。

萬歷帝成了兒皇帝……張居正這位攝政王幾乎等同于帝王，就差謀朝篡位了。

而古怪的是，大明國勢隨著君權(quán)被臣權(quán)壓制，漸漸衰微。

夏言，高拱，張居正……

這便是相權(quán)反擊的代表人物。

隨著夏言遁入新安巷，外界漸漸忘記了這位前元輔當(dāng)年的犀利。

夏言目光炯炯盯著孫迪，“可還敢下注？”

不夠！

你那兩樣賭注在老夫眼中就是個笑話！

不值一提！

這霸氣的話，讓胡宗憲和周夏等人精神一振。

孫迪等人今日是來砸場子的，周夏雖然強(qiáng)硬，但畢竟是晚輩，許多話無法說出口。

胡宗憲性子穩(wěn)沉，穩(wěn)沉的好處很多，卻在當(dāng)下的局面中成了缺點(diǎn)。

此刻需要的是徐渭那等毒舌和機(jī)敏。

夏言站了出來。

老頭兒瘦削的身軀就站在那里，在眾人眼中，恍若一座堅不可摧的山岳！

蔣慶之為何能放心南下？

不是因?yàn)楹趹椩凇?p/> 更不是因?yàn)橹芟膱?zhí)掌墨家基地。

而是眼前的這個老頭兒。

孫迪被夏言氣勢一逼，不禁退了半步，隨即他有些惱火的道：“夏公孑然一身，還有什么賭注？”

“還有老夫的名聲，以及，新安巷伯府的一切！”夏言輕蔑道：“老胡，告訴他慶之走之前如何說的。”

胡宗憲說：“伯爺臨走前曾說，家中就交給夏公了，就算是他把宅子賣了，把誰趕了，等同于我的決斷，任何人，包括后宅都不得阻攔。”

夏言，可以做蔣慶之的主！

新安巷有多少拿出來能震動當(dāng)世的寶貝？

隨便丟一個出來，你孫迪，接得住嗎？

什么是以勢壓人！

這便是了。

孫迪等人氣勢一滯。

“小賭怡情。”一個老人笑道。

“是啊！”

“和為貴。”

顏真卿的真跡和李太白的真跡乃是無價之寶。

最重要的賭注卻是孫迪的題字。

投機(jī)者們對墨家和蔣慶之的敵意誰都感受的到，孫迪題字便是認(rèn)慫。

而夏言若是輸了，從此不踏入墨家基地一步，這同樣是認(rèn)慫。

最堅定的蔣系大佬，從此不插手墨家之事。

這是在打蔣慶之的臉！

兩邊的賭注中都帶著火藥味兒。

劍拔弩張！

“一言為定！”孫迪舉手。

眼中有笑意。

身后的一群投機(jī)者中，有人低聲道：“徐階身敗名裂后，有人出手了，那些人告知松江府的豪強(qiáng)，只管出手。就算是被流放發(fā)配，他們保證這將是榮耀之路……和享受！”

“且兒孫有他們庇護(hù)，前途無量。”

“這條件優(yōu)厚的，老夫都心動了。說笑，說笑罷了。”

孫迪也在笑，笑的頗為矜持，“夏公不再考慮一下。”

“一言為定！”夏言舉起手、

眾目睽睽之下，賭約，成！

“如此，我等便回去了。”孫迪達(dá)成目的，一瞬都不想待下去。

“好走！”周夏冷冷道。

眾人上馬緩緩而行。

有人笑道：“夏言還以為自己是首輔嗎？他拿蔣慶之的家業(yè)和名聲不當(dāng)回事，孫公這一下正好給他一棍子。”

孫迪等人在夏言為首輔之前便隱退了，這些老資格在家中看著夏言等人指點(diǎn)江山，難免心中發(fā)酸。

若是老夫在，哪有夏言的事兒？

為了親朋好友和子弟的前程，老怪物們也曾和夏言打過交道。但夏言不給面子，招致這些人的詬病。

夏言霸道，孫迪等人自以為老資格，雙方雖然一方在朝，一方在野，但矛盾卻莫名其妙的就這么積蓄起來了。

今日雙方一見面就火藥味十足，便是矛盾的總爆發(fā)。

孫迪淡淡的道：“夏言雖說罷相，卻戀棧不去。他躲在蔣慶之身后出謀劃策，看似白衣，卻隱隱有卿相的味兒。

咱們要想在京師立足，就得尋個打響名頭的機(jī)會。否則，就憑夏言那個老兒，也配老夫和他對賭”

眾人深以為然，有人笑道：“蔣慶之若是得夏言此后不得干涉墨家事務(wù)，不知可會痛徹心扉。”

孫迪說：“墨家只是托詞罷了，此人雖然年輕，卻已為權(quán)臣。前程漫漫，再過十載，此子若是還在，怕是會尾大不掉。”

“孫公，若是蔣慶之回歸……咱們當(dāng)如何與他相處？”有人問。

是敵是友？

孫迪搖頭，“陛下在！”

眾人心領(lǐng)神會的笑了。

嘉靖帝在，大伙兒都是他的人，弄的你死我活的不是讓陛下為難嗎？

“咱們看熱鬧就是了。”孫迪笑了笑。

沒走多遠(yuǎn)，就見一騎疾馳而來。

“夏公！夏公！”

這人沖著大門那邊呼喊。

夏言走出來，“何事？”

來人勒馬，歡喜的道：“伯爺?shù)氖拐叻讲胚M(jìn)京，松江府，低頭了！”

這人是伯府的護(hù)衛(wèi)，他剛下馬，卻發(fā)現(xiàn)那數(shù)十人的神色不對。

怎地，青白……還有特么的紫色。

這是開顏料鋪呢！

夏言仰天一個哈哈，“說！”

“松江府有豪強(qiáng)勾結(jié)倭寇，準(zhǔn)備血洗華亭，伯爺順勢而為，剿滅倭寇，俘獲賊酋。更是順勢拿下十余豪強(qiáng)和將領(lǐng)。

如今整個松江府都對伯爺?shù)皖^了，府衙前，豪強(qiáng)和讀書人爭先恐后申報田地和人口，唯恐慢了半步被伯爺收拾。”

“果然是慶之，痛快啊痛快！”夏言大笑。

笑的猖狂！

周夏回身，對那些出來觀戰(zhàn)的人說：“今日放假半日。”

為老師賀！

為這個大明賀！

歡呼聲中，夏言尖刻的道：“孫迪老兒，你要去何處，還是說你耳聾了？”

當(dāng)年為首輔時，夏言便以強(qiáng)硬和霸道著稱。此刻他火力全開，逼得面色鐵青的孫迪無奈下馬。

“老夫，愿賭服輸！”孫迪沒臉?biāo)Ｙ嚕瑓s寄望夏言能以和為貴。

“顏真卿的真跡回頭老夫就令人送去新安巷。題字……”孫迪看著大門上方。

一旦題字，就代表他慫了。

對墨家認(rèn)慫了。

這對于孫迪來說，比殺了他還難受。

那些老鬼面色難看，有人說：“夏公，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當(dāng)年你做事不留余地，后來落魄時無人伸援手，前車之鑒吶！”

夏言笑了笑，“題字，就不必了。”

孫迪松了一口氣，拱手，“回頭老夫設(shè)宴，請夏公賞臉。”

老鬼們都笑了笑，相對一視。

夏言也怕了咱們。

這陣子他們堪稱是橫行京師，這里聚會，那里呼朋喚友，仿佛是憋了數(shù)十年的老男人突然進(jìn)了青樓。

但這也是老鬼們重新搭建關(guān)系網(wǎng)的手段。

通過這些手段，他們迅速在京師拉起了一張網(wǎng)絡(luò)。

誰不怕？

“夏公！”周夏蹙眉，按照他的想法，既然這些人做了初一，那為何我們不做十五？

你要說什么以德報怨，對不住，蔣氏門下沒這個習(xí)慣。

按照蔣慶之的尿性，什么以德報怨？但凡有人敢伸手，管特娘的是誰，剁了！

胡宗憲也有些不解。

夏言看著孫迪，搖頭。

“你那字，老夫嫌丑！”

瞬間。

孫迪面如豬肝！

“哈哈哈哈！”

夏言狂笑回身。

永壽宮，道爺饒有興致的對朱希忠說：“孫迪等人去了城外，你覺著今日是將相和，還是一場爭斗？”

蔣慶之走后，在朝中的代表便是朱希忠。

老紈绔想了想，“不遭人妒是庸才。”

——必然是爭斗。

再有，那些人也配稱相？

道爺莞爾，“也是。孫迪等人雖說是朕的人，可也是利益的人。不過站隊罷了。就如同從龍，跟對了人，回報優(yōu)渥。”

提到這個，朱希忠心中一凜。

想到小老弟，他不禁嘆息，“也不知長威伯如何了。”

“松江府一下，接下來，該是安撫了。”道爺眼中有不甘之色。

這位爺記仇和重情一樣聞名。

若非為了大局，他定然要一巴掌拍死那些豪強(qiáng)。

“陛下。”陸炳來了。

“孫迪求見。”

“哦！”道爺一怔，旋即笑了，“大概是消息傳到了耳中吧！”

“方才孫迪等人在城外被夏言羞辱……”陸炳把事情經(jīng)過說了。

“夏言老兒依舊霸道，還多了刻薄。”道爺莞爾，“就說朕睡了。”

就在京師上演了一處近乎于內(nèi)訌的鬧劇時，蔣慶之已經(jīng)到了南京。

六部尚書，不，是五部尚書被召集而來。

蔣慶之風(fēng)塵仆仆進(jìn)了大堂。

五位尚書趕緊起身，對這位新近壓制住了南方儒家氣焰的權(quán)臣表示恭謹(jǐn)。

蔣慶之坐下。

開口。

“本伯要造船，造戰(zhàn)船！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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