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義非唐 第382章 臨陣亂敵

“放！”

“轟——”

“額啊啊啊！！”

同日之間，在劉繼隆突襲會州，王式強攻渭州，斛斯光窺探成紀(jì)之時，西川的高駢與李福也開始對故桃關(guān)、江油縣發(fā)起了進攻。

只是他們與王式遭遇了相同的情況，那便是隴右將士銅墻鐵壁般的防守。

故桃關(guān)前，兩萬西川大軍除五千精騎未動外，余下一萬五千馬步兵已然率領(lǐng)民夫?qū)⒆o城河填平，將巢車、沖車和云梯推到了故桃關(guān)前。

可是即便如此，面對故桃關(guān)那堅固的城墻，以及馬道上的槍車、三弓床弩及狼牙拍、萬人敵、鐵炮等器械時，西川的攻勢連連受挫，死在城墻根的甲兵足有數(shù)百人，且數(shù)量還在不斷增加。

“放！”

“轟——”

又是沉悶的炮聲與硝煙，而它們代表的，則是數(shù)十名戰(zhàn)鋒隊兵卒的性命。

相比較昨日，此時的高駢臉色鐵青，已然沒有了當(dāng)初的從容。

他的手不自覺抓在腰間刀柄上，目光死死盯著三百步外的戰(zhàn)場。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精心訓(xùn)練那么久的兵卒不斷栽倒，似乎每個呼吸都有人喋血故桃關(guān)前。

“節(jié)帥、這群人、他們…他們用的什么妖法？”

張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對于喜歡研究方士的高駢來說，這一幕卻并不陌生。

“這像是方士煉丹遇丹劫時的景象，想來是他們能將此力量運用于手中，你速速派人去西川，尋些方士前來破解！”

高駢沉聲對張璘下令，張璘不敢耽誤，當(dāng)即派人前往西川搜尋方士。

與此同時，高駢也下令鳴金收兵，不再準(zhǔn)備以將士性命來強攻。

至少在他破解隴右軍方士之前，他不會輕易強攻了。

“鐺鐺鐺……”

鳴金之聲在河谷間作響，前方正在強攻的西川將士聽到鳴金之聲，如釋重負般退出戰(zhàn)場。

若能帶走尸體，他們倒也想帶走，但隴右軍的擘張弩卻不會停下，面對如飛蝗般的弩矢，他們只能倉皇撤離。

很快，前軍盡數(shù)撤回本陣，高駢一邊令張璘點數(shù)，一邊回到牙帳復(fù)盤今日戰(zhàn)事。

眼下不過正午，還有最少四個時辰才天黑，但高駢這一想便是一個多時辰。

待到張璘、梁纘返回牙帳，高駢沒有先開口，而是等著二人匯報。

張璘見狀作揖，甕聲甕氣道：“折了六百七十六名弟兄，還有二百一十九名弟兄負傷，難以上陣。”

“此外，民夫也折了七百多人，大多都是因為填護城河而折損的。”

僅是半日強攻，西川軍便付出了近千人的戰(zhàn)兵死傷，就連民夫都折損不少。

要知道前番吐蕃入寇，漢彭蜀三州人口喪失許多，尤其是臨近故桃關(guān)百里之內(nèi)的百姓更是盡數(shù)逃亡，想要強征民夫到此，也得費一番手腳。

好在護城河已經(jīng)填出了路，不然再多的民夫也經(jīng)不起這么折損。

高駢深吸口氣，而后看向二人道：“今日叛軍所用方術(shù)亦有間隙，想來是施法亦需準(zhǔn)備。”

“我亦細究，觀叛軍施法約一炷香，方才能夠使方術(shù)一次。”

“眼下唯有用投石機進攻，再等待方士前來，方能探明叛軍所用之法。”

他這話有些神神叨叨，但是對于隴右軍所用的手段，他確實有些忌憚。

若是方士們口中的丹劫都能為劉繼隆所用，那劉繼隆是否精通巫蠱之術(shù)？

想到這里，高駢便不免有些忌憚，與他抱有同樣想法的，還有東川的節(jié)度使李福。

他們?nèi)耘f使用投石機攻城，但卻不敢派遣兵卒強攻了。

除此之外，他們與王式一樣，紛紛奏表送往長安。

只是面對他們的保守，劉繼隆反倒愈戰(zhàn)愈勇了起來。

六月初七的正午，周寶等人點齊兵馬，留下一千戰(zhàn)兵駐守烏蘭縣，五百戰(zhàn)兵駐守黃河渡口，余下七千六百余精騎被集結(jié)城外。

西岸的隴右精騎自清晨追逐西岸的官軍潰騎北上后，便再也沒有冒過頭，周寶倒是派出了輕騎去西岸查看，可派出的輕騎都沒有消息傳回來，估計兇多吉少。

“這才幾日時間，便折損了一千三百余精騎，以本鎮(zhèn)兵力，根本不足以為會寧解圍！”

烏蘭縣外的地形以傾斜平原與丘陵為主，極易被埋伏，因此周寶派出了快馬去探查安全，可留下的李思恭卻對周寶意見極大。

眼下周寶手中精騎不過一千六百余騎，而朱邪赤心手中沙陀精騎也不足兩千六百，至于他手中黨項精騎尚有三千五百余，故此他話語極重。

周寶雖然聽到了，卻也當(dāng)做沒有聽見，反而寬慰他道：

“此間死傷，某已經(jīng)奏表朝廷，朝廷定不會讓二位及部眾吃虧的。”

“希望如此。”李思恭聞言收斂了幾分，朱邪赤心則依舊纏著粗布，以左臂挽韁繩。

七千精騎在城外等候，其中數(shù)百被周寶派往烏蘭外圍，巡哨三十里，避免劉繼隆再度突襲他們。

時間一點點過去，眾人也漸漸等的不耐煩了起來。

好在他們耐心耗盡前，數(shù)百精騎從西南方向的丘陵地帶冒頭出現(xiàn)，疾馳而來。

一刻鐘后，數(shù)百精騎來到陣前，負責(zé)探哨的朱邪翼圣勒馬駐足道：“前方的丘陵與山谷沒有伏兵，我留兵五百駐扎要地，現(xiàn)在可迅速通過。”

“好！”周寶聞言取出令旗揮舞，旗兵連忙揮舞軍旗，六千多精騎見狀開始跟隨大纛向會寧方向前進。

隨著隊伍不斷前進，他們開始走入黃土梁峁的殘塬之中，但這個時代的黃土梁峁并未裸露出黃土，而是被森林及草原所覆蓋。

植被算不上茂密，但遠比梁峁殘塬的景象要好太多。

接下來近六十里道路都是處于梁峁溝壑之中，其中四十里長的谷道，更是令周寶、朱邪赤心等人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山谷內(nèi)縱使寬里許，卻也無法帶給他們安全感。

哪怕是普通的兵卒，也忍不住想要加快馬速，盡快通過山谷。

好在休養(yǎng)一夜的馬力給予了他們足夠的安全感，趕在天色變黑前，他們在擔(dān)驚受怕中走出了梁峁。

擺在他們眼前的，是一處較為寬闊的丘陵地帶，但這處丘陵地帶被山嶺包圍，唯有三處出口。

其中兩處可通往烏蘭，唯有南邊的那處可以通往會寧。

眼見天色漸黑，周寶不敢繼續(xù)行軍，當(dāng)即率軍來到南邊的山口，將大軍扎營山口附近。

由于是騎兵馳援，整支隊伍并未帶來民夫，扎營的苦活也只能由他們自己來。

吸取兩次被突襲的教訓(xùn)，三軍將士倒也沒有抱怨太多，而是砍伐不少樹木，將樹木簡單堆砌起來，充當(dāng)簡易柵欄。

周寶也派出一千騎，分別向此處丘陵平原的三處出口放出塘騎，將塘騎范圍放出三十里之遙，全軍著甲而眠。

如此過后，即便隴右軍突襲而至，他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反應(yīng)。

從戌時（19點）扎營結(jié)束，三軍將士只能食用胡餅來充饑。

周寶等將領(lǐng)的待遇稍好些，也不過多了幾根肉干罷了。

原本以為今夜平安無事，但到子時（23點）的時候，剛剛睡下半個時辰的周寶便聽到了通稟聲。

“節(jié)帥，會寧等處塘兵急報！”

周寶幾乎在通稟響起的時候便坐了起來，略微揉動干澀的眼睛后，他便起身走向牙帳外。

“何事？”

周寶掀開帳簾，但見眼前的都將連忙說道：“外放的塘騎在前往會寧方向時，遭遇叛軍的塘兵，我軍塘騎且戰(zhàn)且退，觀叛軍塘兵架勢，會寧恐怕已經(jīng)失陷。”

“不可能！”聽到都將的話，周寶下意識反駁。

“會寧城墻夯土筑實，乃厚近三丈，且城中又有重兵把守，怎么會區(qū)區(qū)兩天就失陷賊手？”

“節(jié)帥，末將句句屬實！”都將眼見自己無法說服周寶，只能低下了頭。

周寶見狀沉吟，隨后方才開口道：“再喚二百騎起夜，著他們往會寧方向前去，若真遇到叛軍，立即派快馬返回通稟！”

“是！”都將作揖應(yīng)下，急步離去。

瞧著他遠去，周寶也心神不寧的回到了帳內(nèi)，但帳簾已經(jīng)被他掛起，可清楚瞧見帳外的景象。

夜幕下，唯有營內(nèi)微弱的篝火能提供些許光源，周寶等待了半個時辰，眼皮止不住的打架。

時間一點點過去，直到丑時（1點）方才聽到了馬蹄聲。

他強撐精神，隨后便瞧見了都將去而復(fù)返，臉色充滿焦急。

“節(jié)帥，叛軍已然拿下會寧城，眼下正在西南方向四十里外休整。”

“四十里外？！”周寶忽的起身，急聲道：“請兩位軍使過來！”

“是！”都將應(yīng)下，急忙去找朱邪赤心與李思恭。

坐在帳內(nèi)的周寶則是起身來回渡步，簡單分析起來。

他們派出的塘騎與叛軍的塘騎所遭遇的距離在營盤二十里外，也就是說他們與隴右叛軍扎營的時間差不多，派出塘騎的時間也差不多。

若是這樣，那隴右的叛軍也應(yīng)該察覺到了他們扎營的地方，而他們現(xiàn)在差不多休息了兩三個時辰。

“直娘賊！”

周寶暗罵，也不知道是在罵隴右的叛軍，還是在罵失陷會寧的都將。

一炷香后，朱邪赤心與李思恭、朱邪翼圣等人相繼趕來。

他們不過才休息了兩個時辰，自然精力不足，臉色也不太好看。

周寶見狀沒有耽誤，立即將會寧城失陷、叛軍就在己方四十里外處休整的事情說了出來。

朱邪赤心本就沒休息好，如今聽到這些消息，當(dāng)即忍不住罵道：“你們的人是狗鼠嗎？這么多人守一座城，不到兩天就被攻破了！”

周寶雖然理虧，但突然被罵，臉色也不算好。

李思恭也十分生氣，但他沉著性子道：“現(xiàn)在怎么辦？要我說先撤回烏蘭縣吧。”

“撤回烏蘭？”朱邪赤心忍不住嘲諷道：

“烏蘭四周都是丘陵，根本不適合我們作戰(zhàn)，且耕地和人口稀少，根本無法供給我們這八千多步騎的糧秣。”、

“若是叛軍派兵在南北三處官道扎營，我們這八千多人就要被困死在烏蘭。”

“干脆現(xiàn)在傳信給烏蘭，讓那里的都將征調(diào)民夫，將烏蘭的糧秣運往靈州的鳴沙縣，我們則是撤往東邊的蕭關(guān)。”

“蕭關(guān)不容有失，如果蕭關(guān)丟失了，關(guān)中必然震動！”

朱邪赤心的話，倒是贏得了周寶的認(rèn)可。

從六月初一朝廷發(fā)布《討劉繼隆制》文開始算起，如今最多不過第八日。

開戰(zhàn)八日便丟失會州和蕭關(guān)，他都不敢想至尊和朝堂上的那些大員會有多么生氣。

丟失會州還能找補，丟失蕭關(guān)必然被奪職外放。

想到這里，周寶急聲道：“既然如此，我現(xiàn)在就派人前往烏蘭，遣兵撤往靈州。”

“勞煩二位軍使率本部人馬，隨某前往蕭關(guān)駐扎！”

“不妥！”李思恭忍不住道：“蕭關(guān)丟失必然震動朝廷，可若是靈州空虛而失陷，又該如何？”

李思恭的地盤可就在靈州東北部，若是被叛軍奪下靈州，難保平夏部日后不會被牽連。

周寶他們要前往蕭關(guān)他不管，可他卻不能看著叛軍進攻靈州。

不止是他，周寶也是如此作想的，靈州畢竟是朔方鎮(zhèn)治所所在，自然不容有失。

想到這里，他對朱邪赤心開口道：“勞請軍使率軍撤往蕭關(guān)，我與李軍使撤往靈州，如何？”

“遵令！”朱邪赤心行禮應(yīng)下，李思恭也跟著行禮應(yīng)下。

表面上看，二人沒有什么變化，但他們心里卻積著怨氣。

兩部南下是為了搶掠隴右，可昨日一戰(zhàn)，他們劫掠而來的糧草、民夫都被隴右救回，夜半又有潰兵遭遇襲殺。

兩部除了開戰(zhàn)前得到些許甲胄和錢糧外，如今不僅什么都沒得到，反而還折了近千人，哪還有什么好臉色。

周寶也自知戰(zhàn)事不順，但他也沒有辦法。

半個時辰后，周寶率軍拔營撤往二百多里外的蕭關(guān)。

幾個時辰過去，隨著日上三竿，原本的山口也迎來了一批規(guī)模更大的隊伍。

山口有勁風(fēng)，吹的“隴右都護府”旌旗獵獵作響。

上萬馬步兵延綿五里，隊伍中還有近萬民夫駕車隨行。

來到山口時，他們便見到了周寶等人扎營遺棄的那些樹木。

李驥翻身下馬，檢查炭火溫度后，這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對身旁的都尉道：“塘騎可有消息傳回？”

“有，官軍逃往蕭關(guān)了，最少有七八千精騎，應(yīng)該是昨日從節(jié)帥手中逃走的那支精騎。”

都將的話讓李驥眼前一亮，他想要追擊斬獲這支精騎，但一想到劉繼隆的軍令，他還是沉住脾氣道：“不必管他們，先拿下烏蘭，接引節(jié)帥他們渡河再說。”

“是！”

隊伍沒有停留，而是放出足夠的塘騎與塘兵后，走周寶他們昨日的來路，前往了六十余里外的烏蘭縣。

翌日，當(dāng)李驥率軍抵達烏蘭縣外，他這才發(fā)現(xiàn)烏蘭縣的官軍已經(jīng)撤離，順手還強征了數(shù)千民夫北上。

縣中倉庫空空如也，留下的百姓也只有不足一萬的老弱。

“都督，他們是步卒，即便昨日向北進軍，也肯定走不了多遠，我們?nèi)羰潜鄙蠈⑵浣孬@，必然能得到節(jié)帥夸獎。”

望著空空如也的糧倉，李驥臉色鐵青，而他身旁的都尉則是一句話將他思緒拉了回來。

他在沉思是否值得，可另一名都尉卻制止道：“都督，節(jié)帥只讓我們拿下烏蘭，接應(yīng)他們渡河，沒有讓我們節(jié)外生枝。”

“哼，不過兩千步卒和幾千民夫，竟然能把唐都尉嚇成這樣。”

提議的都尉忍不住開口嘲諷，唐姓都尉只是微微皺眉，并未說什么。

二人之所以如此爭鋒相對，主要是唐都尉屬于陳靖崇一派，提議的都尉則是屬于李驥一派。

李驥眼見唐都尉否決出擊，當(dāng)即便道：“官軍不過區(qū)區(qū)兩千步卒及數(shù)千民夫，有何可懼？”

“唐都尉，某令你率大夏、長樂兩軍駐扎烏蘭，修補被鑿沉的舟船，接引節(jié)帥他們渡河，某親率余下兵馬，追擊截回官軍所運之糧草。”

唐都尉聞言忍不住攔住李驥，反應(yīng)過來后立即作揖道：

“都督，節(jié)帥兵馬就在西岸，路程不過二三十里，何須急于一時，理應(yīng)派快馬詢問節(jié)帥才是。”

“若是都督執(zhí)意前往，某只能如實稟告節(jié)帥了！”

“你……”李驥眼見唐都尉如此強硬，心里不免猶豫了。

劉繼隆開戰(zhàn)前可是三令五申，嚴(yán)禁將領(lǐng)不遵軍令，私自出擊。

唐都尉如果真的執(zhí)意稟告節(jié)帥，那他必然會被劉繼隆抓典型嚴(yán)懲。

想到這里，李驥只能忍下這口氣：“傳令……三軍進駐烏蘭縣，修補渡口船只。”

“都督。”提議的都尉忍不住開口，李驥卻厲聲呵斥：“沒聽到嗎？”

“是……”都尉無奈應(yīng)下，隨后瞪了眼唐都尉，無奈離去。

在他走后，李驥看向唐都督，忍不住道：“唐炳德，你干得好……”

“愧不敢當(dāng)！”唐炳德倒是坦然接受了李驥的這句陰陽。

眼見他油鹽不進，李驥只能離開了倉庫。

在他走后，倉庫外的一名別將也走了進來，忍不住冷哼道：

“阿兄，這李都督能力不行，脾氣倒不小。”

“若非攀附節(jié)帥高枝，他也能成為都督？”

唐炳德聞言頷首：“不與他爭辯，等節(jié)帥來了，自會治罪于他。”

二人話音落下，當(dāng)即便往倉庫外走去，而倉庫外等待的民夫們也開始將輜重車上的物資裝卸倉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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