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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祭 第二百零三章 打爛與守護
夜聽瀾知道這廝的歪理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一些自己過于看重的東西,也不過是俗世強加的桎梏、自我內心的枷鎖。
自己這些年修行進展緩慢,和心態也未嘗沒有關系。
不夠灑脫,著相得很,與修行應有的心境很是相悖,顯然對修行是不利的。
但沒有辦法,自己終非傳說中的無相境。
不過偏偏面紗這件事與此無關,他只不過是想看自己長啥樣,扯了滿嘴歪理。
話說回來了,以葉夫人的身份取下面紗也沒什么不可以。就算沈棠也沒見過自己的真容,真容相見還更不會讓她聯想到國師,戴著面紗反倒可能產生無端聯想。
確實可以找個機會去掉面紗……
當然不可能被他這么一說就揭面,那成什么了?夜聽瀾冷笑一聲,忽地伸指在陸行舟眉心一點。
陸行舟嚇了一跳,卻怎么內視都沒察覺體內有什么變化。
正納悶間,夜聽瀾隨手一揮,已把陸行舟從窗外丟了出去,摔了個劈叉。
阿糯一溜煙跑了出來,心疼地扶起師父:“老女人喜怒無常。”
陸行舟捂胯,一瘸一拐地進了自己的屋:“少得罪她……打不過……”
阿糯哼哼嘀咕:“君子報仇十年未完,看阿糯以后讓她怎么劈叉。”
屋內的夜聽瀾七竅生煙。
知道這倆骨子里沒怎么把自己當先生,固然和自己收徒的前提有關,算是自己把本有的尊敬給作沒了大半,倒也認了。可先生總歸是先生,現在不是也盡力在彌補了嘛,該教的也認真在教,這倆還是如此惡劣,跟元慕魚混的果然沒幾個好東西。
死魔道徒。
你還想以后讓我劈叉。
阿糯送陸行舟回屋歇著,也回了自己的屋。進屋時不知怎么的門檻好像忽然變高了,阿糯一時不察勾了一下,“哎呀”一聲五體投地趴在地上,摔了個糯啃泥。
阿糯抽著鼻子坐了起來,困惑地撓頭回望,怎么看都是自己不小心,只能自認倒霉。
夜聽瀾指尖術法光芒消斂。
也沒啥,一個簡簡單單的膨化術,作用給了門檻而已。小孩子家家的,好好學,等你讓我劈叉的那一天。
除去被夜聽瀾教訓了之外,這一晚上陸家師徒還是挺舒坦的。有酒有肉,有暖暖的屋子,還美美地洗了個熱水澡。、此前在大雨的山間窩了好幾天整成了野人的形象終于解決,次日去向孟觀辭行的時候又是一個濁世佳公子、一個可愛小丸子。
孟觀正在說著客套話:“陸公子跟隨葉先生學習,日后丹術必將騰飛,孟某預約個一品破境丹了哈。”
“孟郡守哪能缺個破境丹呢……”
孟觀有些喟嘆:“確實,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天賦能力在這,并不是資源就能改變。”
夜聽瀾淡淡道:“那也未必,孟郡守或許也就是缺了個能喊娘的師長。”
孟觀:“……”
瞥眼見陸行舟和阿糯憋著的表情,夜聽瀾似是無意地問:“怎么,難道孟郡守昨天說的師長即父母,喊聲娘也應該,這話你們不認同?”
“認同!”陸行舟忙道:“孟郡守說得很對啊。”
夜聽瀾似笑非笑:“那你喊啊。”
陸行舟怔了怔,忽有一股奇怪的異力入侵,精神一個恍惚,下意識脫口而出:“娘。”
孟觀帶著一大群屬吏瞪大了眼睛,齊刷刷后退了半步。
阿糯張大了嘴,好像塞了一個臭鴨蛋。
夜聽瀾微微頷首:“乖。”
陸行舟憋紅了老臉,猛地想起昨晚那一指,這是什么奇術?
“這一招叫謊言成真,只要自己開口認同了的違心之言,下一刻就會把它當真。”夜聽瀾神清氣爽地轉身離開:“看以后還敢不敢滿嘴胡柴。”
夜聽瀾以為讓陸家兩個不要臉的吃到教訓了,想都沒想過陸行舟阿糯轉頭目送她的背影,同時眨巴眨巴眼睛。
下一刻陸行舟在眾目睽睽之下跟了上去,賠笑道:“娘累不累,我背你。”
“砰”地一聲,夜聽瀾飛起一腳,陸行舟螺旋飛天,“叮”地化成一個小點,消失不見。
孟觀籠著手嘆了口氣,何必呢國師,要人喊娘的是你,真喊了又玩不起。
不過歷來清冷自持威嚴肅穆的國師,遇上這混賬魔道徒,好像確實產生了一點不同的反應……就像她們煉丹,主材往往需要添加一些性質相對的輔材,糅合起來才能產生新的變化。
就不知道國師這樣的人物,最終能被煉成什么模樣。
傍晚。
小縣城。
夜聽瀾面無表情地坐在客棧大堂,看陸行舟和阿糯興高采烈地在那點菜。
為了避免這對不要臉的玩意兒以后在別人面前又喊娘,夜聽瀾與他們達成了妥協,愿意路上正常住宿用餐,不用繼續鉆洞了。
陸行舟師徒仿佛打了個大勝仗,夜聽瀾都能看見他倆偷偷在擊掌。
別說他們對自己沒大沒小,其實這對師徒自身互相也挺沒大沒小的,這副臭模樣哪里像個師徒樣,還不如說是兄妹呢。
想到自己被他們簡簡單單用一個稱呼就拿捏妥協了,夜聽瀾簡直有點恥辱感,那句“先生,你也不希望我們在別人面前喊娘吧”,怎么聽怎么不對味兒。見他倆開開心心地吃飯,夜聽瀾臉色始終是臭的,坐在一邊一言不發。
“唉,先生,何必呢?”陸行舟給她夾了個雞腿:“我雖然多是在和先生扯歪理,但有一句是真心的。”
夜聽瀾瞥了他一眼,就見陸行舟很認真地道:“希望你能輕松一點。”
夜聽瀾沉默。
陸行舟啃著雞腿,續道:“如果我的理解沒差,先生這樣滿腹心事的,對修行也很不利吧?”
夜聽瀾淡淡道:“你區區琴心和積之時,又是哪來的修行理解?”
“閻君說的啊,她說修行的最終追求無非隨心所欲的大逍遙。總之不可能是像先生這樣吧。”
夜聽瀾冷笑:“難道她省略了后面‘不逾矩’三個字?”
“她倒是沒強調,所以她是魔道嘛……不過這三個字不管從哪看,那也不該是連正常進城吃飯住宿都顧忌吧。”
夜聽瀾有口難言,一般人當然不至于,可她實際是個出家人,號聽瀾真人。當國師裝扮的時候,那可是穿道袍戴道巾的。
出家人和男人孩子一起住店,怎么看都怪怪的,出家人基本的避諱還是要的。
只能說成了年的男弟子就是麻煩,和乖清漓差了十萬八千里。
她沒繼續搭這茬,只是道:“如今都如你所愿正常吃飯住店了,還扯這個干嘛。”
陸行舟道:“所以你看,實際也沒誰多想不是?”
那還真沒誰多想,大家都當一家三口來住店了,多正常一事,有什么需要特意表現的嘛?
夜聽瀾沒好氣地轉移了話題:“琴心三迭,無非立志與踐行的過程。你之志是什么?”
陸行舟道:“堅定的復仇之心,難道不是么?”
“是。”夜聽瀾淡淡道:“但如果你只秉持這個,那成就必然有限。一則此志格局低了,二來一旦你復仇完成,后面怎么辦?”
“短期對修行沒影響就行,至于上限……到時候重新立志來得及么?”
“理論上可以,但大部分人到了那種時候往往空虛迷茫,找不到路,反而蹉跎。另外我看你心有丘壑,應該自己也有想法。”
陸行舟心中掠過初識瓜妹不久時對她的說法,要讓這如爐之世,承我之炎。
說人話就是掌控乾坤,制定規則。當以丹爐作比,會顯得有些魔性,凸顯的是那時間段自己滿腔的戾氣。
現在戾氣消了不少,但話依然是那句話,最多換個好聽點的說法。
斟酌了一陣子,慢慢道:“也不過從自家仇怨推而廣之,世間不公多矣,我有能力的話,會改變它。”
實則語意差距十萬八千里……夜聽瀾眼眸倒是微微一亮。
陸行舟看她那神情,倒也醒悟為什么她會忽然問起這個問題,便道:“先生之道若是守護,那自然是累的。你是想說,這便是你的修行,累而無悔?”
夜聽瀾愣了愣,心中卻猛地掀起驚濤駭浪。
自己也沒怎么說過這些話題,這廝怎么知道自己之道是守護!
搞了半天,這登徒子是知己?
陸行舟知道她在驚訝什么:“這很容易猜的,尤其先生說閻君的那幾句……她要殺個人頭滾滾,先生是不會同意的,你們想法相悖。”
夜聽瀾平復了一下心情,淡淡道:“所以你是更同意她?所以輔助十年。”
“某種意義上,我確實更同意她,有些東西打爛才能重建。先生若要守護,在我看來要守護的是百姓而不是大乾。若能分開看待,或許先生就沒那么累。”
夜聽瀾多了七八分慎重認真,她忽地意識到這不是一個小輩弟子,而是在與閻羅殿判官對話:“這種言論往往只是一種借口。”
“但先生能分得明白不是么?”
夜聽瀾一時沒有回答。
陸行舟又道:“不過話說回來,閻君只為一股氣,而不是有什么宏愿,所以我也沒多看好就是了。”
夜聽瀾認真道:“所以你之意是?”
陸行舟燦然一笑:“這不有沈棠么?無論是打爛,還是守護。”
夜聽瀾心中猛地跳了一下。
雖然沈棠是她保下來的,可保下來的意義只是覺得顧戰庭不該那么做,對沈棠不公。
如今這么一想忽然醒悟過來,沈棠沒法繼位,而如果要扶她繼位……那或許也要經歷一場打爛重建。
原來如此,當初那一卦見龍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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