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回憶錄 第33章 立威

夜晚，爾朱府。

爾朱兆、爾朱度律等爾朱氏子弟著甲罩著兜鍪，手持長刀，舉著火把，聚集在了庭院之中。

“叔父，你說一聲，我這就帶人攻進(jìn)九原城，打殺了尉慶賓那個(gè)老賊，救回英娥！”

此時(shí)走廊屋檐下，爾朱榮站在中央，元天穆與李爽分列左右。

爾朱榮陰沉著臉，沒有說話，沒有拿定主意。

元天穆卻是大聲斥責(zé)道。

“住口！”

爾朱兆被元天穆這一斥責(zé)，很是不服氣，正要說什么，卻被元天穆?lián)屜攘恕?p/> “尉慶賓名望極重，乃是漁陽王之后，今又任肆州刺史，坐鎮(zhèn)九原。若是攻打，形如謀逆。天寶萬不可以一時(shí)之辱，取此不智之策?！?p/> 爾朱榮臉色陰沉，握緊了拳頭。

“我知道尉慶賓是為什么來的，不會做傻事的！天穆、天霸，你們各自回領(lǐng)地，好生防備，尉慶賓不會只對我出手的?！?p/> 此時(shí)酒意正濃，兩人卻不敢耽擱，告辭離開。

爾朱榮南下之后，攻占肆州，所獲得領(lǐng)土，自己占了大頭，除此之外，最大的兩個(gè)獲益者便是元天穆和李爽了。

兩人離開后，爾朱榮看著底下一眾看起來威風(fēng)赫赫的爾朱氏子弟，心中憋火，罵道：

“一群蠢材，還不把甲胄都脫了，丟人現(xiàn)眼！”

-----------------

肆州，九原。

北魏太平真君七年置肆州，州治便在九原城。

數(shù)年之前，肆州城曾經(jīng)進(jìn)行過一輪擴(kuò)建，不過因?yàn)槿f子乞真之亂，肆州城也遭受到了波及，城中景象大不如前。

爾朱榮南下之后，將重心都放在了經(jīng)營秀容郡，因此不怎么在意這座城池。

尉慶賓趁著爾朱榮不備，帶著僚屬疾馳進(jìn)入城中，迅速掌控了這座州城。

刺史府內(nèi)。

尉慶賓端坐著，他的別駕姚和拿著一本冊子，走到了他的身邊。

爾朱榮南下后的舉動，讓朝廷很是忌憚，因此派遣尉慶賓前來制衡他！

尉慶賓也不是善茬，趁著爾朱榮、元天穆南下征討素和婆崘嶮時(shí)，先行一步派遣探子偵查肆州的狀況。

等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本人才現(xiàn)身，打了爾朱榮一個(gè)措手不及。

姚和手中的冊子里，記載著的便是爾朱氏子弟的罪行。

“如何了？”

“爾朱氏兼并土地，欺壓百姓等等罪狀，人證物證，具以詳實(shí)。”

尉慶賓接過了冊子，看了看，見爾朱氏子弟種種罪行，很是鄙視。

“元天穆那邊呢？”

“元天穆并不如爾朱氏子弟那般肆意妄為，不過還是有十幾起門客侵占田地，欺男霸女的事情發(fā)生。我也一并將證人找來了。”

姚和冷面，如一臺機(jī)器般訴說著。

尉慶賓聽完，卻是冷笑一聲。

“這小子從小就不學(xué)好，名望、品性具是中下之類，我還以為他從軍北上，能有所改觀，誰知道卻和爾朱榮稱兄道弟，真是丟了宗室的臉面。”

尉慶賓繼續(xù)翻著冊子，匆匆過了一眼，翻到最后，有些奇怪。

“那小賊李爽呢？”

姚和臉上的神情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波動，拱手道：

“后將軍恕罪，我查訪多日，始終都未能找到那小賊的罪證！”

尉慶賓臉上露出了一絲訝異。

“他不過是一山匪，強(qiáng)占土地，打家劫舍，難道就沒有人有怨言？”

“稟后將軍，太平莊周圍十?dāng)?shù)萬畝田地，此時(shí)盡皆春耕完畢。不但如此，他們修建了數(shù)座水車，建立水閥，引澽沱河水進(jìn)入水庫，以水渠通入田地灌溉。屬下所見之處，盡是良田沃野，民生安樂?！?p/> “竟有此等奇事！”

尉慶賓詫異之時(shí)，屋外的親衛(wèi)前來稟告。

“后將軍，爾朱榮來了！”

“就他一個(gè)人來了么？”

“他還帶了爾朱氏的子弟?！?p/> “讓他們等等，把爾朱英娥先帶上來！”

爾朱英娥并沒有遭多大的罪，不過也絕對算不上好。

慕容紹宗陪在她的身邊，剛一進(jìn)屋，爾朱英娥壓抑的情緒便爆發(fā)了。

“我犯了什么錯(cuò)，你憑什么抓我？”

尉慶賓冷笑一聲：

“你私入皇家牧場，馳馬打獵，難道不是錯(cuò)么？”

“那不過就是一片荒地，早就沒有人了?！?p/> “法度便是法度，難道因?yàn)槟惆崃诵录?，老家的房子空了出來，許久沒人住了，別人住了進(jìn)去，占為己有，就是對的么？”

“你這是強(qiáng)詞奪理！”

慕容紹宗一把抓住了要炸毛的爾朱英娥，姿態(tài)放得極低。

“后將軍說的是，我等知錯(cuò)了！”

可慕容紹宗的低姿態(tài)非但沒有讓尉慶賓消氣，反而招了他一頓說落。

“你慕容氏也是大族，當(dāng)年慕容恪、慕容垂是何等的英雄，他們的后輩居然淪落到要依附爾朱氏了?！?p/> 慕容紹宗縱然平日沉默寡言，與人和善，可是聽了尉慶賓的話，還是忍不住心有怒意。

說著，尉慶賓又看向了爾朱英娥。

“你母親元氏家道中落，不得已下嫁給了爾朱榮?？赡闵砩弦灿兄适业难}，不要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卻學(xué)了爾朱榮那蠻夷之氣。”

“你憑什么這么說我爹？”

爾朱英娥從小長在爾朱川，聽到的都是周圍人對于自己父親的贊頌，心里也將爾朱榮當(dāng)為了榜樣。

可在草原上大名鼎鼎的爾朱榮，在如今這位后將軍口中，卻是另外一副模樣。

“不過是一個(gè)養(yǎng)馬的雜胡！”

孝文帝漢化改革，將鮮卑八姓與漢人四姓列為第一等的門第。

尉慶賓則是這漢化改革最為堅(jiān)定的擁護(hù)者。

無他，他這尉姓便是鮮卑八姓之一，原為尉遲。

尉慶賓的祖父尉眷早年跟隨明元帝拓跋嗣，后來在太武帝拓跋燾時(shí)期，更是位列八座，掌管機(jī)要。

他們家可謂是根正苗紅的老鮮卑，正經(jīng)的北魏天龍人，與爾朱氏這種外圍的部落有著天壤之別。

此時(shí)，爾朱榮走了進(jìn)來，看見屋中的氛圍，便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見過后將軍！”

“你來此何事？”

“末將近來查知，我爾朱氏子弟依仗戰(zhàn)功，多有不法之事，特將他們綁了過來，聽?wèi){后將軍發(fā)落?！?p/> 尉慶賓看著低聲下氣的爾朱榮，冷冷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此時(shí)爾朱英娥見自己的父親像個(gè)下人一般被尉慶賓隨意打發(fā)，站了出來，很是不平。

“爹，干嘛這么低聲下氣，你知道這老頭剛才是怎么說你的？”

“住口，不可對后將軍無禮！”

爾朱榮大喝一聲。

從來沒有見過爾朱榮這么兇自己的爾朱英娥，一下子眼眶紅了。

“小女頑劣，私闖皇家牧場，犯下了大錯(cuò)，還請后將軍懲戒！”

“我沒錯(cuò)！”

尉慶賓面色一變，下令道：

“冥頑不靈，將她關(guān)入府牢，好生看管！”

爾朱榮聽了這話，咬著牙，胸中怒氣噴發(fā)，可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陰沉著臉，吞下了這口氣。

“多謝后將軍！”

爾朱榮不再多言，帶著慕容紹宗離去。

姚和湊上來，小聲道：

“元天穆呈上了拜帖，想要拜見您！”

“不見，丟人現(xiàn)眼的玩意！”

拿爾朱榮立了威，尉慶賓將手中的冊子隨手丟了一邊，開口道：

“我倒是要看看這個(gè)李爽究竟是何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