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仙傾 第266章 合圍

盡管季憂不知道邪化的具體手段與修行方式，但經過長久的追殺之后，他發現即便是化成了相似的樣貌，卜家人相互之間應該也是有所差別的。

這種差別在于身體的強度、戰力的高低以及意識的清醒程度。

卜尊與卜啟榮同輩，但戰力只不過與卜耀、卜晟兩個侄子相當。

至于那個老的，則完全屬于贈送。

飛身而來的季憂衣袂翻飛，手腕輕揚，鐵劍不斷鳴顫，劍氣直沖九霄。

隨著極速的斬擊，劍刃在空中切開一片漣漪，壓得空氣不斷爆鳴……

卜尊，目眥盡裂。

其實先前的一劍落下之時，卜尊并未太過驚恐，但隨著那一聲“當啷”之后，他才發覺自己的神魂都要被斬出肉身。

朦朧之間，他仿佛見到了慈祥的太爺。

而隨著這一劍襲來之際，他則真的看到了太爺。

意識在劍氣下湮滅的前一秒，卜尊是極為憤怒和憋屈的。

當初獲得仙緣之時，為了避開仙宗覬覦，他們一直都在隱忍，未敢出手，但心中其實早已饑渴難耐。

就像是卜耀與卜晟前往天道會觀戰，看誰都是垃圾一樣，恨不得自己出手。

這般隱忍一直持續到今日，眼見滅族之劫來臨，他心中其實也有想要出手的兇猛殺意。

甚至，他還希望逃亡路上可以遇到仙宗子弟，讓他狠狠撕裂。

因為六十余年之前，他也曾對那些能夠入仙宗修行的人心存嫉妒。

所以若是能擊殺這些天驕，對他而言將是一件可以將所有郁結宣泄而出的樂事。

這并非是他獨有的心態，實際上很多末流世家的子弟都會有這種“意圖犯上”的沖動。

這種心態來源于長期以來的壓抑，尤其是得到了仙緣后實力大增的卜家人，情緒更甚。

可事實卻是當他真正遇到了之后，他又不開心了。

卜尊沒見過季憂，死前那一刻看著氣勢滔天的男子，溢出鮮血的嘴里只有“怪物”二字。

明明異化成了邪種的他們才算是真正的怪物，連卜尊自己都是這樣以為的。

但直到他看到這年輕的劍客，他才知道究竟誰才是怪物。

轟……

沉重的劍氣穿過卜尊的脖頸，氣勢不減的斬落，以致奔流的河面瞬間被切開了一道斷痕。

噴空的水浪之中，季憂彭一聲落在了河灘之上，胸膛微微起伏，輕輕喘息一陣。

殺掉了卜尊，卜家子弟幾乎齊全，如今只剩下那卜啟榮。

他抬頭看向西側，眼神微微瞇起。

卜啟榮身邊應該沒多少人了，他如此費盡周折都未能擺脫追捕，此時定然不會再有任何機會。

可問題在于，各大仙宗那些長老并非真的同穿一條褲。

他們先前之所以下意識地聯手搜查，是因為東平山脈實在浩大，若各自為營，稍有遺漏便會讓熟悉地形的卜家人逃出升天。

但他們此刻既然已經知道了目標的位置，那么先前的默契必然會被打破，甚至可能會形成敵對。

卜啟榮若有能力從長老手下逃走，說明他的戰力比想象之中更強，便極為難殺。

若他未能逃走，而是被捉，那季憂就要從仙宗的手底下殺人，這也絕非一件易事。

所以接下來的，應該會是一場惡戰。

季憂盤膝而坐，手中光華一現，無數靈石就從其儲物葫蘆之中飛出。

這其中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其中一部分是卜家人感謝他為卜家團圓做出貢獻的謝禮。

為了保證折返回去速度，季憂方才每一次出劍都是正面強殺，未曾控制力道，消耗其實不小。

他決定用靈石來迅速補給，充盈體內靈氣來讓狀態重歸巔峰。

丁瑤與卓婉秋此時也提劍而歸，額前有些細密的香汗。

方才的一番殺戮讓血腥氣隨風散出，引來了不少邪種，她們就一直在外圍守著，斬殺了不少。

此時見到季憂將靈石取出，她們便蹲下身來，為其擊碎，方便其汲取。

“公子接下來一定要去殺卜啟榮？”

“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若不殺最后一個，此番前來就完全沒有了意義。”

“那些仙宗長老全都非同小可，底蘊深厚，并非單單只有境界那么簡單，還請公子一定要當心。”

丁瑤與卓婉秋一邊敲擊著靈石，一邊輕聲而語。

那些仙宗長老確實都不是善茬，有一些閉關許久的老怪物，連她們都沒見過。

對普通的仙宗弟子而言，那都是些見到都會頓感壓迫的存在，更何況要正面迎擊。

季憂此時不斷汲取著靈石之中的精粹靈氣，散入四肢百骸：“我會小心的，就算戰力不濟，那些人想要殺我也沒那么容易。”

他說完話，看著那些被擊碎的靈石，隱隱有些心痛。

其實他很少使用靈石，一般都是拿來換銀子的，這還是第一次出手如此闊綽。

“那些長老在出門的時候都會帶值錢的東西么，他們既然貴為長老，肯定底蘊頗深吧。”

季憂的眉心流露出一絲凝重：“若是出門不把值錢的都帶在身上，那就有點可惡了……”

丁瑤和卓婉秋對視一眼，心說姑爺真的是誰都想劫：“姑爺缺錢，可以找鑒主要的，咱家鑒主有錢的很呢。”

“錢倒是不缺，但總覺得不能白走這一遭，我如此拼命，應該有人付費才是。”

“額，據我們所知，天劍峰的長老應該帶了一些貴重法器……”

“你們玄劍峰與天劍峰到底也還是一家人，這樣是不是不太合適？”

“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應該給姑爺些見面禮才是。”

“你這個說法……倒還真挺奇妙的。”

汲取靈石之中的精粹靈氣需要些時間，三人的閑聊有很大原因也是為了消解這段時光，順便讓心里的壓力稍稍減輕一些。

畢竟任誰都知道，季憂要去做的事情十分冒險。

幾息之后，所有靈石都變得黯淡無光，季憂緩緩呼出一口氣，灼熱的體魄開始隨著強悍的心跳節奏不斷向外擴散。

此時的丁瑤和卓婉秋感受到一股源自于生命本身的壓迫感，忍不住稍稍后撤。

不過就在此時，他們發現季憂體內有一股玄奧的光芒開始浮動，并隱隱有著向天際涌動的趨勢。

二女覺得這畫面很是眼熟，有些像是修仙者即將破境的征兆。

不過隨著季憂將汲取而來的靈氣不斷散與體內，吐納之間那玄光似乎被壓制的無法再起，并隨著他的振臂散去而轟然褪去。

卓婉秋在下意識間輕輕抬頭，發現原本微微亮起天色瞬間黯淡，眼神微微有些愕然。

季憂此時緩緩睜眼：“時間緊迫，我先你們一步，你們注意安全。”

丁瑤與卓婉秋聞聲點頭：“是。”

與此同時，晦暗的穹頂之下，厚重的鉛云后有沉悶的雷聲轟隆不斷。

而在雷聲環繞的諸天之間，紫色的雷電穿過云霄，將蒼穹映照仿佛支離破碎一般。

無數仙宗子弟正朝著中央偏西側的的一座高山而去，在與沖出山林的邪種廝殺在一起，狂烈的刀光劍影呼嘯而起。

自打進入東平山脈以來，他們花費了大把的時間合圍卜家，這里則是未曾搜查的最后一處，也是地勢最為險要的一處。

不但身后有漆黑無比的深淵，周圍還有無數高峰佇立，最矮的，也要高達千丈。

而他們此時所在的那座大山更是恢弘，從面積和高度而言，就連七大仙宗的道場都沒有一處比得上。

人在其面前，就如同向樹上攀爬的螞蟻一樣渺小。

術法、劍氣與刀光閃爍之間，生長千年的古柏在鋒利的氣勁之中應聲斷裂，轟然倒塌，并順坡而下，直墜山崖。

強悍的氣勁呼嘯而去，迎著那俯沖的邪尸碾壓而去。

但這種純粹的邪種并不恐懼生死，被砍倒之后立刻便又會沖起，即使軀體殘破也不例外。

而且他們速度極快，此時從上至下而來，簡直就是殺戮機器一樣。

稍有不慎，就會被陰毒利爪穿透。

此時，一位山海閣的弟子踏空而起，從濃密的樹冠間竄上虛空。

在這位仙宗弟子看來，他的目標是搜索卜家人，殺這些鬼東西根本沒有意義。

但就在他騰空之際，一道黢黑的身影忽然從山上一躍而起，鋒利的爪子狠狠抓向了這位山海閣弟子。

幸好這邪種不過是一味的撲殺，而并非偷襲，才讓這山海閣弟子提前反應，以一計雷術狠狠將其轟落。

邪種在尖嘯之中墜崖，但一只落地就又有下一只沖天而起。

太古遺族一直是拿人族當作美食的，哪怕是死去后只剩下軀殼，仍舊未能擺脫暴食的原罪。

此時的高天之上，浮于天際的各宗長老正負手而立，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卻并沒有出手的意思。

他們之間一直都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可以說是勢均力敵。

所以，誰都不愿意在此間浪費精力與靈氣。

在他們眼中，只有卜家人現身之際才是他們出手的時刻。

倉啷！

一股由數十把道劍所凝結于一起的劍氣縱橫而去。

結起來劍陣的天劍峰弟子以此作為開路力氣，鋒利的劍芒從尸潮中切開一道豎口。

隨后，一道身影騰空而起，于夜色之下將雙臂展開，身后瞬間誕出一抹橘黃。

不消片刻，一道術法所凝結的火紅就開始環背而出，轟一聲沖入狂奔的尸潮。

騰騰的烈火直接引燃了山林，轉眼之間燒出一道火熱的弧線，瞬間將面前的一眾邪尸吞沒。

同時也有其他人，以血腥氣為牽引，將這些只顧殺戮與吞噬的邪種向著四周圍引散。

山道漸漸開始變得清明了不少，余下的弟子開始爭先恐后地沿山而上。

因為來此之前，自家長老再一次下了御令。

若能找到卜家人，即使沒能出手捉到，也可換來丹藥與術法。

甚至，還有機會成為這些長老的親傳弟子。

但就在這些仙宗子弟蜂擁而至，唯恐落于人后的時候，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從山谷呼嘯而出。

幾乎是眨眼的瞬間，一股壓迫感從對面呼嘯而起，隨后便是一只切的空氣爆響的利爪極速而來，所經之處的山巖寸寸開裂。

利爪迎空劈落，五道冰寒的指痕猶如鋒利鐵刀斬下。

一瞬之間，山海閣的五名弟子以及陳氏仙族的身體直接噗通開裂，噴濺而出的鮮血染透了石崖，使得腥風驟起。

“什……什么東西？”

“不一樣的邪種……”

山坡上的眾人瞬間屏住了呼吸，忍不住抬頭看去。

只見一只身材狹長，弓背彎腰的邪種落于前方，嗜血的兇意如同海浪一樣從其身軀內洶涌而出。

而在他落地的同時，又有七道氣息極為相似的身影竄向東南四北四個方向，其磅礴的威壓順山峰壓來。

天書院是從東方包圍而立，此時秦榮手握鐵刀，刀光之中環繞雷火，與那身影狠狠抵在了一起。

眼前，一雙猩紅的眼眸里除了對殺戮的渴望，就再也沒有了其他東西。

此時，計敬堯飛身而來。

二指并攏之間誕出一道白虹，頓時沿著山脊飛射而來，狠狠轟向那道渾身煞氣的身影。

天書院三位掌事都是應天境的強者，尤其計敬堯，一手裂空勁融于指法殺傷力也是不可小覷。

但這一指轟出，那道虛影只是橫飛出去撞斷了一根巨木，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受傷的跡象。

“好強……”

“看穿著是卜家人，但是完全沒有靈智，只有殺意。”

計敬堯飄然落地，拉著秦榮迅速退后：“估計是像死侍一樣的東西，單純用來屠戮。”

秦榮盯著那道煞氣凜然的身影看了許久：“根據線報，護在卜啟榮身旁有八位家仆，這應該就是其中一只。”

“可是根據先前的調查，卜家人邪化之后基本可以保持神志，不知為何這幾尤為不同？”

“也可能是有意而為之。”

秦榮轉頭看向計敬堯：“這四只的身體強度、速度及力量都非同一般，也許便是因為犧牲了神志。”

雖然仙宗都未曾掌握任何關于卜家人邪化的線索，但先前也有過各種猜測。

在他們看來，能邪種化且保持清晰靈智，又能恢復過來未必是件易事。

如今看來卜家其實還有另外一種方法，那就是不保留靈智，但戰力提升則格外的恐怖。

換句話說，卜家雖然一直都在暗中蟄伏，未曾顯山露水，但其實很早就有了應對暴露的準備。

八道煞氣沖天的身影沖下山坡，那鋒利的爪痕直接穿山林，迎著山崖之下的仙宗弟子呼嘯而去。

此次跟隨來此修仙者，基本都是融道初境。

他們并不像姜晨楓、霍鴻這般東的年輕天驕一樣風華正茂，有些甚至已經年近花甲。

但實際上他們的戰力并不低，甚至因為足夠的歲月磨練，他們的戰斗經驗還要比那些的天驕豐富一些。

可盡管如此，在面對這般這般可怖的戰力的時候也是根本無從抵御的。

即便有人反應迅速，在其動手之前就已有術法呼嘯而起，雷火交之兇猛攻去。

但結果卻被對方剛硬的軀體直接撞碎，陰毒的利爪切面而下，一瞬間橫尸遍地。

有些事情，一旦做到極致便會可怕。

無論是肉身、速度、術法還是劍道。

“不要往前去了……”

姜妍此時撤劍，對旁邊的幾人說道。

包括顏秋白在內天劍峰弟子也如姜妍一樣，忽然從頭腦發熱之中清醒過來，看著那煞氣滿身的身影不斷后退。

因為無論丹藥的也好，術法也罷，這些東西都該建立在有命的基礎上才有意義。

不過他們此時后撤，方才被引走的邪種卻已經又漫山遍野而來，根本沒有給他們離去的機會。

此時，那八道煞氣滔天的身影再次動身，如同一團黑霧壓來……

感受到令人心顫的氣息迫近，所有人都開始心弦緊繃，就連秦榮、計敬堯及其他仙宗掌事這般的存在也不敢正面應急，飛速后撤。

見到這一幕，原本浮空于天際的長老瞬間瞇起了渾濁的雙眼，在漫天的風嘯之中動身。

首當其沖的，是問道宗長老商陽。

當他邁出一步之際，渾身的玄奧的氣息瞬間洶涌，同時呼一聲抬起右手，掌心之間立刻綻放出雪亮的光芒。

就如同向天篡奪來一道雷電一般，轟轟隆隆的聲音朝其中一只護衛狠狠壓下。

強烈的雷光炸裂開來，以致陰沉的天空驟然明亮了一瞬。

那被他迎面直劈的邪種“砰”一聲飛了出去，渾身青煙直冒，狠狠撞碎了山石。

而天書院的方長老也抽出一把長刀，在眾目睽睽之下迎山而斬，一股沉重的氣場瞬間壓碎了高山，直接將那撲殺而來的邪種狠狠斬下。

至于其他的幾位長老，出手也有著地動山搖般的氣勢。

他們這些活了許久老家伙其實已經很多年未曾出手過了。

甚至就連他們宗內的弟子，都不清楚他們擅使何種兵刃與術法。

但即便行將就木，他們仍舊有著一種大能才會具備的霸氣。

不過在如此強悍的出手之后，他們卻并未落地，目光反而變得更加凝重了幾分。

下一瞬，山石崩塌所掀起的沙土之中，八道身影橫空沖來。

此時，一道凜冽的劍氣升起，雪亮地立于高天。

感受這道劍意之中的浩瀚，天劍峰的弟子瞬間一顫，看向自家那位并未見過的長老。

天劍峰有一劍道，名叫風歸云，是極為難練的，而且在靈劍山所有的劍道之中也排不到前列。

所以即便有弟子受到獎賞，也很少有人愿意去學這道劍。

可隨著那位長老擎劍而起，他們才忽然發現原來這道劍如此強悍。

“我竟直到現在都不知道咱們天劍峰有這樣一位長老。”

“也是曾名動過一時的顏蒼長老，只是已閉關數十年，慢慢被遺忘，這風云歸本就是他親手所創的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