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就該是這樣 第二百零九章 怎么能遺忘

(文學(xué)度)

老舊的桌椅板凳，文房四寶和數(shù)不清的文案，窗外是明媚的陽光和郁郁蔥蔥的園林，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充滿活力

這是一種久違的感覺，那么熟悉，那么安寧。

或許是一個美好的夢？

隨著日頭轉(zhuǎn)動，陽光照入室內(nèi)，也有些刺眼，趴在桌上的段康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目所見的一切都和夢中所想的一模一樣，讓段康愣在了當(dāng)場。

這是熟悉又陌生的環(huán)境，這是兒時的記憶，也是七十年前的司天監(jiān)古樓一角的書房。

恍惚之中段康低頭看了看，心頭頓時一驚，好小好稚嫩的手！

小小的雙手趴在桌上，一側(cè)被臉頰壓出的紅印上還沾著口水，一側(cè)的小手上滿是墨跡，連指縫隙都被染黑了，而趴著的桌面上，一篇沒有抄寫完的文書被壓得滿是褶皺。

“吱呀”

木樞轉(zhuǎn)動的開門聲就像是某種信號，段康幾乎一下子就從迷糊狀態(tài)清醒過來，心中條件反射地在恐慌中抓起桌上的筆，然后裝模作樣地立刻開始抄寫文書。

未曾改造的舊古樓老式木門，熟悉的開門聲，當(dāng)門被開到最大，外頭站著一個板著臉的中年人，一頭長發(fā)還挽著發(fā)髻別著木簪。

那人只是在門外看著，段康的心跳就不由地加快，臉上也滲出汗來，握筆的手卻盡量穩(wěn)當(dāng)，一個字一個字寫下去。

“哼！臉上的口水印擦擦再裝也不遲！”

段康暗道一聲糟糕，但明知被拆穿也不敢亂動，依舊沾墨寫字，甚至不敢轉(zhuǎn)頭去看門外。

門外的人看著里面的孩子這幅樣子，臉上的神色也露出幾分無奈，隨后走入室內(nèi)沒好氣道。

“讓你抄文三十卷，既是懲罰，也是讓你多學(xué)多看，能學(xué)多少就學(xué)多少，朝廷又要改制，異查局已經(jīng)裁撤得沒多少人手了，就算是司天監(jiān)，以后也未必能留下來”

段康此刻心中竊喜，那太好了，司天監(jiān)沒了我就不用學(xué)這些東西，不用整天抄這些文書了！

不過年齡雖小，但段康至少不笨，知道師父喜歡聽什么不喜歡聽什么，此刻一邊寫字，一邊忍不住說了一句。

“那人們種地總要用歷法的吧？”

“是啊，就算司天監(jiān)沒了，歷法還得有人做，所以讓你能學(xué)多少是多少，還有關(guān)于另一面的事.”

師父在說什么，段康這會似乎沒聽進去，他只是想著，也就是說司天監(jiān)沒了我還得苦

段康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一邊的中年男子嘆息著搖頭。

“餓了吧，先不寫了，給你帶了吃的。”

這時候段康才發(fā)現(xiàn)，師父另一只手中還提著一個籃子，剛剛太緊張都不敢看，此刻見到師父提起籃子放桌上，頓時就連菜香味都飄了出來。

段康臉上頓時露出欣喜，心中更是暖暖的，師父還是疼我的，明明罰我不準吃午飯，可是午時一過就帶著吃的來了！

“師父最好咯！”

段康放下筆歡呼一聲，迫不及待湊到籃子那掀開布罩，里面是一只紅花大碗，半碗露著白米，半碗露著菜肴，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還壓著一只雞腿。

“有肉，師父師娘最好了！”

段康再次歡呼一聲就端起碗開始吃了起來，而一邊的中年男子則看著桌上那些弟子抄的文書。

不過吃著吃著段康的眼睛就濕潤起來了，似乎淚水怎么也止不住，也讓中年男子詫異看向他。

“怎么吃得好好的就哭了起來？”

“沒有，就是太好吃了”

“哭什么，又不是以后沒得吃了，學(xué)好本事，就是司天監(jiān)沒了，也餓不死你！還有這文書，都很重要，你抄的同時也得給我記，剩下的這兩天給我抄完！”

段康哭得更傷心了，“嗚嗚嗚”個不停，他覺得溫度似乎冷了許多，覺得環(huán)境也安靜了不少，甚至漸漸生出一種恐懼感

“咳咳咳咳.哭，哭什么.”

一個虛弱的聲音似乎是在斥責(zé)，段康一下睜開眼睛，面前是一張病床，一個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那，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哭什么哭？這么大個人了還和小孩子一樣.”

“師，師父？您，您怎么了？”

段康問的時候還有些茫然，但話問出口，似乎一下子都明白過來，潮水般的記憶涌現(xiàn)，這已經(jīng)是三十多年后了。

看著病床上的師父，段康此刻的淚水更加抑制不住，明明近在咫尺，卻好似距離師父越來越遠。

床邊弟子一臉茫然無措和驚慌的樣子，倒是讓床上的人露出幾分笑容。

“人，終有一死.老夫，也到了這一天了，都不要哭.只是只是不知你們以后何去何從”

段康伸手抓住師父的手，抓得很緊，生怕對方離去，又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此刻虛弱的老人，而這時候他的余光也見到，病房里還有別人，除了他坐在凳子上，背后還站著一群人，全都在偷偷抹淚。

一些現(xiàn)狀的信息也自然而然浮現(xiàn)心頭，如今正是又一次激烈改革的關(guān)口，司天監(jiān)幾乎已經(jīng)被打為舊時代的封建糟粕了！

這時候，有人急匆匆從外頭跑入病房內(nèi)，人才到就忍不住喊了起來。

“院長，上頭的文件下來了！保留司天監(jiān)，保留歷法編撰監(jiān)察制，不過異查局徹底裁撤，所有文書資料交由相關(guān)部門審查后酌情保留”

床上的老人似乎有些激動起來。

“好司天監(jiān)還在.好，咳咳康，康兒記，記得藏，藏，三，三十卷正稿.”

話似乎還沒說完，床上的老人已經(jīng)沒了動靜，段康渾身微微顫抖著，已經(jīng)感受不到老人的脈搏，淚水也再一次糊住了他的眼睛。

再睜眼的時候就是司天監(jiān)大改制了，各種人員出入，也有各種交接，堆積成山的文件有許多都被清出去，畫面閃動得十分亂，晃得段康又慌又無奈，似乎曾經(jīng)熟悉的一切都在快速變化，更有種沒有承諾的強烈愧疚感.——

天蒙蒙亮了，霞光已經(jīng)隱隱出現(xiàn)在天邊，段康的床邊，莊霖和無名看著已經(jīng)淚流滿面的老人也是微微嘆息一聲。

夢境之中呈現(xiàn)的記憶雖有引導(dǎo)的成分，卻也讓莊霖和無名了解到了許多司天監(jiān)和異查局的歷史，只能說時代的前進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

當(dāng)然，兩人也明白以前的司天監(jiān)和異查局，在某些方面的研究或許比想象中更深入，這算是一件好事。

段康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床邊的人自然也早已經(jīng)消失。

床上的老人微微睜開眼，思緒卻似乎還在魂牽夢繞之中。

又夢見小時候了，又夢見師父師娘他們了，最近經(jīng)常做這樣的夢，是因為異查局重新建立么？

或者說，我已經(jīng)大限將至？

到頭來還是愧對恩師，異查局當(dāng)年的資料也有許多遺失的，甚至被移交的資料保存也不是很妥善，許多古文古卷都霉變腐敗。

甚至因為如今不允許裙帶關(guān)系和封建繼承的緣故，自己都沒有留下一個合適的傳承弟子

“師父，以后只能去下面向您賠罪了到時候您怎么罰我都行了.”

段康喃喃自語中抹著眼角的淚水，只是這一刻，他忽然愣住了。

昨夜夢境似乎在這一刻快速閃回，而是被師父懲罰的畫面再一次浮現(xiàn)，師父臨終前未曾說完的那句話也再次浮現(xiàn)，雖話語未盡，段康卻知道師父想說什么！

對了！罰！師父老罰我抄的三十卷！

段康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隨后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段康啊段康，真是人老糊涂，越活越回去了，你怎么把這件事忘了，你怎么可以忘了這件事！

倉促之中，段康直接掀開被子起床，也不洗漱了，胡亂披上衣衫就沖出了住處.——

連接許多倉庫的地下隧道中，顯得有些衣衫不整的段康大冬天還穿著個拖鞋，帶著原本在這里整理文件的一群工作人員到處找。

“院長，資料太多了，您這么找簡直大海撈針啊！”

“是啊，您形容個大概的，我們找就行了，我們更熟悉這里！”

段康也是關(guān)心則亂，穿過一個個倉室，嗅著一個個房間內(nèi)到處都是的霉腐味心急如焚。

很顯然，這些倉庫的保存并不完善，缺失看管太久了，甚至無法做到干燥通風(fēng)！

“一個口袋，裹著幾層麻.唉，有些記不清了，總之有好幾份呢，我以前抄過很多遍的，不止一份的，總有一份能留下來吧？”

“這院長，這還真不好說，您不是不知道，以前因為容納空間問題，也不想額外撥款，還銷毀過不少呢.”

段康在一邊聽得心中發(fā)涼，是啊，這些倉庫本身數(shù)量有限，而當(dāng)年司天監(jiān)和異查局的資料可是太多了，更有無數(shù)外部收集的書籍資料，累積了幾百年呢！

這些倉庫怎么容納得下呢？

而當(dāng)時的情況司天監(jiān)能保留都萬幸了，不可能再撥款另行倉儲，況且當(dāng)時負責(zé)這件事的主要負責(zé)人也不是司天監(jiān)的人。

所以銷毀了許多不必要的資料！

那么那個年代什么資料最不必要，過于荒唐，過于封建迷信的資料，估計許多都難逃一劫.

段康有些無助地在隧道中走著，心中涌現(xiàn)深深的無力感，身后幾人只能小心跟著老人。

“吱吱吱”

“啊老鼠——”

一個倉庫中，里面整理資料的一個女性工作人員忽然發(fā)出尖叫，隨后又是一陣吵鬧，有人用棍子抽打，有人下意識用資料拍打，老鼠，弄得一團亂。

段康等人就在外頭下意識駐足。

“嘩啦”一聲，墻角被棍棒杵得裂開，倉庫外的段康身邊的一人頓時朝里面呵斥。

“搞什么呢搞什么呢？知不知道都是珍貴資料，弄得烏煙瘴氣，院長在這呢！”

啊？院長？

里頭的人一下子呆住了，看向外面才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站著一群人。

這下子老鼠也不怕了，全都站在一邊嚇得不敢吱聲。

段康卻沒有怒容，就像是冥冥之中有某種指引，凍紅的腳踩著拖鞋進入這倉庫，看向一邊那剛剛被掃把棍戳爛的墻角。

里面的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但卻沒有引來段康的責(zé)罵，他彎腰朝著里頭看了看，似乎是一個被老鼠掏空的孔洞，也不知道什么老鼠有這能耐，竟然在墻內(nèi)挖出個坑，也或者本就是當(dāng)年施工質(zhì)量問題。

“好像.有東西？掃把給我，我弄出來看看！”

“啊？我來吧！”

那個拿著掃把的工作人員本來想要遞上掃把，伸手的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趕忙自己彎腰探頭看向墻角，確實有一個洞，里頭好像有東西。

男子用掃把棍去掏，后面干脆躺到了伸手去夠，洞內(nèi)有一陣陣老鼠驚慌的叫聲，不過這會男子也顧不上怕了。

“抓到了！”

男子喊了一聲，然后將抓到的東西拉了出來，也帶出了無數(shù)的紙屑。

段康瞪大了眼睛看著男子的手中，那是一個被咬得到處都是破洞的麻布袋子.文學(xu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