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玄怪錄 第五三五章 最喜故人來

“阿元，真的是你？！”蕭玉嬛聲音中滿是驚喜與不敢置信。

任元含笑點頭，微微欠身道：“久等了，公主殿下?！?p/> 蕭玉嬛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轉(zhuǎn)身撲進任元懷中，哭得稀里嘩啦，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

任元身子一僵，神色尷尬地摸摸鼻子：“抱歉公主，在下賣藝不賣身。”

“想得美，這只是友情的抱抱?！笔捰駤诌鸱廴匪话?，終于破涕為笑，松開了手道：“你是怎么來的？”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讓我大哥他們講給你吧。”任元察覺到外頭有人來了，揮開一道傳送門，便把公主送走。沒有金陵大陣的限制，這對他來說都是小兒科。

他則搖身變成了蕭玉嬛的樣子，這已經(jīng)不是頭一回了，熟能生巧，足以亂真。

待他在鏡前重新坐定，這才打了個響指。被定住的宮人們終于恢復(fù)了行動能力，繼續(xù)按部就班忙碌起來。

這時，殿門被推開。

穿著龍袍的蕭綱走了進來，他比二十年前蒼老了許多，身上完全看不到當年的意氣風(fēng)發(fā)，只有深深的疲憊與無奈。

“阿姐。”蕭綱歉疚地看著蕭玉嬛，黯然道：“為了朕，委屈你了。”

“……”任元不知該如何作答，索性保持沉默。

蕭綱卻以為蕭玉嬛不原諒自己，垂淚道：“朕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咱們家的江山社稷。兩萬里大好河山不能就這么白白葬送了。”

“說這個有意思嗎？”任元只好用二十年前的經(jīng)驗對付他。

“是，不管我說什么，都改變不了阿姐嫁給那混世魔王的結(jié)果。”蕭綱嘆息一聲，小意地望著三姐道：“那廝無禮至極，居然連親迎都不肯，非要朕把你送過去?！?p/> “行啊，我沒那么多講究。”任元也不用攙扶，便豁然站起身來：“頭前帶路?！?p/> “阿姐……”蕭綱奇怪她怎么主動了？莫非是想通了？

唯恐三姐再變卦，他趕緊應(yīng)聲道：“唉，朕送三姐過去?！?p/> 任元假扮的蕭玉嬛身著素紗襌衣，外罩白纻深衣，腰間系著用五彩絲繩編成的同心結(jié)，坐在垂著白紗帷幔的朱輪軿車上。

蕭綱乘御輦在前，姐弟二人在三十六盞長明蓮燈的引領(lǐng)下，迤邐出了來儀宮。

此時天色已黑，道兩邊卻盡是手持燈籠的宮人，照亮了通往太極殿的道路。

軿車行至太極殿前，從一輛蒙著紅布的木鞍上駛過。任元透過素紗轎簾，看到那立在丹墀上的古神侯景。

只見祂頭戴白紗籠冠，身穿白纻深衣，外披著玄色貂領(lǐng)大氅，頸掛白骨佛珠，腰懸龍首橫刀，足踏烏皮鐵齒靴?？瓷先ド硇尾⒉桓叽螅右膊凰憧膳?，卻是個比爾朱榮還恐怖的角色。

御輦和軿車都在丹陛前停下，蕭綱先下了輦，又過來挑開車簾，扶著三姐下車。

一旁的宮女還用金絲團扇，遮住了公主的玉容。這是此時的習(xí)俗，也是后世新娘子蓋頭的由來……

自始至終，侯景都不動不搖，居高臨下看著皇帝將永康公主帶到自己面前。

殿前亮如白晝，各式儀仗齊備。

正中香案上擺著《聘書》《禮書》《迎書》三卷白麻紙文書，皆以金粉書寫。

案前橫置一具胡床，床上搭著青帳，司儀請侯景和公主并坐于上。宮女跪于床前，奉上金盆，盆盛花瓣露，請侯景和公主行沃盥禮。

待兩人凈手后，司儀展開《迎書》，念誦起來：“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按照此時的禮制，婚禮全程不奏樂，在一片肅穆中完成了全部的儀式。

爾后公主便坐回了鳳轎，回到來儀殿，等待最后的合巹卻扇禮。

侯景則進了太極殿，與大梁君臣開懷痛飲……至少他和自己的手下是痛快了。

遙想去年今日，他們還在高澄的打擊下，如喪家之犬朝不保夕。誰料轉(zhuǎn)眼一年不到，他們居然占領(lǐng)了建康，擁有了富庶的南朝。

最妙的是，南朝君臣百姓溫順如鵪鶉，他們予取予求，恣意蹂躪，豈不快哉？！

眼下，所有軍頭都占有了十幾位名門貴女。每一個都是他們從前不敢奢望的天上明月！現(xiàn)在卻成了他們的玩物，豈不快哉？！

最妙的是統(tǒng)治這樣的國家，完全不需要技術(shù)，只要會放羊就可以天長地久，豈不快哉？！

“這都是大王所賜??！”軍頭們端著金樽，輪番向侯景敬酒。

“哈哈哈，咱們好日子還在后頭呢！”侯景索性坐在蕭綱的御案上，跟手下們吃酒說笑。蕭綱跪坐在御案后，看著侯景的屁股，要多郁悶有多郁悶。

“怎么，陛下不高興了？”侯景忽然回頭看一眼蕭綱。

“高興，當然高興?！笔捑V趕忙強笑道。

“那小舅子，咱們也喝一杯。”侯景向他舉起酒爵。

“好好?！笔捑V趕忙舉杯欲飲。

“慢著，干喝有什么意思？”侯景卻一抬手，笑道：“聽說陛下是大詩人，尤其好作艷詩，不如來一首助興?！?p/> 蕭綱老臉漲紅道：“那都是少不經(jīng)事的荒唐，大將軍休要再提。”

“怎么，這點面子都不給？”侯景把臉一沉，雙目綻出兇光。

“別怪當姐夫的發(fā)飆咯?！?p/> 眾軍頭便兇神惡煞喝道：“給大王站起來作！”

蕭綱全身血液上涌，腦瓜子嗡嗡的，求助地望向群臣。眾人卻紛紛低下頭，無人敢迎上皇帝的目光。

“要是不肯站起來，就到堂下趴著作?！焙罹安[著眼，一副吃定他的架勢。

蕭綱終究還是敵不過侯景的壓力，緩緩站起身來，艱難地誦念道：

“佳麗倚芳叢，凝眸畫軸中。眉如含翠柳，腮若綻新紅。

袖掩春蔥指，裙飄弱柳風(fēng)。欲知心底意，淺笑韻無窮……”

“哈哈哈，來來來，喝酒喝酒！”侯景和他的爪牙們便就著皇帝的艷詩，繼續(xù)狂呼濫飲起來。

“這日子簡直是給個神仙都不換??！”軍頭們紛紛表示。

蕭綱舉頭望著天上的殘月，卻滿心都是后悔。如果一切能重來，當年打死他都不爭那太子之位了。

像弟弟們那樣擁兵在外，獨霸一方，不受這鳥氣，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