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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風物志 第182章 假相與真相
“大帥,四公子來了。”
“讓他進來。”
書房外響起了一聲通稟,坐在桌案后的顧北溟隨口應了,擱下手中的筆。
門被推開,顧繼澤走了進來,如往常般一絲不茍地執禮。
被關了兩天,他兩頰的胡子冒了出來,略顯憔悴,眼睛有些浮腫發紅,不如以往有精神氣,聲音也有些啞。
“聽說你想通了。”顧北溟問道。
“是。”
“那般木訥一個人,這次如何想通了的?”
顧繼澤道:“孩兒實在不認為自立是良策,但父親若心意已決,父子同心協力,總好過違背孝道。”
“還是迂腐。”
顧北溟叱了一句,站起身來,招手,讓顧繼澤隨他過去。
父子二人轉過屏風。
“你孝心可嘉,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顧繼澤好奇地四下打量,見屏風后是一個用于平時小憩的地方,擺著床榻,放著書柜,卻并沒有后門。
那床榻卻有些獨特,四角立著石柱用于掛帷幔。
顧北溟走到床榻邊,推動書柜,使它與床榻一角的石柱對齊。
“嗒”的一聲響,書柜與床榻之間,便形成了一個小門的形狀,且是石門。
“隨為父來。”
顧北溟說著,邁步穿過了那石門,整個人便消失在了書房之中。
顧繼澤隨即跟上。
穿過石門,眼前是一個略顯陰暗的通道,通道內也擺著四根石柱。看得出來,還是沒有離開的太遠,依舊是在居塞城內。
“父親,這是?”
“曜石。”顧北溟道:“四塊曜石拼接,可將其中之物送至別處。”
“可這里是居塞城,不能使用異能,卻能使用異寶?”
“曜石與黑釹石皆能改變天地間的力場,相斥,而這相斥亦能被利用,你欲往左,使曜石往右即可。當然,去不了太遠。”顧北溟道:“天地間奇物無窮,不可一理貫之啊。”
顧繼澤道:“父親教誨的是。”
這是他常說的話,可今日顧北溟聽在耳里,卻覺得他不像以前一般真心受用,略有些敷衍。
想必是因為自立之事有些失望吧。
顧北溟沒有多說什么,往通道內走去。
這是個完全由石頭砌成的堡壘,一道門打開之后,能看到其中有許多人。
有人正在把小瓢的液體倒入大缸之中;有人正在缸中攪動著什么;有人正在分分揀揀著一些像是藥材又像是野獸駭骨的東西;還有人用荷葉捧著一顆顆圓圓的、像是大型的蛙卵般的奇怪東西走過……
顧繼澤看得目不瑕接,終于問道:“父親,這些是什么?”
“你放心,為父的目的并非是自立為王。”
顧北溟說著,親手推開了一扇門。
門內,幾個老者正圍在一個石臺邊,看著躺在石臺上一個祼著的身體。
那身體分不清男女,因胯下并沒有任何的器官,臉上還蓋著一塊布。
“元帥來了。”
聽得推門聲,老者們紛紛轉身執禮。
顧北溟點了點頭,道:“這是犬子顧繼澤,他自幼跟在耿學直身邊,被教導得有些迂腐,故而此前我并未讓他參與這些事,如今也該告訴他了。”
耿學直是以前顧北溟麾下的一員大將,文武雙全,且極具威儀與個人魅力,有時臨陣對敵只用一雙攝人心魄的眼,便能讓敵將臣服。
可惜,數年前,耿學直已戰死了。
顧繼澤甫一從軍就在耿學直麾下,關系親厚,每年耿學直的祭日從沒忘過。
但今日顧繼澤聽到顧北溟言語間貶耿學直迂腐,卻還是低著頭沒有太大反應。
此時,老者們紛紛對他見禮,其中一人道:“久聞四公子威風,盼我等能助四公子更上一層樓。”
“敢問這是何意?”顧繼澤道。
“豎子無禮。”顧北溟教訓道,“給諸位先生見禮。”
“擔不得,擔不得。”
老者中為首的一人遂站了出來,道:“老朽梁幸,以前在瑞國是御醫,后來在雍國也是御醫,這些則是我的同僚們,雍京宮變時,我們一同逃來投奔顧元帥。”
“梁先生有禮了。”
梁幸苦笑道:“可莫讓十一公子知道老朽就在居塞城,否則只怕要殺了我嘍。”
顧繼澤道:“梁先生放心,有父親與我在,必不會讓十一弟造次。”
既然顧北溟打算把一些事告訴第四子,梁幸引著顧繼澤到石臺前,開始介紹起來。
“四公子當能看出,這是一具螈人尸體。”
說著,梁幸掀開了蓋在那身體上的布。
顧繼澤目光看去,還是驚訝了一下。
“這是?”
“不錯。”梁幸道:“這正是老朽。”
顧繼澤看看石臺上的身體,又看看站著的梁幸。
這兩人長得一模一樣,卻也并非全無區別,石臺上躺著的梁幸并沒有頭發。
梁幸抬手,忽然把自己的頭發給扯了下來,顯出光亮的頭皮。
“不錯,老朽是個螈人。”
“你死過一次了?”顧繼澤問道。
“不錯,看來四公子很了解螈人,省了老朽許多口舌啊。”
梁幸一撫須,把頜下的長須也扯了下來。
“不難看出,把殷括變成螈人,正是出自我等的計劃。元帥已經與殷括暗中聯絡了數年,終于使殷括按耐不住,請元帥助他死而復生,元帥便將我等派到了殷括身邊,我等的本意,是讓殷括依賴于我等,從而通過控制他而控制雍國,可惜,事與愿違,最終出了變故。”
“因為我十一弟?”
“是啊,因十一公子出手,殷譽和順利登基。”梁幸道:“殷括失了皇位,用處便不大了。”
“所以,你們要做什么?”
梁幸看了顧北溟一眼,見他應允,便道:“不瞞公子,大帥之所以擺出助殷括重奪皇位,甚至于自立稱王的態度,始終是為了給殷譽和施加壓力,使事態回到原來的走向。”
“什么走向?”
“簡單而言,讓殷譽和變成下一個殷括。”
顧繼澤皺了皺眉,似乎還是不太理解。
梁幸干脆說得再直白些,道:“殷譽和已經答應與大帥合作,并讓我們將他也煉化成螈人。”
“他何時答應的?”
“董才良此來,正是代表殷譽和表明他的態度。”
說著,梁幸指了指石臺上另一個梁幸,道:“我等正在為幫助殷譽和煉化做準備,那需要培育大量的螈人,螈人雖可一生二,二生四,卻還需要大量的黏液,而產出黏液需大量進食……”
顧繼澤問道:“殷譽和答應了,但殷景亙呢?”
顧北溟終于開口,道:“殷譽和把殷景亙支往西南,正是為此。”
顧繼澤道:“殷譽和想要死而復生,孩兒尚可理解。但孩兒不明白,父親這么做是為了什么,此事比造反自立還要荒謬。”
“這就是我投順雍國時提的條件,我助殷括煉化為螈人,他也將助我涅槃。”
“父親竟只是為了……”
“我快要死了。”
顧北溟忽然以這樣一句話打斷了顧繼澤,他微微嘆息,道:“我本該早些告訴你的,卻擔心你受耿學直影響太深。最初,我們這些人叛投雍國,實則是奉陛下的旨意,把雍國變成下一個越國。從助殷括煉化螈人開始,讓他以舉國之力煉化異人。同時,我還為陛下尋找鳳凰。”
他說的“陛下”自然不是殷氏,而是瑞帝。
顧繼澤聽著再次低下了頭,喃喃道:“那父親還是心向瑞國……”
“但后來出了變故。”顧北溟道:“我在追捕鳳凰時受了重傷。”
說罷,他一把掀開衣襟。
眾人目光看去,只見顧北溟胸口有一個灼穿了的窟窿,旁邊的傷勢不僅沒有愈合,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我必須讓雍國替我找到鳳凰,且無法將她交給陛下了。”
顧北溟看著顧繼澤,問道:“你呢?你是我的兒子,你打算看著我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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