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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風(fēng)物志 第180章 叛投的真相(二)
靈堂寂靜無聲,顧繼祖的牌位立在臺上,無聲地注視著堂中的一對男女。
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是他的兄弟,兩人是聯(lián)手殺他的兇手。
若他泉下有知,今日聽說了苗春娘是越國遺民,是被派到顧家的細作。想必那種被背叛之感會沒那么強烈。
畢竟從一開始,苗春娘就是騙他的。
她從來都沒有像她說得那般仰慕于他,而把他的記憶翻來覆去地讀,翻來覆去地抹殺,玩弄著他這個脾氣古怪的殘廢。
恨或許是真的恨,她才會在枯木崖上突然出手。
過了好久,苗春娘悠悠嘆了一口氣。
“知道嗎?以前我總是自憐身世,覺得自己是亡國奴,是身不由己的細作,待在你長兄身邊,我真的很痛苦。但后來,我看到你們這些顧家的兒子,也是與我一樣被擺弄的棋子,我釋然了許多?!?p/>
顧經(jīng)年道:“你與我說這些,目的是什么?”
“你信不信,早晚有一天,你會被顧北溟煉化了?!?p/>
“所以呢?”
“你不敢反抗他?”苗春娘笑問道。
說罷,她看向了前方的靈位,眼神帶著些許嘲意。
“反正我知道你長兄是不敢的?!?p/>
顧經(jīng)年道:“你不必激我,你說的,我也未必信?!?p/>
“是嗎?”苗春娘問道,“我的分析哪里不對,你大可指出來?!?p/>
顧經(jīng)年沒說。
他心想,倘若顧北溟的叛投真是瑞帝的陰謀,開平司豈會命令自己把顧北溟帶回瑞國?
可另一方面,他今日一想,也感到了奇怪。
開平司要的是帶回顧北溟,而非刺殺。是有什么一定要問清楚的嗎?
苗春娘見顧經(jīng)年不語,試探道:“怎么?你知道某些不可言說的內(nèi)情?”
“倘若如你所言,我父親應(yīng)該更愿意扶持殷括,畢竟殷括更愿意嘗試煉術(shù),那他為何要派人刺殺殷括?”
苗春娘反問道:“你怎知殷譽和就不愿意嘗試煉術(shù)?”
顧經(jīng)年意識到自己其實不了解殷譽和。
他與殷景亙、殷婉晴更熟悉,之前對殷譽和的印象都是下意識根據(jù)那兄妹倆而來的。
兄妹倆態(tài)度堅決地反對煉術(shù),能代表殷譽和嗎?
殷景亙答應(yīng)過會到西南找到纓搖,送出雍國,讓她與鳳娘等人去尋找沃野。
一直以來,殷景亙的態(tài)度也代表了殷譽和的意見,在這件事上,應(yīng)該也不例外……
“你在想什么?”苗春娘問道。
顧經(jīng)年道:“你說的我會查證,你我互通有無吧。”
苗春娘道:“既是互通有無,我也有事想要問你?!?p/>
“問吧?!?p/>
顧經(jīng)年不介意苗春娘提問,他正可知道越國遺民們感興趣的事是什么。
反正,答不答由他來決定。
只聽苗春娘問道:“你可問過顧北溟,你娘親果真被他殺了?”
顧經(jīng)年心中早就提醒自己遇到任何問題都不能露出破綻,因此眼神沒有絲毫波瀾,第一時間反問道:“你為何想知道這個?”
苗春娘有些佩服他的心智,笑了笑,道:“告訴你也無妨,想必你也聽說過,師玄道是被不死軍擒住,千刀萬剮,凌遲處死的?!?p/>
“所以呢?”
“越國舉國之力所煉之術(shù),有三分皆歸師玄道?!?p/>
“怎么?”顧經(jīng)年問道:“你們懷疑他未死?”
苗春娘笑而不語。
從一開始,她就猜到顧經(jīng)年不會回答她的提問,之所以還問,就是拋出這件事讓顧經(jīng)年去查。
就像給狗拋出一根骨頭,狗一定會去撿。
“好了,告辭?!?p/>
“等等?!泵绱耗飻r住了顧經(jīng)年,道:“你回居塞城,不去別處,只來我這兒,豈非給我招來懷疑?”
“那又如何?”
顧經(jīng)年話音未落,苗春娘已再次湊近,抱住了他。
不等他推開她,她忽然低聲又說了一句。
“你很小的時候,我便抱過你。”
“何時?”
“我方才說,我兩歲時便在戰(zhàn)俘營了。你呢?你在哪出生的?”
顧經(jīng)年微微一愣。
苗春娘道:“你我第一次同榻而眠,并非你長大后那次在顧宅……而是你出生后的第十五天,包括后來很長一段時間,你都是在我懷里睡的。”
說著,她又流露出了自憐的語氣,自嘲道:“都說‘長嫂如母’,我嫁進顧家,想到的就是這四個字。你出生沒多久,顧北溟便殺了你娘,你是在戰(zhàn)俘營被越人養(yǎng)大的啊,你是半個越人,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我不記得了?!?p/>
“可你記得我們間發(fā)生過什么?!泵绱耗锏溃骸疤嫖也m住我的身份?!?p/>
之前,顧經(jīng)年推開了苗春娘一次,可這一次卻任由她抱住了……
待顧經(jīng)年從小院出來,頭發(fā)與衣裳便有了微微的凌亂,臉上浮起的些許潮紅也未退。
他先是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小憩了半個時辰,之后,他又出了門。
這次,顧經(jīng)年去找了顧家四公子,顧繼澤。
顧繼澤是顧家所有還活著的子孫當(dāng)中,年紀(jì)最長,跟在顧北溟身邊最久的一個。
他見顧經(jīng)年來,臉上浮起了淡淡的親近笑容,須臾,笑容又消釋下去,換成了嚴(yán)厲之色。
“你從雍京回來了,我很高興。你若再不來見我,我都想要去見你了,可惜,我是兄,你是弟,我去了,怕旁人說你無禮。”
這敲打之意太過明顯,顧經(jīng)年只好賠罪道:“是我失禮了,實則是回來之后,心緒有些亂……”
他正待引出想要說的話,顧繼澤不緊不慢又道:“所以,你先去見了大嫂。”
在這居塞城里,消息當(dāng)然瞞不過顧繼澤。顧經(jīng)年早有預(yù)料,因此沉默不語。
“嘭!”
顧繼澤忽然拍案大案,眉毛倒豎,面露兇惡之色,大罵道:“當(dāng)我不知你做了什么禽獸之事嗎?!”
罵肯定要罵的,再兇也理所當(dāng)然,便是動,顧經(jīng)年也不會還手。
但顧繼澤若真要追究著此事不放,趁顧經(jīng)年還在苗春娘的小院里時就該出手了,不會耐著性子等到現(xiàn)在。
對于這些做大事的人而言,道德是用來束縛弱者的,他們更在乎的還是實際的東西。
因此,顧繼澤最后狠狠警告了一句“不可再有下次”,也就揭過了此事。
顧經(jīng)年道:“我是想冷靜一下?!?p/>
“冷靜?我看你是昏了頭了……”
“父親想造反自立,并說要立我為太子?!?p/>
“你說什么?”
顧繼澤上一刻還在叱喝,聽到顧經(jīng)年這句突兀的話,愣了一愣。
“你糊涂了?聽錯了不成?”
顧經(jīng)年道:“我聽得千真萬確?!?p/>
“那是父親糊……逗你玩的嗎?”
顧繼澤本想說是顧北溟糊涂了,但子不言父之過,于是話到嘴邊換個說辭。
顧經(jīng)年卻覺得他這個說辭也許在無意中說出了真相。
另外,從這句話也可看出顧繼澤略有些迂腐氣。
“不論如何,四哥的身世、才干、功勞、威望,樣樣在我之上,若父親真有稱霸天下之心,也該立四哥為儲才對……”
“這不是立誰為儲的問題?!?p/>
顧繼澤叱斷了顧經(jīng)年的“謙虛”之言,皺起眉頭,踱了幾步,顯得十分苦惱。
見狀,顧經(jīng)年問道:“四哥不曾聽父親坦露過這種意圖嗎?”
“不曾。”顧繼澤道:“且當(dāng)今天下形勢,亦不適合父親自立稱雄,居塞城雖雄偉難攻,然夾在兩大強國之間,徒有險峻之地形,卻無可自給自足之耕地,今雍帝新立,根基未穩(wěn),僅有短暫可趁之機,待他樹立威望,多的是辦法除掉父親,比如聯(lián)絡(luò)瑞國……”
越說,顧繼澤越感到事不可為,沒耐心與顧經(jīng)年繼續(xù)談,連忙轉(zhuǎn)身出門,嘴里道:“不行,我得去勸說父親!”
顧經(jīng)年并不阻攔。
他正是要借顧繼澤之口,探一探顧北溟的真實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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