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風(fēng)物志 第124章 雍京

雍國建國后曾三遷其都，最后定都于涼川城。涼川城有幾個特點，一是規(guī)模巨大，二是沒有城墻。

對于不禁異人的雍國而言，建城墻并沒有太多的意義，不建反而能彰顯其海納百川的雄渾氣度。俗異百姓都圍著都城不斷建房，綿延開來，夜幕初降時，百萬家燈火齊燃，浩瀚如海，巍為壯觀。

是夜，一隊飛車緩緩落在了雍京，抵達(dá)信王府前。

“到了！”

殷譽成興奮地呼了一聲，迫不及待站起身來，沒等飛車停穩(wěn)就邁步而下。

他有很高的期待，可此時此刻，他根本沒想過自己的期待能否落實。

入京前，殷譽成就派人通報了府中諸人，因此信王府前已有許多人列隊恭迎。

往日這種情形，他都會維持著親王的氣場，不緊不慢地在簇?fù)硐禄馗山袢账麉s是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走在最前方。

“爹！”

一個少女快步迎了上來，正是殷譽成的女兒，殷淑。

她十五六歲模樣，長發(fā)梳成辮子，臉色微微有些黝黑，穿的是一身勁裝，十分利落，腳下蹬著一雙鹿皮靴，頗為颯爽。

一見殷譽成，殷淑沒有喜色，反而以責(zé)備的語氣發(fā)出了連珠的質(zhì)問。

“你怎這么快就回來了？！朝中都說你沒辦好差事，許多人彈劾你。”

“彈劾才好。”殷譽成隨口應(yīng)了，打量了女兒一眼，見她好端端的，伸手把她往邊上撥了撥，目光看向府門前迎前的隊伍。

“你就不能爭氣些嗎？你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已讓我在人家面前抬不起頭了，昨日，我與公主郡主們聚會，她們都取笑……”

“停，閉嘴。”

殷譽成沒心思聽殷淑的絮叨，目光來回掃視，卻沒在迎他的隊伍中見到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形，不由錯愕。

“爹，爹。”

殷淑又連著喚了兩聲，拉了拉殷譽成，問道：“沒聽到我問你嗎？那是誰？”

“鳳娘怎沒來迎我？”

“嘁，那狐媚女又不住在府里，當(dāng)然沒來。”

“可我提前派人說了我今夜回來，她知道嗎？”

“我不知道啊，不關(guān)我事。爹，那是誰？太俊了吧。”

“那是我的結(jié)義兄弟。”殷譽成招過那個他派回報信之人，問道：“你可把消息遞給她了？”

“回信王，遞了。”

“她怎么回你的？”

“說‘知道了’。”

殷譽成皺眉，轉(zhuǎn)向殷淑，問道：“可是你不讓她來的？”

“呵，你在說什么鬼話。”

殷淑冷哼一聲，拉了拉她爹的衣袖，以稍顯賢惠的語氣，小聲提醒道：“爹，你先招待客人，別失禮了。”

說著，目光又看向了顧經(jīng)年。

殷譽成點點頭，暫時按捺了心中的失落，轉(zhuǎn)向顧經(jīng)年，朗笑道：“義弟，來，這就是我府邸，你安心住著，待覲見了陛下之后，必有賜宅。”

“多謝信王了。”

“誒，說了多少次，叫我義兄……你捏我做什么？！”

殷譽成話到一半，忽皺眉看向了身后的殷淑。

殷淑正用手指在他背上輕輕擰了一下，想提醒他引見她，驟然被叱罵，反瞪了殷譽成一眼，放柔了聲音。

“爹，這位公子是？”

“不是與你說了嗎？是我義弟，你叫聲顧叔叔。”

殷淑卻不叫，再次打量了顧經(jīng)年一眼，道：“我看他比我也大不了兩歲，爹怎么好意思與他結(jié)拜？”

那邊，裴念看出了她對顧經(jīng)年頗有興趣，干脆上前，挽住了顧經(jīng)年的手，干脆利落地了結(jié)了她的糾纏。

“這位是裴姑娘，是你顧叔叔的……”

“天也晚了，請客人們早些入府歇息吧。”

殷淑不等殷譽成一句話說完，徑直打斷。

她感受到了裴念那個動作對她的針對之意，回了一個挑釁的眼神。

眾人入府，把客人安頓到西邊的一個院落。殷淑跟在殷譽成身后，小聲抱怨了一句。

“女兒到了年歲，不操心，一天到晚就想著續(xù)弦。”

“是我不操心嗎？不是你眼高于頂？”

“那我肯定得把她們的夫婿全比下去，省得一天到晚的和我夸耀。”殷淑嘀咕著，問道：“爹，那對夫妻看著不太恩愛呢……”

“因為他們還不是夫妻。”

“那你安排他們住一間？”

“此事復(fù)雜。”殷譽成道：“待我有空了再與你說吧，不早了，你早些去歇。”

他心思不在這些事上，腳步匆匆。

是夜月明星稀，天氣雖冷，可月色不錯，他想著若是鳳娘還未睡，可邀她一起小酌一杯，倒也是賞心悅事。

這般想著，他支走了殷淑，焚香沐浴，換了一身衣物便出了門，一路往城郊而去。

那是一座城郊的小宅，顯得有些破舊。

殷譽成當(dāng)然可以給鳳娘置辦一個大宅，可她偏偏不肯答應(yīng)，而當(dāng)他過于熱情，她便會臉一冷，使得他不敢再吭聲。

此時宅院大門緊閉，里面已熄了燈。

這讓殷譽成有些猶豫，在門外徘徊了好一會兒，幾次想要轉(zhuǎn)身離開，那想要見面的沖動卻讓他最后還是抬起手來，敲了敲門。

“篤篤篤。”

敲門聲響了許久，才終于有人開了門，是老黑，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肩上還搭著一件外套。

“信王？什么事？”

“鳳娘睡了嗎？”

“這么晚，當(dāng)然睡了。”老黑沒好氣地回答道。

殷譽成一愣，問道：“她知道我今夜回來，卻還睡了？”

“不然呢。”

面對這樣一個回答，殷譽成有些不知所言。

他也有過很多女人，哪一個不是天天圍著他噓寒問暖，大事小情過問個不停？像鳳娘這樣絕情的卻是少見。

心里怨著她的絕情，他不時卻又冒出些自我安慰的懷疑來。

“她……莫非是生我氣了？”

老黑也是一愣，反問道：“她為何要生你氣？”

“我豈能知道？”殷譽成試探道：“莫非是我走得太久了？”

老黑愣愣地眨了眨眼，覺得這位信王真是腦子有病，比高長竿還傻。

殷譽成見他不答，便覺得是自己猜中了，頓時就有些著急了起來，問道：“能否把鳳娘叫醒？我對她解釋一二。”

“她都睡了，當(dāng)然不能叫醒。”老黑理所當(dāng)然道。

殷譽成便猜鳳娘還未睡，這是有心考驗他，接著就意識到自己有些太急切了，深吸了兩口氣，背過雙手，恢復(fù)了往常與別的女子相處時的從容風(fēng)度。

他微微一笑，刻意提高了音量，讓主屋那邊也能聽到。

“我?guī)Я艘粔孛谰疲荡肆汲矫谰埃瑢︼嬕槐務(wù)勥吘骋娐劊M非美事？”

可惜，老黑不是那些奉迎著他風(fēng)花雪月的女子，聞言只嘟囔了一句“良辰美景個屁”。

半晌，主屋那邊沒有動靜，老黑就開始趕人了。

“讓我見見鳳娘，她知我今夜歸……”

“嘭。”

老黑毫不猶豫把門關(guān)上，栓上門栓，揉著眼回到旁邊的倒罩房。

“怎么了？”炎二翻了個身，道：“我聽到那人又在外面叨叨叨了。”

“莫管他，有病。”

老黑困得厲害，小聲嘟囔了一句，徑直睡去，迷迷糊糊中還能聽到殷譽成在外面喊叫。

但那人肯定是不敢闖進(jìn)來的，鳳娘給他立過規(guī)矩。

漸漸地，那聲音終于停了。

過了許久，正在老黑睡熟過去之時，卻又聽到了敲門聲。

他頓時著惱。

“狗屎，真當(dāng)自己是個玩意。”

嘴里罵罵咧咧著，他一把拉開了門栓，準(zhǔn)備給殷譽成一點顏色瞧瞧。

然而，下一刻，他瞳孔一震，揉了揉眼，顯出不可置信之色。

“你……”

門外的兩人迅速閃了進(jìn)來，順手關(guān)上了門。

“鳳娘在嗎？”其中一人問道。

老黑答不上來，愣愣點了點頭。

“其他人呢？”來人又問道。

這個問題再次讓老黑不知所言。

不等他開口，主屋里已有一個女子問了一句。

“是你嗎？”

那聲音有一分慵懶、一分疑惑、一分害怕、一分不信，以及六分驚喜。

很快，門被打開。

方才殷譽成在屋外說話，鳳娘其實也聽到了，只覺吵鬧，翻了個身又睡了。可此時聽了來人說話，她竟是第一時間趕出來。

目光看向站在院中的那道身影，少年身材頎長，有遺世之姿，不是顧經(jīng)年又是誰？

兩人目光對視，良久無言。

站在顧經(jīng)年身后的高長竿則撓了撓頭，莫名覺得自己有些多余，好在一回頭，見到了老黑欣喜的目光。

“真是你，你沒有死。”鳳娘喃喃道。

顧經(jīng)年覺得這是個蠢問題，聳了聳肩，道：“我沒死很奇怪嗎？”

剎那的失神之后，鳳娘才回過神來，抹了抹臉，臉上浮起了笑容，悠悠道：“也是，顧公子是言而有信之人，既答應(yīng)帶小女子去沃野，想必不會食言。”

顧經(jīng)年會心一笑，接著便問道：“其他人呢？”

鳳娘臉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些，抬頭看了眼天空，道：“進(jìn)屋說吧。”

“好。”

顧經(jīng)年隨著鳳娘走進(jìn)屋中，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馨香，屋內(nèi)布置簡單，遠(yuǎn)不如她在汋京中的小樓，榻邊只有一個小桌案，上面擺著筆墨紙硯。

“你自己看吧。”

鳳娘從枕頭下拿出一本冊子遞給顧經(jīng)年，順勢拉過他的手，讓他在榻邊坐下。

看來，她還保留著寫日記的習(xí)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