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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詭 229、赤珠在握
漆黑鬼門上。
那對門神畫看著周昌驟化為兇儺,去而復返,它們的眼珠立刻游轉了起來。
哪怕目見到兇儺顯化的五官,門神畫都沒有任何異樣。
兇儺周昌不曾感應到二神被納入自身的殺人規律中。
殺人規律,對這兩副門神畫無用。
兇儺的殺人規律,即是將自身的面孔烙印在他人的記憶之中。
隨著那人不受控制地頻頻回憶兇儺面容,兇儺亦會逐漸蠶食那人的七性之念,在掏空那人的七性之念后,將之瞬間殺死。
在被活人目睹兇儺面容之時,兇儺也會隨之感應到對方的七性之念。
然而,周昌如今并未感應到兩副門神的七性之念,被自身所勾攝。
可見二者不在他的殺人規律之中。
周昌對此已有心理準備。
想魔只具備‘殺人規律’,這種規律自然只對活物有效。
但是,憑借著想魔本身近乎于不死的特性,亦能做下許多事情。
兩尊負有神旌的俗神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它們互相間的禁忌規律會不斷對沖,利用這種對沖,人們得以在夾縫中生存。
兩頭想魔若是如此,結果如何尚未可知。
周昌憑著從前的經歷,亦能隱約地意識到,當想魔
和俗神同時存在于某個地方的時候,俗神總體而言,必定強于想魔。
譬如李夏梅與馮三這對夫妻。
馮三負有神旌,乃是一尊猖神。
李夏梅則為想魔。
二者之中,馮三一直占據主導,李夏梅反而像是馮圭的奴仆一般。
眼下鬼門上的喪門星與吊客神,究竟屬于想魔,還是俗神之類?
亦或是新現世中迥異于舊現世鬼神體系的‘神靈’?
當下和它們碰一碰,或許能探知到許多有用信息!
“嗡!”
灰燼般的饗氣裹挾著兇儺的形體,從瘟船上一瞬間脫離。
下一刻,死寂氣息在鬼門前重又聚化成了兇儺的形體!
兇儺張開兩道血淋淋的雙臂,各自抓住那一對門神畫的一角,猛力撕扯了起來——
同時間!
一縷縷饗氣從兇儺身上離散,流淌進門縫中。
鬼門后,已經再次陷入沉睡的‘五色虎牛之尸’,感應著這種獨屬于兇儺的饗氣,驀然間睜開了雙目!
那只漆黑的牛目中,倒映著兇儺的面孔。
虎目之內,璀璨金光神芒,凝若實質!
五色虎牛之尸掙扎著,猛然間聳立起了山岳般的形體!
它渾身披覆的那一道道斑斕五色鬼神形影,就像是它的毛發一般,在此刻都跟著聳立了起來!
這尊‘五色虎牛之尸’因感應到兇儺的饗氣,一瞬間發
狂了!
它無比憤怒,以頭頂那對漆黑犄角直接頂撞在了鬼門之上!
“轟隆!”
這一下頂撞,直接引得鬼門顫動不休!
兩扇鬼門直接被撐開了巨大的門縫,鬼門后的惡鬼,再次從門縫中伸出手臂,奮力地將那道門縫越扒越大!
一切發生得太快,瞬息間就形成了對喪門吊客二鬼神而言,比之先前更加嚴峻的局面————五色虎牛眼中神光搖顫,猶如實質,它咧開嘴,將那一道道斑斕鬼神吞入口中,不斷咀嚼下咽!
愈發恐怖的氣息,從它身上流露!
在它腳下,五色光芒盤轉成圓輪,竟然定住了流淌不休的黑暗物質,使之演化為草木金石等等五行實質之物!
門縫愈敞愈大!
哪怕是鬼門上還貼著門神畫,都無從阻住兩道門被逐漸扒開的趨勢!
更不提當下————化為兇儺的周昌,雙手抓住那對門神畫,只聽‘嗤啦’一聲響————兩道材質特異、似皮革更多過于似紙張的門神畫,就被他從鬼門上扯落了!
他迅速將那對重新畫成的門神畫張貼于前胸后背上。
“嘎啦!”
這時候,有只鬼趁此機會,直接從鬼門中逃了出來!
那只鬼渾身裹挾著斑斕饗氣,卻是一頭想魔!
兇儺的殺人規律,與這個一身白衣、頭顱脫離脖頸、在半空飛來蕩去的想魔相互對撞著。
這頭‘飛頭魔’根本無暇顧及門前的兇儺周昌,它裹挾著一身斑斕饗氣,便要遠涉茫茫黑暗物質逃遁去!
“嗡!”
卻在此時,兇儺形體覆蓋下,周昌的神魂間,猛地生出一種驚悸之感!
他跟著仰頭朝天穹看去————
此般光景之下,天與地皆被黑暗物質彌漫,并沒有明確的區分。
兇儺周昌只是抬頭向上看,便看到了一顆猩紅的大星在無邊黑暗物質環繞下,如心臟般跳動著,其中傳出一個冰冷的呼喚聲:“飛頭蠻!飛頭蠻!飛頭蠻!”
伴隨著那個冰冷的呼喚聲,涉入黑暗物質中的那只想魔‘飛頭蠻’,其首級被混沌饗念裹挾著,一剎那向上直沖!
上方猩紅大星中央,長出一道漆黑的裂縫。
裂縫直接吞下了飛頭蠻的首級!
飛頭蠻身著白衣的無頭身形,在原地停頓著。
它的脖頸中,忽地噴出一股股猩紅的‘氣’————那滾滾赤氣,散發著邪穢、不祥的氣息!
一個個面目猙獰、渾身腐爛的嬰童從邪穢氣息中長成,圍著飛頭蠻的無頭形體不斷啃咬,轉眼之間,就將飛頭蠻的形體啃得零零碎碎!
“嗡!”
災晦之氣裹挾著那些零碎,一同匯入兇儺頭頂上方的猩紅大星之中!
那顆妖星,具備和‘喪門星’一樣‘呼名攝魂’的禁忌或殺人規律。
但周昌感覺,它迥異于舊現世的俗神或想魔。
它或是新現世里存在的、與瘟喪神類似的神靈,它運用‘呼名喚魂’這樣的禁忌規律,直接‘化’掉了一頭想
想魔不會死亡,只會‘化’去。
化去的想魔,隨著人們饗念的召喚,仍會再生!
瘟喪神與這‘喪門星’的本體一比,可謂是天差地別!
‘喪門星’在黑暗物質渦旋中央徐徐轉動著,其上裂開的裂縫里,隱約生出一只紫色的眼睛,那只眼睛緊緊盯著周昌,喚出一個個與周昌之名類似的名字。
“周常!”
“周暢!”
它未有獲得周昌的真實姓名,這‘呼名攝魂’的禁忌規律,在周昌身上,不曾起到任何效用。
爾后,它又開始嘗試窺探兇儺的根腳,想要喚出兇儺的名字。
————那只紫色眼睛凝視著兇儺,忽然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另一顆紫色的星辰,在喪門星旁邊徐徐形成,紫星辰上長出赤色的眼睛,盯著兇儺,更無從下手———吊客神的禁忌規律,乃是‘喚鬼附身’。
如今兇儺本就是鬼的極致‘想魔’了,又如何能被鬼附身?
吊客神的禁忌規律,此時對兇儺根本無用!
兇儺僵硬冷漠地看著跟前的鬼門,它的前胸后背上,各張貼著一道門神畫。
取下這對門神畫,并非周昌的最終目標。
它更想拿走喪門吊客掌握的‘門神本源’。
鬼門上吊著的喪門星、吊客神形體上,還在不斷播撒門神本源氣息,流入門縫中,試圖令門后的‘五色虎牛之尸’再度陷入沉睡。
然而,五色虎牛之尸感知到兇儺的饗念,卻是徹底發了狂。
它這副模樣,分明是與兇儺的根腳,存在著深刻的仇恨!
五色虎牛之尸倘若脫離鬼門,兇儺狀態下的周昌,也會遭殃。
但它現下畢竟還沒脫離鬼門。
而且距離周昌從兇儺狀態脫離,還得有個一分多鐘的時間。
周昌利欲熏心。
他不清楚門上掛著的喪門吊客形體,與天上的喪門吊客二星究竟誰為本體?
但兩尊門神的本源,毫無疑問是藏在門上的這兩道鬼神形體之內的。
于是,周昌再次伸出血淋淋的雙臂,在兩道鬼神形體顫抖著,不斷發散門神本源氣,以安撫門內五色虎牛之尸的時候,將雙手伸向了兩道鬼神掌握的門神本源!
“唰!”
兇儺一手深入喪門星胸膛上的裂縫中,攥住了內中的那副棺木,棺木中就承載著郁壘本源;
另一手則直接抓住了吊客神口中的赤珠!
這顆赤珠之中,不僅藏有神荼本源,更蘊有許多鬼影。
吊客喚來寄附他人之身的惡鬼,皆由此出!
“轟!”
在兇儺雙手攥住這兩樣極其珍貴之物,向外拖拽的當口,掛在門上的喪門、吊客二神神色冰冷,沒有任何變化,但天上懸掛的紫紅二星,卻激烈地顫抖了起來!
大片大片黑暗物質匯入兩顆星辰之中,紅的那顆喪門星,愈發地紅,紫的那顆吊客星,也跟著紫得發黑!
天地間的黑暗物質,朝著二星奔涌!
失去黑暗物質繚繞的鬼門關前,驟成一片真空!
在這死寂真空之中,喪門吊客星中放出無量災晦之氣,天地之間,霎時赤色與紫色相互交雜!
滾滾赤氣紫氣漫過兇儺的形體,周昌頓有一種‘神魂從兇儺傍鬼之內解離’的驚悸感!
下一剎!
兇儺雙肩之上,竟跟著騰出了兩團火焰!
人身三魂,對應身外三光。
此三光,即為俗稱的‘三把火’。
活人生命旺盛之時,三把火隱藏起來,不會為他者所見。
一旦性命垂危,三把火就會涌出頭頂和雙肩,這時有鬼神侵近,輕易就能吹滅人身三把火,使之死于非命!
今下,周昌還處在兇儺狀態,根本無所謂‘死生’,但他的三把火中,卻有兩把被災晦之氣侵襲著,顯在了兇儺形體之上!
這兩把火一現,紫紅災晦之氣立刻紛涌而來,不斷試圖撲滅這兩把火!
但又因兇儺如今才是周昌的‘本形替身’,二氣不能侵滅兇儺,也就無法撲滅這兩把火!
只是隨著紫紅二氣不斷侵襲,那兩把火中,一者也漸作災晦之赤色,另一者也轉作邪穢之紫色!
二氣透過兇儺形體,侵染著周昌的神魂!
一瞬間,周昌就覺得神思混沌,許多想法一時生出,又一時滅卻。
他無法集中注意思考,操縱起兇儺來,神思斷斷續續,也導致兇儺將兩道門神本源拽出喪門吊客二神體內的動作驟地慢了下來!
如此下去,一分鐘過去,他回歸本形,原本就到嘴邊的門神本源,會被奪回不說,自身都將有性命之憂!
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特么的……”
周昌的念頭斷續遲滯地轉動著。
門上掛著的喪門星胸膛上的裂縫徐徐收攏,要禁錮住兇儺伸入其胸膛裂縫中的手臂;
吊客星亦是緊咬住牙關,不敢放松絲毫。
似乎是因為赤紅二氣的不斷侵襲,兇儺亦支撐不住———它面孔上的那副人類五官,開始徐徐滑入重新顯現出的交錯裂縫之中。
這副人類五官,至今沒能導致一個活人的死亡。
每殺死一個活人以后,兇儺就會獲得該人的人類五官,與自己原始顯化的人類五官進行重組。
重組后的五官,會更快被活人記住,也能更加快兇儺殺死活人的腳步。
周昌不準備令兇儺殺人,它這副五官,大概率也不會有變化了。
隨著面孔上的五官消散,兇儺臉上那兩道交錯的裂縫,也完全顯露了出來。
“咚!”
門后的五色虎牛之尸,對那兩道交錯裂縫的厭恨,更多過于兇儺的人類五官!
它頭頂犄角再一次兇猛地沖撞過來,竟將掛著喪門星的那扇鬼門上,撞出了一道裂紋!
這下,喪門星體內飄散出的門神本源,不僅須用來安撫五色虎牛之尸,更須用來彌補鬼門上的裂紋了!
同個剎那!
兇儺面上的兇字裂縫,驟然擴張開來!
交錯裂縫中,無數獠牙鱗次櫛比!
張開的裂縫,猛然包裹向門上的喪門星,似要將對方徹底吞吃!
喪門星那張沒有表情的面容,眼看到兇儺裂縫猛然張開,要吞沒了它,它臉上竟然浮現出了深刻的恐懼!
它具有生靈特有的情緒!
“嘩!”
紫紅二氣察覺到了喪門星的危險,盡數朝喪門星覆蓋包裹,將之包成了一只紫紅的繭團!
同時,另一邊的吊客神眼鼻之中也涌出滾滾邪穢之氣,對喪門星伸出了援手。
它們似乎都覺得這下兇儺全力一擊,目標就是徹底吞吃了喪門星,所以把絕大部分力量都押在了喪門星身上,避免此鬼神真有不測————
這個時候,兇儺忽然抽出了插進喪門星胸膛里的手掌,雙手攥住了吊客神嘴里的赤珠。
它奮力一掰,就將赤珠從吊客神牙關下掰了出來,捧在掌心里!
此后,兇儺即化為滾滾死寂饗氣,直落入瘟船之中!
瘟船乘勢而起,向著那個漆黑的井口浮掠而去!
井口外,亦有周昌肉身代化的饗氣在盤旋著,呼喚著周昌的神魂。
他本就不是被推開身后鬼門的人,涉入這鬼門關前,尚需借助瘟船作交通工具,可他一旦起心回歸現實,他的速度卻比瘟船更快了許多!
幾乎瞬息之間,就化作一道流光,隱沒在了紫紅二氣之間!
紫紅二氣掀起狂濤怒波,涌上井口!
流光躍出井口,與井外的那道饗氣倏忽合二為一!
仍舊是兇儺站在井外,面上交錯裂縫,對著井中盤旋翻騰的紫紅二氣。
細細聽取,井底仍在不斷傳蕩的牛角撞門之聲。
聚集在井口的紫紅二氣,翻騰了一陣,便終究無可奈何地縮了回去。
那口黑井也在兇儺的感知里,漸漸淡化,最終徹底消無。
兇儺看著雙肩上飄蕩的紫紅二色火焰,轉而張開面上裂縫,將這兩把被災晦邪穢之氣侵染了的火焰吞入裂縫之中。
它沉寂了很久,才將那災晦邪穢之氣消化干凈。
而后形體散作死寂饗氣,被周昌吸入眼耳口鼻之內。
周昌站在這間破屋子里,將散落地上的一對神畫夾在腋下,轉而端詳起了手心里的那顆赤珠。
他也沒有想到,這次下涉鬼門關前,收獲竟如此豐厚。
但他也同樣清楚,這樣的機會,以后不一定會有第二次了。
“喪門神并不是一個完全的鬼神。
“掛在門上的形體,還具備著生靈的情緒。
“這是為什么?
“天上的喪門吊客二星,與門上的喪門吊客二神,為何不是一個統一的整體?
“它們因何分裂成了兩個部分?莫非也是李奇真靈遺蛻遺言中所說的‘道鬼之禍’?
“李奇的神名為行瘟使者,本名就是李奇。
“那喪門星、吊客神這樣的鬼神,是否也各自有一個本名?
“喪門吊客,乃是它們的神名神位,一如舊現世的神
旌一樣?”
周昌端詳著手中那顆赤珠,腦海中卻在盤旋著其他的種種疑問。
此次事件,叫他隱隱感覺到,舊現世的神旌,與新現世里的神靈,也存在著某種隱秘的關聯。
神旌,可以看作是神靈旌旗、俗神權柄、業位等等。
新現世中的神靈,同樣因權柄業位而能成為神靈。
二者的權柄業位,會不會是共通的?
阿西在最開始時,還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社會小男孩。
在凄慘地死去以后,忽然成為了瘟喪神。
這一切都是一蹴而就的————但這個過程中,也說不定有‘神靈業位’的參與?
周昌怔怔出神。
阿西就拉著他垂下去的那只手,怯生生地觀察著四周。
周昌的這些問題,在阿西這里是詢問不出答案的。
兒子成神時間太短了,連作為神靈的力量,都沒有徹底掌握熟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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