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若不棄，愿拜為義父 第441章 厲鬼

山石嶙峋，草木叢生。

夜風(fēng)吹來，帶著嗚咽之聲，掀開枯黃衰敗的草莖，露出半截雙目空洞的骷髏。

行走其間，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尸體。

有的裹著爛草席，有的裹著粗麻布。

待遇最好的，能裹一床棉被。

時間長了，席子、床單、棉被，都會爛掉，尸體也跟著爛，各種蟲子在里面鉆來鉆去。

氣味倒是不重，現(xiàn)在是冬天，風(fēng)又大。

隨著北風(fēng)灌進(jìn)山坳，會在白骨堆里帶起點(diǎn)點(diǎn)磷火，藍(lán)汪汪、綠油油，仿佛鬼魂的眼睛。

事實(shí)上，此地并無多少鬼魂。

或許曾有亡魂駐留不去，可城隍和土地不是吃干飯的。

柳姑姑睜大眼睛四處尋找時，小羽也沒站在那發(fā)呆。

她的視力遠(yuǎn)超柳姑姑，“經(jīng)驗(yàn)”卻不如她。

柳姑姑仿佛很熟悉“薄命紅顏”會被扔在哪個方位。

小羽還在外圍仔細(xì)搜尋，柳姑姑像是鼻子能聞到什么，七繞八拐，越過惡鬼牙齒一樣的山石，在一片小林子邊上停了下來。

因?yàn)槁懵对谕獾纳绞啵说仉m荒蕪，草木卻不是連成一片。

七八棵松樹柏樹，雜亂地長在一起。

它們或許存在有些年份了，但長在山地上，泥土很淺，土地貧瘠，它們中最粗壯的，也只有碗口粗、七八米高，像個畸形的病死鬼。

灰褐色的樹干、枯黃雜草之間，有一床顯眼的綠。

湖綠色的高檔絲綿被子，裹著一具尸體，雖看不到面目和軀體，卻有一頭凌亂的烏發(fā)露出來。

“小鳳仙，你別動，讓我來。”

見小羽眼眶泛紅、手都按到劍柄上，柳姑姑急忙道：“你現(xiàn)在太激動，可能劍氣外泄，劃傷里面的尸體。

我來解開被子，先看看是不是芍藥。”

安撫了小羽一句，柳姑姑快速走到尸體邊，蹲下身，動作麻溜地解開、扯斷捆在被子上的麻繩。

被子裹得很緊，繩子纏得也很緊。

柳姑姑也是練過仙武的“真元境大佬”。

縱然解不開一團(tuán)亂麻的麻繩，也能將其扯斷。

“你不是擅長超度亡靈嗎？先為她念幾卷‘倒頭經(jīng)’，等我去城里找一口好棺材，抬回去之后——”

柳姑姑話沒說完，剛將所有繩子全部扯斷，將被子掀開。

她正把腦袋湊過去，打算撥開遮在尸體臉上的亂發(fā)仔細(xì)查看，躺在被子里的“人”動了。

她抬起兩只僵硬冰冷的手臂，速度快若閃電。

柳姑姑又顧著說話，反應(yīng)遲鈍了些，竟被死死掐住了脖子。

柳姑姑慘叫，“媽呀，有鬼，詐尸了，有鬼啊呃啊”

慘叫的時候，柳姑姑當(dāng)然也本能地鼓動真氣，想要激烈掙扎。

“你別動，讓我來！”小羽一個健步走過去，一只手輕輕拍在柳姑姑腦頂門。

明明很輕的一巴掌，卻讓柳姑姑體內(nèi)渾厚精純的《混元真氣》，如同沙子堆的城堡一樣崩散開。

她身子也軟綿綿，沒有力氣，掙扎不動了。

而抓住她脖子的兩只鬼爪，卻在快速生長指甲，蒼白的皮膚下，是一根根黑色的經(jīng)絡(luò)，指甲又長又尖銳，像是小匕首，已經(jīng)刺穿柳姑姑的皮肉，鮮血直流。

“嗬嗬嗬”柳姑姑呼吸艱難，表情很痛苦，也很驚恐。

“你現(xiàn)在太激動，可能真氣爆發(fā)，傷害芍藥姐的尸體。”

小羽還是安撫了她一句，便低頭去撫摸芍藥姐冰冷猙獰的鬼臉。

芍藥身上不著寸縷，從臉上到身體，隨處可見大小不一的傷口。

她的臉青腫發(fā)紫發(fā)黑，鼻梁斷了，可以看到的牙齒，便崩斷了兩顆。

嘴唇像被野獸撕咬過，不僅是破了皮，還咬爛了一塊肉，血糊糊。

身上更是有傷痕累累，有凝結(jié)成塊的鮮血，也有污穢之物。

她現(xiàn)在不僅是詐尸。

芍藥姐是怨氣太重，已然化為厲鬼。

比《山村老尸》和《貞子》還兇的鬼。

她掐住了柳姑姑的脖子，睜開眼睛，血色的瞳孔空洞麻木又充滿怨恨。

曾經(jīng)柔美的臉龐青紫浮腫，猙獰恐怖。

“姑娘，嗚嗚嗚嗚，姑娘，你好慘啊我對不起你，我沒用，嗚嗚嗚，我沒能保護(hù)好你，姑娘，你太慘了”

看到兇鬼芍藥，胖磨勒放聲大哭。

“呼呼呼”

冰冷的陰風(fēng)，仿佛長了一只只小手，爭先恐后掠奪活人身上的熱量和陽氣。

如果有鬼站在遠(yuǎn)處觀看，能看到亂葬崗仿佛點(diǎn)燃一堆“篝火”。

篝火熊熊燃燒，發(fā)光發(fā)熱，火光沖天兩三丈，照亮周圍一大片這是鬼的視角。

鬼的篝火是森冷的陰氣，鬼眼中的“發(fā)光發(fā)熱”，是陰氣彌漫開。

若是人站在遠(yuǎn)處觀看，則是林子里冒出一團(tuán)兇戾的黑氣。

陰風(fēng)呼嘯，似乎夾雜群鬼的哭嚎，林子里的小羽和柳姑姑，都看不清身影了。

周圍的亂石和草木林，也變得朦朦朧朧，仿佛陷入了另一個世界。

“芍藥姐，是我，我是小鳳仙。”

小羽輕輕撫摸芍藥的鬼臉，仿佛在摸一塊“發(fā)燙的寒冰”。

冰冷刺骨，卻又灼熱疼痛。

“小鳳仙”芍藥的鬼臉，依舊猙獰扭曲，卻多了一絲迷茫。

“是我，無論誰害了你，我都會為你報仇。”小羽沉聲道。

“嗬嗬嗬”依舊被掐住脖子的柳姑姑在翻白眼。

“嗚嗚嗚，姑娘”

胖磨勒依舊在哭，卻放低了聲音，盡量不打擾小羽和兇鬼說話。

“小鳳仙，小鳳仙，救我.”

芍藥鬼臉依舊猙獰中帶著些迷茫，無法和正常人一樣思考說話。

只是小羽的聲音略微安撫了她，似乎讓她想起來什么。

嘴里發(fā)出恐怖又凄涼絕望的鬼叫，“救我，救我，小鳳仙”

小羽鼻子一酸，差點(diǎn)流下淚來。

她強(qiáng)行將眼眶里的濕潤又憋回去，輕聲道：“對不起，芍藥姐，我沒能救你我一定會為你復(fù)仇，無論誰害了你，我都會——”

“噗通、噗通”邊上的柳姑姑臉頰漲紅，使勁用手拍打小羽的脊背。

小羽偏頭安慰道：“你是真元境強(qiáng)者，用內(nèi)呼吸多忍一會兒。

若能讓芍藥姐宣泄些怨氣，也能助她盡快恢復(fù)神志。”

但凡能開口，柳姑姑一定破口大罵，把小羽祖宗十八輩全部罵一遍。

小羽只安慰她一句，又用另一只手托住怨鬼芍藥的腦袋。

她也不管地上的臟污，直接坐在芍藥身邊，抱著她腦袋放在自己腿上，一邊輕輕擦拭她臉頰上的血淚和污穢，一邊輕聲誦念安撫亡靈的經(jīng)文。

就像往日在天寶閣，她被夢魔所困，難以入眠時，將腦袋枕在芍藥腿上，芍藥輕輕撫琴，助她一覺好夢。

不知過去多久，胖磨勒停止了哭喪，還將目光從兇鬼芍藥，轉(zhuǎn)移到輕聲誦念經(jīng)文的小羽身上。

柳姑姑依舊被掐住脖子，同樣不再掙扎，而是略微偏轉(zhuǎn)腦袋，也驚疑看向小羽。

她在放光。

仿佛她身體里點(diǎn)亮了一盞燈，有朦朧熒光從體內(nèi)透出。

好似一根人形熒光棒。

熒光棒的光，是冷光，被熒光照耀，也感覺不到溫暖。

小羽身上的光很微弱，卻讓兩個活人感覺熱乎乎的。

原本周圍陰風(fēng)呼嘯，森冷黑暗，他們像是脫光衣服，站在冬日凌晨寒風(fēng)中打擺子。

現(xiàn)在他們依舊在寒風(fēng)中，卻穿上了羽絨服。

那種被掠奪陽氣的驚懼不安，也被一股慈悲之意驅(qū)散。

“小鳳仙，你成佛了？！”

柳姑姑心里在想，嘴上竟也成功喊了出來。

然后她才驚訝發(fā)現(xiàn)，原本好似鐵箍一樣鎖在自己喉嚨上的兩只鬼爪，已緩緩松開。

鬼爪沒收回去，嗓子還有點(diǎn)痛，但她能呼吸、能開口說話了。

柳姑姑回過神來，開始輕輕拉拽芍藥的鬼爪。

“芍藥，是我啊，我是柳姑姑，不是歹人。你變成了厲鬼，也別害我啊——”

聽到她叫喊，本來已有些松動的鬼爪，又猛地收緊，死死抓住柳姑姑的脖子。

柳姑姑剛要鼓起內(nèi)力掙扎，小羽又恰到好處地在她后腦勺拍了一下。

以柳姑姑真元境的實(shí)力，即便不懂驅(qū)魔道術(shù)，也能物理驅(qū)魔。

至少能將實(shí)體的鬼爪扭斷，甚至可以將芍藥的尸體打爛，將她的怨魂打出來。

可小羽只輕輕一拍，柳姑姑體內(nèi)渾厚的“混元真氣”再次被打散。

不是消失了，是散開了，不能凝聚，無法激發(fā)內(nèi)力對敵。

“嗬嗬嗬”柳姑姑再次翻白眼、呼吸不暢。

“柳姑姑，賀玄抓走了我，嗚嗚嗚，賀玄打我，賀玄他不是人，柳姑姑，我好苦啊”芍藥嘴里發(fā)出嗚咽的鬼哭，聽著很凄涼，也很可怖。

活著時，芍藥不僅琴彈得好，聲音也婉轉(zhuǎn)如鶯。

歌聲之優(yōu)美動人，不弱于琴音。

她經(jīng)常自彈自唱，堪稱西蜀一絕。

這會兒死了成為鬼，聲音像是破爛的風(fēng)箱里，用鋸子將琉璃鋸成渣滓。

單單聲音，便尖銳刺耳，讓人耳膜欲裂。

“賀玄.”小羽身上的殺氣剛一散開，體表的佛光立即斂去。

她皺了一下眉頭，立即收束殺念，再次恢復(fù)“身如菩提樹、心如明鏡臺”的狀態(tài)。

沒有像剛才那樣，有淡淡溫暖且充滿慈悲之意的佛光透體而出。

小羽依舊在念經(jīng)，人是原來的樣子，沒有佛光從身上散開。

因?yàn)樗闹械臍⒛钪粔毫讼氯ィ]完全清空。

她并沒像柳姑姑說的那樣，成了佛。

她只是得到烏巢禪師“灌頂”佛法感悟，能進(jìn)入“類佛”的狀態(tài)。

這種狀態(tài)本是輔助她行持佛法、修煉多心經(jīng)的。

現(xiàn)在卻被她用來誦讀佛經(jīng).誦讀佛經(jīng)，同樣是在行持佛法。

現(xiàn)在念經(jīng)不是為了修行，她此時更在意芍藥姐的狀況。

這種“類佛”狀態(tài)下，念經(jīng)的效果更好。

當(dāng)她不以修行為目的而行持佛法，以悲憫之心誦念經(jīng)文時，反而是一種最佳的修行狀態(tài)：有佛力自然而生，度化亡靈的佛光透體而出，連活人也感受到溫暖和慈悲——這就是剛才小羽的狀態(tài)。

似乎從“類佛”升華為“真佛”。

現(xiàn)在殺念一起，再難成佛。

無念成佛，一念入魔。

她現(xiàn)在是“類魔”狀態(tài)，心中的“魔障殺念”，連多心經(jīng)都無法擦拭干凈。

“胖磨勒，你過來。“

好一會兒也無法回到剛才的“真佛”狀態(tài)，小羽有些煩躁地暫停了念經(jīng)。

也不管邊上依舊在鬼爪下掙扎的柳姑姑，她將胖磨勒喊過來，一心三用：一邊繼續(xù)誦念經(jīng)文，洗滌“兇鬼芍藥”身上的戾氣。

一邊單手捏著胖磨勒手腕，用純陽真氣幫他療傷。

一邊暫停其它滅殺之法，專注“賀玄的N種殺法”。

大概一個時辰后，小羽松開胖磨勒的右手，道：“你立即回城，先為芍藥姐找一口上好的棺材。”

胖磨勒傷勢未能痊愈，卻比先前好了很多。

得到小羽吩咐，他立即從跪坐中爬起身，快速朝天門鎮(zhèn)的方向發(fā)足狂奔。

“我可以幫芍藥找棺材，你該早點(diǎn)救下我。”柳姑姑道。

就在剛剛，芍藥的鬼爪終于松開，然后緩緩放下。

柳姑姑也獲得了自由，蹲在邊上揉烏青流血的脖子。

“你有別的任務(wù)。”小羽道。

柳姑姑隱約察覺到什么，遲疑道：“你，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