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們請自重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府夜宴

“京都，水果然深啊。”

傍晚，姜臨坐在了一家小攤的座位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這家小攤是賣扁食的，攤主是一對老夫妻。

姜臨一邊吃著扁食，一邊掂量著自己的口袋。

僅剩的幾個銅板馬上就要在自己吃完之后，離自己而去了。

姜臨在京都轉(zhuǎn)悠了一天，也不過轉(zhuǎn)了兩個坊市，這一圈轉(zhuǎn)下來，沒什么收獲，但卻看到了京都的驕奢與反差。

在其他地方，多多少少還有修仙者不能在人前顯露的規(guī)矩，但在京都沒有。

姜臨分明看到兩個掛攤在爭執(zhí)，一個說自己的六爻乃是麻衣親傳，一個說自己是天師府弟子。

都以為對方是吹牛逼，沒想到一亮根底，好嘛，都是真貨。

這還只是一角而已。

其他的，不敢說遍地黃金，但也差不了太多了。

姜臨看到了大中午逛青樓，豪擲十萬錢，只為叫醒自己喜歡的花魁，讓她唱一首小曲。

也看到了兩個力巴為了少付一文錢而跟攤位老板據(jù)理力爭。

至少在京都，權(quán)與力是結(jié)合起來的。

修行者作為供奉，在這里簡直比比皆是，甚至于，其中五成以上都是有跟腳，有傳承的正宗修士。

在其他地方，這簡直不可理喻。

“吧嗒……”

一碗熱騰騰的，灑著辣子的扁食放在了姜臨桌子上，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人影，坐在了姜臨的對面。

姜臨并沒有什么動作，來者也并沒有藏匿氣機，大大方方的任由姜臨探查。

“這家店的味道還不錯，就是這辣子不太正宗，老板為了節(jié)省成本，用的不是川地的好辣子?！?p/> 來者慢條斯理的拿起勺子吃了一個，而后放下。

姜臨吃完了自己的扁食，抬起頭來，看向?qū)γ妗?p/> 是一位頭戴繡球帽，身穿戲服，臉上帶著小生戲妝的男子。

看起來，就好像一位剛剛從戲臺子上下來，還沒卸妝便來吃東西的戲子。

“閣下若是不喜歡，可以給我吃?！?p/> 姜臨說著，就要抬手去拿。

“誒?！?p/> 男子抬手攔住，笑道：“道長出家之人，怎么這般的隨便？小生何時說，不喜歡了？”

“正相反，小生喜歡的很，就喜歡這種不正宗?！?p/> 說著，也不嫌燙，端起碗來，牛飲一般，一整碗的扁食就進了肚子。

“貧道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夠餓了，沒想到閣下比貧道還餓。”

姜臨嘖嘖稱奇，把自己碗里的最后一口湯吃干凈，桌子上出現(xiàn)了兩個比狗舔過還干凈的碗。

“看來道長沒吃飽？”

小生笑呵呵的問，臉上的油墨反復(fù)也帶著笑，給人一種莫名的虛幻感。

就好像，這不是一個真人，而是一尊蠟像一樣。

“確實沒吃飽。”

姜臨誠實的點點頭，看向眼前的小生，說道：“人們都說，凡修行，不過儒釋道三家罷了，但三家之外，尚有民間百戲，三百六十行，皆可修行?！?p/> “不知閣下修的，是什么法門？”

“常年帶妝的戲門，可不多見?！?p/> 修行，有三千大道，八百旁門之說，此不過是虛數(shù)，大道何止三千，旁門也遠超八百。

姜臨眼前的男子，修的就是旁門，只不過不知道是哪一門罷了。

“道長說的言重了，小生不過是一個唱戲的普通戲子，常年帶妝，不過是因為小生的觀眾一直都在罷了?！?p/> 小生笑瞇瞇的拱手說道：“小生，百化，見過玄應(yīng)道長?！?p/> 姜臨瞇了瞇眼睛，笑道：“貧道還說，先前是誰喚了三尊夜游神來跟著那三位，原來是閣下?！?p/> “不是跟著那三位，是跟著我家郡主罷了?！?p/> 百化笑呵呵的說道：“而且，也不是喚，是扮?！?p/> 姜臨也笑了，說道：“閣下就這般把自己的法門說了出來？”

“儺妝娛神，貧道只在典籍之中見過，未成想還真的有人在修此道?！?p/> 百化回以笑容，說道：“小生這一道再怎么罕見，也不過是罕見罷了，論起來不過是小道，修的人少，是因為這一道本就低迷。”

“不像道長，赫赫大宗，普天之下卻只有一人，這才是罕見至極?！?p/> 姜臨聞言，笑著問道：“看來閣下的背后，有人？”

百化站起身，笑道：“小生確實在做供奉，厚顏吃了一份俸祿，來此，也無有如何敵意?！?p/> 說著，他苦笑一聲，說道：“道長，將那神霄正法收起來如何？面對這般法門，小生實在是有些害怕。”

常人不可見，但百化卻感知的無比清晰。

從自己坐下來的那一刻，自己周圍的氣機就“沉重”了起來。

面前的少年道人，在一言一語之間，就已經(jīng)布下了神霄正炁，只消真言一動，登時便是五雷轟頂。

“貧道可不敢。”

姜臨笑著搖搖頭。

“道長，您應(yīng)當知道，小生這法門，遇到您這般的存在，天生就被克制，若是懷著壞心出現(xiàn)在您的面前，與找死沒有區(qū)別。”

百化苦笑著說道：“我這法門，不過是借香火而娛神，請來神靈三分人間香火愿力，而您……”

“那就說說正事，閣下跟了貧道一天，莫不是就想在貧道面前表演一番吃扁食？”

姜臨一點也沒有散去神霄正炁的意思。

對面這家伙藏著東西。

儺妝娛神的法門，也不可能似他說的那般卑微。

真要說起來，便是在旁門之中，這法門也是最接近邪道的那一種。

娛神到了最后，神靈離不開戲子，一日不見，便思之念之，那神與戲子，到底是誰在主導？

誰是主，誰是仆？

真要細思，其內(nèi)詭譎難言，讓人心里發(fā)寒。

“當然有正事?！?p/> 百化從袖口中摸出一道請?zhí)杞饚сy，華貴非常。

“我家主人，請道長入府內(nèi)一敘?！?p/> 想了想，百化又說道：“一應(yīng)吃食，山珍海味，珍饈玉盤，應(yīng)有盡有?！?p/> 姜臨聞言，攤開了那請?zhí)瑨吡艘谎邸?p/> “原來今日遇到的那位郡主，是秦王千歲的千金？”

“也是我家主人唯一的子嗣?！?p/> 百化補充了一句，見姜臨收起請?zhí)酒鹕韥恚D時松了一口氣。

凡是修行者，不管正道邪道，還真沒有幾個敢跟黑律法師這般面對面打交道的。

他能來，也是提心吊膽。

“不止是人間百味，我家主人還特意下令，為道長做了一道西湖醋魚，好讓道長一解思鄉(xiāng)……道長您怎么又坐下了？”

百化愣了一下，眼看著姜臨起身，然后又坐了回去。

姜臨認真的看著他，一字一頓道：“不要，西湖醋魚。”

不多時，西京坊，秦王府。

看著那燙金的“敕建秦王府”五個大字，姜臨突然看向了一旁的百化。

“百化兄，你家主人為何以秦為王名？”

這個王號，對于大周來說，可不是很吉利。

雖然這個世界的大周，和姜臨印象里的對不上，但在現(xiàn)在這個周國之前，這里可是唐國地界。

當初玄武門之變的那位，可也是秦王。

當今陛下就不避諱的嗎？

“道長有所不知。”

百化請了姜臨進府，一邊走一邊說道：“如今這位陛下，英明神武，乃是睿智人主。”

姜臨恍然道：“所以當今陛下并不忌憚這些東西？”

“不。”

百化意味莫名的笑著，說道：“秦王，趙王，乃至于齊王，漢王，都在京都，而其他的二字王，以及宋王之類，卻在外就藩?！?p/> 姜臨聞言，不由得眨眨眼，嘟囔道：“脫褲子放屁?！?p/> “可不是嘛?！?p/> 百化嘿嘿一笑，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引著姜臨走過影壁，走進了正堂。

正堂之內(nèi)，已經(jīng)有一位男子在等待。

這男子穿一身麻布道袍，盡顯不羈，穿著如此隨便，完全不是待客之禮，反而更像是招待自家晚輩一般。

“本王，周受辰，見過道長?！?p/> 秦王笑著迎了上來，竟率先拱手行禮，一番氣度，令人心折。

“福生無量天尊?！?p/> 姜臨還禮，道：“貧道姜玄應(yīng)，見過秦王千歲?！?p/> 秦王點點頭，上下打量著姜臨，微笑道：“好，本王生平閱人無數(shù)，似道長這般脫俗者，還真是第一次見。”

“秦王謬贊了。”

姜臨笑了笑。

秦王抬手，拍了三下。

“廢話少說，本王說了要請道長吃飯，那就是真吃飯，沒有其他的虛禮，道長，請?！?p/> 說罷，秦王身后自有人抬上一張足有十人合抱一般大的桌子。

那抬桌子的四人，每一個都是有真炁在身，入了道的修行者。

而秦王卻驅(qū)之如仆。

這一幕，讓姜臨瞇了瞇眼睛，看來這皇家貴胄的水，比自己想的還要深啊。

心里想著，姜臨落座，不過片刻，一片鶯鶯燕燕便端著各色菜肴呈上。

那些侍女，每一位都比姜臨之前路過青樓看到了花魁更好看三分。

對于秦王這般的存在來說，美人，不過是召之即來的物件罷了。

“今日準備倉促，僅有九十九道菜，怠慢道長了?！?p/> 秦王端起一杯酒，笑呵呵的說道。

“秦王太客氣了?！?p/> 姜臨笑瞇瞇的拿起了筷子示意。

“哈哈哈哈！”

“道長請，勿要拘束，更不要客氣?！?p/> 秦王笑著抬了抬袖子，說道：“本王今日穿這一身會見道長，就是要告訴道長，這一番是友宴，一切，盡隨道長心意?！?p/> 在餐桌上，尤其是有人請客的餐桌上，姜臨從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氣。

更不要說，這一頓飯可以說是姜臨有生以來見過最隆重的一頓。

這要是不吃，豈不是暴殄天物？

至于秦王的目的？

管他有什么目的，反正這家大業(yè)大的，又不缺這一頓飯。

姜臨拿著筷子，好似蝴蝶紛飛一般大快朵頤。

桌子上，秦王和百化安安穩(wěn)穩(wěn)的坐著，而姜臨，則是時不時的站起來夾菜。

儀態(tài)？規(guī)矩？

那是啥？

我，一個鄉(xiāng)野土道士，不懂那些。

反正姜臨吃的很爽。

秦王笑瞇瞇的喝了一盅酒，哈哈笑道：“許久未見這般好胃口了，連帶著本王也想多吃一些?！?p/> “百化先生，將郡主請來，喊她一道吃。”

“是?！?p/> 百化先生聞言，匆匆離席。

姜臨充耳不聞。

不多時，正堂之后，轉(zhuǎn)出一道人影。

這人兒二八年華，穿一身粉裙，未曾點妝，未曾佩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小臉上帶著三分少女獨有的嬰兒肥，平添了幾分嬌憨意味。

周柔一進來，就看到剛剛填了一整碗各色菜肴的姜臨正埋頭大吃。

她先是一愣，而后整理心情，來到近前。

“父王?！?p/> “嗯，女兒啊，坐下吃些東西?！?p/> 秦王笑瞇瞇的說道：“可得快些，不然，怕是都要被道長搶走?！?p/> “是?！?p/> 周柔遲疑了一下，還是挨著秦王坐了下來，吃了幾口青菜，而后便頻頻看向那沒什么吃相的道長。

她過去十幾年學習的禮儀教養(yǎng)都在告訴她，這是很失禮，很討厭的行為。

可看著那沒有一絲禮儀可言的道長，她心里卻冒出了“豪爽”二字。

他以往過的，應(yīng)當很是清貧吧？

周柔突然有些憐惜。

這一頓飯下來，周柔沒有吃什么東西，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父王確實胃口大開。

不喜葷腥的他，居然進了半只豬肘子。

“許久未曾這般飽腹了?！?p/> 秦王拍了拍肚子，哈哈一笑，看向姜臨，笑道：“道長，品茶否？”、

“牛飲尚可?！?p/> 姜臨笑了笑，隨之站起身來，好歹吃了人家這么好一頓飯，總不能拍拍屁股走人。

“巧了，本王也是牛飲。”

秦王笑著，和姜臨離開了飯桌。

自然有侍女過來，收拾殘羹冷炙，姜臨卻回頭看了一眼，有些可惜。

便是餓了一天，自己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而這里足足九十九道菜。

能不能打包啊？

姜臨很想問。

秦王和姜臨相對而坐，左手下是周柔，右手下是百化。

“道長，請?！?p/> 秦王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說道：“嗯，明前龍井?！?p/> “王爺說的不錯?！?p/> 百化喝了一口普洱，笑瞇瞇的贊同道：“確實是明前龍井?！?p/> 姜臨抬手灌了一杯下肚，權(quán)當刮一刮油。

什么龍井明前的，不就是苦湯子？

一旁的周柔憋笑憋的很辛苦。

秦王又給姜臨倒了一杯茶，笑道：“請道長入府，除了吃飯，還有一些小事?！?p/> “不知道長可否聽本王講一講？”

“洗耳恭聽?！?p/> 姜臨點點頭，俗話說吃人嘴短，辦不辦是一回事，聽不聽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這位秦王深諳此道，言語中，將自己擺在了一個很低微的位置。

若是換一個人來，見這般的禮賢下士，早就納頭便拜了。

姜臨倒是沒什么感覺，主要是聽不懂話外之音。

只聽秦王慢悠悠的開口。

“不知，道長是否有意還俗？本王，有意召道長為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