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美食文 第159章 梁祝(十)

柳桃在沙發(fā)上怔怔地坐了十幾分鐘，稍微平復(fù)了情緒后，沒有再說勸羅君回滬上的話，上樓換一身干凈的衣服重新梳頭洗臉，然后開始打掃衛(wèi)生。

羅君坐在客廳里看報紙。

非常難得，看的不是，而是時政新聞。報紙上有被鋼筆圈出來的重點(diǎn)詞匯，基本上都是哪里的戰(zhàn)況如何，哪里有水患，哪里有旱災(zāi)，哪里有瘟疫，還有一些夾雜在角落里的尋人啟示。

秦淮站在羅君邊上大概掃了一眼報紙，發(fā)現(xiàn)羅君確實(shí)也沒有說錯。按照報紙上寫的，除了無人問津的偏遠(yuǎn)地區(qū)，這年頭還真沒什么絕對安全的地方。

在這個年代，無人問津的偏遠(yuǎn)地區(q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代表著不安全。

羅君皺著眉頭研究報紙，時不時拿鋼筆把地點(diǎn)圈出來，正研究著呢，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正在擦柜子的柳桃連忙去開門，門外是一對中年夫妻。

男人大腹便便，看上去很有氣勢。女人微胖，身穿旗袍，脖子上戴著漂亮的珍珠項鏈，手上戴著沉重的金鐲子和夸張的寶石戒指，看上去珠光寶氣，很是富貴。

“曹部長，曹太太，您二位怎么來了？”柳桃連忙把人迎進(jìn)來。

羅君見來人也有點(diǎn)吃驚，但他沒怎么表現(xiàn)出來，只是淡定地放下報紙起身。

柳桃去廚房泡茶。

“羅先生，您昨天晚上一夜未歸也不和您太太打聲招呼，可把她嚇壞了，在防空洞里都擔(dān)驚受怕的。要不是我和你家下人把她拉住，她的都要趁夜跑出去尋你。剛剛聽說您有驚無險的回來了，我和我家老曹特意上門看看。”曹太太開口道，話沒什么問題，但是語氣聽起來有些來者不善。

曹部長瞪了曹太太一眼，曹太太不屑地回翻他一個白眼，不服氣地坐下。

曹部長只能抱歉地沖羅君笑笑：“羅先生，你別見怪我，太太前些年一直在鄉(xiāng)下，就這個脾氣。”

曹太太又翻了個白眼。

“是這樣的，我太太有點(diǎn)搞不清局勢，聽說昨天晚上在防空洞里和你太太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她這成天疑神疑鬼的，我擔(dān)心把你太太也帶跑偏了，特地帶她上門解釋。”曹部長笑著道。

柳桃端著茶從廚房里出來，給曹部長和曹太太上茶，茶端到曹太太面前的時候曹太太特意起身接過，直接喝了起來，還給柳桃指了指邊上的座位，示意柳桃別站著也坐下。

秦淮看著兩人，覺得曹太太還挺有意思。她雖然看羅君不太順眼，但是和柳桃關(guān)系挺好的。

“羅太太，我知道老羅這段時間外出比較多你很擔(dān)心，但是你放心，他是我兄弟，這出門都是有人保護(hù)的。男人在外忙事業(yè)還不都是為了老婆孩子嗎，你也要多體諒老羅，我這昨天剛得了一盒上好的燕窩，給你補(bǔ)補(bǔ)，我看你這段時間人都憔悴了。”曹部長說著，非常虛假地哈哈大笑起來。

柳桃有點(diǎn)懵，顯然沒想明白為什么曹部長兩口子專程上門就為了解釋這件事情。還在猶豫該怎么開口問，曹部長就起身表示還有事要先走了，曹太太也一并起身，叮囑柳桃別忘了下午去他家打麻將。

柳桃送兩人出門，羅君見怪不怪地繼續(xù)看報紙。

秦淮也覺得曹部長兩口子有些莫名其妙，悄悄跟出去想聽聽他們倆能不能說一些勁爆的八卦。

剛出去就聽到了。

門一關(guān)，曹部長就變臉低聲指責(zé)：“你是不是吃飽了撐著閑著沒事干？昨天晚上好端端的和人家羅太太說那種莫名其妙的話，還勸她回滬上，說什么你要回老家，你要回去我不攔著，明天就讓人買車票送你回去。”

曹太太也瞬間大變臉：“我說兩句怎么了？你們男人不都一個樣，你嫌棄我人老珠黃把我扔在鄉(xiāng)下伺候公婆，自己在城里娶女學(xué)生逍遙快活，我哥剛高升就把我接來城里，變臉比翻書還快。”

“你個姓曹的不是東西，他姓羅的更不是東西。不就是個做生意的商人嗎？成天裝個情種的樣子，不是看書就是看報，背地里偷偷在外面養(yǎng)外室。還和你談生意，他和你談了什么生意啊？三天兩頭往外跑，鬼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肯定是在外面養(yǎng)了小的。”

秦淮：？

曹部長把聲音壓得更低：“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那羅君是普通的商人嗎？你去打聽打聽，這些年得罪了他，無論是幫派、寓公、外國人，還是政府官員，全都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我就是一個沒什么實(shí)權(quán)的小部長，你有幾條命吶，你說他就是個普通商人。”

曹太太還是不服氣。

“我叫你和羅太太在一起多打麻將，不是讓你和她同仇敵愾，義結(jié)金蘭。”

“要我說羅先生夠意思了，他太太大字不識幾個還是戲子出身，當(dāng)姨太都是高攀，結(jié)婚這么多年連孩子都沒有，八成是不能生。”

“這羅先生沒直接納小的，只是在外面找，我估計是想生了孩子再抱在他太太名下養(yǎng)。都做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么可挑的，你少在羅太太面前說那些有的沒的，下午打麻將的時候管好你的嘴，記住了沒有。”曹部長厲聲道。

曹太太不情不愿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羅先生找我談生意的事情也不能說漏了嘴，你脖子上那串珍珠項鏈還是人家羅先生給的呢，嘴嚴(yán)實(shí)點(diǎn)。”

曹太太不爽地加快腳步，走了。

留下秦淮有些迷茫的站在原地。

以他對羅君的了解，羅君大概率是不會在外面養(yǎng)外室的。羅君這人就不愛撒謊，他不鼻孔朝天，斜眼看人就不錯了，撒謊這種事情他根本不屑于干。

但是他又確實(shí)撒謊了。

柳桃說羅君最近經(jīng)常外出，每次響防空警報的時候都不在家里，都是在外面和曹部長談生意。

但是羅君很顯然沒有和曹部長談生意，所以曹部長和曹太太才會猜測羅君是在外面養(yǎng)了外室。

那現(xiàn)在問題來了，羅君為什么要騙柳桃，他也不是個愛外出的人。

當(dāng)初羅君沒談戀愛的時候，除了必要的打打殺殺，他都是窩在酒店里的，吃飯都是叫跑腿。

羅君最近缺錢了，外面的業(yè)務(wù)比較多，過于血腥要隱瞞蹤跡，所以經(jīng)常外出找曹部長演戲欺騙柳桃？

業(yè)務(wù)也不至于多成這樣吧。

秦淮帶著疑惑穿墻回屋子。

羅君還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柳桃已經(jīng)從柜子打掃到了餐桌。

又過了一段時間，早上出去找羅君的張叔和陳平回來了，兩個人看上去都有一些狼狽，灰頭土臉的。羅君也沒說些什么，直接吩咐兩人干活。

一個出去跑腿買報紙，另一個去酒樓拿菜。

下午，柳桃去曹部長家打麻將，羅君借口去政府找曹部長也要出去。

“伯言。”柳桃在出門前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了，“現(xiàn)在外面這么亂，你每天都要出去和曹部長談事情已經(jīng)很危險了，要不找我爹娘的事情還是放一放吧。”

“這樣你也能少出去一點(diǎn)。”

“和曹部長待在一起，我還放心一些，像昨天晚上那種情況我真的很擔(dān)心。”

羅君看著柳桃擔(dān)心的表情，雖然有些不情愿，但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了，以后找人我會讓其他人去做的，晚上我不會出去了。”

柳桃這才放心出門。

羅君沒有先出門，而是上樓疊了26張報紙，揣著滿兜的報紙出門。

然后秦淮就一路跟著羅君，看著羅君穿過富人區(qū)，經(jīng)過咖啡廳，避開小攤販，在錯綜復(fù)雜的路上走來走去。最終來到一處沒有高層建筑遮擋，視野開闊，陽光明媚，空氣中沒有彌漫血腥味和腐爛味，看起來環(huán)境還不錯的空地，掏出疊好的報紙，展開，開始看報紙。

秦淮：？

不是，羅君這和人串通起來騙柳桃，還不惜送了一串上好的珍珠項鏈，惹的人家曹太太以為他出軌在外面養(yǎng)小三憤憤不平瘋狂暗示柳桃，搞這么復(fù)雜，費(fèi)這么多功夫就為了找個光線好的地方看報紙。

家里的光線不好嗎？

是一定要在外面看才特別好看嗎？

結(jié)婚后的男人都這么難以捉摸嗎？這里還不如江衛(wèi)明隔壁鄰居家的小院呢，至少在那個小院里羅君還可以坐在椅子上看，這里只能站著看。

羅君就這么站著看了一下午報紙，腳是一點(diǎn)不酸，腰是一點(diǎn)不痛，一直看到黃昏光線變暗，才不情不愿地把報紙疊好揣進(jìn)兜里回家。

羅君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柳桃就站在門口等他。

見柳桃站在門口羅君問：“怎么不在家里等。”

“天黑了你沒回來，我心里發(fā)慌呆在家里不放心。”柳桃道，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今天下午曹太太和我解釋了一下，昨天晚上是我理解錯她的意思了。”

“你說的對，現(xiàn)在哪哪都不安全，鄉(xiāng)下也不安全。”

“剛剛曹太太讓丫鬟送來了一盅天麻燉鴿子，天麻是明目的。你不愛吃鴿子，但是那個湯我嘗了很鮮，等會兒你多喝點(diǎn)鴿子湯。”

羅君點(diǎn)點(diǎn)頭：“下次不要站在外面，我盡量控制時間天黑之前回來。晚上風(fēng)大，吹多了風(fēng)容易生病。”

兩人一同進(jìn)家，菜都在廚房里溫著，柳桃進(jìn)廚房把菜端出來，鴿子湯給羅君足足盛了一滿碗。秦淮看了一眼廚房里剩的，何止是多喝點(diǎn)，基本上所有湯都在碗里了。

菜色很簡單，但在這個時代應(yīng)該算是豐盛的。

香煎豆腐、清炒蔬菜、糖醋魚和紅燒排骨，加上一碗鴿子湯和白米飯，絕對的大餐。

吃完飯后，羅君和柳桃上樓，羅君給柳桃念了一個多小時兩人才睡下。

看得出來，局勢確實(shí)很亂，羅君都雇不到女學(xué)生給柳桃念得自己親自念了。

第2天一早，羅君一次性疊了30多張報紙還帶了一本，喝完陳皮茶后早早出門，找了一處比昨天環(huán)境要好一些的地方，站著看了一整天。

連飯都沒吃。

可以說是相當(dāng)廢寢忘食了。

接下來的兩天也都是如此。

如果這個時候有智能手機(jī)，羅君的微信運(yùn)動步數(shù)一定非常高，因為他每天都在citywalk和站著閱讀。秦淮甚至懷疑羅君年紀(jì)大了后腿不太好，不是因為他是畢方本體只有一條腿，而是年輕的時候走路走多了。

秦淮跟著羅君好幾天，他為什么不舒舒服服的坐在家里，非要自己找罪受每天暴走幾萬步到處找地方看的原因沒找到，倒是跟著一起看了不少，比前面兩段記憶加起來都要多。

看到第3天，秦淮居然覺得羅君這種模式還蠻健康的。

又運(yùn)動又閱讀，還作息規(guī)律，除了每天中午不吃飯少吃一頓外也找不到什么缺點(diǎn)。

秦淮甚至覺得羅君完全可以和柳桃說實(shí)話，以柳桃對羅君的信任和包容程度，哪怕羅君不給出任何理由，就說自己想在外面多走走順便，柳桃大概率也能接受。

哦不對，柳桃覺得外面太危險了，大概率不能接受。

等等，這該不會就是羅君騙柳桃的原因吧。

可是他為什么非要在外面看呢？

第3天晚上，一切的疑問好像有了答案。

羅君照常給柳桃念，柳桃津津有味地聽著，突然，防空警報響了。

柳桃身上還穿著睡衣，聽到防空警報被拉響迅速起身披上嚴(yán)實(shí)的外套，從柜子里拿出水壺和油紙包裹嚴(yán)實(shí)的餅干，拉著剛挑好的羅君下樓。

樓下，住在一樓的張叔和陳平也收拾好了小包，就等著柳桃和羅君下來，一前一后保護(hù)兩人出去往防空洞走。

這一片區(qū)的防空洞應(yīng)該是專門為這個富人區(qū)挖的，不算寬闊，但是設(shè)施齊全。

秦淮注意到防空洞里有電臺、發(fā)報機(jī)、煤油燈、桌子、還有一些木箱，估計里面放的是食物和水之類的物資。

柳桃和羅君沒有帶復(fù)雜的物資是因為有人幫他們帶了，曹太太家的下人不光帶了熱水、茶具、茶葉，還帶了椅子和坐墊。

其他人帶的東西更離譜，有人帶了麻將，有人帶了象棋，有人帶了煙槍，有人提著鳥籠，有人抱著貓狗。

所有人的東西在一起湊一湊，不光可以玩鳥斗狗，打牌下棋，還可以吞云吐霧，賭錢搖骰子。

最外面有警衛(wèi)站崗。

秦淮都驚呆了。

外面家破人亡，這里紙醉金迷。

怪不得羅君說其它地方不一定有這里安全，這里確實(shí)是很安全，甚至有點(diǎn)安全過頭了。

羅君顯然是不喜歡這種環(huán)境的紙醉金迷的。

有錢人在這里增添再多的物品，也不能改變這里是防空洞的事實(shí)。

潮濕、陰暗、狹窄、吵鬧，散發(fā)著霉味，是見不得光的地下角落。

柳桃被曹太太拉上了牌桌，但她很顯然無心打牌。因為柳桃也知道羅君很不喜歡在防空洞呆著，她想站在羅君身邊陪著他，哪怕頂著別人不屑的眼神給羅君唱兩段戲也好。

“羅先生，我們3缺1，要不要來湊個角？”有人呼喚羅君。

羅君搖搖頭。

旁人笑道：“羅先生不喜歡打麻將你又不是不知道，別打擾他看書。我記得你家的司機(jī)不是會打嗎？把他拉上桌頂一頂。”

“他一個司機(jī)……”

“非常時期嘛。”

眾人笑作一團(tuán)。

看見這個場景，秦淮恍惚間好像回到了第一次看羅君記憶時的理查飯店，那里也是燈火通明徹夜不休地打著麻將。

秦淮好像有些明白為什么羅君要每天找借口，跑到外面去看報紙了。

他不是不想待在家里，他只是不想待在這里。

他懶得解釋，也解釋不清楚，干脆就不解釋，編一個每天可以合理外出的理由。

反正他也不怕轟炸。

秦淮只能說，全盛時期的畢方確實(shí)可以為所欲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