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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 352、找對人了
“掌柜們到底在不在鹽號里陳斌,你想好了再回答我。”陳跡的聲音像一塊石頭,砸在陳斌的胸口上悶疼。
陳跡鎮定自若的站在鹽號中,他身旁則是林言初等羽林軍靜靜地佇立,他們一同注視著陳斌。
門外的夕陽照進來,羽林軍暗色的輪廓,像是連綿起伏的山巒。
陳斌頂不住壓力,眼睛時不時瞟向通往后院的門簾,可門簾垂在那一動不動,幾位掌柜絲毫沒有出來的意思。
陳斌知道,掌柜們先前都推說不在,如今要是忽然出現,等同于明目張膽的以下欺上!
掌柜們如今只能亞巴吃黃連,繼續避而不見!
陳斌等不到掌柜出面,只能咬咬牙拱手回答道:「東家、方才是小人一時失神,忘了掌柜們并不在鹽號里!”
「哦」陳跡不信,作勢要往后院走去:「我怎么覺得你在騙我?掌柜們說不定就躲在后院里打馬吊呢!」
陳斌心中驚疑不定,這小子怎么連打馬吊的事都知道
他趕忙拉住陳跡的胳膊:「東家,后院都是存放的粗鹽,臟得很,您就別進去了!”
陳跡很好說服:「行,那就不進去了,不過,我是這鹽號的新東家,盤賬,清點鹽引是份內之事,沒什么不妥吧」
陳斌放低了身段:「東家,那一口口箱子里放著咱家剛從戶部買來的三十萬鹽引,萬一弄丟了可是天大的虧空,還是放在咱們鹽號里更穩妥!”
陳跡看了看林言初等人,再看了看地上哀嚎的鹽號伙計:「放在鹽號,更穩妥」
陳賓心里咯噔一聲!
林言初冷笑一聲:「沒打你,是你運氣好,不是不能打!」
陳跡揮揮手:「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打打殺殺的做什么!我問你,鹽引都在此處了」
陳斌趕忙恭敬道:「都此處!」
陳跡掀開一只箱子,卻見里面捆扎著滿滿當當的鹽引!
鹽引上寫著「官鹽發票」四個大字,其后則寫著「集字八九九號,今由保頭陳家鹽號雇到,領運官鹽二百斤送至!”
這不僅是支鹽的憑證,亦是鹽的路引,沒這張票據是過不了各個關隘、渡口的,這也是私鹽販子需要鹽引的原因!
陳跡揮揮手:“抬上馬車!”
羽林軍將二十九只大箱子塞進馬車里,揮起鞭子駕車離去!
陳斌剛要偷偷追上去,看看馬車駛往何處,卻見林言初領著四個人堵在門口,林言初面無表情道:「在鹽號里待著,敢偷偷追出來,腿給你打斷!”
陳斌下意識后退一步,不敢言語!
待一炷香后,林言初這才轉身匯入騾馬市街的人流,頃刻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陳斌不顧地上哀嚎的伙計,慌忙往后跑去:「大掌柜,大掌柜。”
門簾被人從里面掀開,陳斌差點撞到對方身上!
陳閱面沉如水的走出來:「慌什么,天還沒塌呢。”
陳斌急聲道:「大掌柜,東家!!!那小子把咱們鹽號里的鹽引全搶走了,咱們還怎么做生意眼看著就是支鹽的時候了,咱們庫里的鹽也就只能再撐一個月!」
可大掌柜陳閱不急反笑:「撐?撐什么撐,我等為何要撐」
陳斌瞪大眼睛:“啊”
陳閱慢條斯理道:「東家把鹽引拿走了,咱自然做不成生意!明日起,把各家店鋪里的鹽斗都收起來,一斤鹽都不賣了!”
陳斌慢慢回過味來,眼睛漸漸亮起!
陳閱捧著自己肥碩的肚子重新回到后院,坐在牌桌旁哼著小曲!
留著山羊胡的葉二掌柜瞥他一眼:「心情不錯啊」
陳閱終于忍不住哈哈一笑:「乳臭未干的小子自己出昏招,那就別怪我把他往死里整,這小子以為自己奪走了鹽引就能奪走鹽號大權,那我不做生意便是!”
若家主問起我就說沒有鹽引做不成生意,可他又該如何向家主交代
葉二掌柜桴了捋山羊胡子,「不對吧,我可還有好多人要養呢,人嚼馬用都是銀子!生意要是停了,我怎么養活那一大家子那可不是尋常百姓,是匪,匪餓肚子會出人命。”
陳大掌柜冷笑一聲:「短視,少賺幾個月能死嗎先自己掏銀干養著他們就是!陳跡這小子與II房搶過繼之事,鹽號生意若停滯幾
個月,他自然沒法向家主交代,到時候分出個勝負,鹽號還是我們的鹽號,二老爺也不會待咱們!」
他對面的周二掌柜摸起一張象牙牌,暗扣著用指肚摩挲牌面:「他要是直接將鹽引賣給其他鹽號怎么辦”
陳大掌柜搖搖頭;「各家鹽號收鹽引的價格何時高過一兩頂天了給他二兩銀子的價格!可在我等的賬面上,一張鹽引就等于四兩銀子!鹽引在我等手上時能賺回四兩銀子,到他手上只能賺回二兩,到時候看他如何給主家交代!”
周二掌柜將手里那張象牙牌打出去「二索!!!這小子會不會還有旁的辦法要不要小葉調些人馬進京,免得這小子再依仗武藝做些什么!”
陳大掌柜哈哈大笑起來:「不用,他以為自己糾集點武夫便能為所欲為,可論做生意,行官又有何用?你就是讓景朝武廟那位陸陽來,沒咱們幫襯,他也弄不明白鹽
號里的門道!”
說著,陳閱摸起一張象牙牌,不用看,只隨于一摸便拍在桌子上:「胡了!”
六架馬車出了騾馬市街便分開,由羽林軍駕駛著繞了幾個圈子,兜兜轉轉匯聚在正陽門大街東邊的一個小胡同里!
小胡同里只有一戶人家,羽林軍下車后第一時間守住胡同兩端,眼神如鷹隼似的逡巡四周,不放過一點風吹草動!
陳跡來到那戶人家門前,拾起褐色木門上的獸首銜環,快三下、慢三下敲擊!
吱呀一聲,木門打開!
門內,齊斟酌低聲道;「師父,人都接來了!」
陳跡跨過門檻,只見數丈見方的寬闊院子里,張夏正坐在一張萇條椅閉目養神,嘴中念念有詞!
今日的張小姐依舊身穿白色箭服,只是身上繡著的花紋從纏枝蓮變成了淺綠色的折枝紋!
在張夏身邊,還立著九名中年人,穿著綢布衣裳!
聽聞開門聲,張夏睜眼起身,竟不顧自己念到一半的經文開口說道;「身后這九位都是我張家的賬房先生,也是盤賬的老手,開始吧!”
羽林軍搬來九張桌子在院子里擺成萇萇的一排!
奇怪的是,幾位賬房先生從屋中抬出三副算盤,平鋪在桌案上,每副算盤九尺萇,三位賬房先生合用一副,一只只木箱打開,一本本賬冊取出,賬房先生撥動算盤的聲音仿佛瀑布傾瀉般雄沛而流暢!
陳跡看向張夏:[這么多賬冊,需要多久算完!”
張夏稍加思索:「七天,這些陳年舊賬,彎彎繞繞極多,沒有七天是決計辦不到的!」陳跡點點頭:「七天已是很快了,換做我,
只怕一年都盤不完!”
張夏指著十幾箱鹽引,好奇問道:“這些你打算怎么辦,難不成打算甩開陳家鹽號另起爐灶」
陳跡嗯了一聲:「確實打算另起爐灶!鹽號掌柜們覺得我必須和光同塵,依仗他們才能站穩腳跟,所以有恃無恐,但我沒打算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掌柜們希望陳跡能磨掉身上的棱角與銳氣,與大地塵土融為一體!
可陳跡要做的事已近在眼前,他沒時間與那些老梟糾纏人情世故,也沒必要!
張夏若有所思:「你打算用這些鹽引自已開一家鹽號不行,拿到鹽引也只是開始而己,接下來還要去鹽場支鹽,再打點鹽運使與遭運官員,將鹽運到各地!運到之后還要開設鹽鋪,招攬掌柜與伙計,這樣才能把鹽賣出去!”
她看向陳跡:「想做一家新的鹽號,少說三年光陰,你等不了那么久!!!!難道是打算將鹽引直接賣給那些大鹽商也只有他們才能吃下這么多鹽引了,但他們一定會把價格壓到最低!”
張夏若有所思:「但以你的性子,不會甘心吃這么大的虧!”
陳跡打量著張夏,這位張二小姐像是萇著一顆七竅玲瓏心,這么快便將方方面面都思慮了遍!
他想索片刻:「有個不成熟的想法,但我以前也沒做過,所以不知道能不能成!」
張夏問道:「幾成把握」
陳跡誠懇道:「二成!”
張夏深深吸了氣:「二成你就敢賭」
陳跡沉默不語!
張夏亦沉默許久:「賭就賭吧,賭輸了我想辦法去找父親給你兜著!”
陳跡笑道,「倒也沒那么險,不過,在做這件事之前,我還得先去見一個人!」
張夏疑惑道:「誰?”
陳跡轉身往外走去:「袍哥!你幫忙看顧一下,我要去會會這個袍哥,確認一下他是不是最合適做這件事的人!”
張夏跟在他身后:「我隨你一起去!”
張夏跟在他身后:「我隨你一起去!”
陳跡回身,二人四目相對,張夏的月光不避不讓:「一個人的精力總歸是有限的,我可以幫你分擔一些,但前提是我得知道你每一步要怎么走!”
陳跡思索片刻:「好!”
兩人上了門前的馬車,林言初揚起鞭子,驅使著馬車往八大胡同行去!
車廂里只剩下陳跡與張夏兩人,陳跡閉目養神,張夏則嘴中默念著遮云的經義,小販的叫賣聲從車外傳來,卻顯得車廂內尤為寧謐!
一炷香后,林言初低聲道:「大人,到了!”
張夏掀開車廂座位,從座位下的暗格里取出二條灰色布、二頂斗笠!
陳跡樂了:“張家的馬車里怎么還備著這些物件!”
張夏抬起胳膊將灰布蒙在臉上,在腦后系了個活結:「你要做的事大多都見不得光,有備無患!」
陳跡微微避開目光,戴好斗笠下車!
百順胡同,梅花渡!
梅花渡是一間清吟小班,曾出過兩位名滿京城的行首!其中一位給自己贖了身,不知去了何處,還有一位姓云的行首被齊家贖身,后又被齊家送了!”
福王將七萬兩銀子,送去內庫后,福瑞祥這老字號,一夜之間銷聲匿跡,仿佛桌上的沙子,被人隨手一拂,便抹去了!
福瑞祥不是第一個被抹去,自然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但有趣的是,在福瑞祥消失之后,一位名為周曠的軍漢替福瑞祥送來梅花渡的地契,說是恭喜袍哥在京城立棍的賀禮!
福瑞祥沒了,可體面還在!
陳跡避開熱鬧的百順胡同,壓低了斗笠來到梅花渡后門!
門前一名健碩的漢子警惕問道:“閣下從何處來”
陳跡平靜道:“昆侖山來!”
漢子又問:“可見白鶴飛過”
陳跡一豎起一根大拇指回答:「只見五色云彩!”
漢子面色一變:“東家!”
他趕忙打開后門,讓開身子:「袍哥在梅花亭里等您!”
梅花渡如一座山水園林,五座罩樓分散在五個方位、像梅花花瓣似的將一池綠水假山拱衛其中!
陳跡走在曲折的青石板路上,張夏在他身旁好奇道:「方才是你們的暗號」
陳跡點點頭:「袍哥嫌棄京城打行的規矩不夠嚴密,便自己借鑒洪……借鑒別人的規矩,整出一套自己的規矩!比如這個手勢,見者皆為幫眾!”
說罷,他雙手貼合、拇指、食指貼合,中指分開,無名指指尖抵著拇指指根,小拇指指尖抵著無名指指根!
這是洪門最出名的手勢,名為三把半香!
陳跡復又介紹道:「方才對暗號時,拇指若抵在食指,說明是內八堂的山主,副山主、坐堂大爺、陪堂、刑堂,若大拇指抵住中指,則是外八堂的!當然還有白紙扇,當家三爺、紅旗五爺專門的手勢,講起來稍顯復雜,我也都還沒記全!”
張夏若有所思:「好新奇的詞!不過袍哥將打行規矩定得如此嚴密,所圖甚大!”
陳跡笑著說道:「你若有興趣,之后可以讓他們給你一一演示,你看一遍就能記住!我暫時只記住了幾個,能夠表明自己身份足矣!”
張夏問道:「袍哥是這里的山主?」
陳跡嗯了一聲:「本該叫龍頭,但龍字太犯忌諱,便改為山主!”
張夏忽然篤定道:「我要當副出主,你待會兒跟袍哥說一聲!”
陳跡微微一怔:「成!”
兩人來到梅花亭外,袍哥正舉著煙鍋,也不抽,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他聽聞腳步聲,眼睛頓時一亮:「這不是我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東家嗎,幾日不見,我還當你將我們都忘了呢!”
陳跡站在梅花亭下,沒與袍哥客套寒暄,開門見山道:「寧朝何事最賺錢?」
袍哥知道面前這位東家存了考校的心思!!可有些話不能亂說!
他眼神瞟了瞟張夏!
陳跡搖搖頭:“但說無妨!”
袍哥咧嘴笑道:「自然是當皇帝最賺錢!”
張夏看看袍哥,又看看陳跡,只覺得兩個膽大包天的人,湊在了一起!
可奇怪的是,按理說兩人相識并不久,僅有幾面之緣,還沒到可以彼此信任的地步,怎敢口出狂言
張夏一陣恍惚!
陳跡見袍哥開誠布公,便在梅花亭邊上坐下:「最賺錢的我們干不了,你我都不是造反的料!我如今手中有一家鹽號,握著三十萬鹽引,我們一起賣鹽如何”
袍哥搖搖頭:「不行!鹽商盤根錯節,要打交道的官吏太多,你我想要在鹽商之中立足,少說十年光景!十年之后,你倒是還好,可我就老了!」
陳跡不以為意:「那我們一起做細鹽生意如何?我能提煉細鹽!」
袍哥再次搖頭:「也不行!一是,有人在做這門生意了,搶生意是個苦力活、勞碌命;二是,這門生意賺得還不夠快!」
陳跡似乎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看來你平日里做了不少功課!”
袍哥鎮定自若道:「來這京城走一遭,總得把名字留下才行,對吧」
陳跡話鋒一轉:“那你覺得該做什么生意”
袍哥低頭,在腳底板磕了磕手中的煙鍋,再抬頭時平靜道:「得做點他們從來沒見過的生意!」
陳跡微微松了口氣:「看來我找對人了!」
袍哥看向張夏,誠懇道:「姑娘,容我和我這位東家單獨說幾句話吧,我有太多事要問他今日不問出來,只怕覺都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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