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度旅社 第403章 地底深處

大賢者的沉默讓地宮大廳中籠罩了一層壓抑的氣氛，但站在最近位置的高階技術(shù)修士卻從大賢者的陰郁神色中看出了憤怒之外的另一重復雜表情——那是夾雜著疑惑與凝重的思考。

這讓高階技術(shù)修士也下意識地回過頭，與大賢者一起望向全息投影中所呈現(xiàn)出的畫面。

那是克隆體死亡之前所看見的最后一幕場景——黑裙紅眼的女性漂浮在天空中，指尖醞釀著毀滅般的光芒。

整個畫面都覆蓋著一層濃烈而絢爛的色彩，似是畫面的記錄者因腦死亡瞬間神經(jīng)元混亂而導致的“錯誤渲染”，模模糊糊的女性身影由大片大片的黑色與血色勾勒而成，其背景的天空中還蕩漾著一圈圈擴散開來的深紫或暗紅輪廓，就好像有巨大的影子從其身后投射在云層里，并向著視角所在的方向俯瞰下來。

“……先把這里發(fā)生的事情上報至圣地，包括這些記憶碎片的原始數(shù)據(jù)，”大賢者突然開口了，“你們繼續(xù)在這里嘗試還原這些碎片中的信息……尤其是這個‘洋娃娃’的。”

高階技術(shù)修士深深彎下腰：“是。”

大賢者“嗯”了一聲，隨后從座椅上起身——大量線纜自行從他身后脫落，就像各自有著生命的觸須一般。

他轉(zhuǎn)身走向地宮大廳深處，又在經(jīng)過那些培養(yǎng)倉的時候停下腳步，微微低頭看向其中一個容器。

傾斜著固定在地面上的管狀容器內(nèi)傳來了低沉而輕微的嗡嗡聲，其表面的燈光有規(guī)律地閃爍著，表示著一個剛剛成熟的克隆體正在其內(nèi)部沉睡，空白的大腦正等待著新的人格轉(zhuǎn)移——而他現(xiàn)在的這具身體，在幾十分鐘前也躺在一個這樣的培養(yǎng)倉里面。

上一具軀殼的突然死亡打亂了許多計劃，讓他不得不在倉促間把自己的意識轉(zhuǎn)移到了如今這具新的軀體里，而這次死亡帶來的影響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新身體的種種不適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記憶和思維上那些令人難以忍受的障礙，現(xiàn)在他還無法完全回憶起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只記得雨，詭異的敵人，已經(jīng)叛變的人工圣女……還有一道強光。

頭腦中再次傳來一陣刺痛和嗡鳴，大賢者皺了皺眉，下意識揉著太陽穴，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視野邊緣有些昏暗，就像一圈稀薄的影子在自己的注意力邊緣跳躍著。

大腦中的監(jiān)控芯片并未示警，靈性直覺也沒有任何反應。

有可能是倉促間進行意識轉(zhuǎn)移的過程中傷到了如今所用的這具克隆體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如果之后情況還無法緩解，就直接把這具軀殼換掉，再換個新的吧——這里的計劃正進行到關(guān)鍵階段，卻出現(xiàn)了意料之外的變數(shù)，這種時候就不能再考慮什么成本了，有隱患的東西都得排除掉，包括自己的軀殼。

腦海中閃過些亂糟糟的想法，大賢者邁步越過了那些培養(yǎng)容器，快步離開了地宮大廳，向著這片龐大的地下迷宮更深處走去。

他穿過了大廳周圍的甬道與連接走廊，接著又穿過了地宮邊緣的一道裂隙——這裂隙仿佛是地宮外墻坍塌所致，裂隙之外卻連接著仿佛是天然形成的溶洞與隧道——他在這片昏暗中前行，同時謹慎關(guān)注著周圍的環(huán)境變化。

時不時有身影出現(xiàn)在兩側(cè)的陰暗角落里，那是身穿黑衣、佩戴詭異面具的“修行者”，這些由云清子控制的“死士”把守著地底洞穴各處關(guān)隘，警惕地注視著洞穴中的任何風吹草動，他們的目光落在大賢者身上，但很快便冷漠地轉(zhuǎn)移到了別處。

但大賢者對這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絲毫沒有在意，他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關(guān)注周圍環(huán)境變化以及保護自己的心智上。

因為他知道，前方等待著自己的雖然是一位盟友，卻也是個怪物——而那怪物最近的自控能力已經(jīng)越來越弱了。

隨著不斷向洞穴深處行進，周圍愈發(fā)死寂，很快，連那些身穿黑衣的修行者也不見了，深邃悠長仿佛沒有盡頭的隧道中只剩下了大賢者自己的腳步聲，偶有發(fā)光的藤蔓或怪異晶體鑲嵌在兩側(cè)的墻壁上，勉強能照亮前方的落腳地。

但漸漸地，又有新的微光出現(xiàn)在視野中，前方的洞穴頂部開始有微弱的光芒滲透下來，大賢者抬起頭，透過那些巖石之間大大小小的裂隙，他看到了遙遠不知何地的星空。

這里位于地底深處，卻可以看到連墨城地表都看不見的星星。

大賢者對這樣的景象早就見怪不怪，他只是匆匆走過這條能夠看見星光的通道，而后終于抵達了這片地下迷宮的最深處——一座寬闊的原始洞穴。

無數(shù)微弱的流光穿透了洞穴的四壁與地面，如河流般在空氣中流淌，又有密集的晶簇刺破地表，在洞穴各處堆積叢生，而在光流與晶簇共同散發(fā)出的微光照耀下，可以看到洞穴中心的地面向上凸起，并裂開了一道十字裂口。

在那裂口周圍，可以看到陳設著樸素的石桌、石凳、石床，還有丹爐、劍臺之類修行者常用的事物，但所有這些東西看起來都已經(jīng)棄用多年，坍塌破碎，遍布灰土。

大賢者徑直來到那道十字裂口前。

令人不安的摩擦聲從裂口中傳來，下一刻，一堆蒼白中夾雜著灰黑色的怪異晶簇便從那裂口中突兀地“生長”了出來，晶簇快速在空氣中滋長蔓延，眨眼間便堆積到了一人多高，而后其表面就像有生命一般飛快蠕動、變形，看似堅硬的水晶眨眼間熔融重鑄成了一面光滑的“鏡子”，鏡子中則浮現(xiàn)出一威嚴老者的身影。

“你遇上麻煩了？”水晶中浮現(xiàn)出的老者皺了皺眉，隨口說道。

“是我們都遇上麻煩了，”大賢者一臉嚴肅，“有一伙來歷不明的家伙突然出現(xiàn)在墨城，我的上一個克隆體死在他們手上。”

“哦，怪不得看你這副肉身怪新鮮的，還真是新?lián)Q的啊，”云清子笑了起來，好像一點都沒在意對方語氣里的如臨大敵，“那與我有什么干系？”

“人可能是你引來的！”大賢者神色不快，在看到對方的態(tài)度之后顯然頗為不滿，“你應該知道，因為你上次的突然失控，我們暴露的風險已經(jīng)提高了不止一點半點！越來越多的人受你影響，甚至包括戍寂之外的——現(xiàn)在不少目光都已經(jīng)落在這顆星球上了。”

“那不是失控，那是尋找‘帝君之遺’必要的手段，”云清子淡淡說道，“如果我真失控了……你應當知道會是怎樣的光景。”

大賢者緊緊皺著眉頭，雖然對方的態(tài)度不怎么樣，但他知道這些都是實話，所以片刻之后他還是壓下了心里的不快，只是有些沉悶地開口：“所以呢？那么大陣仗，你找到了？”

“自然是找到了。”

“在哪？”

“太虛靈樞。”

聽到云清子的回答，大賢者沉默了兩秒鐘，而后他的聲音才打破了洞穴中的安靜：“就這？我們當然知道是在太虛靈樞——從一開始線索就指向那顆星球，你搞那么大動靜……”

“太虛靈樞本身，就是帝君之遺。”

洞穴中再次安靜下來，而且這次比剛才安靜得還久。

大賢者臉上驚愕的表情持續(xù)了至少有半分鐘。

“你的意思是，那整顆星球……”過了好一會，大賢者才好像突然驚醒過來，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開口道，“等等，如果這樣，豈不是意味著‘帝君之遺’根本不是某種可以‘取來’的‘東西’？那你打算怎樣得到它？”

“這便不勞你費心了，老夫自有安排——反正那‘帝君之遺’對你們也無甚大用，”云清子隨口說道，“在得到帝君之遺前，老夫與你們的合作還是會照常進行。”

大賢者靜靜地注視著水晶中投影出的老者身影，片刻后他輕輕呼了口氣，點頭道：“……我明白了，我們會繼續(xù)幫你壓制‘衍星體’的影響——但相對的，你今后如果再想有什么‘大動作’，煩請至少提前通知我們一聲，我們現(xiàn)在遇上的麻煩已經(jīng)夠多了。”

“沒問題，”云清子笑了起來，然后才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開口道，“啊，對了，你剛才說有一伙來歷不明的家伙？還把你打死一次？展開講講？現(xiàn)在我有時間聽了。”

大賢者：“……”

還有什么是比聽說出現(xiàn)了一個已經(jīng)入魔癲狂的上古大能更讓人焦慮的呢？

當然是有的。

那就是當聽說這個上古大能極有可能就在自己家門口，甚至可能已經(jīng)在自己家里搞事情的時候。

聽到玄澈講述的“云清子”的情況，聽到最近發(fā)生在太虛靈樞的大事以及發(fā)生在戍寂的異狀都可能與那個“云清子”有聯(lián)系，墨染臉上的表情顯然不怎么好。

這位氣質(zhì)不凡儀態(tài)雍容的女城主瞬間就籠罩了一層“這破班上夠了”的氣場，那種感覺就好像迎接上級檢查還沒來得及匯報工作，就聽到對方告訴自己“你轄區(qū)里刷了個全國典型級別的要犯”，而自己卻什么都不知道。

當然也可以把“好像”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