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怪談 第317章 祖珽偷人

祖珽再次坐在了船頭。

大船緩緩晃動，祖珽就隨著船只的搖擺而搖動著自己的身體，吃上一口酒，搖頭晃腦，渾身都有節(jié)奏的搖擺著。

身后那兩個小吏都看呆了。

他們也不知道祖珽在做什么，只是他看起來頗為享受。

這兩位小吏，一人姓徐，乃是行臺安排的，一人姓程，乃是劉桃子親自安排的。

他們跟在祖珽的身邊，目的也很簡單，就是盯著這位不著調(diào)的長史，免得他開始亂來。

行臺那邊是怕祖珽亂開價，要盯著他這一路上所談的貿(mào)易等方面，畢竟最后還是要行臺來買單，劉桃子這邊，就是單純的盯著祖珽，多進行勸諫，勿要讓他舊病復(fù)發(fā)。

不過，自從船只離開了桃青州之后，他們就管不住這位長史了，直接被祖珽當(dāng)作自己的隨從來用。

此刻，那位負(fù)責(zé)盯祖珽的程吏，直接成為了祖珽專用的倒酒吏，手里的酒壺就沒有空過。

祖珽舉起酒盞，對著天空，也不知是敬給了什么人，隨即一飲而盡。

“登高臨巨壑，不知千萬里”

“云島相接連，風(fēng)潮無極已”

“時看遠鴻度，乍見驚鷗起！”

“無待送將歸，自然傷客子”

徐吏呆愣了片刻，隨即問道：“祖公，這是誰人之詩？”

“是我的！”

“我還能去念他人之詩嘛？”

“詩賦小道，有何難哉？”

祖珽喝的紅光滿面，忍不住哈哈大笑。

徐吏贊嘆道：“難怪行臺諸貴都贊嘆您的才能”

祖珽瞥了他一眼。

“你是邊人？”

“是北恒人士。”

“你在行臺是干什么的？”

徐吏認(rèn)真的說道：“屬下曾是度支尚書金部曹令史”

“那你在行臺得罪了什么人啊？”

徐吏茫然的回答道：“不曾得罪任何人。”

“哦，你是考核進職的？”

徐吏的臉色閃過一絲自豪，他點著頭，“對，年初的第一批?！?p/> 祖珽笑了起來，“難怪呢”

“你這個蠢小子，別人害你尚且不自知呢，這跟著我外出，你當(dāng)是什么美差？你這性子，也不像是他們安排進來栽贓我的，你且等著吧，若是沒有人照應(yīng)，等你返回行臺，有你受的?！?p/> 徐吏臉色大變，“祖公，我不明白”

祖珽沒有理會他，看向了一旁的程吏，他上下打量了下對方，“后生，你還不滿二十吧？”

“你原先是干什么的？”

程吏急忙低頭，“過去是給大將軍洗馬的?！?p/> 祖珽猛地放下了手里的酒盞，又打量了他幾眼，“青獅？？”

“對?！?p/> “你出身不錯？程你父親是誰？”

“祖公，我父親乃是行臺五兵尚書郎程哲?！?p/> “哦，程哲，程哲，我認(rèn)識他，當(dāng)初主公在定州做官的時候，跟他是同僚，后來主公開府，他就跟著跑了過去”

祖珽再次吃了口酒，“徐小子，跟這程小子打好交情，等回到行臺，要是有人來治罪，就找他幫忙，知道了嘛？”

徐吏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過錯，他是奉命來記錄貿(mào)易協(xié)議的，自己又不曾怠慢可畢竟對面是祖珽，他也只能點頭稱是。

程吏看著遠處，問道：“祖公，我們真的要跟那些大和尚貿(mào)易嘛？”

“為何不可啊？”

“別人能做，我們就做不得？”

“可是，這不是律法禁止的嘛？他們所要買的都是軍事利器，往后總是要交戰(zhàn)的”

祖珽搖著頭，“那你可想多了?！?p/> “這些和尚買這些戰(zhàn)馬，絕對不是為了將其送給官府，作為戰(zhàn)事所用?！?p/> “他們是要拿來炫耀，拿來巴結(jié)權(quán)貴。”

祖珽瞇著雙眼，“當(dāng)今天下皆重佛，又以南國最重，南國的僧侶，其富奢是北國所不能比的，當(dāng)初梁國還在的時候，每次寺廟缺了錢，其皇帝就會出家，不理國事，要群臣們湊錢給寺廟，才愿意離開”

“??？？？”

程吏瞪圓了雙眼。

徐吏搖著頭，“這件事我曾在行臺聽人說過，他們說，梁國就是亡于佛?！?p/> 祖珽瞥了他一眼，隨即笑了起來，“梁人？”

“哈哈哈，陳國的開國皇帝陳霸先，你們倆知道不？”

“知道?！?p/> “他也干了！”

祖珽沉思了片刻，“不到十年吧，我也記不清了?！?p/> “陳霸先能登基，都是靠這幫大和尚來給他正名，他用佛牙上位，繼位之后，南國的諸寺不減反增”

“總之，我們現(xiàn)在需要糧食，也就這幾年，等到明年秋收之后，國庫就不會如此缺糧，他們要的又不是種馬，給就是了，至于鐵器，也是同樣的道理，破刀上鑲幾顆珠子，他們才不管好不好用，他們只在乎看起來怎么樣要的是個名頭，知道吧？”

兩人緩緩點頭。

徐吏問道：“祖公，既然都談妥了，那我們?yōu)槭裁床换厝?，還要繼續(xù)往南走呢？”

祖珽又吃了一小口，他眺望著遠處。

“我聽那僧人說，這幾年，他們的商船不能再像從前那般進出自如，揚州刺史常常派人攔截，阻攔，破壞他們的生意，想讓我們想辦法。”

“所以，我得去找這位揚州刺史，好好談一談?！?p/> “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徐吏和程吏皆皺眉，程吏說道：“為了達成交易而去禍害忠良的事情，我認(rèn)為不妥當(dāng)?！?p/> “誰說我是去禍害別人？”

“人家?guī)е婈犇?，我?guī)е銈冞@幾個去禍害別人？”

徐吏問道：“那祖公是要去做什么呢？”

“我想為主公征得此人?！?p/> 祖珽瞇著雙眼，喃喃道：“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會稽郡公王琳?！?p/> 這兩個年輕人面面相覷，他們顯然不太清楚這個人，但是從他的前綴也能聽得出來，此人絕非尋常之人。

祖珽此刻卻格外的激動。

這個王琳可不是一般人。

他過去曾是南國名將，參與過平定宇宙大將軍之亂，后來陳霸先幾次討伐他，都沒占到什么便宜，甚至一度生擒了侯安都，周文育，后敗給陳國，逃到了大齊，那時正是孝昭皇帝在位，孝昭皇帝對他也格外看重，想利用他來對付陳國人。

此人道德不錯，深得軍民的擁護，同時作戰(zhàn)能力高強。

而最最最重要的是，這位是精通水戰(zhàn)的，雖然之前慘敗給了陳國，但是在大齊，只怕找不出比他更擅長打水戰(zhàn)的將領(lǐng)了。

自家主公身邊，將軍們著實不少，但是，能打船戰(zhàn)打水戰(zhàn)的將軍，還真的就找不出幾個來。

王琳在齊國被大家所排斥，跟同僚們都合不來，無論上下都輕視他。

這豈不是好機會嘛？

當(dāng)然，祖珽也不是冒然前往南部邊境，此刻的船上，還有婁子彥跟隨，婁睿在南擔(dān)任大都督，作為他的兒子，護著祖珽前往揚州，跟王琳見個面，而后再送回來，這并沒有什么難度。

南邊這些慫包便是知道自己只身過來了，只怕也沒多少膽量敢對自己下手。

祖珽這么一行人就在婁子彥的帶領(lǐng)下沿著海岸一路往前。

他們趕了很久很久的道路。

等到他們開始下船換車的時候，都已經(jīng)是初冬季節(jié)了。

好在，婁子彥早有準(zhǔn)備，穿著厚厚的衣裳，也就不怕這冷風(fēng)，眾人就這么一路往前，到次年元月的時候，總算是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揚州，芍陂。

清澈的湖面上，停放著一艘艘的戰(zhàn)船。

隨著主船發(fā)出各種命令，戰(zhàn)船們不斷的往返，匯合，又分散。

春秋時的楚相孫叔敖修建了芍陂，引水做湖，從那之后，此處便發(fā)揮了許多的重要作用，例如灌溉例如抗災(zāi)，又例如，操練水軍。

岸邊設(shè)立了一處高臺。

一個中年男人披著甲胄，就站在高臺之上，眺望著遠處。

他看起來并不是那么的嚴(yán)厲，眼神柔和，氣質(zhì)儒雅，他看著遠處那些正在操練的船只，一一打量著，低著頭又記錄著什么。

在他的身后，則是站著兩位軍官。

其中一人臉上帶著燒傷的痕跡，非常的明顯，看著就令人害怕。

他緩緩說道：“主公，只剩下三天了，若是我們再不回去，那姓盧的又要為難我們?！?p/> 王琳似是沒有聽到，也不回答，繼續(xù)埋頭做著自己的事情。

那兩人便不再言語。

過了片刻，王琳又看向一旁的軍官，“打變陣旗號，讓他們再來一次變陣?！?p/> “唯。”

軍官也不廢話，當(dāng)即舉起了旗幟，開始搖晃了起來。

遠處的那些戰(zhàn)船再次開始變幻陣型，此刻，冷風(fēng)迎面吹來，王琳渾身一僵，愣了片刻，又繼續(xù)開始書寫。

這風(fēng)，是王琳一生的痛。

尤其是多變的風(fēng)。

就在他們還在忙碌的時候，遠處有一行人緩緩靠近了此處，當(dāng)然，很快就被周圍的士卒給擋了下來。

高臺上的軍官回頭看了眼遠處的那些人，眼里滿是憤怒。

在來到齊國之后，他們這些人的日子過得并不好。

當(dāng)初那個高演，對他們倒是格外的敬重，各種封賞，給與軍餉，讓王琳全力搜集自己過去的人馬，讓他自己操練，編制成軍，甚至賞賜給他全套的齊國軍用鼓樂。

但是在高演死掉之后，他們的日子就變了。

廟堂的軍餉直接停發(fā)，不再給他們補充。

而地方上的官員們，則是處處與他們作對為難。

王琳的水軍在兩國之間的江水上操練巡視的時候，往往能截獲許多的運贓船。

不是北人偷偷跟南人做生意，就是南人偷偷往北做生意。

尤其是南邊的那些禿驢。

因為各地佛法盛行，故而對和尚的船只不做限制，南邊的和尚可以隨意到北邊進行佛法活動，這就造成了他們以傳播佛法的名義來進行走私貿(mào)易。

其他商船不能正大光明的開往敵國，而僧人的船卻可以。

王琳是個做事較為認(rèn)真的人，在高演讓他鎮(zhèn)守?fù)P州，總領(lǐng)軍事之后，他就開始召集舊部，厲兵秣馬，開始了嚴(yán)苛的巡視。

加上他本來就是南人，是投降而來的，性格倔強，又不太能跟齊人玩到一起去，這使得他與同僚們的關(guān)系越來越差，越來越差。

他在這邊就幾乎沒有朋友，都是敵人。

王琳此番前來操練軍隊，揚州道行臺的盧潛是相當(dāng)反對的。

可王琳不理會他的命令，還是帶著人過來了，盧潛便給他規(guī)定了時日，催促他期限內(nèi)返回。

馬車停下之后，果然是走出了幾個官吏模樣的人，指著自己，對左右說了什么。

軍官再次看向了王琳。

“主公，盧潛又派了人?！?p/> 王琳終于收起了手里的文書，低頭看向了遠處那些人。

“走吧。”

王琳帶著兩人走下了高臺，不慌不慌的走到了那些人的面前，他麾下的士卒正在與他們叫嚷著什么，發(fā)現(xiàn)王琳到來，也急忙收了聲。

王琳大步走到了他們的面前，他打量著這幾個陌生人。

“盧公便這么怕我造反嘛？”

婁子彥一愣，朝著王琳行了禮，“王將軍，我們并非是盧潛所派?！?p/> 王琳一愣，他再次打量著面前的這個小子，看了片刻，“婁睿的兒子？”

王琳跟婁睿見過面，而婁子彥的相貌跟婁睿有些相似。

婁子彥對王琳的直呼其名有些不悅，卻還是讓開了身體，讓祖珽能見到這位王公。

祖珽笑呵呵的走上前來，盯著面前的王琳猛看。

王琳也不生氣，以同樣的眼神盯著祖珽，兩人對視了許久。

“王公，久仰大名啊為了見到王公，我可是趕了數(shù)個月的路啊?！?p/> 聽到這句感慨，王琳愈發(fā)的困惑，“你是”

“在下大將軍府長史祖珽！拜見驃騎大將軍??！”

祖珽行了禮，王琳隨即回禮。

“原來是祖公?！?p/> 王琳的臉色頓時就柔和了許多，他解釋道：“方才誤以為是盧公的人，有失禮之處，勿要在意。”

祖珽上前一步，直接拉住了王琳的手。

“王公，勿要如此見外！”

“我家大將軍在塞外聽聞了您的名聲，特意讓我前來與您相見！”

“我從青州離開，已經(jīng)接近半年，終于見到了您！果真是如傳聞之中那般，虎狼威猛之大將??！”

祖珽的神色激動，言語也是如此。

王琳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手，“不堪之人，敗軍之將，竟讓祖公這般操勞，實在不該，我欲在城內(nèi)設(shè)宴，款待祖公”

“好，好?！?p/> 祖珽便直接跟著王琳上了同一輛車，王琳又不好將他趕下去。

坐在車內(nèi)，祖珽感慨道：“如此天氣，王公還能繼續(xù)練兵，實在令人敬佩。”

“這是我的本職而已?！?p/> “當(dāng)下許多將軍，都做不到這一點。”

“王公，我是來接您離開的?！?p/> 王琳的臉色一時間變得格外復(fù)雜，他再次看向了身邊這個怪人。

“您說什么？”

“王公，我聽說了您在此處的處境，這些家伙不識英雄，那盧潛算是個什么東西，治理江淮這么多年，不知藏了多少錢財給自己！”

“他何德何能，敢欺在您的頭上？”

“當(dāng)下廟堂的局勢，您大概也有了解，天子跑到晉陽去了，可以說，廟堂形同虛設(shè)，河水以南的各地，如今亂成了一團，有野心勃勃之人，已經(jīng)開始效仿大將軍，自設(shè)官職，自立制度，彼此甚至開始爭斗，搶奪兵權(quán)，拉攏豪族，想要在河南上演一出群雄并立?！?p/> 祖珽的眼里滿是不屑，“不過，也不用我多說什么，王公也知道這些人都是些什么玩意?！?p/> “這些人想玩割據(jù)那一套，等我家大王天兵到來，沒有一個能活著?！?p/> “而您待在這里，手里又有兵，是他們的眼中釘，他們都想要除掉您?！?p/> “若是要去南邊，您跟陳國雖然是死敵，但是我想以陳蒨的為人，若是您愿意投降，他肯定會樂意接受，可問題是，我在快到達此處的時候，聽南邊的大和尚們說，陳蒨的身體非常不好，此刻已經(jīng)很難處理政事，整日都在養(yǎng)病，說他很可能活不過今年。”

“他要是不在了那南國也找不出有膽魄收降您的人了?！?p/> “再說偽周這邊，宇文邕剛剛殺掉了宇文護，正是需要心腹的時候，您若是前往，或許能成為宇文邕的心腹，可唯一的問題是，他們那邊軍頭林立，二十四軍府，柱國大將軍，這些都沒有什么空缺，父死子替您一個南人，想跑到偽周去施展抱負(fù)，即便能為皇帝所信任，也難以掌握實權(quán)，可能還是被留在長安，掛個虛官職?！?p/> 祖珽竟一臉認(rèn)真的為王琳分析了起來，仿佛他此刻是王琳的謀臣一般。

他說道：“依我所見，王公如今無論是待在此處，去南，去周，都不是什么好選擇?！?p/> “故而，只有我家大王這里，才是您最好的歸宿！”

“我家大王對您格外重視，我身為長史，在國內(nèi)有諸多大事，主公讓我放下這些事，千里迢迢的前來，足以證明他對您的重視，而我家主公麾下也缺乏擅水軍的將軍，您若是去了，肯定是位列諸將之上，總領(lǐng)水船之軍！”

“最后一點，我家大王以卑吏建功，短短七八載，已得河北，屢敗偽周，親斬大將，崛起之勢一覽無余，您如今前往投奔，往后便是從龍之臣也??！”

祖珽再次上手拉住了王琳的手。

“王公，我跟南邊這些人不同，我向來直爽，有什么便說什么。”

“王公可愿與我一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