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韶華 第七百二十一章 棋子(二)

姜韶華對勤勉肯干的臣子，素來寬容，聞言笑道:“這是他該得的，朕豈會虧待他?！?p/> “工部時常有外差，且會涉及大筆工程費用。他去工部，替朕盯著工部官員，也正合適?！?p/> 陳瑾瑜也就隨口說笑幾句。皇上登基不久，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這等時候，肯定要用自己人。

以陳瑾瑜看來，皇上對朝堂老臣們已經(jīng)足夠?qū)捜萘?。就像張尚書這樣有異心的，或是像紀(jì)尚書這樣能力不足的，還有周尚書這等頑固不冥的，通通都該換了。正好騰出位置給南陽王府的能臣們。

馮尚書沈工正他們可都還留在南陽郡哪！

陳瑾瑜一不小心，就將這份心意露在了臉上。

姜韶華笑著瞥一眼陳舍人:“朝堂里這么多臣子，朕總不能全部都換了?？傄o他們時間，或是調(diào)教一二，說不定他們就能轉(zhuǎn)過彎來?！?p/> “實在頑固不化的，也得慢慢動手整治。”

陳瑾瑜點點頭，一本正經(jīng)地應(yīng)是:“皇上言之有理，是臣性情急躁，操之過急了。”

然后，又低聲笑道:“就不知道周尚書看見新上任的楊郎中，心里會是什么滋味了?！?p/> 周尚書心情很復(fù)雜。

工部雖然在六部衙門里排名最末，其實差事繁，最為忙碌。過去的幾年里，北方天災(zāi)頻頻，南方的日子其實也不太好過。黃河年年決堤，洪水泛濫，淹沒良田村和村莊。

每年疏浚河道修建河堤，都是朝堂大事，關(guān)乎著萬千沿河百姓的安危。每年戶部最大的支出，便是軍費和修河道。這也就意味著，工部每年有巨額的錢糧出入，有數(shù)以萬計的河工，還有各地衙門配合……這其中，到底有多少見不得光的勾當(dāng)？

便是周尚書自己，都不敢說全部清楚。

有一個事實是明擺著的。工部上下一眾官員們個個家資豐厚。周家也是京城有數(shù)的望族大戶。

湯有銀去了戶部，馬耀宗進(jìn)了吏部。周尚書早就等著女帝陛下派心腹來工部了。

這一日，果然還是來了。

“下官楊政，見過尚書大人?！睏钫Ь吹毓笆忠姸Y。

周尚書定定心神，語氣溫和:“楊郎中快請起?！?p/> 楊政是南陽郡老臣，又是楊侍郎嫡親的侄兒，背后有女帝陛下?lián)窝苌袝鴮λ匀灰蜌庑?p/> 周尚書很快召了來工部所有官員，向眾官員介紹新來的同僚。

眾官員心里或撇嘴或嫉火直冒，還有盤算著和楊政套近乎的。一連幾日，楊政的簽押房里人來人往，幾乎沒消停過。

這等時候，就看出楊政的長處了。他自少在京城長大，第一份差事就是在刑部里做捕快，很擅長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短短幾日，便認(rèn)識了工部上下所有人。

楊政還有多年查案審案養(yǎng)成的好習(xí)慣，私下里準(zhǔn)備了一本冊子。將工部同僚一一記錄在冊子上。

當(dāng)楊政將冊子呈到御前的時候，姜韶華也有些訝然:“你才去工部幾天，就摸索清楚這么多人的當(dāng)差情形了？”

楊政答道:“這倒沒有。臣現(xiàn)在只能記下工部所有官員的名字和各自負(fù)責(zé)的差事，年齡籍貫記了一半。各人的性情喜好當(dāng)差做事的慣例風(fēng)格，就得等日后慢慢補齊了?！?p/> 姜韶華莞爾一笑，贊道:“你有這份仔細(xì)，實在難得。”

術(shù)業(yè)有專攻。楊政雖然不懂工部差事，查人查案都是一把好手。有這么一個人在工部，工部幾十個官員都得格外小心了。

楊政被夸得春風(fēng)滿面，連連自謙:“臣做得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臣只會查案刑審，工部差事一竅不通，以后得好好學(xué)著當(dāng)差。為皇上分憂?！?p/> 怎么也得學(xué)著看懂工部的來往賬冊，弄清工部里的種種貓膩和勾當(dāng)，再抓到些切切實實的證據(jù)?；噬舷胝握l，他立刻就能捧出一堆證據(jù)來。

這才是真正的為君分憂哪！

楊政把自己的盤算一說，就連陳長史也忍不住笑了一回:“這想法不錯?！?p/> 到底是官場歷練多年，又有楊侍郎親自指點，楊政現(xiàn)在行事很有章法。

相較之下，馬耀宗和湯有銀就稍微嫩了一些，還得慢慢歷練。

楊政得了女帝陛下和陳長史的夸贊，心里美滋滋的，從昭和殿退出來之后，就回了工部衙門。

“楊郎中春風(fēng)得意，莫非是進(jìn)宮面圣得了皇上稱贊？”

周尚書瞧在眼里，隨口打趣一句。

楊政笑著應(yīng)道:“什么都瞞不過尚書大人。下官來工部當(dāng)差，是皇上給的恩典。工部上下和諧融洽，下官進(jìn)工部如魚得水，今日特地進(jìn)宮向皇上謝恩去了。”

“有什么差事，尚書大人只管吩咐給下官。下官一定用心當(dāng)差?！?p/> 來都來了，總得領(lǐng)些差事，不能空置讓皇上心里不痛快。

周尚書便隨手指了一樁差事給楊政:“宮中有兩處宮殿，年代久了，需要重新修繕。你去做個預(yù)算，然后去戶部批條子。等撥了銀子來，再去采買需要的材料，召集工匠們做事?！?p/> 楊政爽快地應(yīng)了下來。

周尚書在心中扯了扯嘴角。

年底歲末，各衙門都很忙碌。尤其是戶部，每日都有一堆人排隊等著批條子領(lǐng)銀子。

楊政熬了幾天幾夜，才在同僚們的指點幫助下做好了預(yù)算，結(jié)果進(jìn)了戶部一看，等著批閱的公文摞得快有兩尺高了。

按著正常速度，怕是要等個五六日。

楊政新官上任，一心想要表現(xiàn)，不想一直排隊等著。眼珠一轉(zhuǎn)，便去了湯有銀那里。

湯有銀官職不高，在戶部還沒有獨坐簽一處簽押房的資格，和另一位員外郎坐一處簽押房。紀(jì)尚書派了一堆差事過來……

這絕不是刁難。在任何一個衙門里當(dāng)差，太過清閑了就是坐冷板凳，差事多忙忙碌碌才是受重用被抬舉的表現(xiàn)。

楊政來的時候，湯有銀正對著一份公文皺眉頭，手下算盤撥得飛快，不時扭頭和身邊長隨說話。

眼角余光瞟到熟悉的身影，湯有銀立刻放下手中差事，笑著起身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