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籬夢 第一百零四章 此術(shù)

張擇坐直了身子。

他其實(shí)只是隨口一問，沒指望周景云能回答什么。

竟然真的有？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異常。”周景云遲疑說，“我和妻子在賞梅的時候，她突然不舒服，犯了舊疾。”

這莊小娘子瘦瘦小小的確單薄，張擇心里想。

“她先前是病了，但已經(jīng)好了，或者說，我以為已經(jīng)好多了，或者這不算什么異常，是我想多了。”周景云說，突然自己也覺得有些說不清。

張擇笑了，神情感嘆：“別人面對我張擇，恨不得變成啞巴，唯恐多說話惹來禍?zhǔn)拢ㄓ惺雷樱瑢ξ胰绱颂谷弧！?p/> 周景云笑了：“中丞是為朝廷辦事，再細(xì)微的事也有可能牽涉到大事，我自當(dāng)坦然。”

張擇滿意的點(diǎn)頭，停頓一下：“如果少夫人在其他時候沒有犯病，偏偏在那個時候，或許真是異常。”他看著周景云，“那天金玉公主離開后，靈泉寺的僧人都睡著了，不管是在門前迎客的，佛殿守香火的，院子里打掃的，所有的僧人，就地陷入了沉睡，直到被上山來的香客發(fā)現(xiàn)，叫醒。”

雖然適才已經(jīng)聽到官員們議論的事，但跟他們口中的荒唐讓人一笑而過相比，張擇說出的話則讓人震驚。

全部，同時，睡著，這絕不是什么侍奉公主累了，周景云神情凝重：“中丞可查出原因了？”

他說著站起來，眼中幾分焦急擔(dān)憂。

“所以我夫人是受了影響，是了，她大病初愈，身體還不好。”

“不知道有沒有后續(xù)的影響？”

張擇安撫周景云：“應(yīng)該沒事，靈泉寺的僧人，金玉公主，包括上官家的兩個公子，我都讓太醫(yī)們查了，身體沒有異常。”

周景云起身一禮：“中丞如果后續(xù)查出原因，告訴我一聲。”說到這里又似自言自語，“我應(yīng)該再帶她去找大夫看看。”

張擇看他已經(jīng)歸心似箭，笑著點(diǎn)頭說聲好，便起身離開了。

周景云對圍過來關(guān)切的官員們簡單說了是問東山靈泉寺的情況，便急急回家來。

“僧人們都睡了？”

聽完周景云的講述，莊籬也很驚訝。

周景云端詳著莊籬：“你晚上睡得如何？”又想到莊籬總是在他讀三頁書就睡著了，原本以為是睡得好，現(xiàn)在不得不懷疑是不是也受了不好的影響，“還是去請章大夫看看。”

但張擇說那些僧人都被太醫(yī)們檢查過了，沒有查出任何問題，可見這是醫(yī)術(shù)查不出的詭異。

那去燒香拜佛？

也不對，靈泉寺就是佛寺，佛祖所在都沒有能阻止這種事發(fā)生。

找個江湖術(shù)士？

看著周景云蹙著眉頭沉默，莊籬知道他心里在胡思亂想。

“我真沒事。”她笑說，又認(rèn)真跟周景云分析，“我覺得這件怪事只是針對寺廟的僧人，我只是因?yàn)樯眢w不好，當(dāng)時受了一點(diǎn)影響，你看，你和其他人都沒事，后來離開那里，我也就沒事了。”

周景云稍微松口氣：“我會關(guān)注著張擇查問的進(jìn)展。”又看著莊籬，“你如果覺得不舒服，一定要說。”

莊籬笑著點(diǎn)頭：“我知道，我不會瞞著世子的。”

周景云終于露出一絲笑，他能感受到她對他是信賴的，或者，依賴的。

“我去母親那邊看看。”他說，“一會兒就回來吃飯。”

莊籬說聲好，目送周景云離開，臉上的笑沉寂下來。

說沒事，的確是在安撫周景云。

她也知道靈泉寺的僧人是怎么回事。

是有人在編織夢境，讓他們同時入睡。

不僅如此，還將她也拉了進(jìn)去。

原來如此。

她原本也以為賞梅那天是自己舊疾發(fā)作，身體不好，所以才出現(xiàn)了幻聽幻視。

原來是入了別人的夢境。

她知道，這世上不止她一個怪物，必然有類似她這樣的人。

現(xiàn)在的問題是，這人是針對僧人的，還是是針對她而來的？

夜色籠罩大地，監(jiān)事院里依舊燈火通明。

張擇看著桌案上鋪著的紙張，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出現(xiàn)在靈泉寺附近的人名。

排查下來，除了靈泉寺的和尚外，只有東陽侯少夫人有些許異常。

這個，也不算什么異常，周世子是愛妻心切，想多了。

很明顯那莊小娘子是自己大病初愈身體不好罷了。

另外也還有一個…..

張擇視線落在一個名字上，上官月。

因?yàn)楫?dāng)天在靈泉寺和上官可久打架，也被問詢，當(dāng)問到有沒有異常時候，那小子也說有。

“不知道為什么，我看著靈泉寺哭了。”

“我以前從未哭過，中丞大人，我懷疑我被上官可久打傷了頭。”

“上官可久害我如此，我的父親和家里人一樣來訓(xùn)斥我，還威脅要把我趕出京城。”

“中丞大人，你可要為我做主。”

想到這些話，張擇甩了甩頭，這個惹人厭的外室子，的確腦子壞掉了，還想用他來對付上官家。

他張擇又不是傻子。

張擇的視線從這些名字上移開。

“金玉公主身邊人怎么說？”他問。

一個隨從說：“公主帶了二十個仆從進(jìn)了靈泉寺，一共住了三天，其間閉門謝客，專心禮佛，除了邀請過一次東陽侯世子，被拒絕，沒有其他人進(jìn)出靈泉寺。”

另一個隨從補(bǔ)充：“公主在寺內(nèi)作息跟在府內(nèi)一樣，多數(shù)是白日睡覺，晚上禮佛，其間沒有察覺任何異常。”

張擇沉默一刻，公主的作息是白日睡覺，莫非這些和尚是被公主的作息影響了？

不不，他再次甩去這個想法，一兩個人可以說是被影響，但那么多人一起是不可能的。

井水沒有被下過藥，寺內(nèi)也沒有迷香的殘留。

“中丞，中丞，有消息了。”一個隨從疾步奔進(jìn)來，“有人知道怎么能讓很多人同時入睡。”

張擇視線一凝。

或許是廳內(nèi)的燈火太亮，又或許是監(jiān)事院黑壓壓的官服太嚇人，被帶進(jìn)來的中年男人佝僂著身形，眼神躲閃。

這是一個在街市上賣藝的男人。

因?yàn)椴幌嘈攀枪砘曜鞴郑J(rèn)定是蔣后黨用見不得光的手段，既然是見不得光不為人知，張擇就吩咐往下三濫市井江湖中去查。

果然，當(dāng)被詢問有什么手段能讓很多人同時入眠而不察覺時，除了給出迷藥迷香這些慣用的手段外，有人說了一個不常見的。

祝由術(shù)。

“祝由。”張擇瞇了瞇眼，念了遍這兩個字。

他知道什么是祝由。

巫術(shù)嘛。

“巫術(shù)也是一種醫(yī)術(shù)，也不是那么不堪。”那男人陪笑說，“日常也能用來治病，拔牙啊，小兒夜驚啊…..”

張擇沒興趣聽他啰嗦，直接問：“你會嗎？你讓我睡著試試。”

那男人苦笑說：“這，這，大人，心志堅(jiān)定，也，也先有了戒備，老兒是做不到的，這種事，必須要趁人不備……”

“那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張擇問。

男人眼神閃爍一下，忽地伸手摸向胸口。

剛一抬手，四周的兵衛(wèi)齊刷刷的拔刀圍住了他。

“饒命。”男人嚇得跪在地上，舉起手大喊，“我，我只是，帶著一樣器具，想給中丞展示，一下，跟讓人入睡是差不多的意思。”

張擇對兵衛(wèi)們示意退后一些，但依舊擋在自己身前護(hù)著，兵衛(wèi)手中的刀也沒有收起來。

“展示吧。”張擇說。

男人看著四周明晃晃的刀尖，默念著那句富貴險中求，咽了口口水，結(jié)結(jié)巴巴說：“祝由術(shù)是需要借物，畢竟移精變氣，才能祝由….所以我?guī)砹艘恢晃茵B(yǎng)的一只鳥雀，來給大家展示一下，怎么，移精變氣。”

隨著說話他的手伸向胸口。

兵衛(wèi)們緊緊盯著男人的動作，張擇也認(rèn)真地看著，感覺男人的動作格外慢，似乎怕他們誤會，又似乎小心翼翼怕傷了懷中的鳥雀。

男人的手慢慢拿出來，張擇聽到了一聲鳥鳴，然后看到毛茸茸的麻雀腦袋。

這只麻雀被男人緊緊攥在手中，啾啾叫了兩聲。

“然后呢？”張擇問，“它能做什么？”

男人臉上浮現(xiàn)古怪的笑：“它能，飛——”

伴著這句話他將手一揚(yáng)。

四周的兵衛(wèi)一驚，下意識發(fā)出喝止，張擇在后微微躲避，然后看到男人手中的麻雀飛了起來，伴著啾啾的叫，在室內(nèi)撲棱飛舞，落在了房梁上。

“這有什么好展示的！”一個兵衛(wèi)喝道，帶著幾分被戲弄的惱火。

這些該死的街頭雜耍人，把他們當(dāng)無知的孩童嗎？

一只麻雀而已，出去隨便伸手就能捉一只。

張擇沒說話，只是看著那男人，很顯然，得不到合理的解釋，這個雜耍人就要和他的麻雀一起被擰斷腦袋。

男人被室內(nèi)的殺意激的打個寒戰(zhàn)，忙伸手指著房梁：“不，不，中丞，您仔細(xì)看，它不是麻雀。”

不是麻雀？是其他的鳥？有什么區(qū)別？張擇依言看去，原本有些昏暗的房梁變得清晰，然后看到一只鳥掛在上面。

這不是他們剛才看到麻雀，而是一只草編的，鳥。

張擇瞬間睜大了眼，四周的兵士也響起嘈雜聲，伴著嘈雜以及注視，那只草編的鳥從房梁上跌落下來。

啪嗒一聲，在地上滾了滾，翻轉(zhuǎn)著不動了。

假期愉快朋友們，攢著過完假期來看，是個連貫情節(jié)，單看一章會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