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籬夢 第四十一章 不問

“怎么回來不說一聲！”

東陽侯夫人的聲音在室內(nèi)回蕩，先是訓(xùn)斥。

“怎么外邊的人也不說一聲？”

周景云聲音含笑：“是我不讓他們通稟，要給母親的驚喜?！?p/> 聽到驚喜兩字，東陽侯夫人又哭起來：“你這不孝子，還知道回來！這都幾年了你眼里心里還有家，還有父母嗎？”

周景云扶著東陽侯夫人的胳膊跪下來：“兒子不孝?！?p/> 定安伯夫人上前來勸：“回來就好，景云他這幾年在外也不容易，也是迫不得已——”

說到這里也掩面哭起來。

東陽侯夫人顧不得哭了，忙勸她。

周景云鄭重對定安伯夫人叩頭：“景云見過岳母?！?p/> 這一聲岳母讓定安伯夫人又開心又哭的更痛，站在一旁的仆婦們都上前來勸，定安伯夫人又親手將周景云扶起來，和東陽侯夫人一起端詳，再感嘆“瘦了。”

陸錦也已經(jīng)從地上站起來，此時上前來施禮。

“姐夫。”她說，一開口忍不住委屈也哭起來。

周景云看她一眼，頷首說：“有什么事坐下說?！?p/> 陸錦紅著眼看他，然后用力將眼淚忍住，美人含淚嬌俏可憐。

許媽媽帶著仆婦婢女們捧了水盆錦帕妝盒來，給哭過的夫人娘子們簡單整理下，屋子里亂亂嘈雜，比先前氣氛歡悅。

直到這時，周景云看向站在一旁安靜的莊籬。

莊籬的視線便迎上他，雙目相對，莊籬低頭屈膝施禮。

周景云走過來。

“夫人帶著先生回亳州了。”他輕聲說，“我親自送了半程，亳州那邊有人來接，沿途驛站我也讓人打點了?！?p/> 莊籬再次施禮：“世子做事讓人放心?！?p/> 周景云停頓一下，問：“這些日子在這里，還好嗎？”

莊籬還沒回答，那邊的東陽侯夫人說話了。

雖然這邊三人在被婢女們環(huán)繞伺候凈面，但視線都看著周景云，當(dāng)看到周景云走到莊籬身前，兩人不知道說了什么，雙目相對，溫情脈脈——

陸錦剛擦好臉，眼淚忍不住再次滑落，一面借著用手帕擦，一面轉(zhuǎn)過身對定安伯夫人鼻音濃濃說：“伯母，世子回來了，我們先回去吧，別掃了世子他團聚的興致?！?p/> 定安伯夫人也看著那邊，婢女擦在臉上的粉都遮不住她臉色難看，當(dāng)年她女兒和世子也是這般，如今舊人已經(jīng)白骨，新人笑顏如花，心里又酸又痛又恨。

她不想看，也不想走，只想?yún)柭暫壬⑦@刺目的場面！

還好在她失態(tài)前，東陽侯夫人先開口了。

“景云，過來?！彼櫭颊f道。

周景云對莊籬頷首示意，莊籬點點頭，看著周景云走到東陽侯夫人身前。

婢女仆婦們收拾好銅盆錦帕妝盒退了出去。

東陽侯夫人請定安伯夫人坐，又讓陸錦坐在自己身邊，再看著周景云：“你回來的正好，家里遇上麻煩事了。”

說著話看了眼一旁站著的莊籬。

“她——”

“母親，是李十郎的事吧?！敝芫霸拼驍嗨?，“我在路上就聽說了，跟上官府太原王家上官駙馬家鬧的不可開交，怎么，如今咱們家也被牽扯了？”

定安伯夫人忙說：“是我們家文杰，文杰好心去探望，結(jié)果被李家栽贓，說起來這也是……”

“夫人不用說了?！敝芫霸埔嗍谴驍嗨?，斷然說，“定安伯府的事就是東陽侯府的事，我這就去李大將軍府。”

東陽侯夫人忍不住站起來：“這就去嗎？景云，事情的經(jīng)過….”

周景云搖頭：“所謂的經(jīng)過也不過是李家說的經(jīng)過，做不得數(shù)，我去見李大將軍談?wù)劇！闭f到這里淡淡一笑，“我們不如上官氏王氏這般門庭，但有罪才能論罪，他李大將軍非要栽贓，官司我們也是敢去陛下跟前打一打?！?p/> 說完這句話，周景云對定安伯夫人一禮說聲夫人安心，轉(zhuǎn)身便走了出去。

東陽侯夫人喚了幾句也沒喚住，只能看著剛進(jìn)門的兒子又消失在視線里，當(dāng)然，也看到了周景云臨出門看了莊籬一眼。

東陽侯夫人吐口氣，對定安伯夫人說：“讓他去吧，應(yīng)該的?！?p/> 定安伯夫人坐不住了：“我去跟伯爺說一聲，讓他也過去看看?！?p/> 陸錦在旁猶豫，被定安伯夫人喝斥一聲“別在這里煩伱義母了，快跟我回去?！?p/> 陸錦低頭拭淚應(yīng)聲是。

東陽侯夫人忙拉住她的胳膊：“讓她在這里吧，等這件事解決了再回去，否則你我都不安心?！?p/> 定安伯夫人嘆口氣：“是，也不敢讓老夫人知道。”說罷對東陽侯夫人一禮，“剛才我心急說話沒分寸，妹妹別生我氣，文杰出事我實在是慌了，已經(jīng)白發(fā)人送過一次黑發(fā)人了….”

上一次送的黑發(fā)人是她的兒媳啊，東陽侯夫人眼圈泛紅，握著定安伯夫人的手：“我怎會怪你，我同你一般著急啊。”

送走了定安伯夫人，又讓紅杏帶陸錦去歇息。

“還是你的住處，好好睡一覺，不許再胡思亂想。”

陸錦擦著眼淚跟著紅杏走了。

室內(nèi)只剩下莊籬。

莊籬安安靜靜站著。

東陽侯夫人看她一眼。

還能說什么，她剛張口，就被周景云打斷了。

她兒子都不許人提一句這個媳婦。

訓(xùn)斥這個媳婦嗎？已經(jīng)兩三次了，她在這個兒媳面前連話都搶不過。

她深吸一口氣。

“行了，你也下去吧，事情沒有結(jié)果之前，不許出門?！?p/> 莊籬歷來是你讓我走我就走，絕不多說一句，應(yīng)聲是：“兒媳告退?！?p/> 春紅春香一直在門外站著等，看到兩人回來忙接過去。

莊籬的臉色有些沉沉，似乎有些不高興。

春香一疊聲問：“怎么樣？出了什么事？定安伯夫人來做什么？”

莊籬說：“來問罪，說我送的東西是妖邪，禍亂了她們家?！?p/> 春紅春香臉色煞白。

妖邪是內(nèi)宅里最忌諱的，真被認(rèn)定這個，是要被趕出去，被關(guān)起來，被燒死——

春月此時在后說：“世子回來了?！?p/> 兩個婢女再次驚訝。

周景云回來靜悄悄的，她們又沒敢到處亂走，所以不知道。

神情驚訝然后歡喜，旋即又更緊張了。

當(dāng)著世子的面說這個，那豈不是更要被多一個人責(zé)問，自來兒子在母親跟前更講究孝道，不管妻子有錯沒錯，都要先認(rèn)錯的…….

“無妨，世子不信?！鼻f籬說，“他去看怎么回事了?！?p/> 春月在后連連點頭，從緊張到憤怒到惶惶不安，世子出現(xiàn)后，又如踩在云端，情緒起伏變化太大，她人都恍惚了，總覺得是不是在做夢。

直到此時邁進(jìn)院門，見到熟悉的婢女姐妹，才算醒過神來。

是，無妨了。

雖然世子當(dāng)時跟莊籬沒說兩句話，但也沒有半句問話，不問少夫人為什么被母親叫來，不問屋子里的人都哭什么，不問你做了什么。

他也不聽東陽侯夫人和定安伯夫人說，直接告訴她們這件事交給他來辦。

這不問不聽，比千言萬語都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