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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國舅 第七百三十章 人心險惡
坤寧宮。
朱祐樘沉吟好一會兒,才笑著對張玗道:“玗兒,你別生氣,不妨等今日過后,你再看懷大伴的表現。
“我覺得他不會再蓄意針對張家,畢竟今日之事其實已經完美地展現了岳父和延齡的能力,他們是可以幫到朝廷……呃……”
話說到這里,朱祐樘突然緘口不言了。
顯然是想到了什么。
因為他記起來了,自己擺駕回宮前,懷恩好像還沒“死心”。
懷恩明確跟他說了,有關研究和制造新炮之事,乃旁人做的,而張家父子是在冒他人之功,而自己還當著懷恩的面說,回來后會找張延齡問個究竟。
只是剛回坤寧宮,就忙著聽覃吉哭訴,還有面對妻子的詰問,把這事給忘了。
張玗雙手叉腰,嘟嘴道:“如果懷大伴能幡然醒悟,懸崖勒馬,我也不會逮著不放……一切就看他的表現吧!”
朱祐樘聽到這里,暗自松了口氣,心想,懷大伴啊懷大伴,感念你以往的功勞,我這個當皇帝的為此連在妻子面子撒謊的事都做出來了。
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延齡,我問你一件事,那兩門炮,什么時候開始研究的,又幾時造出來的?”朱祐樘轉向張延齡,一臉認真地問道。
張延齡一聽,大概就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
很顯然,這問題十有八九又是懷恩提出來的。
那兩門炮的威力,是個明眼人就能看出來,的確對韃靼軍隊有壓制作用,甚至將來極有可能會改變戰場格局。
如此一來,作為發明和制造這兩門新炮的張家父子,那真就可以說是功德無量,能稱得上是大明的守護神。
如此一來,要打擊張家父子的聲望,只有從那兩門新式火炮的出處著手,而恰好張家家主張巒現在正在家養病,而代表張家出來拋頭露面的張延齡年歲又太小,看起來誰都不像是有本事發明新式火炮之人,背后很可能還牽涉到李孜省假公濟私,肯定會緊咬著不放。
張延齡故作懵懂地回道:“姐夫,您忘性可真大……上次入宮時我不都跟你說過了嗎?”
“哦,我記起來了,你似乎提過,其中一門炮,好像是佛郎機人創造發明的,你在得悉這種火炮的構造后,立即組織工匠進行技術攻堅和改造,最后就成了現在的模樣……那另一門炮呢?”
朱祐樘繼續追問。
“就是家父和我一起設計并制造的啊……絕對沒有外人參與……咦,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說,這兩門炮根本就不是我父子造出來的,誣陷我們竊占了他人的功勞?”張延齡把話說得很直接。
朱祐樘一看妻子的眼神又不對,趕緊否認道:“沒有,絕對沒有,我不過是隨口問問,沒其他意思。”
為了保住妻子的笑臉,朱祐樘也是拼了。
頭上卻冷汗直冒。
張延齡聳聳肩,不以為意道:“如果真有人如此認為,那就讓他們去找證據好了,反正一定找不到。
“哼,憑空污蔑,真沒意思……不過我先說好,到時姐夫別讓我陷入自己找證據證明自己的邏輯怪圈就好……”
這會兒張延齡頭腦異常清醒。
一旦陷入自證環節,很容易出紕漏。
要找到證據證明那些東西的確是自己發明創造,還是很困難的,因為不管怎么樣都會有人站出來質疑,你提供再多證據人家都不認。
最好的辦法就是,東西擺在那兒,你們若懷疑不是我們父子搞出來的,那就自己去找證據來推翻。
小爺就是不自證,氣死你們!
朱祐樘道:“這是自然。不過我也相信,朝中人還是能明辨是非的……演炮剛結束,我就聽到很多人贊嘆你父親有本事……可能大家伙兒對你的認識還不夠,延齡,你要好好努力,我覺得你將來的造詣,一定不在令尊之下。”
張延齡聽了,心想,姐夫你在罵誰呢?
我的造詣要去跟便宜老爹比?
一個濫竽充數的老面瓜,人前就喜歡裝熊,甚至都不敢正面與人爭,每次都需要他兒子在背后推著往前跑的孬貨……誰要跟他比?
張延齡道:“姐夫,我來的時候就跟姐姐說了,肚子呱呱叫了……現在咱能開飯嗎?忙了一頭晌了。”
朱祐樘一聽,明白小舅子也是在給自己找臺階下,當即笑著說道:“怪我,怪我,都忘了招呼客人了,老伴,你趕緊去傳話,午膳送上來,順帶讓人把宮里的賜宴準備好,盡快安排群臣開席……
“說起來,今天也算是普天同慶的好日子。”
吃過午飯,張延齡便在覃吉的陪同下出宮去了。
覃吉自己也要回家休息。
名義上皇帝體諒他,讓他安心靜養,等病完全好了才回來工作。
但其實連覃吉自己都知道,他告密后,已不可能繼續跟懷恩共事,最好就是在懷恩致仕前的這幾天,在家閉門不出,誰都不見,等懷恩離朝后他再回來主持司禮監的工作。
“宮廷賜宴在那邊,咱走東華門。”
覃吉提醒。
張延齡點了點頭。
二人一起往宮外走,覃吉一直低著頭,顯得很羞慚的模樣。
明明受張巒很多恩惠,且張延齡對他也很尊重,父子倆一起幫小太子克服重重難關,榮登大寶,而在張家蒙受不白之冤時,自己非但沒有出手幫忙,還在暗地里默許懷恩一系列非常規的針對手段,太不是東西了。
張延齡道:“覃公公真的不用我去給您看病嗎?或者咱找個地方,坐下來,讓我幫你把把脈,一會兒就好。”
“不……不用了。”
覃吉道,“些許小毛病,靜養幾天就好。勞二公子您掛心了。”
“那就好。”
張延齡笑得跟個天真爛漫的孩子一樣,露出副喜滋滋的表情,“我得趕緊回去,把閱兵順利完成的好消息告訴家父,想來他也會為我感到驕傲自豪的。”
覃吉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
這話在他耳中聽來,怎么諷刺意味十足呢?
懷恩一早就回宮,只是沒得皇帝召見,便回司禮監做事,渾然不顧奉天門那邊百官聚集,好像宮廷賜宴這件事,跟他全無關系似的。
司禮監掌印房中,懷恩正在埋首批閱奏疏,李榮推開門走了進來,到了他的桌子前,小聲道:
“懷公公,今日校場上不是檢校兵馬,竟然是演炮,太出乎人意料了。那火炮……威力可不小。這要是……讓事情繼續發酵下去,或許那位張國丈,會染指工部事務,極力促成鑄炮等事,少不得又要勞民傷財。”
好事說成壞事,這也是文官用來打擊政敵的慣用手段。
懷恩放下手里的毛筆,抬起頭來,道:“我問過了,鑄炮會繼續下去,但據說所需費用,無須工部調撥,全部出自內府。”
“即便是內府開銷,不還得靠朝廷?”李榮顯得很疑惑,“您覺得這樣做合適嗎?要不趕緊去跟朝中人說,讓他們聯名上疏,把這件事給壓下來,若是陛下興頭上將事情決定下來,以后再想阻攔就不容易了。”
懷恩問道:“你覺得張來瞻一年下來,能給內府帶來多少進項?”
“這……”
李榮一時間顯得難以理解。
懷恩嘆道:“咱家以為,張來瞻給朝廷帶來的那點兒進項,根本就不夠鑄炮之用,畢竟他要在戶部有所作為,還想私下接濟內府,光靠他個外戚,哪來這般本事?難道他能從天上得來錢財嗎?”
李榮點頭道:“懷公公所言極是。說什么不用朝廷出銀子,根本就是借口。等真正開始鑄炮了,花費的人力物力,不都得朝廷擔著?就算他能給朝廷帶來一些銅鐵鉛等物,也是杯水車薪,更何況鑄炮的人工,不也得靠朝廷發放俸祿養著?況且一旦把精力放到鑄炮上,那旁的兵器鑄造等事,也就懈怠了……”
“嗯。”
懷恩點點頭,似乎對李榮有如此覺悟,甚是滿意。
“克恭呢?”
懷恩問道。
“他本留守值房,不過眼下……卻不知去了何處。”
李榮也有些疑惑地說道。
顯而易見,蕭敬是個聰明人。
見到覃吉急匆匆入宮來,又跟他說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話,明顯這位下一任司禮監掌印有難言之隱。
如果覃吉真去找皇后說了什么不該說的……為了防止自己也被卷入其中,他最好的選擇,就是借口做事,先去找個地方躲躲風頭,等事態明晰后再回來……到時還可以借口說自己沒見過覃吉,或是匆忙一面,未曾細談。
這樣就能把自己抽身事外。
懷恩臉色有些冷漠:“聽說厚方先前入宮,徑直去了坤寧宮……難道事前就沒來司禮監問過什么?”
李榮瞠目結舌,驚詫地問道:“竟有此等事?”
顯然懷恩的眼線遍及宮內各處,且因為其地位卓然,深受皇帝寵信,導致跟他告密的人多如牛毛。
懷恩非常留意宮廷上下那些有頭有臉人物的動向,更何況今天覃吉在家里養病還是他“安排”的。
覃吉突然入宮,必定有所圖謀。
懷恩道:“聽說張小國舅,也到了坤寧宮,跟陛下和皇后一同用的午膳?”
“這……”
李榮思索后道,“想來應該不假。畢竟這次演炮,總體看起來還算順利,陛下愛屋及烏,必定會覺得張小國舅有幾分真本事。
“但在我看來,其實這小家伙就是被推出來充數的,朝堂上下那么多人做事,幾時輪到一介稚子指手畫腳?”
懷恩有些生氣:“但問題是,這小子明明沒去現場臨陣指揮,為什么最后演炮卻那般順利呢?”
“啊?”
這下李榮也回答不出來了。
找了一通麻煩,暗中設檻使絆子,甚至還阻斷張延齡與人溝通的途徑,連御馬監那邊都被他們買通了,結果就換了這么個結局?
懷恩問道:“負責演炮的都是些什么人?”
李榮搖搖頭,表示不知。
“茂春,我以為你把事情看得很通透,但現在看來,你還是缺乏觀察和了解。”懷恩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隱身背后,設計和鑄造火炮的到底是何人,又是何原因,甘愿被張家父子冒如此天大之功?”
李榮問道:“但……要真是張家父子鑄造的呢?”
懷恩怒而起身,喝斥道:“你認為,憑區區外戚,就有資格改變大明火器的修造歷史?另外,有了那火炮,以后大明還用得上以前那些粗劣的火器?你可知要更替已裝備的火器,得花費多少人力物力?且若是將來新火器在某些方面存在弊端,不得不淘汰,朝廷的損失有多大?”
“這……”
李榮回答不上來。
懷恩道:“表面看起來,新式火炮威力巨大,但正因為如此,意味著更容易出現炸膛等狀況,鑄造和維護的成本更大,平時貯藏要求的環境更加嚴苛,運送和保管的費用也會更大。這些你可都想過?”
李榮顯得很驚訝。
心想,還能從這些方面想辦法去攻擊張家父子?
我之前怎就沒想到呢?
只想到鑄造新炮可能會勞民傷財,原來還有那么多花樣和門道?
懷恩稍微冷靜了一下,又道:“先前王恭廠等處鑄造的火藥和火器,至少經過百年以上驗證,可以在戰場上放心使用,并且有一定殺傷力,且士兵運用起來也更為熟練……如果換新火器,穩定性姑且不說,就說讓士兵訓練使用,能做到跟以前的火器一樣嗎?”
李榮篤定地道:“必然不能。”
現在不管能不能,只能先順著懷恩的思路往下說。
李榮大概明白了,想要在懷恩退休后,自己在司禮監的排次中占得先機,就只能迎合懷恩。
畢竟臨時投靠張巒或是別的勢力,已經來不及了。
懷恩道:“既如此,就得把背后設計此炮的人找出來,把鑄炮時具體的爐溫、用鐵斤兩,還有鑄造成型的時間,以及效率和用人等情況,一概拿出來論證,以證明以后是否真的有必要去鑄造新式火炮。”
“對對對。”
李榮點頭不迭,贊嘆道,“還是懷公公您想得周到,理應如此。”
“那還等什么?還不快去?”懷恩氣呼呼道。
李榮很是尷尬。
心想,你從城外回來,直接就來司禮監當差,顯得很用功的模樣。
我還以為你不著急呢。
結果你只顧朝我發火,催著讓我去辦事,這不是蠻不講理嗎?
張巒所住的宅院內。
張延齡抵達時,張巒正坐在床邊,整個人顯得有氣無力。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往門口看,見到兒子后,還故意咳嗽兩聲,以呈現出他內心的不滿。
“吾兒,回來了?事情可還順利?”
張巒說話時顯得很虛弱。
張延齡笑瞇瞇地道:“還好,還好,幸不辱使命,兩門火炮發揮出了應有的威力,呈現出了預想中的效果。姐夫對此很滿意,留我在宮里跟姐姐一起吃飯,而后讓覃吉送我出宮。”
“覃吉?他不是病了嗎?”
張巒好奇地問道,“病這就好了?他年紀比我大多了,身子骨卻好得這么快?幫他治病的御醫是哪位?”
張延齡白了張巒一眼,道:“不都跟你說了,覃公公就是在裝病!他今天是專程去宮里告密的,先找到姐姐,后來又去跟陛下,把懷恩的陰謀,他所知道的,幾乎是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我靠,那老小子良心發現了?真沒覺察出來啊……還以為他想繼續兩面討好,讓所有人都覺得他是老好人呢。”
張巒此時說話不復之前那么軟弱無力。
大概是提到共同的敵人,張巒激動之下,面色潮紅,氣色比之前好了許多。
但僅僅只是錯覺。
因為離他真正痊愈,差得還很遠。
張延齡道:“接下來,肯定就是懷恩找我們的麻煩……他會說這炮不是我們鑄造的,還會說,我們是假他人之名,為自己撈取名聲。還會說,接下來鑄炮會有什么害處,最好是保持現狀,或是鑄造出幾門,當作花架子擺在那兒,專們用來恐嚇番邦……”
“唉,沒想到懷恩行事那么偏激,虧以前我還以為他是個好人!”
張巒先是嘟囔了一句,隨即又道:“吾兒,雖然懷恩有諸多不是,但你也別把人心想得太險惡了,世人不都是那么無恥的……哦對了,你就是專門來跟為父說這個的?”
張延齡點頭道:“就這個。哦,不對,還有,龐大管家讓我跟你說,他家道爺馬上就要到居庸關了,讓咱想辦法把他給弄回來。今天中午我已經跟姐夫說過了,但姐夫沒當面答應下來。看樣子,事情……不太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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