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神之巔 797 我從山中來

時隔一年多，陸燃又回到了落仙居。

這個承載了他許多記憶的獨(dú)門小院，一如既往的干凈整潔，想來是程柔師姐常來打掃。

話說回來，如果尋洛夫婦需要的話，倒是可以將他們的一雙兒女，交給程柔師姐幫忙帶著？

天涯海角，顯然無法給孩子們一個快樂的童年。

各島嶼上常常有燃門將士晉級，喚來的迷霧，動輒籠罩島嶼十天半月。

對于年少的孩童來說，這種生活太艱苦了些。

陸燃暗暗想著，來到了衛(wèi)浴間內(nèi)。

誠然，人們晉升江境之后，就干凈得可怕了。

但陸燃依舊鄭重地打開了花灑。

隨著熱水淋在臉上，他整個人都舒坦了.

還是人間好呀！

看看這明亮的燈，看看那清晰的鏡面！

再看看鏡中的英武青年！

嘖嘖，人怎么可以如此器宇軒昂哦，原來是我呀。

那沒事了。

“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陸燃哼著小曲兒，美滋滋的沐浴著。

東側(cè)臥房內(nèi)，正在鋪床的顏霜姿，不由得動作一停。

她好像.聽見了灑水車的調(diào)調(diào)？

內(nèi)心深處被喚醒的久遠(yuǎn)記憶，讓顏霜姿有些精神恍惚。

他輕聲哼唱的童年歌謠，好像來自她的上一世.

“霜姿姐，怎么了？”姜如憶詢問道。

在私下環(huán)境里，她會改變對部分下屬的稱呼，鄧玉湘與顏霜姿都有幸在其列。

“他在唱歌。”顏霜姿回過神來，繼續(xù)低頭鋪床。

姜如憶不由得笑了笑。

洗澡哼歌這樣的事，似乎很難與一尊巍巍天境聯(lián)系起來，更難與陸燃那彌漫著恐怖神性的面龐，結(jié)合在一起。

這也正好代表著，他不曾改變。

姜如憶捫心自問，如若自己晉升天境，存世狀態(tài)恐怕又會有很大轉(zhuǎn)變。

這條所謂的登天之路，就是一條泯滅人性的道路。

“挺好的。”姜如憶輕聲說著，“有他鎮(zhèn)著，我們也能更像是人。”

“嗯。”顏霜姿輕聲應(yīng)著，忽然動了動耳朵。

無需燃門夫人再問，顏霜姿立即道：“夫人，有人來了，南邊。”

姜如憶向窗外望去，恰好見到一名身著白色道袍的老者，趕到了小院門口。

程禮同樣見到了窗前佇立的女子，不由得心中有些激動。

時隔一年，

落仙山主和夫人，再次從神墟之后闖出來了？

他們完成神明大人交代的任務(wù)了？

片刻后，姜如憶走了出來，輕聲道：“師父。”

“夫人。”程禮滿心感慨，透過女子的仙姿玉貌，他見到了一柄更加飄逸、唯美的長劍。

飄逸的路子，自是與程禮這位劍術(shù)師父一脈相承。

但是這一份唯美.

程禮緩緩道：“看來夫人在神墟之后，劍術(shù)又有所精進(jìn)。”

“常與一人練習(xí)劍舞，沾染了些氣息。”姜如憶眼中難得露出些許歉意，“那位程信爺爺，我們沒有尋到。”

山中，沒能尋到程信的半點(diǎn)蹤跡。

就連從天上來的白嬈、閻丑，也沒見過程信。

“夫人不必如此，人各有命。”程禮心中早有準(zhǔn)備。

山主和夫人能幫他尋找兄弟，程禮就已經(jīng)很知足了，不敢奢求太多。

事實(shí)上，不單是程信老爺子，包括忘泉弟子·李柔茵拜托陸燃尋找的哥哥，那個叫做郝天的東霆弟子，陸燃等人也沒尋到。

要知道，陸燃可是在圣靈山中南征北戰(zhàn)、四處游蕩。

可依舊沒見過郝天的身影。

陸燃也只能安慰自己，圣靈山太大了，如果郝天足夠機(jī)敏、早早看透圣靈山的本質(zhì)，一門心思的隱藏起來，真的很難尋到。

“夫人進(jìn)步神速，此等實(shí)力境界，老朽自愧弗如。”程禮感嘆著，心中唏噓。

“師父不必妄自菲薄。”姜如憶打量著老者，如今的她已經(jīng)與對方站在了同一高度，能清晰感察程禮的實(shí)力。

海境·四段。

不愧是初代弟子！

即便是一直留在人間這種“低武世界”，也能有如此成績。

此次陸燃晉升天境，又有了許多石塑激活名額，倒是可以讓程義、程禮兩位老爺子，繼承一兩尊石塑？

程家爺爺勞苦功高，為人族、為門派鞠躬盡瘁；對山主忠心耿耿，的確可以再進(jìn)一步。

姜如憶暗暗思量著，輕聲吩咐著：“明天一早，讓程柔師姐送些餐食來，挑些山主愛吃的。”

程禮自然聽懂了夫人在下逐客令，壓下了繼續(xù)詢問的心思，拱手道：“是，老朽告退。”

只是他才轉(zhuǎn)身走出去兩步，整個人身軀一顫！

程禮一雙渾濁的眼睛睜得老大，猛地轉(zhuǎn)過身，連腰間佩劍都抽出來了。

下一刻，程禮就愣住了。

視線中，一名身披寬大白袍的青年，正站在落仙居門口處，面帶笑意、頷首示意。

“山主？”程禮驚了！

落仙夫人不過二十出頭，海境·四段的實(shí)力境界，就足夠讓他瞠目結(jié)舌了。

然而，當(dāng)落仙山主出現(xiàn)的一刻，程禮才真正意識到，什么叫一山還比一山高！

這這這？

這到底是個什么.什么樣的存在？

“程禮爺爺。”陸燃邁步入院。

看得出來，他來的匆忙，手里還拿著一條白浴巾，正揉著濕漉漉的頭發(fā)。

“山主。”程禮緩了好一會兒，這才再度開口，“您可是嚇壞老朽了。”

“嘿嘿”陸燃笑了笑，路過姜如憶身旁時，說道，“我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

“早點(diǎn)回來。”姜如憶順手接過大浴巾，目送著一老一少離開小院。

直至二人消失在林間小徑，她捧著浴巾，輕輕嗅了嗅。

淡淡的茉莉清香。

程柔師姐的確貼心，不僅常來打掃房間，連沐浴用品都常換新的，且還是落仙夫人慣用的那一款。

“夫人，臥房已經(jīng)整理好了。”身后傳來了一道聲音。

姜如憶下意識放下浴巾，臉蛋微微泛紅：“哦，你也.也休息吧。”

滿天星辰閃爍。

微風(fēng)習(xí)習(xí)，拂過山林，送來了枝葉搖晃的沙沙聲響。

林間小徑中，程禮保持著數(shù)米的距離，跟隨著陸燃前行。

“近來，山中一切可還安好？”陸燃忽然開口。

“一切安寧。”

“仙羊大人沒什么異樣吧？”陸燃在岔路口處停駐片刻，朝著落仙亭的方向走去。

“異樣？”程禮有些迷茫。

作為一名信徒，他與神明之間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甚至都沒有資格與之交流。

“沒有，最好。”陸燃一聲輕嘆，來到了落仙亭內(nèi)。

仙羊大人一再表示，陸燃可以在圣靈山內(nèi)肆意妄為。

陸燃作為大夏天驕，當(dāng)然會做自己應(yīng)做之事。

然而天境劊子手到來，徹底敲醒了陸燃，讓他知曉，他所敬奉的仙羊大人也可能會遭受神魔的針對。

甚至?xí)慌d師問罪？

仙羊大人真的沒有異常么？又或許，站在程禮的層面，不知道相關(guān)情況吧。

陸燃來到落仙亭邊，身子一歪，肩膀倚著亭柱：“抱歉，我沒能尋到程信爺爺。”

“山主切勿自責(zé)。”程禮輕聲嘆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我和二哥也早就接受了。”

“嗯。”陸燃望著夜幕下的蒼山洱海，低聲應(yīng)著。

程信、郝天.

不知能否再見了。

關(guān)于圣靈山的殘酷，陸燃可太清楚了，他只是不愿承認(rèn)某個最有可能的結(jié)局罷了。

“山主您已至海境之上了？”

“天境。”

“天境.”程禮咀嚼著這一詞匯。

“還不夠。”

程禮暗暗咋舌，詢問道：“天境之上，又是什么？”

“呃。”陸燃想著一重天、二重天這樣的境界劃分，說道，“天外天？”

程禮：“.”

陸燃笑了笑：“我很快就會離去，我們回來之事，就別告知旁人了。”

“夫人剛剛吩咐，讓小柔明早送些餐點(diǎn)過來。”

“哦？”陸燃當(dāng)即想起了鮮美至極的菌子，主意變得很快，“炒菌子，我要吃見手青！”

“呵呵。”程禮啞然失笑。

上一秒還說別驚動別人，下一秒直接點(diǎn)上菜了？

“嘿嘿”陸燃咧嘴一笑，看向老者，“回去吧，我自己待會兒。”

“老朽告退。”程禮拱手應(yīng)著，迅速離去。

山主，還是那個落仙山主。

性情溫和，甚至還有些少年心性，但與他共處一亭，著實(shí)壓力太大了。

陸燃轉(zhuǎn)過頭，望著月光下的美麗洱海，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

許久過后，他一手探向側(cè)方，喚出了一面古銅鏡。

不如意事常八九？

總有些如意的。

伴著一股劇烈的神力波動，圣靈山界·天之涯下方的洞窟內(nèi)，閻丑抬首看向了正前方。

“你暫時不能返回人間。”青年的話語聲，繚繞在一片漆黑的洞窟內(nèi)，“我會告訴她

她的丑奴，一直替她守護(hù)著云海塵清劍。”

“感謝少主！”閻丑雙手微微顫抖著，垂首奉上了云海劍。

劍柄入手，陸燃緩緩?fù)巳腌R內(nèi)。

“呼”落地鏡消散。

“嗡”云海塵清劍輕輕震顫。

同一片星空下，遙遠(yuǎn)的京城中。

一處民宅的書房內(nèi)，一名白衣勝雪的女子，正跪坐在低矮的書案前。

她素手執(zhí)筆、神情專注，在宣紙上書寫著什么。

書案一角放著一個小花盆，精美的垂絲仙茉，釋放著淡淡的茉莉清香。

與墨香混在一起，彌漫書房。

靜謐的夜，淡雅幽香，端莊嫻靜的人。

可這一切美好的氛圍，突然被打破了。

女人執(zhí)筆的手突兀一停，駐留宣紙上的毛筆尖，讓紙上的墨跡越染越多。

越染越濃

她那宛如寒潭深水般的眼眸，不再冰冷刺骨，也悄然泛起了一絲漣漪。

紙上未完的詩詞，似乎也很應(yīng)景：

“一重山，兩重山，山高天遠(yuǎn)煙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