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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文豪 第54章 太太家的客廳
多年以后,面對行刑隊(duì),王子虛會回想起寧春宴帶他去見識才媛的那個遙遠(yuǎn)的下午……
——如果用《百年孤獨(dú)》式的語言來描述的話,這件事應(yīng)該是這個風(fēng)格的開頭。可惜多年以后王子虛并沒有被行刑,導(dǎo)致這個開頭減弱了大量文學(xué)性。
王子虛對于“才媛”的理解,并不比奧雷里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對冰塊的理解更深。也就是說,完全不了解。這對于他來說是一種全新生物。
他隨著寧春宴坐觀光電梯來到銀星城的頂層。上面半球形玻璃幕墻,往下可以俯瞰東海眾生。穿過空曠的接待大廳,往幽深處走,就來到了才媛們的棲息地。
青綠色軟紗簾層層掩映,往里別有洞天。門口左右兩臺假裝成假山的制氧機(jī),水霧裊裊,將室內(nèi)烘托得仿佛仙境。撥開薄霧往里,四周幾條軟綿綿的絨面長沙發(fā),屏風(fēng)上寫滿簪花小楷,微泛黃;檀香木的桌上擺著大大小小許多只透明玻璃杯,杯里盛著琥珀色液體,一朵枯荷清顴瘦削,旁邊金獸爐里香煙裊裊,煙繞荷枝荷繞煙,直達(dá)上天。
幾位才媛閑坐在沙發(fā)上,兩人來之前正在小聲清談。或穿著小家碧玉的宋制漢服,頭上挽起云鬢;或穿著黑色短裙,長腿交疊傲然斜倚。不太有魏晉風(fēng)骨,也不像婉約女詞,但一個個都膚白如脂欺霜賽雪,皓腕明眸渾身名牌,光看logo就知道很貴。
王子虛本來在腦海中構(gòu)想出了一種紅樓夢和林徽因家文藝沙龍的雜糅,李清照和謝道韞在銅雀臺上曲水流觴,腦海中本來將浪漫和浪漫主義推向巔峰,但親眼目睹后卻發(fā)現(xiàn)這里格外小資。她們的妝容精致得如同面具,書卷氣甚少,倒更像是來參加某個嚴(yán)肅社交場合的。
看到寧春宴,除了一位神情倨傲十分面熟的女人,其他幾位“才媛”都拘謹(jǐn)?shù)卣酒鹕恚粋€還走過來迎她,語氣甚是恭敬:
“寧姐姐,您來了?”
寧春宴左右張望:“安幼南不在?”
“她今天帶一位新朋友去參觀我們的小詩閣了。”
“就是上次說的明德學(xué)院的那位?”
“對對,寧姐姐記性真好。”
“那行,我等她。”
“寧姐姐坐這兒。你總也不來,大家都很想你。沒你,我們這圈子總覺得少幾分權(quán)威性,辦詩會都沒了底氣。”
幾句你來我往的對話,兩邊就把很多事情交代清楚了。王子虛感覺信息量很大,但壁壘太多,他又什么信息都沒聽出來。他跟著寧春宴乖乖坐下。
他一個大男的,坐在一群鶯鶯燕燕當(dāng)中,頓時顯得格外扎眼。女生們本來狀態(tài)都很松弛,他混進(jìn)來,如同一個小墨點(diǎn)混進(jìn)一池清水,有種異物感。不少目光都照了過來,集中在他臉上。正對面那個略有些面熟的女人,更是毫不掩飾地直勾勾盯著他,一副審視模樣。
寧春宴坐下,又接上了先前的話題:“你們的詩會太高雅了,我的國學(xué)功底不深,不會寫詩,品詩更是亂品,還擾亂了你們思路,過來湊湊熱鬧,蹭蹭點(diǎn)心倒是挺拿手。”
那女生欠身:“寧姐姐謙虛了。父親向來不喜我讀太多雜書,唯獨(dú)你的《新賞》雜志他同意我看。他說現(xiàn)在國內(nèi)文學(xué)界亂七八糟一大堆,只有你的水平他甚是信任。是以《新賞》雜志我期期都看,也算是我生活中為數(shù)不多的文化享受。”
“你能夠喜歡,我就很滿足了。”
王子虛覺得這位小姐說話的腔調(diào)有些特別。有點(diǎn)半文半白,但聽起來怪怪的,就好像一些沒有古文功底強(qiáng)行寫出來的古風(fēng)歌詞。
那女生眸光閃動,看了好幾次王子虛,眼神頗為好奇,終于是忍不住,含笑著問道:“寧姐姐,從來沒見過您帶異性同伴過來,這位難道是……”
“那您跟他……”
“別誤會,就是普通的工作同事關(guān)系。安幼南說她想見見,我就帶他來了。”
“哦,這樣……”
寧春宴倒是坦率,但那女生聽到王子虛的身份只是編輯,眸子微微動了動,臉上好奇神色頓時衰減大半,還略有些失望神色。
揭曉身份后,照在王子虛臉上的視線消了大半。才媛們剛才的視線原來不是看他的臉,卻是在考量他的身份。不過,他倒感覺輕松不少。
他還是不喜歡被審視的目光環(huán)繞。
只有正對面一個頗眼熟的女人,視線還停留在他臉上。他還眼望過去,那女人又偏過頭挪開視線。
寧春宴又給王子虛介紹:“王子虛,這位是周清清,她父親是恒興銀行的副行長。”
王子虛連忙點(diǎn)頭致意,鬼使神差地往巨大的玻璃幕墻外瞟了一眼,恒興銀行的招牌就在天際線上,高聳的方尖碑似的大樓在太陽下熠熠生輝。
周清清撅起嘴:“寧姐姐,下回介紹我可別帶我爸的名號了,我不想一直被我爸的光環(huán)籠罩,都快失去自我了。再說了,咱們這里是詩社,咱們只談詩,少談點(diǎn)那些銅臭味的東西好不好?”
寧春宴笑著說好好。
她又給王子虛介紹了其他幾位,和這位被副行長父親光環(huán)籠罩的天使小姐一樣,都是家世顯赫,不是有個金融學(xué)家的爸,就是有個當(dāng)廳長的媽。
這幾位也都和周清清一樣,不太愿意被父母輩的身份代替自我人格,可寧春宴介紹起她們的家世,她們臉上的優(yōu)越又不可抹消。
王子虛這才明白,原來這就是才媛。
首先她們都是名媛。愛好文學(xué)的名媛,就成了才媛。成為才媛的先決條件,不是才,而是財(cái)。
難怪寧春宴帶他來之前鄭重其事,像是引薦自己去什么了不得的場合。
介紹到最后一位,寧春宴突然卡了殼,笑了笑說:“這位我倒是第一次見,不知道怎么稱呼?”
這位就是自從王子虛進(jìn)來后,便一直盯著他打量的那個女人。她的眼神肆無忌憚,就好似他欠了錢,而且一萬起步。
王子虛一直覺得她很眼熟,但想來自己又怎么可能認(rèn)識才媛?他有輕微臉盲,大概只是跟認(rèn)識的人有些相像。
沒想到,那個女人倒是開口說話了:“怎么,寧才女是第一次見我嗎?我卻不是第一次見寧才女呢。”
寧春宴臉上頓時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是嗎?不好意思,我在哪里見過您?”
她又對王子虛說:“我也不是第一次見你了,王子虛。”
王子虛一驚,皺起眉頭。
那女人欠身過來,跟寧春宴握了握手,說:“我叫蔣夢瑤。”
她不說名字還好,一說名字,寧春宴和王子虛就更疑惑了。
蔣夢瑤是誰?
周清清介紹:“夢瑤姐是前段時間剛到我們?nèi)ψ永飦淼模绺缡怯嵰足y河的高層哦!”
王子虛眉毛一揚(yáng)。他最近頻頻聽到“訊易銀河”這個名字。
訊易銀河是做社交媒體起家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躋身互聯(lián)網(wǎng)新巨頭公司,旗下業(yè)務(wù)非常龐雜。
王子虛最近經(jīng)常聽到這個名字,是因?yàn)槿~瀾在家里抱怨:輕言作為文曖在語療領(lǐng)域最大的對手,本來都被打廢了,但前段時間,訊易銀河強(qiáng)勢入場,把輕言給收購了。現(xiàn)在輕言的資金甚至比文曖還要充裕。
訊易銀河還利用自家的社群和媒體,大肆傳播輕言app。所以輕言最近增長勢頭很猛。
蔣夢瑤嘴唇比較薄,顯得有些刻薄,開口道:
“不記得我了?那你們肯定還記得張倩吧?”
“張倩?”
王子虛不期在東海再次聽到這個名字。過去還在追他。他一時有些恍惚。
寧春宴眉頭微微皺起:“那天,在西河文會上……”
“我跟張倩一起去的。”蔣夢瑤接著她的話茬道,“記起來沒?”
“你是張倩的閨蜜。”王子虛想起來了。
周清清合掌笑道:“原來你們認(rèn)識啊,看來大家都很有緣。”
她不知其中險惡,語氣輕松又天真。
蔣夢瑤說:“張倩前段時間還常常跟我提起你,她常常想不通,怎么一直沒什么才華的王子虛,能夠突然拿到文會頭名。原來你跟我們的評委寧才女關(guān)系這么好,現(xiàn)在還是直接做了人家雜志的編輯。我倒是心中有些明白了。”
她說得陰陽怪氣,寧春宴有些不快。
“你的意思是,王子虛拿了文會頭名,只是因?yàn)楦矣嘘P(guān)系?”
蔣夢瑤一攤手:“我可不敢這么說。但是張倩以前跟王子虛談過,她都說他沒什么才華。我只是很好奇,他是怎么突飛猛進(jìn),拿下西河文會的頭名的。”
蔣夢瑤的神情有幾分洋洋,王子虛本來還納悶這神情為何如此眼熟,現(xiàn)在才想起來,卻是和張倩慣常的臉如出一轍——都是用估價般的目光注視著你,且時刻預(yù)備著砍價。
寧春宴有些生氣,但是周圍都是各家的小姐們,在她們心中,寧才女可是向來知書達(dá)理,她自然不可能像在王子虛面前那么自由。她只是瞪著蔣夢瑤,臉上擠出慘兮兮的微笑。
“王子虛拿下文會頭名,是評委們的一致決定,我想當(dāng)時在會后,也給張倩當(dāng)面解釋清楚過這個問題。”
“你們是裁判,當(dāng)然你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咯。”蔣夢瑤躺在沙發(fā)里,腳尖一勾一勾,看上去十分慵懶。
周清清小聲問:“原來這位王編輯是西河文會頭名?”
旁邊馬上有人接茬:“是啊,上一屆西河文會的頭名。”
“上一屆文會的那個頭名,就是這位王子虛編輯?難怪這個名字聽起來如此耳熟。”
蔣夢瑤的這幾段話,信息量非常巨大,幾位才媛本來還興致缺缺,聽到兩人對話,都不由自主直起了身子。聽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她們也不例外。
旁邊一位小聲道:“上一屆西河文會的評委里面,不是還有雁子山嗎?”
“是啊。上一屆西河文會開完不久,我們還辦了一次文會賞析會,原來那時候我們就讀過這位王子虛編輯的文章了。”
本來已經(jīng)消散了的視線,此時又重新聚集到王子虛臉上,還多了許多竊竊私語,視線話語交雜,如同蟲蜢般盤旋飛舞起來。
寧春宴受到鼓舞,挺起身子道:“上一屆西河文會的評委里,不光有李庭芳老師,還有雁子山。雁子山會后可是公開說過,他給王子虛的分是最高的。你的意思是,王子虛連他都買通了?”
才媛們聽到這句話,都興奮起來。雁子山的名字在她們當(dāng)中頗有分量,屬于高于憧憬對象僅次于文學(xué)的夢中情人那一檔。她們只知道王子虛獲得頭名,不知道雁子山還打過最高分。
蔣夢瑤沒料到自己的攻擊會起了反效果,挪開視線:“我可沒這么說過。文人圈子里的事情,誰說得明白?”
一搞起陰謀論,那就沒個完了。蔣夢瑤打定主意懷疑一切。正在此時,門外紗簾一動,兩個女生進(jìn)來了。
走在前面的女生穿著一件褐色學(xué)院風(fēng)的西裝外套,內(nèi)襯是白色襯衫和藍(lán)紫色的格子裙。整體打扮淡雅樸素,或許是這些才媛當(dāng)中最樸素的一個,但卻是最漂亮的一位,眉眼間格外生動有情。
但王子虛看她的第一眼,目光很可恥地被那女生胸前如同黑洞般地吸引了。明明看上去如此嬌小的女孩,胸前卻如此雄偉,實(shí)在算是異景,不看不行。
看到寧春宴,那女生小跑過來:“寧春宴姐姐,你終于來了!”
女孩聲音細(xì)弱溫柔,寧春宴笑著說:“小安,你要我給你介紹的人,給你帶過來了。”
王子虛心里猜測,這位應(yīng)該就是寧春宴要見的那位安幼南。
那女生視線移向王子虛,好奇地打量著他,眸子十分靈動,略有些嬰兒肥的臉上帶著一派天真的表情:“您就是王子虛?”
王子虛望向?qū)幋貉纾瑢幋貉鐩_他使了個眼色,提醒他先前說好的形象——
少說話、十分深沉。
王子虛回答:“嗯。”
“您就是那位登上了《獲得》頭版頭條的王子虛?”
“是。呃,不是,”王子虛還沒兩句就破了功,“我是頭條,但不是頭版。”
“太好了,我終于見到你了!”女生沖過來抓起他的手,“我老師說,這幾期《獲得》里,寫得最好的就是你,你的《石中火》還在連載,接下來還要連載幾期?”
一股幽香直往人鼻子里鉆。王子虛感覺這女生有些過度熱情,仰著脖子后退兩步,挪開了頭,求救似的望向?qū)幋貉纭?p/>
小看才媛了。眼前這位好像真的是個看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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