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刀行 第408章紅塵紛擾不曾休

秋風(fēng)起，天高云闊，長風(fēng)萬里送雁歸。

晨霧剛散，鄖陽城門便已打開。

靠近碼頭的食肆內(nèi)，皆是人頭攢動。

“三合湯，三合湯！”

“酸漿雜合面嘍”

“伙計，來碗米花茶。”

干活的腳力，準(zhǔn)備上船的船工，城里的馬車夫…各色人等會聚一堂，很是熱鬧。

如今的鄖陽府，遠(yuǎn)比往日更繁華。

原因也很簡單，朝廷大軍出動，荊襄山區(qū)的山民，全都被趕了出來。

按照鄖陽巡撫原逡的方法，所有山民，全都打散安置，一座座新村也拔地而起。

鄂州乃魚米之鄉(xiāng)，只要扛過前兩年，雖說不上衣食富貴，但百姓至少也能安定下來。

而且這次，朝廷也下了旨，免去鄖陽府各地三年稅賦，并且后兩年也會有減免。

這天下萬事，都脫不開一個錢字。

朝廷如今有了新路，辦事自然闊氣。

時至今日，遷出的山民已有百萬之眾，衣食住行，柴米油鹽，哪兒都需要錢，哪兒也都能掙錢。

鄖陽巡撫原逡，是出了名的治理能臣，一系列法令頒布下來后，鄖陽周邊雖百廢待興，但已有生機(jī)勃勃之景象。

各地的商人、貨郎們，同樣蜂擁而來。

此外還有個原因，不好明著說。

原本前段時間，鄖陽府陰云密布，二十萬大軍駐扎，實(shí)行宵禁，往來排查極其嚴(yán)苛。

還有那心思不正者，設(shè)卡索要好處。

軍隊(duì)離開后，商貿(mào)才恢復(fù)正常。

而遠(yuǎn)方的戰(zhàn)事，則成了飯館閑談。

“土司城大軍夜襲宜昌，死了不少人，還好都尉司千戶原克儉提前示警，黃梅雷家子弟半夜燒糧，城中百姓奮起反抗，才堪堪守住…”

“秭歸縣大捷，朝廷用了震天雷火炮，聽說對面幾個山頭都被削平…”

“聽說江上有鼉神守護(hù)？”

“那是，老夫還親眼見了，一頭魚怪正要作祟，頂翻過往船只，結(jié)果被十幾頭鼉龍撕成了碎片…”

“這么靈，看來以后要多拜拜…”

“你說，這亂子啥時候能平息?。俊?p/> “誰知道呢…”

普通百姓都是這樣，只要刀子沒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遠(yuǎn)方的戰(zhàn)火，就和戲文沒什么區(qū)別。

戰(zhàn)局變化并不重要。

出現(xiàn)個什么英雄好漢，才讓人津津樂道。

“要過江了?！?p/> 江浙商會內(nèi)，黃千戶同樣在說此事。

他不緊不慢喝了口茶，又用手絹捂著嘴巴咳嗽了兩聲，雖滿臉虛弱，但掌印千戶的氣勢，卻越發(fā)顯露。

“黃大人沒事吧。”李衍沉聲詢問道。

“沒事?！?p/> 黃千戶搖了搖頭，“之前進(jìn)山，被人偷襲傷了肺經(jīng)，今后怕是不能動手，和個廢人一樣?！?p/> 李衍啞然失笑，“大人動的是腦子，動手之事自然有其他人。在下認(rèn)識武當(dāng)山的王靜修，其醫(yī)術(shù)精湛，不如為你引薦一番？”

“那就有勞了?！?p/> 黃千戶也沒推辭。

他雖然位高權(quán)重，在鄖陽府也是排前幾號的人物，但跟王靜修這種高道，還真沒什么交情。

說完這些，他又繼續(xù)開口道：“朝廷二十萬大軍壓境，土司城接連戰(zhàn)敗，已退入山中，依托地形之利，繼續(xù)周旋?！?p/> “本官估摸著皇上的意思，是要趁著這次平亂，完成改土歸流，甚至攻略整個苗疆?！?p/> 李衍若有所思，“如此一來，時間就長了?！?p/> 黃千戶又喝了口茶，點(diǎn)頭道：“若要南疆安定，苗疆就必須徹底掌握，陛下宏圖大略，肯定不會再留下隱患?！?p/> “不過大軍渡江后，長江一帶也會安穩(wěn)，你若要入蜀，過段時間正好。”

說著，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巴蜀那邊的情況，有些復(fù)雜。我聽到一些消息，成都王有些不安分，那邊的都尉司可能也有問題?！?p/> “伱若去了，千萬要小心。”

“哦？”

李衍瞳孔一縮，拱手道：“多謝大人提醒。”

他和黃千戶的關(guān)系算是不錯。

對方借助他的情報，一路平步青云，進(jìn)入鎮(zhèn)撫司衙門，或許有困難，但在這鄖陽算是到了頭。

對方說這話，肯定不是無的放矢。

黃千戶也是百忙之人，說完這些事后，當(dāng)即起身告辭，帶著幾名手下闊步離開。

待他們走后，李衍才摘下門框上吊著的三才鎮(zhèn)魔錢刀穗。

此番回到鄖陽，李衍一行人本打算找客棧落腳，并未想著來江浙商會。

畢竟憋寶人林公子說過，這江浙商會的陳家，可不是什么善類，看似和氣，也經(jīng)常會給些小恩小惠，但一不小心，就會被對方算計。

但許多事，總是不由人。

來到鄖陽后他們才發(fā)現(xiàn)，各地商人前來，城中大大小小客棧，都已擠滿，再加上漕幫長老韓坤盛情邀請，就又來了江浙商會。

不過李衍卻多了個心眼。

讓王道玄在房間內(nèi)，布了個風(fēng)水小局，只要談?wù)撘聲r，將三才鎮(zhèn)魔錢懸掛于門框上，便會干擾神通探查，防止人偷聽。

果然，沒過多久，商會少東家陳繼祖便跑來敲門，依舊是那副儒雅模樣，“李少俠，家父今晚設(shè)宴，邀請城中商賈，韓長老也會去，不知您…”

“實(shí)在抱歉?！?p/> 李衍微笑道：“今晚武當(dāng)有位前輩要來，在下要前去相見，明天還要去衙門辦事，這段時間實(shí)在忙不過來。”

陳繼祖面色不變，“也好，李少俠您忙。”

說罷，就拱手告辭離開。

李衍眼睛微瞇，關(guān)上了房門。

他知道這些人用意。

因?yàn)槲髂现畱?zhàn)，總壇位于洞庭湖的排教，已失去朝廷信任，內(nèi)部也有些混亂。

畢竟排教中，也有土司城的勢力摻和。

漕幫看到了機(jī)會，便要整合力量，趁機(jī)過江，染指排教地盤。

這種事，李衍實(shí)在不愿意摻和。

江湖爭斗，初期看似獲利不少，相信漕幫也會花費(fèi)大代價拉攏，然而一旦牽扯其中，就會越陷越深，被人牽著鼻子走路。

他的麻煩已經(jīng)夠多。

趙長生、鬼教、酆都陰司、九天應(yīng)元雷府…種種迷霧籠罩，李衍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想到這兒，李衍轉(zhuǎn)身從床下拉出一個碩大的木箱子，打開后，里面赫然是避塵龍珠與那枚龍角。還有一個盒子，放著神農(nóng)架挖來的寶藥。

扛起箱子，又檢查了一下周圍，李衍便關(guān)上房門，離開江浙商會，向著城隍廟而去。

來到鄖陽沒多久，便有消息傳來，?？悼h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長江通行的時間還不確定。

于是，沙里飛等人便籌集了一些物資，并且聘請了一些工匠，重返神農(nóng)架。

他們要給山神“騶虞”送些貢品，再讓人給其修個簡單的神廟。

一來是感謝山神“騶虞”當(dāng)時的幫助，二來也是想和其打好關(guān)系，尋找神農(nóng)架中寶藥。

其他山神已死，如今的“騶虞”便是神農(nóng)架中唯一山神，沒了阻礙和牽制，無論力量和勢力，都會飛速提升，將來也算一方大佬。

有其相助，神農(nóng)架已不再危險。

因此，這次李衍并沒跟著去，而是留在鄖陽，應(yīng)付各方勢力，為蜀中之行做準(zhǔn)備。

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商會二樓兩道目光收回，并且關(guān)上了窗戶。

房內(nèi)，正是商會陳家父子。

“父親，這李衍怕是不會答應(yīng)?！?p/> 陳繼祖無奈搖頭道。

“那是自然?！?p/> 他父親陳元清撫須道：“今時不同往日，此人雖游走江湖，但往來結(jié)交皆身份不俗，想借其之力，韓坤怕是想多了?！?p/> 陳繼祖猶豫了一下，開口道：“父親莫怪，依我看來，咱們對其還是避而遠(yuǎn)之的好?！?p/> “此人太能惹事，幾次三番與鬼教敵對，江湖綠林道上，對其懸賞越來越高，若牽扯太深，反倒會受其所累。”

陳元清眼中滿是欣慰，撫須道：“這些年歷練，我兒確實(shí)長大了不少?！?p/> “但有些事，你還沒看清楚。若只著眼一地，便會看不清大勢，出現(xiàn)誤判?！?p/> “這次西南之戰(zhàn)，待開土歸流結(jié)束后，朝廷就會徹底控制苗疆，掃除神州隱患，震懾各地豪強(qiáng)。”

“他們，才是本土派最大的依仗，天下大亂之時，便揭竿而起，無論朝代如何更迭，這些人無非是換個山頭朝拜，就連孔家和龍虎山也一樣。”

“朝廷與地方的恩怨，從古至今不曾斷絕，朝廷既要安撫，也要打壓?！?p/> “此次西南之亂，雖說損失不少，但也給了皇上一個由頭，趁機(jī)發(fā)難。”

“所以，這場仗才打的不緊不慢。”

“所以，朝廷任由戰(zhàn)火向著西南各州蔓延?！?p/> “所以，漕幫才敢出手對付排教?！?p/> “南方富庶，宗族勢力龐大，法脈眾多，如我陳家這種家族，大大小小有幾十個?！?p/> “皇上真正的目標(biāo)，是咱們！”

聽得此言，陳繼祖忽覺背后發(fā)涼，顫聲道：“咱們可是開海派，一直支持皇上啊?！?p/> “哈哈哈…”

陳元清搖頭嗤笑：“開海之事，雖說受益之人不少，但真正有資格玩兒的，哪個不是地方豪強(qiáng)？”

“所謂開海派、地方派，其實(shí)都一樣，無非是利益之爭，如今開海派已占據(jù)上風(fēng)，咱們這位陛下有機(jī)會坐視不理？”

“沒看到地方派一些人，皆在看笑話么？”

“殺幾個土司算什么，待到將來皇上整頓江南，殺得滾滾人頭落地，就沒多少人能笑得出來了！”

陳繼祖臉色發(fā)白，“那…那該怎么辦？”

陳元清微笑道：“自然是早點(diǎn)投靠皇上，因此這次，老夫才會全力支持漕幫。”

陳繼祖只覺額頭冒汗，咬牙道：“若狡兔死，走狗烹，該如何是好？”

陳元清面色平靜，看了看窗外，“陛下宏圖大志，可惜，年紀(jì)也就比老夫小幾歲。”

“將來如何，我們都看不到了…”

李衍自然不知道，陳家父子背后謀劃，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

人人都在算計，但都身處局中，在神州大地，從來不缺各種野心家。

他在鄖陽街道闊步而行，能明顯感覺到，鄖陽城越發(fā)熱鬧，到處都在大拆大建。

街上行人眾多，龍蛇混雜。

如今的他，無論在江湖還是玄門中，名聲都不小，因此不斷有人拱手示意。

當(dāng)然，暗中的窺視更多。

李衍也不在意，背著木盒來到城隍廟。

人還未到，鄖陽執(zhí)法堂的谷寒子，便帶著幾名道人出來迎接。

“李少俠，師叔已經(jīng)來了?！?p/> 谷寒子臉上滿是熱情。

從李衍初來鄂州，在上津城見其一面后，谷寒子就對其很是上心。

事實(shí)證明，他眼光不錯。

李衍幾次出手，都幫真武宮解決了大麻煩。

“道長客氣了?！?p/> “哪里的話，幾位師伯都在里面，李少俠請?！?p/> 將李衍迎入城隍廟后，谷寒子這才轉(zhuǎn)身，眼神冰冷，掃視街道周圍，見一群人低頭離開，這才一聲冷哼，返回城隍廟。

李衍身上的寶物驚人，即便放在木盒中，也擋不住神通探查，吸引了不少視線。

來到城隍廟，進(jìn)入一座偏殿后，李衍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連忙拱手道：“見過諸位前輩，見過掌教?！?p/> 他派人傳信，一是通知王靜修前來取藥，二是與真武宮商議，這戰(zhàn)利品該如何處理。

沒想到，不僅王靜修、御龍子，就連武當(dāng)山掌教玉蟾子，也在殿內(nèi)。

“哈哈哈…”

王靜修老道滿臉笑容，“小友大義，其實(shí)你拿走蛟寶，我等也無話可說。老夫自然要來看著，別讓他們占你便宜。”

御龍子淡淡一瞥，“師弟別亂說話。”

說罷，這才對著李衍開口道：“無論避塵珠還是蛟角，皆有大用，小友幾次相助，我武當(dāng)自然不會虧待?！?p/> “避塵珠要取走，到五龍宮，在真武龍窟布置風(fēng)水陣，至于這蛟角，我等會添一些靈材，送往青城，請一位道友幫你鑄造法器。”

“小友覺得，這安排可行？”

“多謝前輩?！?p/> 李衍聞言大喜，此事確實(shí)出乎意料。

連真武宮都要請人鑄造法器，可想而知，出手之人肯定不一般。

“此事，隨后會有人與你交待?！?p/> 御龍子說完后，便帶著王靜修離開了大殿，并且關(guān)上殿門，將周圍道士帶走。

在此過程中，掌教玉蟾子始終沒有說話。

李衍知道，對方讓御龍子退下，肯定有單獨(dú)與他說。

果然，玉蟾子開口第一句話，就讓李衍大吃一驚。

“貧道設(shè)局，可惜讓趙長生跑了…”

第二更下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