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刀行 第353章玄門之秘

玄門正教，都有其底蘊。

這位鐵蟾老祖，乃大興年間生人，原本是武當山下獵戶之子，在山中得了奇遇，覺醒神通，開始修行。

算是帶藝投師，拜入三豐真人門下。

大宣朝立國不過百年，而他如今已有一百一十歲，雖道行深厚，但身體早已氣血衰竭。

凡人思考之時，需要消耗自身元氣，所以有耗氣傷神之說，比如深度學習過后，往往會感到饑餓。

若是思慮過甚，便會損傷身體。

形與神，只要是活人，就密不可分。

而鐵蟾老祖的神魂太強大，即便有武當山上養(yǎng)生秘術(shù)，即便服用各種靈寶煉制的丹藥，身軀也不可避免陷入衰敗。

要知道，鐵蟾老祖年輕時，可是偉岸壯漢，曾仗劍而行，連斬數(shù)名大興戰(zhàn)亂滋生的妖孽。

到了現(xiàn)在，他連陰神巡游都做不到。

并非道行不夠，而是陰神一旦離開，肉身立刻衰敗，代表著陽壽徹底終絕。

望著眼前鐵蟾老祖，御龍子恭敬拱手道：“師尊，王師弟恐怕心中仍有不滿，覺得是您斷了他機緣。”

“無需理會?！?p/> 蒼老的聲音響起，鐵蟾老祖臉上無喜無悲，“師兄這孩子，癡迷于丹術(shù)，雖是長處，但也是最大的弱點，被人利用而不自知?！?p/> “山上的這些人，雖說是前輩，但畢竟已踏上那條路，不為天道所容，總是要防著點?！?p/> “去歲，華山純陽宮凈明子，寧愿兵解，也要留下鎮(zhèn)守，何嘗不是怕那些前輩生出不軌之心，給純陽宮引來潑天之禍？”

“這條路，能成者少，總是有人心存不甘的，你可知師尊當年，為何鎮(zhèn)了那幾頭老龍？”

御龍子恭敬拱手道：“還請師尊指點?！?p/> 五龍宮內(nèi)，有個最大的秘密。

“真武龍窟”可不是自古以來就有，而是三豐真人在里面修行過后，才成就此玄境。

原因很簡單，

五炁龍君被鎮(zhèn)壓在里面！

要知道，五炁龍君年代古老，遠比武當山歷史悠久，唐時曾興風作雨，五龍宮因此而建，還有神殿供奉，僅次于真武大殿。

沒人能想到，已被鎮(zhèn)壓在真武龍窟。

這個秘密，五龍宮內(nèi)除了鐵蟾老祖，就只有身為住持的御龍子清楚。

但為何這樣做，他也不清楚。

鐵蟾老祖看了看周圍，沉聲道：“這隱仙巖，是尹軌仙人成道之所，當初他在此修道，武當山有五條山蟒，日夜聽經(jīng)，死后溶于地脈，與龍氣相合而化龍?zhí)?。然而，終究是精怪之屬?！?p/> “唐時天下大旱，五龍?zhí)コ?，興風作雨，而被供奉為五炁龍君，自此踏入神道。”

“原本護佑一方，也是正道，但唐末天下大亂，魔漲道消，五龍宮也首次毀于戰(zhàn)火，數(shù)十年無香火供奉，五炁龍君差點神壇崩碎?！?p/> “幸好當年陳摶老祖來到此地隱居，五炁龍君見其不凡，托夢相見，授之蟄龍法，助陳摶老祖成道，后在華山與宋太祖談及此事，重建五龍宮?！?p/> “雖說續(xù)了香火，但五炁龍君卻自此生出心思，試圖布局，重獲肉身登神。他們的第二個目標，正是三豐真人?！?p/> “誰知三豐真人神通厲害，祂們白忙一場，反被鎮(zhèn)壓于真武龍窟之中，成就武當玄境?！?p/> “然五炁龍君畢竟是正神，香火供奉可安一方，三豐真人便給他們留了一線生機，可脫去龍?zhí)?，轉(zhuǎn)世為人，重走登神路?！?p/> “如今五炁龍君已然轉(zhuǎn)世，等待機緣降臨，覺醒宿慧，但能不能成，全看命?！?p/> 御龍子滿眼震驚，“他們現(xiàn)在何方？”

鐵蟾老祖淡淡一瞥，“就在我五龍宮中。”

“是谷鱗子他們！”

御龍子瞬間了然，心神震蕩。

他想起當年，鐵蟾老祖親自下山，帶了五名少年回來，分別取道號鱗、爪、角、須、牙，讓他收入門下。

這五名少年，皆生有異瞳，且資質(zhì)不凡，這些年來已修到三重樓，在整個武當都名聲響亮，合稱五龍子。

但奇怪的是，鐵蟾老祖卻從不放他們下山，哪怕遠不如他們五人的后輩弟子，如今都已在山下闖出名堂，五人卻依舊留在道觀修煉。

鐵蟾老祖見狀，又開口道：“當年三豐師祖走時留下安排，所以為師幫你取名御龍子，就是要你鎮(zhèn)住這五人。”

“等機緣一到，他們恢復(fù)宿慧，是令我武當更上一層樓，還是招來禍患，全看你的手段?！?p/> “如今人道變革，估計機緣也到了…”

“王靜修的情況同樣如此，貧道當年斷了他機緣，何嘗不是救了他一命？”

說著，扭頭道：“前輩，貧道說的可對？”

御龍子心中一凜，看向鐵蟾老祖身后。

只見其身后石壁上，畫著一幅壁畫，年代古老，已經(jīng)有些斑駁，但卻能隱約看到，是一幅山水圖，密林層巒疊嶂，山勢高聳起伏。

在這山水圖中，隱藏著一座道觀。

而那道觀大門處，赫然有個裂縫，只有小指粗，黑漆馬虎，隱有白霧升騰，看不到有多深。

等了一會兒，裂縫之中便傳出個蒼老的聲音，“若非當年張三豐作梗，豈能困住老夫。老夫助你武當真武一脈立派，卻沒想到落得如此下場…”

鐵蟾老祖不為所動，淡淡道：“前輩已成地仙，也算得了長生，何必再外出興風作浪?！?p/> “哼！”

縫隙之內(nèi)，頓時傳出一聲冷哼。

說了這些話，鐵蟾老祖似乎耗盡許多力氣，甚至有些微喘，繼續(xù)開口道：“換了那玄武石像也好，貧道也撐不了幾年，就此劍解，永鎮(zhèn)此地，為五龍宮鎮(zhèn)壓氣運。”

縫隙內(nèi)的存在聽到后，頓時有些氣急敗壞，“小道士，你這是損人不利己，真以為地仙有那么好，在這里暗無天日，沒有希望…”

話音未落，鐵蟾老祖便伸手一揮，狂風刮起，地上灰塵席卷，裹著朱砂泥漿，將那縫隙堵死。

鐵蟾老祖嘆了口氣，“長生便是劫，逆反天道，哪有光吃肉不挨打的道理…”

御龍子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殺機，“師尊，既然他已破了戒，為何還要留著，據(jù)我所知，方才王師弟所說李衍，正是名陰差?！?p/> 鐵蟾老祖搖頭道：“沒有那么簡單?！?p/> “神州各地，隱藏老鬼眾多，而且很多都是玄門前輩，之所以沒敢興風作浪，是因為畏懼天條。玄門給他們?nèi)萆碇?，他們幫玄門延續(xù)香火?！?p/> “這是當年就定下的約定，若非如此，唐末動亂，大宋鬼教橫行，玄門何以力挽狂瀾？”

“神州大地數(shù)千年，秦王不死宮、方外仙窟、妖神巫支祁、云中君神闕…不知道有多少東西隱藏?！?p/> “若是我等用雷霆手段，怕是會把他們逼上絕路，加上那些登神者，弄出亂子，到時天上的紛紛投胎下界，又是一場神州浩劫?！?p/> 說罷，沉思了一下，又對著御龍子說道：“唐末和鬼教一事，冥府陰差十不存一，怕是很多傳承早已忘卻，有心人也故意不提?！?p/> “既然有陰差上山，你可將此事挑明，告訴他當年定下的約定?！?p/> “玄門庇護地仙，但也是其囚籠，相互利用而已。只要有誰下山作祟，便是陰差與玄門共同之敵！”

“待為師劍解后，便封了這隱仙巖，到時為師會留下一柄五龍飛劍，若五炁龍君走上邪道，便由你親自清理門戶?！?p/> “是，師尊?！?p/> 御龍子伏地而拜，雙目通紅…

武當山頂，太和宮。

這座宮闕乃是大宣朝立朝后建造，由朝廷撥款，建成一片龐大宮闕，位于武當山巔，大小建筑共計五百多間。

“見過王師兄?！?p/> “見過王師叔?！?p/> 此時天色已黑，明月朗照，山風呼嘯，下方云海翻涌，王靜修所過之處，不少道人紛紛見禮。

這是武當山掌教真人所居之處，也是真武宮中樞，統(tǒng)領(lǐng)武當山上大小宮觀。

太和宮中樞，自然是金殿，里面供奉著銅鑄鎏金真武及其部將雷神、靈官等神像，所以又叫“朝圣殿”。

此殿平日不開放，即便真武宮道人，朝拜真武大帝時，也只能遠遠焚香叩拜。

只有兩種情況，此殿會開放。

一是每年三月初三，真武大帝誕辰，武當山上下都會舉行盛大典禮，會進行開放祭祀。

其二，就是當大暴雨來臨時，會有雷破長空，如利劍墜落金殿，雷火滾動，武當山金頂金光萬道，數(shù)十里外可見武當峰巔之上紅光沖天。

這便是“雷火煉殿”。

每當此時，也會放人進入?yún)⑽蚶追?，同時也是三大玄境中，最危險的一個。

王靜修之所以這么晚才上來，是因途中前往紫霄宮，見了他父親“金蟾老祖”王道宗。

“掌教呢？”

“回稟王師叔，在皇經(jīng)堂。”

詢問一番后，王靜修便走向一座大殿。

這座大殿，紅墻高瓦，斗拱磚石之上，全部浮雕著珍禽異獸和道教神仙故事，殿前正中高懸的“生天立地”的巨匾，下方則寫著“皇經(jīng)堂”三字。

大門敞開，里面燭火如漫天繁星，供奉的神像、供器、法器琳瑯滿目，不僅有密密麻麻的魂罐，還有一道道金色牌匾。

這里是真武宮道人早晚誦經(jīng)，舉行法事之地，同時也供奉著武當兵馬和玄門箓兵。

大殿幽深，上方藻井一片漆黑，唯有下方龐大的供桌前，盤坐著七名老道。

這是武當七老，真武宮管事之人。

王靜修的父親金蟾老祖，還有五龍宮鐵蟾老祖，都乃上代七老，如今已是第二代。

為首的老者，身形高瘦，道袍寬敞，雙目狹長，頭戴沖天冠，白須垂胸。

看模樣，比王靜修還年輕，更重要的是其白發(fā)白須，竟有些已經(jīng)重新變黑。

這是武當修身法門修到極深境界的標志，不僅頭發(fā)變黑，就連牙齒也會重新長出。

當然，年紀到達極限，同樣會肉身衰敗。

這便是武當掌教玉蟾子。

真武宮一脈，雖三豐真人不打理，但都公認其為第一任掌教，丘玄清為第二任掌教。

而這位玉蟾子，乃是當時副教主孫碧云之徒。

當時論威名聲望，孫碧云絲毫不弱于丘玄清，并且主持武當?shù)烙^修建，布置陣法，可謂是勞苦功高，為三豐真人首徒。

武當徹底建成后，孫碧云對弟子言：教門已興，吾將往矣。

翌日更衣沐浴，焚香遙空禮謝，端坐而逝。

可以說，玉蟾子能成為掌教，有一半是因為自己這位師尊。

當然，玉蟾子同樣厲害。

無論是正教科儀，還是雷法飛劍，都已學會，道行七重樓，鎮(zhèn)壓武當山氣運。

朝廷封其為國師，屢次相召，但都被推辭，始終在武當山坐鎮(zhèn)。

“拜見掌教?！?p/> 王靜修面色恭敬拱手。

玉蟾子見狀，微笑道：“師弟，深夜上山，所為何事？”

王靜修乃金蟾老祖之子，雖醉心醫(yī)學，修行天賦一般，道行只有三重樓，但玉蟾子對這位師弟可是喜愛的很。

不僅因為同門，而且從小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長大后又治病救人，弘揚武當名聲。

試問，這種師弟誰不喜歡。

“倒是有件事…”

王靜修將事情講述了一遍，隨后搖頭道：“五龍宮已經(jīng)同意交換，但要不要收那鼉龍，還得請掌教決斷。”

玉蟾子聽罷，啞然失笑，“師弟，你為人老實，卻是差點上了當。”

“那鼉師本座知道，根腳也有些不凡，玄武神像同樣遠勝龍珠，但要想入武當山，還不夠。”

“你觀這武當山上，自真武大帝開始，到三豐真人，甚至五炁龍君，哪個不是歷經(jīng)劫難，才得機緣？”

“就是你我若無大功德，也不配受后輩弟子供奉，那鼉師想入山，還遠遠沒這資格?！?p/> “西南之戰(zhàn)，若表現(xiàn)良好，足以讓它他成為一方水神。告訴他，為漢水之神，造福人間數(shù)百年，自然會如楊泗將軍一般，入朝廷祭祀…”

“是，掌教。”

王靜修也不意外，他父親金蟾老祖已經(jīng)說過，此事基本沒有希望。

他不過是受人之托，不想糊弄而已。

在其離開后，玉蟾子眼睛微瞇，看向東南方，喃喃道：“幾位師弟，這人道變革，難不成云中君，也不甘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