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道余燼 第六十四章 山巔者(二)

有了先前教訓(xùn)，這一次陸鈺真不敢絲毫托大。

他不再選擇硬接，而是虛化躲避，整個人化為無數(shù)紙雪原地瀑散，并且在瀑散前一剎，陡然發(fā)力，將白鬼再度向后擲出，直接擲出結(jié)界……武謫仙這一拳的角度十分刁鉆，如果陸鈺真硬接，那么便會再度受傷，徹底陷入被動。如果陸鈺真?zhèn)}促閃避，這一拳所爆發(fā)的殺力，便會將陸鈺真背后的“白鬼”盡數(shù)吞沒，從而湮滅。

自始至終。

武謫仙都沒有打算放過這個陰山叛徒。

只可惜。

陽神境的對決，想占得上風(fēng)優(yōu)勢，就需要做出一定舍棄。

面對武謫仙這一拳，陸鈺真做出了舍棄……他救下了白鬼，這一拳沒有擊中任何人，但卻實實在在擊中了白紙結(jié)界的邊緣！滔天金光如海垂降，蠻勁噴薄而出，剛剛凝落的白紙結(jié)界還未加固，根本無法承受這股力量，瞬間被打出一道口子！

天頂垂降的雪白紙屑，瘋狂向著那被打碎的窟窿落去，試圖將其彌補。

武謫仙后撤閃身，退出百丈，來到了鈞山真人所在之處。

而陸鈺真則是重新“凝身”在天頂位置，擺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

“真嚇人。”

陸鈺真凝視著手掌，笑著開口：“這一拳如果打?qū)ξ恢谩也粫瓦@么被打死吧？”

武謫仙并不回答。

他很清楚，這話聽聽就罷了。

陸鈺真坐擁“不死泉”，若非大境界碾壓，誰還能夠殺他？

“或許我今日殺不了你。”

武謫仙輕聲說道：“但是沒關(guān)系……你已經(jīng)離死不遠(yuǎn)了。”

“哦？”

陸鈺真笑了笑，不以為然。

他緩緩墜落在地。

兩位陽神中間所隔不過百丈，原先磅礴墜落的紙雪，因為填補結(jié)界缺口之故，此刻顯得有些稀薄……夾在兩人中間的墨道人，歡喜禪主，此刻完全如同石化一般動彈不得。

這兩位邪宗領(lǐng)袖，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們當(dāng)然想走……但正面是武謫仙，背后是陸鈺真，從哪邊離開，都是一個死字。

最重要的是。

他們窺見了“不死泉”的秘密。

“我明白你的意思……”

陸鈺真背負(fù)雙手，溫聲說道：“只要‘不死泉’的消息傳出，這天下英雄豪杰，便皆會涌入南疆……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陸鈺真再厲害，也只是一人。

“你的確很強。”

武謫仙是極其高傲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認(rèn)，陸鈺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他已經(jīng)修到了陽神第四境。

但……陸鈺真的境界，只怕比自己更高！

對方可能在第五境，或許是第六境乃至更高一些……

想要修行到這等境界，需要多少歲月？

武謫仙的確佩服陸鈺真，能夠這么多年不染因果，忍到一朝出世，肆意攪弄風(fēng)云！

只可惜。

這些都不重要了。

一朝風(fēng)頭出盡，到頭來身死道消，這些虛名，只是浮云。

“只可惜……”

“你再強，也強得有限。”

武謫仙面無表情說道：“道門的‘逍遙子’，大穗劍宮的‘趙純陽’，秦祖，禪師……我剛剛所提到的這些，無論哪一位，只要出手，只需一己之力，便足以輕易將你滅殺。”

陽神之間，亦有差距。

同境之間生死廝殺，不死泉固然可以起到奇效。

但在絕對的實力碾壓面前……

不死泉，無法逆轉(zhuǎn)局勢。

正如白鬼剛剛那一戰(zhàn)，即便他背負(fù)著完整的“不死泉”，對手是武謫仙，最終結(jié)局也只有死路一條。

一旦陸鈺真懷揣“不死泉”的消息暴露，那么找上門來的就是最頂級的陽神。

道門這些年云隱物外，不染塵世，宗門內(nèi)外事務(wù)，皆由崇龕接手。

只因逍遙子正在天元山閉生死關(guān)續(xù)命……如果能夠得到這滴“不死泉”，那么這生死關(guān)何續(xù)再閉？一滴不死泉，便足以解決續(xù)命問題。

同樣，還有趙純陽，秦祖……

這些人，誰不想要得到“不死泉”？

“說得沒錯。”

陸鈺真輕輕一嘆，十分贊同地說道：“如果不死泉的消息傳出，我的確會陷入很糟糕的境地……甚至可能是死境。你剛剛提到的那些，也的確可以輕松將我滅殺。只不過，這消息該怎么傳出去呢？”

聽到這話，武謫仙面無表情。

然而墨道人和歡喜禪主，卻是心中悲涼。

神仙打架，這是要殃及池魚了。

紙雪呼嘯。

這結(jié)界剛剛被轟出了一個巨大窟窿，此刻即便白紙飛涌，修補速度也沒那么快。

兩人對視一眼。

“別急著絕望。”

陸鈺真注意到了這兩人的神色。

他幽幽笑了笑，說道：“不瞞二位，我的確動過殺念……但今日是個大喜日子，還是不要沾染鮮血為妙。反正你們已經(jīng)背叛大褚，無論如何都回不去了。如果你們愿意像白鬼一樣，我不僅可以留你們性命，還可以贈你們一縷‘不死泉水汽’。”

“這……”

墨道人和歡喜禪主怔住了。

兩人神色變得復(fù)雜起來……

他們對紙人道的態(tài)度，一貫是厭惡透頂?shù)模诮褚箷嬷埃麄儚奈聪脒^情況會變成這樣。

“等等！”

墨道人猛然醍醐灌頂。

他捋了捋腦海中支離破碎的念頭，意識到了一件荒謬至極的事情。

如果說，白鬼的“不死泉水汽”來自于陸鈺真，那么這起針對紙人道的討伐，從一開始就是陰謀，喊聲最大之人，在開始之前，便已經(jīng)臣服，天底下還能有比這更荒唐的事情么？

很顯然，由離國太子提議的“背叛”……

必定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墨道人盯著陸鈺真，聲音沙啞地開口：“所以離國那位，也是在幫你？”

“差不多。”

“白鬼想要‘活著’，我便給他不死泉，并且讓他‘活著’。離國那位殿下不希望大褚輕易掌握南疆，于是便有了今夜的三大宗‘背叛’。”

陸鈺真點了點頭，微笑說道：“大家各自出力，各取所需，于是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有時候這個世界就是這么簡單，不過想要得到，總是先要失去，這是等價交換，也是因果代價。你們想要活下來，總需要讓我看到你們的誠意。”

雪白水汽，從紙人道身上散發(fā)而出。

“現(xiàn)在，是時候做出決定了。”

他望著墨道人，歡喜禪主，輕聲問道：“是帶著不死泉站著離開？還是跪在這里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