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道余燼 第八十九章 交戰(zhàn)

密云不理解，自己連一張陣符都沒畫過，如此大事，恩公怎能放心讓自己去做？

“謝真……你認(rèn)真的嗎？”

另外一邊，鄧白漪也無法理解這個決策。

她壓低聲音，傳音詢問。

“還記得先前寶瓶口看到的景象嗎？”

謝玄衣神色平靜道。

“記……記得。”

鄧白漪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謝真這么安排的用意。先前使團(tuán)行至寶瓶口，在三位強(qiáng)者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密云率先覺察到了“敵情”，因果道則照破了納蘭玄策的陣霧，直接照出了埋伏的蒼字營！

而這個行為，并非密云刻意而為。

換而言之。

密云雖然無法駕馭因果道則，但與曇鸞佛骨相融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jīng)是“因果道則”的主人。

因果道則流淌在他的血液之中。

劍氣會護(hù)主。

這縷道則，自然也會。

既然寶瓶口伏殺，能夠被“因果道則”照出。

那么這通向“安全處”的符陣終點，應(yīng)當(dāng)也可以利用因果道則繪刻……

這個想法著實有些瘋狂。

但隱隱約約，卻讓鄧白漪看到了一絲希望！

“納蘭玄策在棲霞山附近埋下的伏兵，數(shù)不勝數(shù)。”

謝玄衣冷靜說道：“正是因為有著‘萬全把握’，陳翀才會極其自負(fù)地給我一個時辰逃命，但凡想要馭劍逃亡，最終結(jié)果必然失敗。事到如今，我們只有‘刻陣’一條路。”

“半柱香？”

鄧白漪擦了擦額頭冷汗，她不敢耽誤，連忙在小荒山開設(shè)陣紋。

謝玄衣也沒閑著。

他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拖延陳翀鐵騎找到自己的時間。

一張張“匿氣符”隨風(fēng)飛出。

這座小荒山上空，原地結(jié)成一座結(jié)界。

夜色昏暗。

山頂徹底陷入漆黑。

“嗤嗤嗤……”

鄧白漪抓住一大把空白符紙，開始繪刻陣符，準(zhǔn)備進(jìn)行這場瘋狂的臨時搭陣，她神色變得極其專注，傳送符陣的基礎(chǔ)構(gòu)搭，需要近百張陣符進(jìn)行共鳴，這是一個相當(dāng)龐大的工作量。

另外一邊。

簸坐在地，靠在一塊大石之上的密云，神情苦澀。

他捏著一張涂滿金漆的符紙，不知所措……

這張符紙，象征著“傳送陣符”的終點。

這是最重要的符紙。

鄧白漪不知如何填寫，所以，需要由他去填。

“死手，快動啊……”

密云咬牙切齒，想要逼著自己寫下一些什么，可始終無從落指。

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際。

可眉心“道則”卻沒有絲毫動靜……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鄧白漪，謝真，在山頂布陣。

半柱香轉(zhuǎn)瞬即逝。

不遠(yuǎn)處山林震顫，已經(jīng)可以聽見鐵騎踏響之聲！

謝玄衣神色陰沉，不出所料，一個時辰之后，最近的沅州鐵騎，果然奔著自己所在之處來了……任憑自己如何隱匿氣息，布置搭陣，只要在納蘭玄策“陣界”之中，便無從遁形，只能乖乖現(xiàn)身。

“……陣符準(zhǔn)備如何？”

謝玄衣拔出傘劍，回首望去。

“還要一刻鐘。”

鄧白漪全部心神，全部用在刻符之上，這座傳送符陣已經(jīng)完成了七成，隱隱約約可見小荒山頂，浮現(xiàn)出一扇符紙門戶，這些符紙風(fēng)吹搖晃，蕩出沙沙聲響，符門背后乃是一片漆黑，誰也不知通往何處。

還要一刻鐘，符門才能搭建完成。

而最要命的是……

那張終點符箓，尚未制定。

謝玄衣繼續(xù)挪首，看到了密云沮喪黯淡的神情。

這半柱香。

密云不止一次想要催動因果道則，均以失敗告終。

“……不急。”

謝玄衣對他傳音道：“好消息，一刻鐘后，符陣才能搭建完畢。”

“壞消息是，鐵騎已經(jīng)追來了。”

密云聲音沙啞道：“恩公，我已經(jīng)聽到聲音了。”

“這不算壞消息。”

謝玄衣瞥了眼山下，淡定道：“來者不是陳翀……而是孟克儉。”

鐵騎分為兩撥，一撥是外圍巡守的沅州鐵騎。

另外一撥，是從棲霞山方向趕來的羽字營精銳。

隔著數(shù)里，謝玄衣已經(jīng)感受到了“孟克儉”的氣息，這是諸多壞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如果陰神境大成的陳翀親至，那么刻畫符陣所需要的最后一刻鐘，根本不可能拼湊出來。

來者是孟克儉。

這消息對密云而言，并不算什么好消息。

或許恩公可以以洞天之身，與陰神搏殺，但這是一位成名已久的陰神，離國境內(nèi)，無人不知，無人不識……

“都怪我……”

密云聲音哽咽。

棲霞山一場伏殺，致使梵音寺使團(tuán)全面崩離瓦解，佛門師兄盡數(shù)慘死……這個打擊對他而言著實太大，無法接受。

歸根結(jié)底。

密云太年幼了。

小家伙在梵音寺里閱經(jīng)翻卷，頭一次入世，便遇到了如此慘烈的戰(zhàn)爭……仔細(xì)想想，使團(tuán)慘狀，以及恩公如今所處的絕境，皆因自己而起。

此念一出。

密云便壓抑不住地淚流滿面，攥著那張符紙，渾身顫抖，只恨自己沒有用處。

謝玄衣?lián)u了搖頭。

他當(dāng)然不會責(zé)怪密云。

只不過他沒說安慰之語，現(xiàn)在他沒功夫照顧密云的情緒。

接下來這一刻鐘，恐怕是度息如年。

謝玄衣主動離開了小荒山，來到了符陣之外。

他回頭望去，鄧白漪和密云所在之地，有自己布下的符陣籠罩，氣息尚未泄露，若是自己躲在陣中，或許還能有小片刻的清凈。

但孟克儉絕非等閑之輩，符陣撐不了多久……

他選擇主動出擊，來換取鄧白漪的太平。

“孟大人，弦盤所指方位，便是此處方向！”

鐵騎穿梭在山野之間。

孟克儉身旁，一位校尉手持銀白羅盤，那羅盤指針在霧氣之中搖曳，指向了小荒山所在方向。

“你確定？”

孟克儉瞇起雙眼，覺得有些疑惑。

大將軍給了這謝真一個時辰的逃命功夫。

謝真怎么才逃到這里？

棲霞山所在的“安陽郡”，里里外外安排了五重鐵騎巡守，此地只到最里面第二重……這謝真難不成是放棄了逃命？

亦或者說，喝了六碗醉仙釀后，謝真醉倒了？

“這是鉤鉗師專用的‘弦盤’，極少出錯，那謝真又喝了‘?dāng)嗄c散’，才過去了一個時辰，弦盤指向絕不會有誤。”

騎在馬背上的校尉，聲音篤定，只不過下一剎他也輕輕咦了一聲。

只見弦盤指針再度搖晃起來。

嗡嗡嗡！

指針開始飛快旋轉(zhuǎn)。

這意味著，目標(biāo)在以極快速度挪移方向……

等等。

這意味著目標(biāo)很近！

“刺啦！”

山林之中，忽然爆開一縷裂響，只見一把飛劍，從虛空之中掠出，對準(zhǔn)那持握弦盤的校尉就此斬下！

這一劍奇快無比，出乎所有人意料！

即便是孟克儉，也沒反應(yīng)過來——

只一瞬，校尉頭顱便被削落，飛劍去勢不減，刺入鐵騎之中，連削帶砍，劈開好幾人身軀！

一時之間馬蹄如雷，隊形混亂！

“敵襲！”

“敵襲！！”

向來陰柔的孟克儉，此刻勃然大怒，額頭青筋鼓起，他主動離開馬背，飛身去逐那把飛劍，半空中騰出手來，一把攥住飛劍，將其捏得粉碎……做完這些，孟克儉神色更難看了！這根本就不是什么飛劍，只是被劍氣削尖的一根青竹！

很難想象，如此鋒芒畢露，竟連寶器都不是！

這出劍之人，劍道境界……已然抵達(dá)了一個駭人的地步。

羽字營整頓速度極快。

三息，鐵騎持盾，重新擺好陣型。

另外一邊，沅州鐵騎的整頓速度便慢了許多。

“謝真，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孟克儉攥著青竹，緩緩發(fā)力，將其捏成齏粉。

他戲謔笑道：“大將軍說你無處可逃，你竟然主動送上門來？”

山林之間，不見身影，卻有一道冷漠之聲響起，回蕩四方：“既然無處可逃，何不傾力一戰(zhàn)？”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孟克儉臉上依舊是掛著譏諷笑意：“你這弟子，與十年前的師父一模一樣……這是要效仿北海之戰(zhàn)，來一場殊死拼搏么？”

“你……想多了。”

林間的冷漠之聲再度響起。

“這里不是北海。”

“你也不是白鬼。”

謝玄衣站在一株古木之上，俯視著不遠(yuǎn)處列陣防守的鐵騎，他面無表情傳音道：“孟克儉，你信不信，十年前的北海圍剿，你活不過一劍？”

這場對話，并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

孟克儉的話音，似乎只是譏諷……但實際上，他是為了確定謝真神念，刻意如此開口。

他在遇刺那一刻，便放出了神念，想要鎖定刺客所在方位。

謝玄衣，自然不會讓孟克儉輕松得逞。

他要做的……是激怒孟克儉。

這場剿殺，表面上只有一個“敵人”，但實際上，他要解決羽字營鐵騎，以及沅州鐵騎。

果然。

孟克儉神魂不再平定。

他被一個小輩鄙視了！

這其實都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他神念籠罩了整片密林，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對方方位！

這謝真身上是帶了什么神魂秘寶？

“嗡！”

謝玄衣沒有給鐵騎太多調(diào)整時間，他找準(zhǔn)機(jī)會，刺出第二劍！

飛劍破空，刺穿一位沅州鐵騎眉心……本就慌亂的鐵騎陣型再次破碎！

而這一次。

孟克儉做出了與先前截然相反的選擇。

他不再主動阻攔劍氣。

而是將全部心力，都放在了追溯劍氣來源之上——

劍氣迸發(fā)那一刻。

嚴(yán)陣以待的孟克儉敏銳捕捉到了劍氣方向，他當(dāng)即掠出，整個人化為一道疾電，僅僅一瞬便閃身來到刺出飛劍的黑衣少年面前，老樹枝頭，雙手結(jié)印的黑衣少年被一道巨大陰翳籠罩。

“轟！”

孟克儉一拳轟出，將面前黑衣少年頭顱直接擊碎。

緊接著。

他瞳孔收縮，連忙收拳。

被擊打粉碎的黑衣少年，在空中炸開一團(tuán)煙霧，孟克儉收拳之際，撈回了一張“替身”陣紋符箓，他神色陰沉回頭，只見鐵騎所在之處，一襲凌厲黑衫持握傘劍出現(xiàn)，如狼入羊群，招式大開大合，比之棲霞山火海還要更加狠厲！

先前有籠仙陣?yán)Э`，謝玄衣舍劍肉搏！

如今。

他則是直接以劍氣開殺！

滅之道則在空中迸發(fā)，如圓月，如漣漪——

“刺啦！”

僅僅一瞬，謝玄衣便殺穿一側(cè)鐵騎，滅之道則叩碎鐵甲，直刺心府，沒有留下一條活口！沅州鐵騎尚未來得及整頓陣型就被攻破，羽字營反應(yīng)速度極快，跟隨孟克儉出征的盡是身邊親衛(wèi)，有人張弓搭箭，但謝玄衣速度更快，他好不容易引走孟克儉，這剎那時間不容有絲毫浪費，春風(fēng)野草分鞘掠出，大傘撐開，將弩箭攤開，倒轉(zhuǎn)一圈，淬毒箭鏃盡數(shù)潑灑而回。

“啪啪啪！”

羽字營鐵騎也倒下一大片。

這一切，只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歸根結(jié)底，這些人只是凡俗，哪怕修行了軍中的煉體法，最多也就能與筑基境修士掰掰手腕。

至于那些鳳毛麟角結(jié)成金身的煉體天才，才勉為其難，有資格活過謝玄衣的隨手一劍！

沒有籠仙陣。

他們只能淪為飛劍下的齏粉！

“殺！”

羽字營鐵騎與沅州鐵騎素質(zhì)截然不同，眼看這一撥襲殺，讓鐵騎數(shù)量減半，依舊無人后退，反而主動向謝真發(fā)起了沖鋒！

鐵騎沖鋒，并不可怕。

沒有大陣束縛，謝玄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可以輕輕松松殺個七進(jìn)七出！

只是……

這里還有一個孟克儉！

謝玄衣深吸一口氣，眼角墜沉。

出劍殺人，落定身形，都只在一瞬間，落地之后，他心湖涌現(xiàn)一股極其不詳?shù)念A(yù)兆。

果然。

余光一瞥，那被自己引開的孟克儉已經(jīng)不在原處。

與此同時，謝玄衣后心一涼，這尊陰神出手速度當(dāng)真如疾電，拔刀出鞘沒有任何聲響，幾乎與自己的“心湖感應(yīng)”同時抵達(dá)！

一刀刺出。

謝玄衣黑衫燃燒。

“轟”一聲！

大竅元火盡數(shù)沸騰！

謝玄衣的完美金身進(jìn)行了一剎的抵抗，但轉(zhuǎn)瞬被破。

這一刀破開了謝玄衣的金身，刺穿了他的肌膚，在空中橫斬切過。

一蓬金燦鮮血，在空中拋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