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 第278章 大功德

“咚咚咚……”

一陣悶沉的急促鼓點將楊戈從睡夢中驚醒。

他睜開，就見眼前尚且漆黑一片，周圍卻到處都是雜亂而沉重的腳步聲，中間還夾雜著幾聲悠遠(yuǎn)的吶喊聲：“韃子摸上來啦……”

‘還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他心頭閃過一個念頭，隨手一點，房間中心案幾上的油燈便忽然亮起，照亮了他面沉靜如水的面容。

他起身不疾不徐的穿戴好衣裳，抓起冷月刀推門而出、縱身而起。

從半空之上俯瞰大地，就見深重的夜色被綿延的長城分成了一明一暗兩個世界。

長城之內(nèi)是一片火的世界，從長城上往南到處都是高舉著火把奔走呼喊的大同官兵。

長城之外則是一片墨色的海洋，一片片接連天地、比夜色還黑的人潮在黯淡的星月光芒中涌動，像極了夜晚的海浪……

火油燃燒的焦臭味、牛羊戰(zhàn)馬的騷臭味，腳步聲、兵甲摩擦撞擊聲、吶喊聲、哀嚎聲……

仿佛一場沒有前奏的英雄交響曲，一開場就直接推到了高潮，令人心跳狂跳、熱血噴張！

楊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持刀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冷月刀感知到他的心緒，發(fā)出了一陣仿佛野獸嗚鳴的低低刀鳴聲。

“老道方才細(xì)細(xì)查看了一番。”

張玄素?zé)o聲無息的出現(xiàn)在他身畔：“沒有那老怪物的氣息。”

楊戈點了點頭：“預(yù)料之中！”

哪有剛開打大BOSS就主動跳出來的道理？

張玄素如釋重負(fù)的拍了拍他的肩頭，轉(zhuǎn)身就要回房繼續(xù)睡大覺。

楊戈叫住了他：“您老覺得，我們現(xiàn)在摸到那老怪物的老巢，成功堵住他的幾率有多大？”

張玄素沉吟了片刻，徐徐點頭道：“應(yīng)當(dāng)很大，不過還是那句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撲了個空該如何是好？”

楊戈想了想，答道：“您老說得有道理，機(jī)會只有一次，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他一個人摸過去，倒是不會嚇得那老怪物拔腿就跑，可動起手，那老怪物要走他也留不住。

若他們?nèi)送ィ底佣伎吹贸鏊麄內(nèi)耸潜贾鴼⑺サ模羰浅晒Χ伦×四抢瞎治镒匀蝗f事大吉，可若撲了空……

易地而處，他楊戈若是面對這種情況，他才不會與三位同級絕頂高手死磕，他會發(fā)揮御空而行的卓絕機(jī)動性優(yōu)勢，深入敵后刺殺權(quán)貴、大肆破壞，殺得敵人寒、殺得敵人怕，逼著敵人坐回談判桌上和談。

一位陸地神仙若是鐵了心的要干這種一擊即中、遠(yuǎn)遁千里的無本買賣，十個陸地神仙都不一定堵住他！

所以機(jī)會只有一次！

要么不動手，動手就必要一擊即中！

否則后患無窮……

“那您和姜前輩就先歇著，我們依計行事。”

楊戈深吸了一口氣，縱身朝著城墻上韃子兵馬涌上來最多的缺口墜去。

張玄素目送他墜入那片晃動的火海中，感嘆的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他們昨日晚飯時商定了伏擊計劃，計劃很簡單，總共分成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釣魚。

楊戈將戰(zhàn)斗力壓制到陸地神仙之下，加入到邊防戰(zhàn)中。

以他的戰(zhàn)斗力，就算將戰(zhàn)斗力壓制到陸地神仙之下，他一人也可抵萬軍，再加上他的機(jī)動力，有他在，邊防可謂是固若金湯。

倘若那老怪物隨著韃子大軍來了，見了楊戈混跡在魏軍中守城，他必會伺機(jī)對楊戈動手……這種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只要動手就有極大概率能重傷對手乃至趁機(jī)強(qiáng)殺的好機(jī)會，那老怪物忍得了幾次？

就算那老怪物多疑到能克制本能，那也不要緊，楊戈又不是去城頭上打表演賽的，他是真站在城頭上抗擊韃子攻城，韃子大軍一日不退，他就一日不退……那老怪物能忍得住一時，他還能忍得住一世？

但凡那老怪物忍不住蹦不出來，楊戈前腳纏住他，埋伏在城內(nèi)的姜平和張玄素后腳就會跳出來，三人聯(lián)手把那老怪物圍在中圈踢！

這是一階段，這一階段賭的是那老怪物十分關(guān)注這場戰(zhàn)事。

倘若那老怪物修得都沒人性了，壓根就不在乎子孫后代的死活，幾十萬韃子大軍在長城打生打死，他卻連看都不過來看一眼……

那就得進(jìn)入第二階段，請君入甕。

二階段是基于一階段的，在楊戈配合大魏軍隊將韃子大軍削弱到一定程度后，他就會說服統(tǒng)兵的守將，創(chuàng)造出一場大決戰(zhàn)的機(jī)會……一次一鼓作氣徹底擊潰蒙元那口死而不僵的元氣的機(jī)會。

按照張玄素的說法，他們這些人能修成陸地神仙，都是帶著“任務(wù)”的，或者也可以理解為“氣運”、“信仰”等等玄之又玄的東西，總之就是都必須得有點“執(zhí)念”，才修得成陸地神仙。

那老怪物身為蒙元時期的陸地神仙，他可以坐視韃子大軍慘敗，但他決不可能坐視大魏斬斷蒙元最后一口茍延殘喘的氣息！

所以，只要創(chuàng)造出大決戰(zhàn)的機(jī)會，那老怪物就必會下場替韃子大軍力挽狂瀾……是不得不來，不想來也得來！

只要他來，他們就能將那老怪物連同數(shù)十萬韃子大軍一起收拾掉，一勞永逸！

昨夜在飯桌上，是楊戈綜合了張玄素提供的種種信息后，操刀制定的這個伏擊計劃。

那時，張玄素還在暗自誹謗這猴崽子下手真是又黑又臟。

直到此刻他看到楊戈筆直的奔著城頭上韃子最多的缺口而去，才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哪有那么復(fù)雜，這猴崽子只不過是不愿坐視邊軍將士們血灑疆場。

‘以救苦救難之心，行雷霆霹靂手段，不求報、不求名、不居功……此乃大功德啊！’

‘難怪這猴崽子什么都不信，卻依然能修成陸地神仙！’

張玄素心頭喟然嘆息，忽然就明白自個兒這些年何為會寸步難進(jìn)。

冷月刀出鞘的雪亮刀光照亮了晃動的火光。

楊戈面無表情的挺身沖進(jìn)城頭上扎堆的韃子當(dāng)中，所過之處一道道凌厲的刀光一閃而逝，一道道人高馬大的漆黑身影瞬間凝固，掉落下一顆顆斗大的頭顱，細(xì)密的鮮血噴出兩米多高，仿佛毛毛雨一樣飄灑在了城墻內(nèi)。

“噗通。”

“噗通……”

一排排無頭尸體倒地，殘酷的場景將周圍舉著火把的魏軍將士們都嚇得心頭一寒。

楊戈站到了箭垛前，揮刀砍翻一名順著抓鉤爬上城頭的韃子悍勇之士，頭也不回的大喝道：“都愣著做什么？補(bǔ)位啊！”

“啊？”

“哦哦哦……”

周圍的魏軍將士們?nèi)鐗舫跣眩e著火把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抬起城墻內(nèi)的韃子尸體，順著城墻扔出去，又砸落一大片順著鐵索、云梯攀爬城墻的韃子勇士。

楊戈見狀，一抖冷月刀，轉(zhuǎn)身就要走。

“好漢留步……”

人群之中有人高呼道。

楊戈偏過頭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就見人群之中一個穿著全身扎甲，不知是總旗還是百戶的下級校尉將佩刀遞給身畔的親兵，快步走向楊戈，邊走邊解開下顎的繩索，摘下頭盔塞進(jìn)楊戈懷里：“好漢，月黑風(fēng)高，視線不清，請帶上在下的兜鍪，以辨敵我。”

楊戈笑了笑，反手抓起懷里的兜鍪扣在了自己腦袋上：“多謝，我叫楊二郎，戰(zhàn)后來找我取……”

說著，他縱身跳到女墻之上，提刀沿著箭垛飛速游走，不斷地?fù)]刀砍翻一個個順著云梯爬上城頭的韃子勇士。

“嗖。”

一聲悶沉而凄厲的破空聲臨近，楊戈頭也不回的單手一刀劈了出去。

“嘭。”

一顆水盆大的石球在半空中炸成漫天碎屑。

楊戈扭頭看了一眼，毫不猶豫的飛身跳出城頭，一腳震死一大片韃子兵馬后，如同超大號螞蚱一樣一蹦三丈高，順著方才那顆石球飛過來的方向沖過去。

兩個起落后，楊戈就看到了一片投石車陣……這群韃子的指揮官當(dāng)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借著夜色的掩護(hù)，直接將投石車陣設(shè)在了城墻外不到一百步的距離。

若是白晝，城墻上一波炮火洗地，就能把這些投石車給炸成渣滓。

楊戈一揚(yáng)冷月刀，閃身沖進(jìn)投石車陣之內(nèi)，也不管面前當(dāng)著是人還是車，掄刀就砍。

雪亮的刀光照亮了投石車龐大的身影，也照亮了無數(shù)張驚恐的韃子面容……

刀光一閃而逝，楊戈衣袂飄蕩的矯健身影穿過百米漫天木屑、腥風(fēng)血雨，出現(xiàn)在了投石車陣的另一頭。

完美送出了存在信號之后，楊戈一抖冷月刀，轉(zhuǎn)身就要回到城墻之上。

適時，只聽到一聲虎嘯般的怒喝聲，一股惡風(fēng)沖天而降。

楊戈抬頭看了一眼，冷月刀點地，亮起金光照亮夜幕。

另一只手高高舉起，五指分開。

“嘭。”

白皙修長的手掌，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慕幼×艘恢诲N頭足有面盆大、少說有百斤重的長柄擂鼓甕金錘自上而下的凌空一擊，楊戈筆直的身軀紋絲不動，連腳下的碎石子都沒有碎裂一顆。

反倒是揮錘的那個足有丈余高、一身虬扎筋肉一看就知道天賦異稟的歸真高手，被自己這傾盡全力的一錘反震得一口逆血噴出，驚駭欲絕的偏過頭繞過擋住視線的擂鼓甕金錘，看向楊戈。

迎著他驚恐的眼神，楊戈風(fēng)輕云淡的笑了笑，而后五指微微一發(fā)力。

“嘭。”

精鐵澆筑、百鍛成型的擂鼓甕金錘碎裂成數(shù)十坨，一股火紅的氣勁順著握柄倒卷而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在了握錘的韃子壯漢胸膛上。

一團(tuán)明亮的火光之中，韃子壯漢凌空爆炸，黏膩的血肉糊了周圍的韃子兵卒一臉，驚恐的大叫著連連后退……

楊戈收回手，提刀一躍而起，兩個起落后順著一架云梯成功返回城頭之上，但心頭非但沒有喜意，反倒大為失望。

這種情況下都沒有大魚上鉤，看來那老怪物的確是不在這個窩里子。

有的磨了……

他心頭嘆著氣，手底下卻麻利的砍翻一個又一個爬上墻頭的韃子兵卒。

半個時辰后，只聽到一陣“嗚嗚”的蒼涼號角聲響起，城墻下邊的韃子丟下滿地尸骸，如同潮水般退去。

城頭上血戰(zhàn)多時的大魏將士們將士，齊齊舉起兵器興奮的“哦哦哦”的狂呼。

楊戈站在狂歡的人群當(dāng)中，眺望著城外漆黑如墨的夜色，扯下脖子上的汗巾仔細(xì)擦了擦光潔如鏡的冷月刀刀鋒，徐徐還刀入鞘。

不知怎么的，他總覺得這仗打得不太對……

片刻后，楊戈剛剛走下城頭，就被同樣身披甲胄、滿身血污的劉唐找到了：“二爺，俞總兵請您過去一敘。”

楊戈略一沉吟，伸手道：“走吧！”

劉唐側(cè)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給您領(lǐng)路。”

二人穿過人來人往、熱火朝天的兵營，徑直往帥帳方向行去。

劉唐邊走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二爺，入夜后有消息送到，官家拜瀏陽侯藍(lán)英藍(lán)將軍為征虜大將軍，北上大同主持防務(wù)，持節(jié)節(jié)制各軍鎮(zhèn)……算日子，三五天就能到。”

“藍(lán)英？征虜大將軍？”

楊戈輕輕地念誦了一聲，沒有過多言語。

這位瀏陽侯藍(lán)英他有印象，當(dāng)年那場大魏對韃子的翻身仗，就是這位藍(lán)英藍(lán)將軍指揮的，他的確是一位能打勝仗的悍將。

只是‘征虜大將軍’這個頭銜，可不太像是來組織防守，到像是來組織反攻的！

楊戈轉(zhuǎn)而問道：“方才那一場仗，我總覺得哪兒不太對勁，你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您也發(fā)現(xiàn)了？”

劉唐神色輕松的笑道：“根據(jù)方才韃子的進(jìn)攻頻次以及喊殺聲來判斷，方才城外的韃子兵馬，最多只有七萬！”

楊戈心說了一聲‘難怪’：“好一個‘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俞總兵請我過去，是想請我查探韃子主力的去向？”

劉唐點頭：“八九不離十……韃子這回來勢洶洶，興許是草原上的日子真要過不下去了，我們必須得防著他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楊戈心頭有數(sh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