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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楊學(xué)士很高啊

作者:月關(guān)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熱血 | 穿越 | 輕松 | 月關(guān) | 臨安不夜侯 | 更多標(biāo)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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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不夜侯 第443章 楊學(xué)士很高啊

孔彥舟臉色陡變,森然道:“楊沅,你好大的狗膽,竟敢對本王如此無禮!”

孔彥舟本就是一個江洋大盜出身,一個殺人如麻的主兒。

到后來雖被招安做了宋軍,卻還是經(jīng)常干出殺良冒功的事兒來。

殺良冒功,雖然拿去冒功的人頭基本都是成年男性的。

可是為了避免敗露,他們通常要把一村一寨的百姓全部殺光。

哪怕是那些老人、婦女和兒童。

此人早已泯滅了人性,哪怕沒有投降金國為虎作倀,也是個泯滅了天良的畜生。

如今的宋人在這個畜生眼中更如草芥一般,可他貴為大金國的王爺,卻被楊沅如此痛罵,孔彥舟如何忍得。

大怒之下,孔彥舟的一對兇睛泛起了怒火,他雙腿一磕馬鐙,便向楊沅沖去。

孔彥舟大剌剌地抬手向楊沅抓去。

雖然此人對皇帝陛下還有大用,不能殺,但是折辱他一番,叫他當(dāng)著這些潁州百姓的面,像狗一樣朝自己跪拜乞饒,也能出一口惡氣了。

眼見孔彥舟兇神惡煞地自馬上伸出手臂,抓向車轅上的大宋翰林學(xué)士,宋國的人似乎都驚呆了,沒有一個人反應(yīng)過來。

副使寇黑衣就在左近,可他沒動。

一眾侍衛(wèi)更是嚇呆了,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侍衛(wèi)之中,有兩個身材瘦小卻各自拄著一桿特別長的長槍的宋兵,眸子里甚至露出了一抹幸災(zāi)樂禍的笑意。

“卟嗵!”

誰也沒看清孔彥舟是怎么抓住楊沅的,反正結(jié)果楊大學(xué)士確實被抓上了馬背。

然后他就撞倒了孔彥舟,兩個人一齊滾落馬鞍,摔到了地上。

兩個人糾纏著在地上一連滾了幾匝,宋國的楊大學(xué)士就騎到了金國的廣平郡王身上。

“噗噗、砰砰……”

這是一對醋缽大的拳頭,分別砸在孔彥舟身上軟肉和骨頭的位置時,所產(chǎn)生的不同聲效。

作為大宋使節(jié),楊沅在出行之前,已經(jīng)分別拿到了鴻臚寺四方館、樞密院機(jī)速房還有國信所三方的秘密甲歷。

金國朝堂上的重要人物,包括金國正副接伴使的資料,他都拿到了一份。

楊沅據(jù)此對金國的重要人物是做過一番研究的。

何況他還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能夠了解到大宋官方檔案中也不曾記錄的一些情況。

對于孔彥舟的過往,他一清二楚。

他知道,這個孔彥舟當(dāng)年縱橫江湖做汪洋大盜的時候,就以一身橫練功夫著稱。

對一個這樣抗揍的人,楊沅又怎么會珍惜力氣呢。

孔彥舟措手不及,連一口內(nèi)氣都來不及調(diào)運,被楊沅打了一個暈頭轉(zhuǎn)向。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宋國狀元出身,現(xiàn)在官居翰林學(xué)士的楊沅會武。

金國對于外交方面的經(jīng)驗和常識還很粗獷,照葫蘆畫瓢也沒瓢好。

而且,你能指望一個大字不識的江洋大盜,會事先認(rèn)真做一番功課,去了解一下在他眼中是來乞降的宋國使者嗎?

“該死!你住手!”

孔彥舟尖聲大叫著。

他想護(hù)住頭面,但是楊沅的一對拳頭狂風(fēng)暴雨一般傾瀉下來,根本無從防御。

孔彥舟硬生生地挨了十七八拳,這才得了一絲喘息之機(jī)。

他猛地深吸一口氣,大吼一聲,身軀陡然一震,便將騎在身上暴打的楊沅彈了開去。

孔彥舟也震身而起,再落下時,已然團(tuán)身而下,單膝一跪地,便把地面硬生生砸出一個小坑。

孔彥舟單手據(jù)地,五指箕張,已經(jīng)披散下來的頭發(fā)間,一雙赤紅的兇睛,死死地瞪著楊沅,宛如猛虎。

他的嘴角和鼻孔里,都有血跡滲了出來。

孔彥舟獰笑道:“好!好一個文武雙全的楊學(xué)士,那孔某就要領(lǐng)教領(lǐng)教了!”

孔彥舟大吼一聲,身形一震,身上的袍子猛然一收,又陡然鼓脹起來。

他已騰身而起,雙腳蹬踏,腳掌過處,泥土都被蹬開,聲勢駭人地向楊沅沖去。

“砰砰砰砰……”

兩道人影,四只鐵拳,一時間打出了三頭六臂的感覺。

初時還能看清誰是孔彥舟、誰是楊沅,片刻之后塵土飛揚,就只有人影幢幢了。

楊沅和孔彥舟悶哼低喝之聲,拳拳到肉的撞擊聲,不斷從那團(tuán)源源騰起的灰塵中傳出來。

城門旁,前來迎接的潁州士民目瞪口呆。

他們都是漢人,而且今天能站在這里的,都是當(dāng)?shù)赜蓄^有臉的人物。

換而言之,都不年輕了。

在潁州還屬于大宋的時候,他們是大宋的子民。

所以,對楊沅,他們是有一種很親切、很向往的感覺的。

尤其是楊沅是三元及第的進(jìn)士,北宋時出過五個三元及第,宋室南遷后,這卻是第一個,所以在潁州父老眼中,楊沅身上是罩著文曲星光環(huán)的。

文曲星這么猛的?

一位潁州士紳忍不住向旁邊的人打聽道:“這別是傳言有誤吧?楊學(xué)士莫非不是文狀元,而是武狀元?”

旁邊那個士紳則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武狀元安能為學(xué)士?”

金國接伴副使也是個武將,不像宋國這邊,采取的是文正武副的配置。

他本就是孔彥舟軍中的一員悍將,名叫朱宋璋。

眼見自家大王和大宋學(xué)士斗得不可開交,他心中倒是不慌。

旁人不清楚,他可太清楚自家大王的一身橫練功夫何等了得了。

除非是刀劍銳器,大王還需要躲閃一下,但凡拳腳乃至鈍器,就休想傷了他。

有這等抗擊打能力,還怕甚么?

方才大王只是倉促間被大宋學(xué)士扯下馬來,吃了點小虧流了點血,不算什么。

此時大王已經(jīng)用上了橫練功夫,優(yōu)勢在我!

“砰!”

煙塵之中,陡然摔出一個人來。

這人硬生生地摔在地上,余勢未盡,繼續(xù)向前滑去,堪堪滑到一名金兵馬下,這才止住身子。

煙塵漸漸散去,就見楊沅端立于地,撣了撣衣袍,正一正歪掉的烏紗。

楊沅大著嗓門兒,氣勢洶洶地道:“哼!果然是江湖亡命沐猴而冠,畏威而不懷德的狗東西!你既然不講道理,本學(xué)士也略通一些拳腳!”

孔彥舟除了一開始猝不及防挨了楊沅一頓拳腳,之后雖然挨打不少,卻沒覺得受什么傷。

只是他的腦袋有點暈。

孔彥舟晃了晃腦袋,猛然清醒過來,頓覺臉上掛不住,大吼一聲,便跳將起來欲待再戰(zhàn)。

這一站起,頓覺后背發(fā)涼,后背的袍子已經(jīng)整個兒蹭爛了。

朱宋璋搶先一步從馬鞍上滑下去,一把抱住了孔彥舟,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我等是接伴使,宋使冒犯之罪,待他見過陛下再與他計較也不遲哇。”

孔彥舟多少年沒吃過這種虧了,兩只眼睛通紅。

但朱宋璋這番話一出口,孔彥舟心中便是一凜,一下子清醒過來。

不錯,此人還有大用,不能殺啊!

完顏亮故意借遇刺一事裝作受傷,氣勢洶洶地做出一副要和大宋決一死戰(zhàn)的姿態(tài)。

實則,完顏亮是想以此恫嚇?biāo)螄扑螄┦踪N耳,如趙構(gòu)時一般繼續(xù)臣服于金國。

同時,完顏亮做出一副要以傾國之兵南征的姿態(tài)。

要以傾國之兵與宋國一戰(zhàn),就要征調(diào)大量的女真兵。

雖然只是兵權(quán)暫時易手,上京那幫老家伙也不愿意答應(yīng)。

他們正因為遷都一事和陛下僵持著,這時大批兵馬被調(diào)走,如果陛下強(qiáng)行遷他們?nèi)パ嗑┑脑挘衷撊绾蔚謸酰?p/> 可是,自家皇帝被人刺傷,你還不許皇帝復(fù)仇了?

豈不聞天子一怒,流血飄櫓。

所以,上京那幫老頑固,一定會抓住宋國派來使節(jié)這個機(jī)會,紛紛趕往燕京盡力促成和談。

只要雙方和談成功,完顏亮就沒有借口調(diào)兵,他們就能維持現(xiàn)狀。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完顏亮對他們的耐心早就耗盡了,打算掀桌子了。

他們只要去了燕京,就是完顏亮掀桌子的時候。

如果這時我把楊沅殺了,完顏亮怎么會放過我。

想到這里,孔彥舟滿腔怒火登時消失不見。

這種狗漢奸,在外邊越是張牙舞爪兇悍殘忍,調(diào)過頭去對他的主子越是畏懼巴結(jié)。

只是……羞刀難入鞘啊!

孔彥舟便向朱宋璋遞了一個眼色。

朱宋璋會意,連忙喚來兩個侍衛(wèi),叫他們扶住孔彥舟,把他扶去后邊,裝做傷勢不輕的樣子。

隨后,朱宋璋上前幾步,一臉怒色地道:“楊學(xué)士,宋國委派你為使節(jié),是來我金國和談的。

伱卻對我大金接伴使拳腳相加,莫非真不怕我金國刀兵之利嗎?”

楊沅明知故問道:“足下是?”

“某,金國接伴副使朱宋璋。”

楊沅馬上對他長揖一禮,那一派斯文風(fēng)度,仿佛剛才掄起拳頭打人的和他全無干系。

楊沅溫文爾雅地道:“原來是朱副使,久仰,久仰。”

朱宋璋并不領(lǐng)情,寒著一張臉道:“本副使也是久聞你楊學(xué)士大名了!你是宋國三元及第的大才。

不想今日一見,言語如此粗鄙、行動如此粗魯,真是讓朱某大失所望。這就是你宋國狀元的風(fēng)采嗎?”

楊沅搖頭道:“朱副使此言差矣。夫令名,德之輿也。德,國家之基也。

有德則樂,有樂則久,故吾宋室,素以德行修交通好,睦鄰各方。

今二國治戎,某不才,勉為使者,不勝其任,誠惶誠恐,惟求不辱君命。

貴使以禮相待,吾自以禮待之。貴使以力相待,若移為君,汝何為?”

朱宋璋的汗刷地一下就下來了。

彼其娘之!

你在說些什么鬼東西,我聽不懂啊!

這眾目睽睽的,潁州地方官府的官員還有當(dāng)?shù)厥考澝魅荚冢@……我……

雖說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馬馬虎虎的,他也能大概其的聽懂那么一點。

可是差之毫厘、謬之千里的道理,朱宋璋也是明白的。

這種外交場合,要是答錯了話,有辱于大金國,皇帝陛下豈能饒了我?

朱宋璋雖然沒什么文化,可是作為一個賊,他并不乏心機(jī)。

他雖然聽不懂,也大概其明白楊沅這番話,是在對他解釋為什么言語粗鄙、行動粗魯。

朱宋璋便故作理解地嘆息了一聲,應(yīng)答道:“諾,貴使苦衷,吾知矣。”

朱宋璋心虛的不行,硬生生跩出一句文謅謅的話來。

他生怕楊沅給他再來一篇古文,趕緊肅手道:“貴使遠(yuǎn)來辛苦啦,可先往城中館驛下榻。

我等已備下豐盛的酒宴,稍候為貴使接風(fēng)。明日一早,我們便護(hù)送貴使往燕京去。”

楊沅也是心虛的不行。

他來的時候倒是做了一點準(zhǔn)備,誰讓他“三元及第”的名聲太響亮了呢。

不過,他可沒想過金國接伴使會難為他。

剛才這段話,還是他從為完顏亮準(zhǔn)備的話里硬生生挪過來的。

這時一看不用再跟人家飆古文了,楊沅便對朱宋璋點點頭,友善地道:“有勞朱副使。”

兩個文盲各自暗松一口氣,朱宋璋便張羅著舉行迎接宋國使節(jié)入城的儀式。

這年代,使者已經(jīng)不“持節(jié)”了,轉(zhuǎn)而以國書替代。

國書當(dāng)然是要見到對方君主時才會拿出來,不必時時舉在手上。

楊沅只管整理一下衣裝,然后就在潁州官紳父老的迎接下,擺開儀仗進(jìn)城了。

孔彥舟哪里還有臉面公開露面,就叫士兵扶著,回了他臨時駐扎的衙門。

待他回去,才發(fā)覺渾身痛楚,內(nèi)息有些不暢。

這讓孔彥舟大吃一驚,照理說,他這一身橫練功夫,不要說拳腳了,就算尋常鈍器,也傷他不得。

當(dāng)然,這橫練功夫倒也沒有江湖傳說中的那般神奇。

比如說,刀槍劍戟他就難以肉身抵擋。

如果有大力士執(zhí)數(shù)十斤的大鐵椎,雖然是鈍器,他也一樣抵擋不了。

橫練功夫的防御也是有防御上限的,如果對方的力量能夠突破這個上限,他就抵擋不住。

可楊沅并沒用兵器啊,只憑一對拳頭竟能給他造成內(nèi)傷?

孔彥舟心中好不郁悶。

比武,比不過。

比文,不敢比。

偏生此人對陛下有大用,這時又不能殺。

一向囂張跋扈的孔彥舟,也只好捏著鼻子忍了這口氣。

金人為楊學(xué)士舉辦的接風(fēng)宴上,孔彥舟缺席了,由金國接伴副使朱宋璋主持,領(lǐng)潁州士紳為楊沅舉辦了一場接風(fēng)宴。

接風(fēng)宴后,回到館驛,楊沅就把寇黑衣和肥玉葉請了來。

花音和小奈已經(jīng)迅速地搜查了一圈,確定這館驛中沒有盯梢監(jiān)視的人。

此去燕京,寇黑衣是要和他打配合的人。

談判啊,當(dāng)然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了。

而肥玉葉此來,就是為了救父。

因此他得時常和這兩個人通氣,這樣才能打好配合。

此時的肥玉葉,仍舊是一身大宋士兵的戎服。

在花音和小奈傾心指點之下,再加上肥玉葉以前雖然沒有出過外務(wù),卻也懂些喬裝之術(shù),因此這時的她只是看著眉目清秀一些,比較中性。

卻沒有人敢看一眼,就斷言她是個女子了。

三人落座后,寇黑衣便慶幸地道:“子岳,今日在城門口你那一番舉動,可真把我嚇了一跳。

我還以為,咱們這出使金國的任務(wù),到了潁州城就結(jié)束了呢。”

楊沅搖搖頭,笑道:“提出和談的是金國。

今天在城門口刻意挑釁的是金國接伴使。

我還是個文官,這事兒,他們怎么鬧大?不過……”

楊沅瞇了瞇眼睛,若有所思地道:“孔彥舟能忍下這口氣,倒是讓我大感意外。

看來金國對我們這支使團(tuán),真的很重視啊。”

寇黑衣神色一動,忙問道:“子岳,你的意思是?”

楊沅道:“很明顯,金國皇帝迫切希望我們能往燕京一行。

所以,孔彥舟這條狗呔的再兇,也不敢動我。”

寇黑衣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又問道:“此事有些古怪,明明是金人率先啟釁,陳兵兩淮,為何他們又主動要求和談,對我們?nèi)绱丝粗兀俊?p/> 楊沅道:“這正是我找二位來此的原因。

明明是金國主動挑釁,他們又不曾吃了大敗仗,為何對我們這支使團(tuán)的到來如此看重,目的何在?”

寇黑衣和肥玉葉不禁陷入了思索。

寇黑衣是個三面間諜。

他被西夏派去金國臥底,好不容易取得金人信任,成功結(jié)納,卻又把他派去了宋國。

寇黑衣成功潛入宋國,現(xiàn)在卻又被宋國派回了金國。

由于他這三重間諜的身份,他比肥玉葉這個蟬字房掌房所掌握的金國機(jī)密還要多些。

一番思索之后,寇黑衣心中便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寇黑衣道:“完顏亮有南下的野心,但此刻卻非他南下的時機(jī)。

而他,還是對我大宋用兵了。

可他用了兵,卻只虛張聲勢打了幾仗,便放出風(fēng)聲要求和談。

我想,完顏亮做這出戲,應(yīng)該是給金國上京的那群女真權(quán)貴們看的。”

楊沅眼睛亮起來,笑道:“寇兄繼續(xù)說。”

寇黑衣道:“完顏亮草草一戰(zhàn),便張羅議和。

會讓我大宋認(rèn)為,金人占據(jù)中原以后,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兵鋒之利,已大不如前。

這種情況下,我們宋國派出的使節(jié),態(tài)度一定會比較強(qiáng)硬。

他是想以我們?yōu)槟サ妒碳つ切┡鏅?quán)貴們,方便他收攏權(quán)力。”

肥玉葉疑惑地道:“此舉如何方便他收攏權(quán)力?”

寇黑衣解釋道:“完顏亮遷都于燕京,想要據(jù)中原腹心以令天下

只是上京的女真權(quán)貴們反對激烈,他們不愿意搬。

一方面,離開根基之地,會削弱他們這些權(quán)貴的力量。

另一方面,‘紹興和議’以來,金人也很久沒有打仗了。

他們?nèi)缃窳?xí)漢語、穿漢服,生活奢靡之處,尤勝我大宋。

完顏亮這是想用我們來提醒那些失去了戰(zhàn)意的權(quán)貴:

在他們身邊,還有一個實力相當(dāng)?shù)膰遥疫@個國家正在磨刀霍霍!”

肥玉葉聽了,不禁有些意外地看了寇黑衣一眼。

本職之內(nèi)的事情,肥玉葉做的很好。可是這種大局觀的東西,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如寇黑衣。

楊沅有些欽佩地看了寇黑衣一眼。

寇黑衣能看到這一層,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

他不可能看出更深的東西。

因為用一個正常人的思維,是忖度不了完顏亮接下來的行為的。

楊沅如果不是對完顏亮這個歷史人物有些了解,他也不可能猜到。

可是完顏亮的行為雖然比較瘋,可是你捋一遍的話,它居然很合乎完顏亮的行為邏輯。

完顏亮篡位以后,便大殺完顏皇族,拉攏非完顏姓的女真權(quán)貴,重用遼、宋叛將降臣。

對此,非完顏姓的女真權(quán)貴,還真有些樂見其成。

現(xiàn)在,完顏氏中,幾乎已經(jīng)找不出對他有威脅的人了,完顏亮的帝位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

誰也不會想到,不甘寂寞的完顏亮,又把屠刀揮向了女真異姓貴族。

其實,完顏亮的人生目標(biāo)一直就很明確。

只是他想達(dá)成目的方式總是急功近利,誰會想到他每一步都想劍走偏鋒呢。

他那平生三志的第一、第二條,早就說明了他的生平志向。

“吾有三志,國家大事,皆我所出,一也;帥師伐遠(yuǎn),執(zhí)其君長而問罪于前,二也;”

這第一條就是說他要做金國說一不二、至高無上的皇帝。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篡位成為皇帝,可他還沒有做到說一不二,至高無上。

金國雖然已經(jīng)是一個帝制國家,卻是一個帝制的半成品,它的另外一半依舊是部落聯(lián)盟。

完顏亮遷都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集權(quán)。

可是,即便女真貴族們屈服了,在一兩代之外,也很難削弱他們部落長的影響力。

在完顏亮的觀念里,破而后立從來都是比改建優(yōu)化更加快速也更加徹底的手段。

他不想循序漸進(jìn),他要破而后立。

楊沅把他的分析一點點地講給寇黑衣和肥玉葉聽。

他來自后世,知道歷史上完顏亮確實干過些什么事情。

他依據(jù)這些史實倒推出來的邏輯、倒推中發(fā)現(xiàn)的諸多蛛絲馬跡,便成了他獨一無二的發(fā)現(xiàn)。

楊沅說罷,總結(jié)道:“所以,我認(rèn)為,完顏亮不是要拿我們當(dāng)磨刀石,而是要拿我們當(dāng)吸鐵石。

通過我們,把賴在上京不肯搬家的女真權(quán)貴們吸引到燕京去。”

寇黑衣恍然,失聲道:“然后,來一個‘杯酒釋兵權(quán)’?”

這句話,對宋人來說并不是忌諱。

宋真宗時的宰相丁謂在他的《丁晉公談錄》中就記載了這件事。

不過,這時還沒有“杯酒”,只有“釋兵權(quán)”。

到了宋仁宗時期,宰相王曾在整理前朝筆記的時候,就把丁謂這段記載寫進(jìn)了他的《王文正公筆錄》里。

為了增加閱讀性,王宰相對這么嚴(yán)肅的歷史事件做了點加工,于是釋兵權(quán)的場景就變成了發(fā)生在酒桌上。

再后來,司馬光在他的《涑水記聞》中,又對這件事做了更生動的豐富,這就變成后人所熟知的“杯酒釋兵權(quán)”了。

宰相們帶頭編排大宋開國皇帝,大宋朝廷居然置若罔聞,也是一樁奇事。

楊沅先是一怔,隨后啞然失笑:“不,完顏亮對于擋他路的人,從不采取恩威并施的手段,而是只以刀兵加頸!”

寇黑衣瞳孔一震,不敢置信地道:“難不成,他想用一場大屠殺,解決這些不聽話的權(quán)貴?”

楊沅道:“有何不能?完顏亮此人,弒兄篡位,既驚才絕絕,又敏感善妒;

既溫文儒雅,又殘忍好殺;既勵精圖治,又荒淫無度;既抱負(fù)遠(yuǎn)大,又好大喜功!

你不覺得,他像極了一個人。”

寇黑衣略一思索,脫口道:“隋煬帝楊廣!”

楊沅點點頭,道:“金人自從占據(jù)中原,便開始耽于享樂。金國權(quán)貴南下的野心,越來越小了。

尤其是完顏亮登基以來,不斷集中皇權(quán)。

這種情況下,南下,傷損的是權(quán)貴們的實力,獲益的卻是完顏亮。

這一點,他們很清楚,完顏亮也清楚。

完顏亮應(yīng)該明白,加官進(jìn)爵、封官許愿,都不可能讓這些安于現(xiàn)狀的女真權(quán)貴繼續(xù)為他拼死效力,耗光自己的老本,只有掌握真正的皇權(quán)。

可是,這些權(quán)貴并沒有造反的野心,因此我們這支使團(tuán)的到來,就會成為他們對抗完顏亮的最佳武器。

只要他們能促成宋金和談,那么就是又一個‘紹興和議’,完顏亮就沒有借口從他們手中征兵。

完顏亮正是看準(zhǔn)了這一點,想用我們?yōu)檎T餌,來個一勞永逸!”

楊沅所說,有可能嗎?

寇黑衣不知道楊沅為何能做出這么大膽的推測。

可是仔細(xì)一想,似乎又很符合完顏亮一貫的性情為人,也符合他的志向追求。

如果這是真的……

寇黑衣不由得心中凜凜。

現(xiàn)在的金國已經(jīng)這般強(qiáng)大,如果完顏亮把女真權(quán)貴再殺戮一空,那么他就真能做到“國家大事,皆我所出”了。

接下來,他是不是就要“帥師伐遠(yuǎn),執(zhí)其君長而問罪于前”了。

這個“君長”,會只是宋國的“君長”嗎?

不行,我一定要阻止他!

肥玉葉神情復(fù)雜地看著楊沅,這就是狀元的格局嗎?

每個人對于強(qiáng)的定義不同。

在肥玉葉眼中,楊沅即便有天下無雙的武功,她也不放在心上。

她很小就在朝廷里做事,個人武勇在她看來,縱然再強(qiáng),也算不得什么。

楊沅“三元及第”成為狀元時,那是她第一次對楊沅產(chǎn)生了敬佩的感覺。

狀元啊!

那是需要何等了得的學(xué)識!

但那依舊不是最讓肥玉葉敬服的地方。

現(xiàn)在,楊沅在剖析、判斷一國皇帝的意圖和舉動,并因此做出應(yīng)對。

于肥玉葉而言,這才是大智慧!

楊沅道:“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等我們到了燕京,才能證實。”

楊沅看向肥玉葉,安慰道:“如果我判斷正確,對你來說,就是一件大好事。

如果完顏亮所圖在此,接下來燕京一定會大亂。

令尊如果沒有落在完顏亮手上,大亂之中想逃走就容易許多。”

肥玉葉聽了,心中便有些歡喜。

明明這還只是楊沅的一種推測,她卻下意識地選擇了相信。

寇黑衣的眉頭卻皺了起來,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yán)重的問題:

“如你所說,那我們不管是磨刀石還是吸鐵石,待完顏亮達(dá)到目的之后,豈不是就毫無價值了?

來的時候好好的,咱們回不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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