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問長生 第6章 大陣宏圖

墨畫躺在小時候的院子里，在大槐樹的陰涼下，望著浩瀚無際，仿佛有玄妙大道，運轉(zhuǎn)不息的天空，心里漸漸打定了主意。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待在通仙城。

通仙城只有二品，自己若要結(jié)丹，只能離了這方天地，去尋求更廣闊的機緣。

但自己也不能一走了之，這有違自己的初心，有悖于自己的道心。

底層的散修，的確有很多人，見識不多，認(rèn)知有限，心性愚昧，傳承落后。

但這更多是貧瘠的修道資源，閉塞的修道環(huán)境，和匱乏的修道傳承導(dǎo)致的。

并不意味著，他們天生“愚昧”。

修士的靈根，肉身，血脈，出生，或許生下來就有所差異。

但人的本心，卻天生平等，不受出身和資質(zhì)所限，本就無高下貴賤優(yōu)劣之分。

這一點，無論是小地方的散修，或是大世家和大宗門的天驕，都是一樣的。

悟天道，修己道，并傳道于天下蒼生，發(fā)揚道心。

這才是修道之人，應(yīng)該做的事。

墨畫回到小書房，坐在小時候?qū)W陣法的桌子上，鋪開紙張，展開玉簡，開始認(rèn)認(rèn)真真，進(jìn)行陣圖規(guī)劃。

同時也梳理自己一路游歷求學(xué)，得來的浩瀚的傳承典籍，并一一整理歸納……

這個工作比較浩繁。

不過墨畫神識過人，神思敏銳，兼詭衍算法于一身，還是極高明的陣師，對這些陣法規(guī)劃，以及功法傳承，典籍分類，分辨甄別歸納梳理的速度極快。

如此不舍晝夜，竭心思索，十日后，墨畫便大致規(guī)劃整理完成了。

他喊來俞長老，將一堆書籍和玉簡，遞了過去。

俞長老接過一看，神情震動：“這是……”

墨畫道：“里面有通仙城的規(guī)劃圖，有修道見聞，有功法，道法傳承，還有一些煉丹，煉器和煉符的簡要法門，以及更高深一些的陣法要義……”

這是一整套，完整的修道傳承。

也是他在乾學(xué)州界，十年求道，苦心孤詣，從太虛門學(xué)來的道統(tǒng)雛形。

太虛門對門內(nèi)傳承，有嚴(yán)格要求，門下弟子禁止外傳。

但這些要求，一般只限于上品的功法，上乘的道法，以及一些秘傳的法門，和不容染指的禁術(shù)。

普通傳承，太虛門并沒太嚴(yán)格的規(guī)定。

因為在世家大門眼里，普通的傳承，并不稀有，也不值得太過在意。

但這種“普通”，是對世家和宗門來說。

對底層散修而言，即便只是五品大州界的普通傳承，也是他們一輩子可望而不可得的上等真?zhèn)鳌?p/> 大州界的東西，一旦流落到底層，都是會引起一番血雨腥風(fēng)的。

因此，這些太虛門中，“普通”的傳承，傳給傳承匱乏的通仙城，最好不過。

這是墨畫的善心，也算是太虛門的功德。

荀老先生宅心仁厚，以傳道授業(yè)為己任，他若知道了，估計也會欣慰。

墨畫開始給俞長老一一介紹：

“這是《修道志聞》，是我將在太虛門學(xué)來的，聽來的，看來的，有關(guān)修道界的歷史和見聞，編纂而成的。”

“以此，讓通仙城的修士，知修界之廣袤，九州之宏大，道法之無窮。這天地間，大道森羅，俗世萬象，流轉(zhuǎn)不息，知曉這些，方能拓寬視野和認(rèn)知，胸懷天地，立下大志……”

“此外，便是一些功法和道法的傳承。但凡我通仙城的散修，到了一定年齡，都可免費修行……”

墨畫又拿起一本薄薄的書冊：

“這還有一本《道心啟蒙》，可以讓幼年的孩童念誦，讓他們從小明心求道，啟蒙道心。”

俞長老鄭重接過薄薄的書冊，揭開扉頁，便見上面以雋秀玄妙的字跡寫道：

“修道之本，在于明心。”

“心不明，則道不顯。”

“道心不顯，則雜念生欲，名利惑心，蹉跎滅志，耽于勝負(fù)成敗，一時榮辱，而失志于道，虛度終生……”

俞長老看著這寥寥數(shù)語，怔然失神。

這些話，說是用來“啟蒙”，但孩童大概率不會懂。

唯有活過百年，蹉跎過茫茫歲月，悵然間回首，才能心有所感。

“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墨畫說道，而后將一大副恢弘浩瀚，道路連橫，子母城拱衛(wèi)的大修道陣圖，展開在了俞長老面前。

俞長老只看一眼，便神情震撼，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墨畫，“這是……”

“這是全新的……”墨畫目光之中透露出鋒芒，還有一絲野心，一字一句道：

“通仙城大陣圖。”

俞長老只覺渾身顫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通仙城……大陣圖？！

“我通仙城內(nèi)，要建一座大陣？”俞長老顫聲道。

墨畫點頭，“是，而且與一品五行屠妖大陣不同，這將是一座，與仙城一體，攻防兼?zhèn)涞模纷o(hù)城大陣。”

俞長老激動不已，隨后仍舊有些不敢相信，“我通仙城……真能建成二品大陣？”

墨畫搖頭，“還不行。”

俞長老一愣，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墨畫。

墨畫解釋道：“現(xiàn)在還不行，二品大陣，品階高，體量太大，通仙城如今的底蘊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即便傾盡全城之力，也不可能建出二品大陣。”

在二品州界，建戰(zhàn)力封頂?shù)亩反箨嚕ㄒ黄反箨嚕耆皇且粋€概念。

所耗費的人力，物力，都不在一個量級上。

更不必說，如今的通仙城，真能筑基的修士，仍舊寥寥無幾。

這意味著，二品境界的修道資源積累，建筑構(gòu)造，陣法構(gòu)建，人力安排上，都面臨極匱乏的境地。

客觀來說，通仙城，并沒有建二品大陣的底蘊。

但現(xiàn)在沒有，并不意味著以后沒有。

墨畫指著大陣規(guī)劃圖，對俞長老道：“二品大陣，工程浩繁，非一朝一夕之功。”

“俞長老，您要做的，就是先擴(kuò)建通仙城。”

“擴(kuò)建？”俞長老微怔。

“嗯，”墨畫點頭，“將通仙城作為母城，向外擴(kuò)建子城……”

“通仙城如今今非昔比，發(fā)展迅速，產(chǎn)業(yè)興旺。周邊很多散修，都想投靠通仙城，到通仙城定居修行。”

“但奈何通仙城地界有限，根本容納不了，那么多散修。”

“既然如此，我們便擴(kuò)建子城，以通仙城為核心，輻射周邊，將這所有散修，全部吞納下來，讓通仙城進(jìn)一步壯大。”

“散修越多，力量越大，能筑基的修士就越多。”

“而人越多，產(chǎn)業(yè)越興旺，通仙城越繁榮。”

“同時，擴(kuò)建后的通仙城，也可以提前規(guī)劃，鑄好地基，為將來建二品大陣，奠定基礎(chǔ)。”

“這樣發(fā)展下去，一旦時機成熟，通仙城母子城池互相拱衛(wèi)，連成一體，便會成為一個巨大的二品仙城。”

“屆時通仙城中，筑基如云，便有了充足的人力。”

“通仙城產(chǎn)業(yè)興旺，靈石富饒，便有了充足的物力。”

“有了大陣的地基，有了充足的人力和物力，萬事俱備，到了那個時候，便可著手構(gòu)建，真正的二品通仙大陣了。”

墨畫語氣嚴(yán)謹(jǐn)，思慮縝密，而且透著難言的慷慨豪邁。

俞長老只覺面前，有一張宏偉的藍(lán)圖，緩緩展開。

一座雄偉巍峨的巨大仙城，宛如龐然大物，矗立于大黑山。

大陣的光芒，璀璨奪目，遮天蔽地。

這副愿景，幾乎讓他這個通仙城窮苦散修出身，一心為散修謀福祉的獵妖師長老，渾身有沸騰之感。

墨畫深深看了俞長老一眼，緩緩道：

“但這個設(shè)想，太過宏大，從您現(xiàn)在開始，可能需要幾代修士，數(shù)百年的努力，不斷發(fā)展，生生不息，才能積攢出足夠的底蘊，真正將這大陣建成，將通仙城變成二品州界巔峰的最強仙城。”

俞長老神情震撼，而后目光毅然，沉聲道：

“自古以來，宏圖大業(yè)，都非一朝之功。若要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那便從我這個老骨頭開始。”

“哪怕拆我的骨頭，當(dāng)成柴火，燒成灰燼，我也要將這大陣建成。”

墨畫聞言頗為動容，“俞長老……”

俞長老卻看著墨畫，一臉感激和欣慰道：

“我本以為，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卻不成想，半截身子快入土了，還能有一番大事業(yè)可為，好啊……”

俞長老神情唏噓，鄭重道：“你這孩子，果真是上天賜給通仙城，最大的福緣啊……”

墨畫道：“俞長老，您過獎了。我只能給陣圖，具體怎么去建，還是要靠通仙城的大家，勠力同心。”

俞長老一怔，嘆了口氣，既是驚嘆，又是感激，之后向墨畫行了一禮。

“我這就安排人，著手去辦。”

俞長老將這些傳承的書籍，玉簡和陣圖鄭重收好，肩上仿佛扛著千斤重?fù)?dān)，但整個人的精神卻似乎年輕了二十歲，目光矍鑠地，邁步離開了。

俞長老走后，墨畫在原地沉思。

很早之前，在他主建一品五行屠妖大陣的時候，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他陣法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

他可以立志救天下蒼生，但歸根結(jié)底，他也救不了所有人。

真正能救蒼生的，只有蒼生自己。

通仙城也是如此。

他可以構(gòu)建出大陣陣圖，但真要建成大陣，仍舊需要通仙城所有修士上下一心，不懈地為之奮斗和努力。

這本質(zhì)上，也是大家在救自己。

而且，還有一件事，讓墨畫放心不下。

墨畫抬頭望天，心中微動，眉宇有些凝重。

自乾州血祭，邪神復(fù)生之事后，墨畫便時常心有所感，仿佛這天地，蒙著一絲看不見的血色，許多亙古以來，不可知的危險，在暗中蠢蠢欲動。

天地之間，似乎有大劫將臨……

一旦劫難降臨，修界必定大亂。

自己倒還好，畢竟還有宗門照拂，可自己的爹娘，還有通仙城的這些街坊親朋，誰又來護(hù)住他們？

至少他一人之力，是很有限的。

既然如此，那就未雨綢繆，定百年大計，幫通仙城建一座二品大陣，讓他們能自己保護(hù)自己。

二品州界，筑基封頂。若能建成二品大陣，便幾乎可以登臨州界巔峰，永久立于不敗之地。

哪怕是眾多魔道金丹，乃至是羽化老魔前來，在天道限制之下，也不可能攻破這二品大陣。

除非他們舍得身死道消，頂著劫雷，用“命”來強攻。

甚至，墨畫還考慮過，假如真的天地大變，修界混亂，兵燹所及，血流成河，殺伐不斷……

那二品州界下的二品大陣，反倒可以是一個極安全的“凈土”。

以此為據(jù)點，也另有一番可為。

這還是屠先生的荒天血祭大陣，給墨畫的啟發(fā)。

通過大規(guī)模的大陣，將低品小州界，連成一片，以形成反包圍，與大州界相抗衡。

某種意義上，這是聚眾弱，以敵寡強的策略。

只不過，屠先生搞這些，是為了血祭蒼生。

墨畫學(xué)會了，便拿過來反著用了。

做完這一切，墨畫又喊洛大師前來做客了。

洛大師是陣師，人脈多，交游也廣，至少在通仙城附近，吃得很開。

洛大師急匆匆來了，落座之后，喝了口茶，心中疑惑，不明白墨畫這個“貴人”，百忙之中，喊自己來做什么。

墨畫也不啰嗦，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意圖：

“洛大師，我想開一場論道會。”

“論道會？”洛大師微怔。

墨畫點頭，“開論道會，宣講大道法門。此后每年，都開一次，分陣、丹、器、符四類，讓不同行業(yè)的修士，進(jìn)行宣講交流，共同進(jìn)步。”

這個論道會，也是他參照乾學(xué)論道大會搞的。

當(dāng)然，這是“簡陋”版的，而且不是為了爭強斗勝，真的只是為了“論道”，交流和切磋。

“論道會第一場，我來講陣法。”墨畫道。

洛大師一怔，繼而神色大喜。

他早就想著，能不能斗膽請墨畫，為他們這些一品陣師，講解一下陣法。

但墨畫如今地位太高，而且貴人事多，他真不好開口。

如今墨畫親自要給他們講陣法，洛大師自是喜不自勝，忙不迭道：

“好，好！小墨先生您放心，我一定籌備好。”

“屆時還請小墨先生，開壇講道，為我等指點迷津。”

墨畫拱手：“洛大師客氣了，大家互相交流。”

洛大師頭皮微麻，心道我們這點雕蟲小技，哪里擺得上臺面跟你交流……

十年之前，墨畫的陣法水準(zhǔn)，就已經(jīng)遠(yuǎn)超他們這些通仙城的陣師了。

如今十年過去，去大宗門修行了一番，墨畫的陣法造詣，更不知深厚了多少。

不過洛大師心中也的確好奇，他真的很想知道，十年求學(xué)之后，如今墨畫的陣法，到底高明到了什么程度。

之后，洛大師放出風(fēng)聲，稱一個月后，通仙城的小墨先生，要開壇論道，講解陣法。

這道風(fēng)聲一時間，在周遭的諸多仙城，還有各宗門勢力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茫茫多的陣師，向通仙城涌來。

不少陣師得了訊息，即便隔了千里，也在快馬加鞭趕往通仙城。

甚至一些德高望重，向來不出遠(yuǎn)門的二品老陣師，也破例跋山涉水，奔赴通仙城。

原本熱鬧的通仙城，一時間更是人聲鼎沸。

幾乎所有陣師，都想一睹這位“小墨先生”的風(fēng)采，聆聽他論陣講道。

通仙城一時間，成為了整個大黑山州界，幾乎所有陣師的聚集地，成為了毋庸置疑的陣法勝地。

一個月后，在喧囂之中，論道會舉行。

通仙城內(nèi)一處，新建的宏偉大道場內(nèi)。

墨畫坐在最上方。

座下密密麻麻，坐滿了通仙城本地，以及外地來的陣師。

這些陣師，幾乎有一半，都是滿頭白發(fā)，另一半中年修士居多，僅有少數(shù)容貌年輕一些，但眉眼之間，頗顯滄桑，顯然只是保養(yǎng)得好，修齡卻并不小。

相較而言，面容白皙，目如清水的墨畫，年輕得令人發(fā)指。

座下外來的陣師，看著墨畫這副容貌，神情震動，心思各異。

墨畫被如此眾多陣師看著，態(tài)度從容。

他在乾學(xué)州界，經(jīng)歷過比這更大的排場，因此眼下的萬眾矚目，亦如清風(fēng)拂面，算不得什么。

墨畫定了定心緒，準(zhǔn)備開講，卻忽然見到，嚴(yán)教習(xí)就坐下下面，身姿端正，聚精會神地，準(zhǔn)備聽著自己講課。

墨畫連忙起身，恭敬行禮道：

“嚴(yán)教習(xí)。”

嚴(yán)教習(xí)對他有陣道啟蒙之恩，算起來應(yīng)當(dāng)是他半個“先生”，墨畫心中待嚴(yán)教習(xí)也很敬重。

如今他坐在上面，嚴(yán)教習(xí)坐在下面，墨畫自然覺得有些不適。

嚴(yán)教習(xí)看了墨畫一眼，溫聲道：

“學(xué)無先后，達(dá)者為尊。”

“從前，我比你學(xué)問高，所以我教你；現(xiàn)在你比我學(xué)問高，自然應(yīng)當(dāng)你教我。”

“這也是，陣師間的‘傳承’……”

墨畫一怔，而后溫和一笑，又向嚴(yán)教習(xí)行了一禮，道：

“是。”

之后墨畫不再推脫，坐在最上座，開篇明義道：

“今日，我主講五行八卦陣類的精義，五行生克，八卦相合，兩者契合，互生互長，互消互克，其間陣樞流轉(zhuǎn)，奧妙無窮，兼含萬千陣紋變化，自一品而始，至二品高階，自一品九紋，至二品十九紋，盡皆包羅……”

此言一出，嘩然聲大作，群情震動。

二品高階，十九紋陣法！

這位小墨先生，修齡二十有余，竟然已是……問鼎十九紋的二品高階陣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