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父 第三百九十五章 棺中靈的沉默

自李平安為眾仙和某個不速之客演示無靈彈后又過八九年。

人都說‘山中無甲子，洪荒不記年’，李平安邁入金仙境之后，這才有了確切的感知。

他的時間觀念確實(shí)發(fā)生了變化，很多時候自己都沒什么感覺，腦袋里面就多了幾年的記憶。

正常修行的道境提升速度，實(shí)在是太慢了。

上次突破，還是在上次。

在空濛界接近二十年的苦修，都不能將他推上七品金仙，還在八品金仙的圓滿邊緣晃蕩。

殺伐大道雖利、眾生大道雖靈，但它們都需要漫長的時間積累，才能相助李平安自金仙境邁出一截。

不過，這二十年，李平安一直在專心陪伴牧寧寧，道心中的那點(diǎn)愧疚感也只剩下了一絲。

他收獲雖小；

但牧寧寧收獲卻是非常巨大。

這二十多年的每月定時雙修，不只讓牧寧寧道境突飛猛進(jìn)邁入了二品真仙，更是讓她這先天靈軀誕生了一些奇異神通。

那種很正經(jīng)的神通。

夫妻二人的床榻之樂自是不足與外人道哉；

且床榻之樂早已不限于床榻。

除卻修行之事，牧寧寧在新天庭中也算得到了廣泛的認(rèn)可。

——雖然天庭眾仙對她的認(rèn)可，都是溫柔賢淑、有德有義，而非能力超群之類的評價(jià)。

牧寧寧對此也沒什么怨言。

在李平安閉關(guān)時，她總是與清素、龜靈、紫遙混在一起，與紫遙還發(fā)展出了表面看起來不錯的姐妹情誼。

是夜。

云收雨歇帝后悅，佳人薄喘薄被掩。

“師兄。”

牧寧寧趴在李平安懷中，似一只慵懶的靈貓般依偎在他身上，微微出神。

李平安笑道：“最近看你似乎有心事，是不是有人又對你說什么了？”

“嗯，”牧寧寧嘆道，“玲華婆婆昨日來看我了，拐彎抹角提醒我，要有容人之量，早日給天帝陛下延后什么的。”

李平安嘆了口氣：“他們總是把對人皇的要求轉(zhuǎn)嫁到天帝身上。”

“我明明也很努力呀，”牧寧寧郁悶道，“天仙金仙難子嗣，這又不是我的過錯，我還偷偷吃了不少丹藥呢，也沒見有什么效果。”

李平安在她纖腰輕輕捏了一把。

“吃什么丹藥！咱倆不是挺健康的！”

他正色道：

“這種事隨緣就好，你現(xiàn)在管著天帝后院，誰要是有給天帝選妃的苗頭立刻給我摁下去。

“我可不想步軒轅師兄的后塵。”

“知道啦！臭師兄！你果然想過效仿軒轅陛下！”

牧寧寧抬頭看著他，柔聲道，

“軒轅陛下養(yǎng)傷二十載，不知是否康復(fù)，你也該去軒轅宮看望了。

“師兄你此前為何要避著不去見軒轅陛下呀。”

“見了不知道該說啥，軒轅師兄是個要強(qiáng)的性子，定也不會想讓我看他何等虛弱。”

李平安嘆了口氣，注視著帷幔上繡著的祥云，目中多是無奈。

“此前一直不想去，是因風(fēng)后之死，以及那些人臣對我的防備……現(xiàn)在倒也該去看看了。

“風(fēng)后此前進(jìn)了鑄云宗修行，我也該去問候一二，畢竟這是咱們天庭未來的棟梁之材。”

牧寧寧掩口輕笑：“那師兄你回去主天地吧，我要閉關(guān)一段時日。”

“嗯？”

李平安道：“你不想回去看看？在外面也有些年頭了。”

“對這里反而更有感情了呢。”

牧寧寧輕聲說著：

“師父前幾年剛來看望過，我母親在西王母大人處修行也是安穩(wěn)的，我倒也不必多掛念。”

“委屈伱了。”

李平安低聲道：

“若我不成這天帝，你應(yīng)當(dāng)能少很多煩惱。”

牧寧寧玩笑道：“若你不成這天帝，我現(xiàn)在還是籍籍無名的小女仙，哪來現(xiàn)在出門就有人行禮的派頭。”

李平安不由莞爾，擁著她說著體己話。

女子成婚前喜歡聊風(fēng)花雪月，成婚后時間一長就喜歡聊些家長里短；

牧寧寧也是免不了這一遭。

她也是李平安的‘眼線’，為李平安反饋許多新天庭女仙的八卦。

此刻聊了一陣，牧寧寧越說越興起，但她說著說著，就聽到了耳旁傳來的輕微鼾聲。

“好吧。”

牧寧寧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地趴在李平安身旁，靜靜地瞧著他的臉頰，而后開始閉目修行、入定參道。

李平安決定三個月后暗中回返主天地。

隨后，他召集空濛界以及附近環(huán)形區(qū)域內(nèi)所有擅煉器、煉丹且修為在天仙境之上的人族高手，并招來了鑄云宗的云宸子、徐升，做他的左右手。

一場聲勢不大的無靈彈配方改良攻堅(jiān)大會，正式拉開帷幕。

除卻無靈彈，李平安還重新設(shè)計(jì)了新型的自走仙甲。

原本李平安對自走仙甲的開發(fā)思路，是‘以靈力為燃料’，充分利用洪荒仙力文明的優(yōu)勢，用靈力和仙法實(shí)現(xiàn)一下自己童年的‘霸天虎’夢想。

而現(xiàn)在，在超脫者施加的壓力催化下，李平安已是注意到了‘無靈科技樹’的重要性。

修仙救不了天地。

——李·迅哥兒·平安。

在此次攻堅(jiān)大會正式開始前，李平安還將這一百三十多位煉丹宗師、煉器高手聚在一起，吃了頓便飯。

大殿內(nèi)。

十排十四列矮桌如魚鱗般整齊排列；

眾高手‘盛裝’出席，自矮桌后正襟危坐。

李平安依舊是一襲青袍，道髻發(fā)帶、劍眉星目，既有天帝該有之威嚴(yán)，又不乏平易近人之親和。

他端起酒樽，眾煉丹、煉器宗師與在此陪酒的天庭眾臣同時舉杯，稀里糊涂地一飲而盡。

徐升笑呵呵地問：“陛下，您突然召集我等來此，不知是有哪般旨意。”

一旁葉子桑笑道：“徐老爺子怎得越來越心急了？”

“嗨！”徐升大手一揮，“咱就是這急性子！”

李平安含笑道：“既然徐升前輩問了，那我就簡單與各位說一說……子桑，你為各位演示一下無靈彈。”

“是，陛下！”

葉子桑長身而起，招呼仙兵給每位煉器、煉丹高手送上一只錦盒，自己則捏著一顆無靈彈趕去殿外。

少頃，天庭駐地又升起了一朵蘑菇云。

大殿中傳出了‘嗡嗡’之聲，卻是眾高手開始討論此物如何。

不多時就有煉器高手提出質(zhì)疑：

“陛下，此物雖巧妙，但無靈力、無靈陣符箓，自身威力也不過爾爾，不知有何用處。”

李平安正了正身姿，拿出了自己準(zhǔn)備多時的一套說辭：

“此物名為無靈彈，正如前輩所言，無靈力、無靈陣，威力暫時也遠(yuǎn)不如仙法，但這只是此物剛剛起步。

“天庭接下來會大力開發(fā)此物。

“諸位可能要問了，可是天庭缺兵少將？又或是天道要興凡抑仙？其實(shí)不然。

“我入金仙、得長生，先與內(nèi)天道爭斗、后與外天道共鳴，于冥冥之間得見天地間存在未來之三劫。

“其一曰道仙劫，亦是天庭封神劫。

“其二曰西興劫，亦為生靈圓滿劫。

“其三曰末法劫，亦為仙消靈禍劫。

“前兩個劫難只是天道圓滿自身，名為劫難，實(shí)為天道與生靈之間的互相拉扯，此消彼長、此起彼落然第三者卻是生死存亡之劫。

“不過各位也不必?fù)?dān)心，此三劫，前兩者相隔較近、發(fā)生較早，第三者也不知何年何月，大抵就是這個天地的盛極而衰。

“此無靈彈，就是我為應(yīng)對這末法之劫而鉆研出的道果。

“諸位試想，若靈氣消退、修行不復(fù)，你我就算空有一身仙法仙術(shù)，沒了靈力也是無米之炊，此刻若有危險(xiǎn)，比如混沌海中先天神魔來襲，又該如何抵擋？”

眾仙各自沉吟。

如果是換做旁人說這話，他們八成以為這人瘋了。

天地間的靈氣如何會消退？

但此刻說這話的是當(dāng)代天帝，是斗敗內(nèi)天、奪得殺伐大道的新天帝，他們也只會覺得，這位天帝未雨綢繆、思慮深遠(yuǎn)。

李平安抬了抬手，大殿四面八方涌來了數(shù)十位瑤池仙子，為每位仙人送上了三枚玉符。

李平安繼續(xù)道：

“我近來修行時偶有感悟，寫下了三篇論述之文，這就是制造無靈彈的基礎(chǔ)理論。”

徐升端著玉符，皺眉沉吟，喃喃道：

“這是什么……《物質(zhì)與能量的基礎(chǔ)概念》、《宏觀與微觀概述》、《實(shí)驗(yàn)與分析方法》？”

“我自創(chuàng)的一點(diǎn)理論與方法。”

李平安厚顏無恥地笑了，溫聲道：

“各位不必外傳此事，我與諸位說的這般事，各位也不必對外言傳。

“末法劫離我們頗為遙遠(yuǎn)，最少也有數(shù)個元會，若是傳出去了，很容易讓原本無憂無慮的生靈多一份壓力。

“我們只是提前做一些應(yīng)對罷了。”

眾仙皆以為善，各自鉆研手中玉符。

紫遙仙子自一旁款款而來，跪坐在李平安身側(cè)，為他放上了一杯茶水、一杯果釀，傳聲道：

“陛下，您就不怕無靈彈的配方傳出去，反倒是給我們增加禍患。”

李平安悠然道：“放心吧，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就是預(yù)研一代、裝備一代、展示一代，現(xiàn)在展示的已經(jīng)落后一代。”

紫遙眨眨眼，嘴角勾勒出幾分微笑。

李平安又道：

“要搞此物，必是要群策群力，自己一個人研究千年，跟一千人研究千年，差距何其巨大。

“我們的原則是，先研究武具，再推廣民用。

“后續(xù)都是要推廣開的。”

紫遙微微頷首，眸子映著光亮，柔聲道：“陛下英明神武，非小女子可企及，不出百年，陛下對天地之影響，自當(dāng)遠(yuǎn)超上古帝俊對天地之作用。”

李平安灑然而笑。

他緩聲道：“你就別給我灌迷糊湯了，我有懈怠不前之時，還需你在旁提醒。”

紫遙微笑頷首，目中多是柔情。

大殿內(nèi)，已開始有相熟的煉丹高手開始出聲商討，這些煉丹高手已是窺一角而知全貌，感受到了手中玉符沉甸甸的重量。

李平安用‘仙法與化學(xué)’糅雜出的這套理論，與煉丹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此事上，善煉器者倒是不如善煉丹者反應(yīng)迅速。

殿內(nèi)很快就變得有些吵鬧。

李平安倒是樂得如此，慢條斯理地夾菜喝茶，目中多是笑意。

他猶自不知，此刻已是快大禍臨頭。

大殿角落，無人能窺見的黑影，靜靜注視著這一切。

棺中靈也善煉丹。

不只是煉丹，煉器、陣法、符箓等等，但凡與修行有關(guān)之物，他皆登峰造極。

但此刻，他瞧著無靈彈，瞧著那三枚玉符中承載的文字，不自覺就陷入了深思。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文明。

誠然，相比于洪荒修行之法，以及它所知的各類煉丹煉器之法，李平安拿出來的這套理論與方法是稚嫩的，也有些淺薄。

但這確實(shí)是一種，完全不同的角度，去認(rèn)知這個天地。

尤其是有一枚玉符內(nèi)，寫著這樣的話語：

靈力其實(shí)也是一種能量，凡人鉆木取火，未涉及靈力，但火焰依舊能散發(fā)熱與光亮，這也是一種能量。

如此來說，靈力也只是能量的一種。

若從利用靈力的角度來看，當(dāng)天地間靈氣消散，等待我們的將是一片死寂，但從能量的角度來看，就算靈氣消散，我們也只是少了一種可以直接讓身體吸納、利用的能量，天地間依舊蘊(yùn)藏著巨大的能量。

在這里，我們就需要做一系列的定義，比如光芒的速度——你在萬里之外施展雷法，雷霆出現(xiàn)的下一瞬，才能被萬里之外的生靈捕獲，這就證明光芒的傳遞也是有速度的。除此之外，我們還要去研究，物的構(gòu)成，物的最基本粒子結(jié)構(gòu)如何，等等。

憑借我們現(xiàn)在的仙力優(yōu)勢，可見微、可知宏，去鉆研這些、探究這些，自是事半功倍。

我們需要真正理解這個天地，才能更好的守護(hù)這個天地。

“可見微、可知宏。”

棺中靈喃喃自語：

“理解天地，才能更好的守護(hù)這個天地。”

“萬物皆蘊(yùn)藏靈力之外的能量……凡俗不用靈力也能存在，靈氣斷絕的小天地中，生靈也可生存……”

“天地靈氣枯萎之后，對仙人而言是末日，對生靈而言卻并未斷絕生機(jī)……那我對那個還有生機(jī)的天地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

棺中靈那沉寂了無數(shù)歲月的情緒，突然開始顫動。

這好似，唯一一條能擾動它道心的路徑，陰差陽錯之下被李平安尋到了；

實(shí)際上，棺中靈對李平安、對三教高手、對鴻鈞說的那些話，就是天地寂滅、你們什么都做不到的這些話，正是他自身的困擾與執(zhí)念。

他的世界逐漸消逝，而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葬之以棺木。

而現(xiàn)在，李平安似乎找到了另一條路徑，給出了一個答案。

“不，我不信。”

棺中靈一直平和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暴虐，他的陰影悄然消失，靈念回歸一處七彩斑斕的空間，隨后大手一揮，掌心出現(xiàn)一團(tuán)云霧，而云霧在模擬鴻蒙初辟、開天辟地、洪荒盛世等等情形。

他在細(xì)細(xì)推演。

將李平安發(fā)掘的這條路徑埋入了這個天地，而后看天地如何演變。

過了不知多久，或許是一瞬，又或是數(shù)千上萬年，棺中靈看著掌心那不斷閃爍的星光，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另一邊。

三個月的集中攻堅(jiān)活動已經(jīng)結(jié)束。

李平安拿著這些前輩們搞出來的成果，心底感慨不已，叮囑王善和葉子桑好好滿足各位宗師大家的一切不過分要求，自己則溜達(dá)去了主殿。

正如自家夫人勸的那般，他也該去看望一下軒轅師兄了。

另外，女魃那邊已來信幾次，要他過去相聚……

李天帝心向往之，就是腿有些發(fā)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