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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倫敦不能失去黑斯廷斯

作者:趨時  分類: 奇幻 | 史詩奇幻 | 趨時 | 大不列顛之影 | 更多標(biāo)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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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列顛之影 第五十三章 倫敦不能失去黑斯廷斯

“分頭找!查每一輛尚未離開的南線馬車!”

亞瑟一邊吩咐,一邊快步?jīng)_向那排即將發(fā)車的驛車車隊。他的目光如鷹隼般在一輛輛馬車之間掃視,每輛車門邊的乘客、每一只行李、每一個可能遮掩面容的帽檐與圍巾,都不放過。

考利和休特也來不及再磨蹭了,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跟在亞瑟后頭分頭行動。

他們不是第一次參與突發(fā)行動,但這次不僅有蘇格蘭場傳奇亞瑟·黑斯廷斯爵士親自點名,再加上電報中提及的“肯辛頓宮贓物”字樣,就算是頭豬都能意識到:這案子要是辦不好,不止以后提拔無望,飯碗也得跟著丟了。

相應(yīng)的,如果案子要是能辦好,這么大的功勞落在腦袋上,像當(dāng)年亞瑟爵士那樣官升三級的美事咱不敢亂想,但是稍微往上提一提,怎么也不能算是奢望吧?

考利這種入職兩年的老油條很清楚其中的門道,而他的小馬仔詹姆斯·休特警官雖然不懂其中好壞,但是他的親哥哥俄國憲兵大尉理查德·休特可是在家信中對他千叮嚀萬囑咐:這次到了蘇格蘭場一定要好好干,要是再敢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回頭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就在前兩天,休特還接到了哥哥從俄國傳來的最新信箋,按照休特大尉的說法,他正打算辭職回倫敦,也到蘇格蘭場謀個差事做。

詹姆斯·休特深知,如果他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被局里辭退,那哥哥回了倫敦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把他揍得沒法下床。

詹姆斯·休特只把突發(fā)警情當(dāng)成倒霉,但他卻不知道這“倒霉”是多有福氣的一件事。

如果不是看在他哥哥的顏面上,亞瑟爵士倒還懶得安排他來車站立功呢。

而此刻,這位不知福禍相依的小警官正滿頭大汗地挨個扒拉驛車乘客,他的嗓子都快喊啞了:“勞駕配合一下,蘇格蘭場治安巡查,請您出示行李與身份憑證!”

而跟著菲爾德警督辦過幾年案的考利顯然比他更老道,他既不喊,也不盤問,而是學(xué)著亞瑟的樣子,眼光飛快地掃過一張張面孔,重點留意那些刻意低頭遮掩的乘客。灰呢外套、左臉燙傷,這是關(guān)鍵特征。

眼見著小弟如此不爭氣,考利先是給了休特的后腦勺一巴掌,旋即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

緊接著,便看見休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直奔車站的值班室而去。

像亞瑟這樣的老警察一眼就能看出來,考利是讓他去找車站職員延后南線馬車的出發(fā)時間。

“你往馬頭那邊走,我查車尾。”亞瑟朝休特吩咐一句,自己則快步走向車隊末尾。

而第一次跟隨警方現(xiàn)場辦案的朗沃斯則顯得既緊張又興奮,這位《泰晤士報》的知名記者藏在袖管里的手臂輕微顫抖,但面上卻強裝出一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

朗沃斯深知自己不該妨礙警方執(zhí)勤,但他畢竟是記者出身,骨子里的好奇與敏感早已按捺不住。

他正打算摸出衣兜里的小筆記本寫上點什么,耳邊便傳來亞瑟低沉的嗓音:“三號車,左邊那個。”

就在第三輛馬車旁,一個男人正將一只沉重的木箱塞進后備箱,那箱子尺寸不大,卻像是特意打磨過的,帶著淺淡的象牙紋路和銀飾花紋。男人身材高挑,身著灰呢外套,帽檐壓得極低,脖子上的圍巾裹得極緊。

朗沃斯的腳步微微停頓,他的余光捕捉到了那男人側(cè)臉上斜斜一道疤痕,從顴骨延至下頜,仿佛被滾油濺過,呈現(xiàn)出皮肉蜷縮后的暗紅光澤。

灰呢外套,五尺九寸,左臉燙傷,形象全中!

朗沃斯正打算上前,沒成想?yún)s被亞瑟伸手攔住。

“別動,先等休特他們排除其他目標(biāo)。”亞瑟的表情看起來很輕松,他甚至還有空著點上一根雪茄:“我們現(xiàn)在還不能徹底確定是他,現(xiàn)在上去抓捕,一旦抓錯了只會打草驚蛇。”

朗沃斯愣了一下,剛要開口,卻看到亞瑟已經(jīng)緩緩轉(zhuǎn)身,從灰呢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枚銀質(zhì)懷表,看了一眼時間。

十點三十七分。

距離南線驛車發(fā)車,還有八分鐘。

朗沃斯低聲道:“時間好像不夠了。”

“不著急,如果他是內(nèi)行人,會等最后一刻才登車。”亞瑟抽著煙,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這時候他還在觀察環(huán)境,試探有沒有尾巴。他還沒確認自己是否暴露,所以不會輕舉妄動。”

亞瑟說著,輕輕抖了抖煙灰。

朗沃斯正欲再問,忽然聽見身后傳來匆促腳步聲,是休特小跑回來了。

這位小警官總算長了個心眼兒,他把制服外套和警務(wù)頭盔留在了車站值班室,與值班員換了身衣裳回來復(fù)命:“值班員說發(fā)車時間可以延后五分鐘,但得有人擔(dān)責(zé)任,我把名字報上去了。”

亞瑟微微點頭,并未回應(yīng)。

此刻,車站廣場上的鐘聲敲響了十點四十整。

高懸的鐵鐘回響在玻璃穹頂下,引得鴿群撲騰著飛起幾只。

南線驛車的車夫已經(jīng)開始點名,催促遲到的乘客盡快登車。

那男人似乎也聽見了鐘聲,站直身體,緩緩理了理圍巾。他沒有急著登車,反而退后一步站在陰影里,從懷中摸出懷表看了眼。

“老手。”亞瑟輕聲評價道:“從不搶頭,永遠壓尾。他在等其他乘客上車后,順勢擠進隊伍里,讓人誤以為他只是個尋常的遲到鬼。”

“那我們……”朗沃斯緊張地轉(zhuǎn)向亞瑟。

亞瑟看見不遠處的考利假裝遠離三號車,實則堵在了三號車離開的必經(jīng)之路上。

亞瑟心里明白,這家伙總算終于鎖定了目標(biāo)。

于是,他開口吩咐道:“休特,你待會上去盤問他,緊緊盯住他的行李箱。那箱子里可能會有炸藥、槍械之類的東西,別讓他有機會打開它。”

“明白。”休特咽了口口水:“要不要我踹馬兩腳,把箱子震下來?”

“別動蠢腦筋!”亞瑟掃了他一眼:“要是馬受了驚,把車給拉跑了,那咱們這趟就白忙活了!”

十點四十三分,車夫已經(jīng)開始收拾票據(jù),他手里的韁繩還沒松,但不耐煩的馬兒已經(jīng)揚起了蹄子。

馬車后排的一位女士終于登上了最后一層踏板,隨著她穩(wěn)穩(wěn)坐下,站在三號車后方的車站職員隨即抬手高喊:“最后一名乘客已經(jīng)上車,準(zhǔn)備關(guān)門!”

而那個灰呢外套的男人也終于動了。

他將手中票據(jù)高高舉起,小跑著一路地奔向車門口,仿佛只是一個因趕路而耽誤片刻的普通旅客:“慢著,我還沒上車呢!”

亞瑟抖掉煙蒂,隨即向休特眼神示意。

穿著車站制服的休特心領(lǐng)神會,他通過擁擠的人潮從側(cè)面走出,擋在了灰呢外套與車門之間:“打擾一下,先生!”

“車站巡查,例行抽查旅客行李。”他說著,伸出手,指向那只手提箱:“請您配合開箱檢查。”

男人眉頭一挑,聲音沙啞:“我趕時間。”

休特看起來有些為難:“每個趕時間的人都這么說,但這是車站的規(guī)定,沒辦法。”

男人沒有立刻抗拒,也沒有配合,而是緩緩側(cè)過臉來,他那張因灼傷而略顯猙獰的左臉完全暴露在了休特的面前:“金十字車站什么時候開始抽查旅客的隨身箱子了?”

休特一時間竟被這句話噎住了,他不是沒見過罪犯,但眼前這家伙確實有些讓他有些發(fā)怵。

他腦中飛快地搜尋應(yīng)對之策,但終歸不是老油子,只得硬著頭皮說:“我們接到線報,說有人試圖走私違禁物品……所以才會臨時加查。”

“線報?”男人輕聲蔑笑:“誰報的?”

“我。”這一次,不是休特的聲音。

男人猛然回頭。

但他看見的卻不是亞瑟的臉,而是他因為練劍而滿是老繭的拳頭。

那一拳,沒有任何鋪墊、沒有任何廢話,干凈利落地砸在了那張滿是傷疤的臉上。

砰的一聲悶響,男人踉蹌著向后退了半步,卻并未倒下。

他腳步一晃,身子猛地一扭,想從馬車左側(cè)躲入人群。

然而他才邁出一步,就被迎面一記飛身抱摔撞了個結(jié)實,考利不知從哪里竄了出來,這位菲爾德警督親自調(diào)教的警務(wù)情報局年輕骨干就像條黑狗一樣撲了上來,將男人死死地按倒在濕滑的、混著馬尿的石板路上。

“你他媽還想跑?!”考利咬牙切齒,右膝壓住男人的背脊,左手反剪住對方的手腕,不等對方掙扎出聲,右手已經(jīng)利落地從大衣兜里掏出一副快速手銬:“蘇格蘭場警員邁克·考利,以涉嫌盜竊王室財物的罪名,正式逮捕你!”

灰呢外套意識到大事不妙,此刻終于不再偽裝,他發(fā)出一聲低吼,就像野獸臨死前的嘶鳴。

他的另一只手從衣襟里猛然探出,手中赫然握著一柄明晃晃的小刀!

但這一回,輪到休特上場了。

這小子雖說嘴笨,但腿腳倒還算機靈。

他一腳飛起,踢得那柄刀子“當(dāng)啷”一聲飛出老遠,恰好落在朗沃斯面前。

這位記者猝不及防,被嚇得連忙后退兩步,但沒過多久,他便忽然想起自己好歹也是跟著切爾克斯人見識過哥薩克騎兵的人,怎么還能被一把小刀嚇到?

朗沃斯強作鎮(zhèn)定,彎腰撿起那柄小刀,他發(fā)現(xiàn)刀柄處刻著一串字母。

“.M,PickettStreetMob?這家伙是皮克特街暴徒!”

皮克特街在倫敦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惜這條街的名聲可不是什么好名聲。

作為倫敦東區(qū)一條靠近泰晤士河碼頭區(qū)的小巷,皮克特街臭名昭著,來往這里的人群以流浪漢、失業(yè)水手和港口勞工為主,總而言之,是一群精力充沛、年富力強但卻窮困潦倒、無所事事的家伙。

這群家伙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自然會生出些通過不正當(dāng)手段謀生的心思。

而皮克特暴徒正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誕生的,作為倫敦數(shù)一數(shù)二的犯罪團伙,他們的主要標(biāo)志是“持刀劃包”,行話叫做“切口子”,簡而言之,就是趁路人不注意割開他們的口袋偷錢包。

但是,在倫敦干切口子的團伙有不少,可并非每個團伙都有老費金他們那樣高超的手活兒。

而皮克特暴徒在切口子方面,活兒干得尤為粗糙。他們的偷盜行動時常失敗,而每當(dāng)此時,皮克特暴徒就會化偷盜為搶劫,即便搶劫不成,也會迅速傷人脫身。因為醫(yī)療條件落后,所以他們在犯罪時經(jīng)常能造成致命傷。

這種情況發(fā)展到后來,切口子干不明白的皮克特暴徒只能把頭一低,轉(zhuǎn)而惦記上了搶劫靠岸商船和酒館,不過即便產(chǎn)業(yè)轉(zhuǎn)型,可他們行為極其暴力、經(jīng)常持械傷人的風(fēng)格倒是延續(xù)了下來。

那位被壓在地上的皮克特街頭目還在試圖反抗,但考利的膝蓋就像鑄鐵,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休特也緊跟著撲上去,兩人合力將其死死摁住,動作迅速而老練,完全不像剛才在車站前抽煙磨洋工的模樣。

“你還有臉說自己趕時間?”考利冷哼一聲,從男人大衣內(nèi)袋中抽出一張染血的船票——通往格雷夫森德港,時間:下午兩點。

“連退路都給安排好了。”休特一邊銬人一邊嘀咕:“皮克特街這幫癟三,還真打算從南岸港口跑出去?”

亞瑟蹲下身子,撿起那只還沾著水珠的行李箱,指尖輕輕擦過銅扣,箱子應(yīng)聲打開,那枚象牙嵌銀的書寫盒與其他幾份無關(guān)痛癢的贓物正端端正正放在里面。

“肯辛頓宮私人財物失竊案,證據(jù)確鑿……”亞瑟笑著看了眼被壓在地上的嫌犯:“喔,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小鮑比啊,你應(yīng)該知道自己這回是跑不掉了吧?”

皮克特街的小鮑比!

這諢號一報出來,頓時引來了圍觀市民的一陣驚呼。

“天哪,就是他?”

“我舅媽家那邊的裁縫鋪前年就是被這幫人劫了!”

“是不是那個在河岸街砍斷巡警手指的家伙嗎?”

“沒錯,就是他!”

“快看,他居然落網(wǎng)了!”

人群頓時蜂擁而至,早就埋伏在車站附近的兩支警隊不得不連連吹哨,拉起警戒線,這才勉強將湊上來看熱鬧的眾人隔開。

“你、你他媽誰啊……你不是警察……”被壓在石磚上的小鮑比喘著粗氣,他的眼里泛著兇狠,嘴上還說著威脅的話語:“你他媽最好別讓我知道你是誰,不然我們皮克特暴徒饒不了你!”

差點被小鮑比捅了一刀的考利警官公報私仇的給了他腦袋一拳:“你他媽說話給我文明一點!這是亞瑟·黑斯廷斯爵士!”

“亞瑟·黑斯廷斯?”剛剛還威脅要殺人全家的小鮑比頓時連嗓音都顫抖了:“把……把弗雷德扔進海里那個?”

“對。”亞瑟語氣輕描淡寫地答道:“你想去陪他嗎?”

他緩緩起身,將盒子扔給剛剛趕來的菲爾德警督,脫下手套抽打著褲腿上的泥灰。

“那箱子里的東西……全數(shù)屬實。”菲爾德翻看著盒內(nèi)物品,用毫不遜色于喬瓦尼·魯比尼的高音匯報道:“連維多利亞殿下的私人印章都在!”

“連維多利亞殿下的私人印章都在!”

菲爾德警督此言一出,瞬時如一顆炸雷砸在市民耳畔。廣場上爆發(fā)出一陣驚呼與嘩然,夾雜著混亂、興奮與近乎癲狂的竊語:

“殿下的印章?!天啊!他們是怎么偷到這東西的?”

“這些人是瘋了嗎?竟敢盜走王宮的東西!”

“這小子完了……徹底完了……”

“皮克特暴徒那幫人真是膽大包天!”

人潮如浪,聲音如潮。

小鮑比那句“皮克特暴徒饒不了你”的威脅早已被這股驚濤駭浪吞沒,地上的石板冰冷刺骨,小鮑比的腦袋被死死壓著,臉頰緊貼污水,他的臉色也漸漸轉(zhuǎn)成了一種灰敗無神的蠟色,但他卻沒有掙扎,他的腦子還停在昨晚那個雨夜的回音里。

他怎么也想不到,昨天晚上隨手搶的東西居然會是王室物品!

昨晚,那也是個天殺的鬼天氣!

倫敦東區(qū)的街道永遠那么潮濕,那么腥臭,他和胖湯米還有老泰勒縮在馬耳他巷盡頭的一間破磚房外面,靠著一張擺著生銹油燈的三條腿爛桌子抽煙。

幾輛馬車沿著燈塔街緩緩駛過,沒有一點車輪碾過鵝卵石的回響,就像是特意在車輪上裹了毯子似的。

那個中年商人來的很巧,來的也很靜,手里提的箱子不大,但打著銀扣子和繁復(fù)的花紋,一看就知道是花過不少工夫定制的,很值錢。

他伸手的那一刻,意外地順利。沒有人叫喊,沒有人追趕,那商人也只是轉(zhuǎn)過頭來,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既不像警覺,也不像驚訝,反倒像是……專門等他來拿這一票似的。

想到這里,小鮑比不寒而栗,他閉上眼睛,耳朵里什么都聽不見,沒有市民們嘈雜的辱罵聲,也沒有朗沃斯對電報技術(shù)和現(xiàn)場抓捕的興奮議論聲,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臉頰在流血。

落在他耳朵里的,只有一聲平靜到不能再平靜的:“收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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