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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瓦全

作者:季越人  分類: 仙俠 | 修真文明 | 季越人 | 玄鑒仙族 | 更多標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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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鑒仙族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瓦全

天空之中的氣象滾滾,沖散云煙,以至于華光的色彩黯淡到了極致,與謫炁的陰影混為一團,沉淀作了重重陰霾。

那被玉真之光沖得支離破碎的掌心之中滿是碎玉,那枚楚國兵符仍閃動著光彩,照耀著一點紅色。

楊銳儀的黑衣在狂風之中飛揚,腰上的劍暗色沉沉,他張了張唇,冷聲道:

“天瑯騭……”

那八世摩訶垂眉看著掌心的碎玉,眉宇中醞釀著一股怒火————這股怒火不似氣急敗壞、亦不似懊惱悔悟,而是浸著一股驚詫,一股明悟。

直到楊銳儀的聲音在空中響徹,這摩訶方才從震撼之中抬起頭來,爆發出一陣難以遏制的笑意,冷冷地道:

“楊大將軍,何必悻悻作態,你千里奔襲,用謫炁籠罩此地,是為了哪一把劍…你我誰不明白?”

這句話砸在楊銳儀身上,讓他眉宇之中的一分猶豫盡成了無奈,他邁前一步,抽出劍來,道:

“滾出江淮。”

天瑯騭的目光又冷又毒,抬起眉來,諷刺地笑道:

“我若不退,你當如何?我就在此地等著程郇之,你宋廷敢打么?”

楊銳儀本就心情極差,聽了這話,反倒笑起來,咬牙切齒地道:

“你大可賭一賭,在此時此地爆發一場大戰,我楊氏會不會力保程郇之?你這八世摩訶能不能保住一條性命…連同那位大人,有沒有承擔幽冥怒火的能力!”

天瑯騭雙唇顫了顫,那雙眼睛陰晴不定,仿佛在打量楊銳儀的虛實,黑衣男子面色漸漸難堪,那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天瑯騭,低聲道:

“金羽這個時候在白江駐守,是為了什么?白江翻過山就是鏜刀,切莫自誤。”

這一句話如同滾滾烏云之下的一道雷霆,叫天瑯騭神色驚駭,他退出一步,還未來得及開口,天空中卻響起輕微卻又格外響亮的碎裂聲:

“喀嚓。”

所有人目光同時一變,齊齊掃向一處:

天頂上的暗漆漆的沉厚謫炁已經碎裂了一角,如同密閉的黑屋中射入的一道光,一點亮澄澄的兌金劍意浮現在裂紋之上!

一柄遍布金色梨花紋路的劍鋒赫然冒出!

‘好快!

霎時間天地震動,楊銳儀的目光又驚又怒,滾滾的黑氣立刻往他的手中流淌而來,太虛之中的那位道人亦緊張起來,驟然現身抬眉,兩指掐訣,放在唇前。

見了他的身影,天瑯騭便覺事情大了,眼中的恨意迅速收起,踏風而起,收起兩位護法,化為一道亮白釋光,急匆匆落入天地的釋土之中!

那一雙劍瞳已經在暗沉沉的色彩里亮起。

‘該死的天瑯騭!’

看著那兌金劍仙的身影浮現而出,楊銳儀一顆心瞬間沉入冰寒之中,所幸那釋光早已逃之夭夭,消失在天際,這位劍門大真人只能靜靜的站在狂風之中,一身氣息冷冽如冰。

玉真的幻彩正從天上一點一點的垂下,楊銳儀壓制住內心之中的冰寒,低眉道:

“程前輩……”

程郇之一言不發,良久才聽見他有些沙啞的聲音:

“劉白隕落了。”

楊銳儀蕭索地道:

“天瑯騭借來了紫金景元寶燧…這大陣也攔不住

他……”

這劍仙轉過頭來,目光在他面上停留了一下,這短短的停頓讓楊銳儀心中沉沉,面如刀割,良久才聽著程郇之道:

“我半途被金羽的純鑠真人擋了,慢了一步。”

他這話像是對天地之中的玉真之氣解釋,又像是對楊銳儀陳述事實,便見他邁起步來,踏著天空之中的謫氣與華光,用盒收了玉石,一點一點消失在南方的天際,直到化為一點金光。

直到此刻,楊銳儀才慢慢吐出口氣來,卻聽著一聲急切的呼聲:

“大將軍…大將軍…還請救一救!”

楊銳儀一下驚醒,連忙轉頭來看,正見了誠鉛真人上前來,這青年人眼中的淚花還未消散,卻來不及悲傷,只道:

“還請大將軍救我師尊!”

楊銳儀目光閃動了一下,轉頭看向另一側,獻珧面上的表情難堪如同帶著一白瓷作的面具,籠罩在一層蒙蒙的烏光之下,勉強立在半空之中,滾滾的神通正從他的傷口處傾瀉而出,一圈圈的彩色光環則圍繞在腦后,將他襯托的猶如神仙。

這景色無疑是極美的,可落在兩位真人眼里卻極為恐怖:

“六識潰于內,法精散于外…”

這位真人本就壽元無多,投了大宋以后還服了不少養壽的丹藥,這才撐得到今天!這種壽命將近的真人本就該好好修養,哪里能經得起這樣高強度的斗法?

眼下已經是燈枯油盡的征兆!

楊銳儀只急急忙忙掐起黑氣來,在這個老人的面上各點了六下,叫那一層烏光慢慢泄出去,又取了丹藥給他服下,獻珧吐出一口黑血,面上漸漸有了人色,道:

“多謝大將軍!”

楊銳儀凝視了他一眼,有些不忍地轉過去看誠鉛,道:

“速速回過嶺峰修養罷!”

此言一出,等同叫他準備后事,哪怕誠鉛早有預料,此刻也如同一盆冷水從頭頂澆到了腳底,呆呆地看了楊銳儀一眼。

楊銳儀此刻心亂如麻,錯會了意,以神通傳道:

“等安排了老真人的后事……你再回此地尋我。”

誠鉛好像一下被驚醒了,收回目光,向他行了個禮,

一言不發,攙扶著老真人,一路往自家東海的山門而去。

楊銳儀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那口剛剛咽下去的氣重新堵回胸口,如同萬載玄冰,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可他有什么辦法呢?

‘李周巍也好,程郇之也罷,劉白、獻珧…這些東西當然都是怪在我頭上…還能怪誰呢?’

他雙唇發白,神色復雜地伸出手,看著玉真之光從自己的指縫之中穿梭過去,心底喃喃起來:

‘何必呢…除去后患…大可只是耗你性命,斷參紫之途而已…我已做了最快的反應了…明明也趕到了…’

劉白守在此地,本就是大欲道與楊氏的默契…大欲道對他貪圖至極,他孤軍守山,正好能將大欲道的勢力全部拖在鏜刀,不使之干擾到南北的大戰————正因如此,戚覽堰強行使喚來的奴孜才會輕而易舉的隕落而不引來大欲道的干擾!

而自己父親也對這個飛速崛起的楚國后裔有所忌憚,早就有壓制之心…他作為執行完善楊氏利益的人物,所處位置的矛盾與尷尬難以想象,他固然想過及時救下劉白,保不住道途,好歹能保住性命…

他千里奔襲,是為了在程郇之之前趕到此處,不使局勢擴大,可同樣盡了一分私心!

可結果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瞳孔微微放大,那位玉真劍修在金掌中的最后一抹諷刺的笑意仍浮現在他心中,楊銳儀不知道天瑯騭最后說了什么,可他心中深深明白,這位楚劉碩果僅存的真人恐怕早有領悟。

楊銳儀站在原地,只覺得四肢冰冷: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可天頂上的謫炁不斷翻滾,沸反盈天,呈現出一股濃濃的怒意來,楊銳儀急匆匆閉上雙眼,心中苦痛:

‘還是說……是’

“是寧可隕落當場,也要把他們這張矯揉粉飾的臉皮扯下一角來!”

“誠鉛在看、程郇之在看……指不定還有李周巍和那位大宋的君王!”

太虛之中的光彩紛呈,王子琊目光之中仍有震撼,他出神地端著那一道畫卷,心中的壓抑已經到了極點,身旁的白氣柔和,作獸類騰躍之形,傳出聲音來。

“天瑯騭也是成全他,假模假樣,冒死拖這么片刻……他對南邊的恨意,絕不比誰弱多少……”

“真是大不敬……”

王子琊的語氣復雜,卻不像是責怪,衛懸因收了光,嘆道:

“當年楚劉覆滅,楊氏受了命令,作了人間推手,又留了一支在南越持兵符,才有今日的劉白,對大人們來說,他還不值得注意,可對楊家來說,天下大勢已經混亂到極點,可要防患于未然了。”

“畢竟劉白有恨。”

王子琊目光很是落寞地落在掌心的卷軸上,道:

“難怪要派我來一趟。”

他心頭一片沉重:

“楊銳儀也未必好過…這場大戰動搖南北,隕落的紫府中期至少四位…其余大大小小,不計其數…誰贏了?誰都沒有贏,我看是這一場血又換了那場血,家家在流淚。”

“好歹有淚能流。”

衛懸因卻已經很習慣,或者說早早看見了這場戰爭的本質,掃了一眼卷軸,問道:

“這是長養飲妙繁寶真君本相?”

王子琊默默點頭,道:

“師弟學識淵博!”

衛懸因搖頭:

“持瑯真君刵子作誓的事情……我還是知曉一二的。”

這事情已經極為久遠,當年的持瑯真君還未成道,隱姓埋名,遠走他鄉,拜入為須相門下弟子,以性情剛烈聞名,須相真君與釋道不合,他便為打壓釋道的先鋒。

當時通玄宮立,須相真君移位觀禮,閉六識神通,徒手立閣,持瑯正好得了空閑,五十年來第一次自山歸家,卻不曾想天無惕世尊入世傳道,經過他家鄉,他的幼孫奔著熱鬧去,自廟中禮釋歸來,被他撞見,持瑯難以置信,勃然大怒。

他當年不忍家中受因果,常年隱姓埋名在山上修行,卻年年有信歸鄉,囑咐家中子弟要勤修道法,勿入歧途,家中卻只知道他去某山修了道,不知他成了神通,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連家中都請了法師!

持瑯怒不可遏,將法師捉來一看,竟然還只是一個凡人而已!只能將之逐出,念及孫兒年幼無知,是長子教導不嚴,便削去長子雙耳,以示懲戒,又逼迫他在祖師像前發誓:

‘我祧子弟不依性、不受示、不剖妄、不出真、如有違此誓,受誅寶土前。’

正是有此誓言,在釋法入中原也好,后世的宿業穢結

也罷楚劉一脈從未有人投入釋道!

王子琊應了他的話,幽幽地道:

“我師尊前去東穆天,拜見大人,提起我修行不進,行氣已截,已經求空煉道,轉修紫金,入此紅塵…便有位師兄開了口…”

“他說他度算多時,劉氏一子弟將入釋土之中,本有誓言感應,卻被修武所截,正好讓我帶著祖師像下江南,當面照一照他,讓他應誓而死。”

衛懸因躊躇一瞬,問道

“果真如此,我看著大欲道釋土來勢洶洶,如若不是道友來了,應有真正的感召之光……”

王子琊苦澀地道:

“是極,我特地讓他見了我,本是想滅絕他那一絲投釋之心,這事情說自私幾分,是我靈寶道統不愿丟這個臉,若是在我個人情感上,也是不忍他作釋,期盼留一個體面……他卻悍然自裁了!瞎!”

衛懸因眼底升起一絲敬佩,轉而安慰道:

“如今的局面不是你能掌控的,保全靈寶的體面已經是極為幸運,廣蟬的事情出了格,大人們要還以顏色,如今的事情,也夠楊家吃下悶虧,強咽苦水了。”

王子琊聽了這話,心思也安寧下來,腦海中卻還是那

玉真修士的模樣,他目光復雜,道:

“古代兜玄分立,卻有紅塵煉心,神君成列,并非什么天道所鐘……洞天中無英雄氣,此言盡矣!”

衛懸因亦聽說過這話,并不意外,抬眉道:

“世間求金證位,求也好、證也罷,無非是個意象、氣象,一旦躲到洞天里頭去,無非是逍遙求仙,還能有幾種意象?我自紅塵來,證往世間去。”

王子琊聽得沉默,良久道:

“如今這話不合適。”

衛懸因亦默然,眼看著太虛越發陡峭,王子琊已有告辭之意,道:

“有此紅塵一煉,我大有所悟,衛師弟…這廂可還有安排?”

衛懸因點了點頭,頓了頓道:

“我去一趟山稽。”

王子琊愣了愣,駭道:

“這可不好!”

眼前的白衣男子笑起來,道:

“既然來了治玄榭,見了招搖山譜系,叫我一句前輩,這事情就不好不管,我就在山間等一等,倘若她有脫俗歸

山之志,我得罪楊家也要把他帶回來。”

王子琊才邁出去的腳立刻收回來,只覺得一陣頭痛,他從洞天之中出來,好像見到的真人沒有一個不是驚世駭俗的!

‘莫非人間險惡,不驚世駭俗不足以脫俗而出。’

可他一貫是個老好人在洞天里也只是個道觀里的老道士,哪怕知道對方心里的想法一定比自己多,依舊勸道:

“山稽的事情拖了太久,楊氏記恨很深,這可不是咸湖之上、鏜刀之圍那般是一兩個楊姓的陰官的手筆…如若涉及楊淀的氣象,估摸著那位楊判都是有注意的!”

“得罪楊家事小,得罪楊判事大,你如若敢在這件事情上試探…若是讓大人不滿…”

衛懸因收了手,道:

“我看不然。”

他神色幽幽,思忖著道:

“我觀楊沒有偏兇之氣象,翅羽騰騰,尖喙森森,折腰謫下,負屈銜冤…而這南方的幽冥用人,雖然是出了名的無情無義,可通常用時體悉至微,棄時才如敝履,少有這樣不管不顧的模樣…”

“只恐不期以他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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