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獨行 075 智械皇帝

酒會過后，微醺的科列夫被兩位機靈的工廠中層管理，攙回了小別墅門口。

打發(fā)走這兩個投機主義者，科列夫哼起小調(diào)，轉(zhuǎn)身準備開門，安全鎖咔噠一聲自行打開。

小律的身影出現(xiàn)在安全鎖小巧的屏幕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是怎么了？

科列夫帶上大門，好奇地朝著客廳方向看了眼，看到了陷在沙發(fā)中的楊洺。

楊洺的軍服甚至都沒換下來，抱著胳膊坐在那。

科列夫慢悠悠地溜達了過去，在家政機器人手中接過安神茶，道了聲謝，直接坐在楊洺身邊，抬手拍了下楊洺的大腿。

“有麻煩了？”科列夫問。

楊洺長長地呼了口氣。

“不算麻煩，”楊洺嘀咕道，“只是受到了一點驚嚇。”

“嗯哼？”科列夫笑道，“驚嚇？還有什么事能嚇到你？”

楊洺扭頭看著這老頭。

電子鐘散發(fā)出的微弱光線照在楊洺的側(cè)臉上。

“我……算了，”楊洺頹然一嘆，又躺了回去，“這件事還是別告訴你了，免得你壓力太大。”

“嘿！”科列夫不滿地抱怨著，“你得跟我共享情報，我可是把我那斥巨資搞出來的莊園都拋下，跟著你來這里冒險創(chuàng)業(yè)！”

楊洺有氣無力地道了句：“律，你來解釋，不必對我親愛的叔叔隱瞞。”

“好的老板！”

角落中的投影裝置投射出幾條光線，律的虛擬形象出現(xiàn)在了兩人中間。

她保持著二十厘米的高度，坐在沙發(fā)邊緣，也是悶悶不樂地托著下巴。

“我跟老板策劃了一場近乎完美的假刺殺事件。”

“然后？”科列夫皺眉道，“伱們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

“這只是將我們的技術(shù)優(yōu)勢轉(zhuǎn)化成資源，在此期間，承擔部分風險也是無法避免的。”

律淡定地說著，小嘴一抿，露出少許思索的表情。

“此前我一直沒能進入皇帝的寢宮，我在觀察皇帝的過程中，也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直到今天，老板戴著手表——這東西是我改造過的，有一些比較精密的功能——我跟老板同時發(fā)現(xiàn)。”

她故意頓了兩秒，吊足了科列夫的胃口。

正當科列夫安耐不住，律已經(jīng)道：

“皇帝是獨自運行的高級仿生機器人。注意，這里是獨立運行，不是被人同步控制的。”

科列夫愣了下，納悶道：“這不是很正常嗎？我們也用過這東西。”

“不一樣的，叔叔，”楊洺喃喃道，“比起皇宮最深處的這個，我們用過的那個，更像是一只玩具。”

律解釋道：“評價一個機器人是否為智械，在于它能否產(chǎn)生清晰的自我認知，以及與他交互的人類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判定他是一個正常人類而不是程序……種種跡象表明，老皇帝絕對不是近期就成了仿生機器人。”

科列夫怔了下：“智械危機？”

楊洺嘖了聲：“如果是智械危機，那我們現(xiàn)在非但沒有壓力，反而能找到更多機會。雖然這種期盼，有點對不起艾德旺。”

律接著道：“我剛剛分析了皇帝身旁的所有人，侍女、大臣、侍衛(wèi)、妃子，判定他們都是正常人類。整個皇宮中，只有皇帝出現(xiàn)了異樣，這多少有些耐人尋味。”

科列夫思考了幾秒，突發(fā)奇想地問了句：“有沒有可能，是老皇帝想秘密搞一個替身，然后替身誕生了自己的思維，反過來把老皇帝干掉了？”

“很不錯的想象力，”律點評了一句。

“不太可能，哈頓叔叔，單獨一個智械放在那，還是隨時被皇宮所有人盯著的位置，他必然會出現(xiàn)錯漏。”

楊洺平靜地說著：

“考慮到智械平日里的維護，以及遮掩這件事需要的幫手，必然是有一個勢力暗中控制著這臺智械，有人在旁邊為他打掩護。

“現(xiàn)在只有三種情況。

“第一，該智械是真正的老皇帝放在那的，老皇帝遠程遙控那一切，有貼身的侍女負責傳遞消息。

“第二，該智械是謝爾曼帝國搞的，這個可能性最大，他們?yōu)榱烁玫目刂聘綄賴锌赡茏鞒鲞@種布置。

“第三，有皇帝身邊的大臣、將軍，或者外部勢力比如新聯(lián)邦，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了這一切，并將老皇帝替換成了智械，以便關(guān)鍵時刻發(fā)動。”

律在旁提醒：“第二種的可能性最大。”

科列夫問：“老皇帝現(xiàn)在死了還是活著？”

“不清楚。”

楊洺沉默了幾秒，沉聲道：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那就表明……謝爾曼帝國一直在注視著這里。

“他像是坐在山巔王座上的巨人，冷漠地看著新聯(lián)邦、軍方、叛軍、皇子跳來跳去，然后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再一腳踩下來。”

“我理解這種感受，”科列夫嘖了聲，“這就跟我們看到那場空戰(zhàn)一樣，幾條小魚打生打死，無畏艦來了全盤轟碎。”

楊洺不置可否地應了聲，起身開始來回踱步。

事情不只是變得復雜。

發(fā)現(xiàn)了老皇帝的秘密后，整個伊蘭朵星都無法再給楊洺半點安全感。

這個帝國的實際執(zhí)掌者，是一臺來路不明的智械！

楊洺在不斷反思。

他此前確實把這個中型國家的政治博弈，想的太簡單、也太理想化，利用律創(chuàng)造的情報優(yōu)勢，根本沒把這里的‘原生勢力’當對手看。

這次的飛蛾計劃，除卻得到了關(guān)于落風皇帝的重要情報，也提醒了楊洺自己。

“我們應該更腳踏實地一點，”楊洺道，“必須尊重所有的對手，必要時就主動離開伊蘭朵星，去落風其他行政星發(fā)展，轉(zhuǎn)化當前的政治資本……無論什么時刻，都是小命最重要。”

科列夫立刻道：“我對此完全贊成！”

“但是老板，”律提醒道，“如果離開了政治中心，你想在短時間內(nèi)獲得官職、軍銜、威望，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承擔風險是必須的，律堅持這么認為。”

“風險能規(guī)避自然就要規(guī)避，不要著急，還有兩天，謝爾曼帝國使節(jié)團就會抵達。”

楊洺沉聲道：

“這是我們確定皇宮內(nèi)智械歸屬權(quán)的機會。

“律，隨時做好撤離準備，時刻不要松懈，看使節(jié)團是不是會有什么異樣，如果使節(jié)團中的某個成員與老皇帝秘密接觸，那就證明，這個智械是謝爾曼帝國的工具。

“再調(diào)查一下老皇帝登基前后，是不是去過謝爾曼帝國長期訪問，又或者有沒有什么行為異常的階段。

“四公主愛蜜莉雅今年十二歲，也就是說，老皇帝有可能是在最近十二年內(nèi)才被替換為智械。

“當然，不能排除試管嬰兒這種事。

“假如老皇帝是謝爾曼帝國直接控制，那我們就必須提醒艾德旺，讓他想辦法離開這個國家，而我們，也只能采用備用計劃。”

科列夫納悶道：“備用計劃？是我之前聽過的那個瘋狂的計劃嗎？”

“好了，我的老伙計，你負責搞錢搞資源就好，”楊洺拍了拍科列夫的大腿，“找好項目就跟律商量，她會給你打款，其余的煩心事就交給我來處理。”

說完，楊洺起身走向旋梯，邁著輕快的步子離開了科列夫的視線。

科列夫?qū)Υ艘猜愿蓄^疼。

當晚楊洺只是跟溫莎小姐草草聊了幾句，就急匆匆的睡下。

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有很多，必須養(yǎng)好精神。

明天要去見艾德旺，還要去初步調(diào)查老皇帝背后的勢力，為使團的護衛(wèi)工作做準備。

不過，讓楊洺意想不到的是。

智械老皇帝，把接機使節(jié)團這么敏感且政治意味十足的任務，單獨交給了剛‘得寵’的艾德旺。

……

使節(jié)團抵達當日。

伊蘭朵星市的鮮花廣場。

楊洺抬頭看去，能依稀看到那艘懸停在近地軌道上的謝爾曼帝國千米級旗艦。

附近護航的是落風帝國第二艦團的十幾艘軍艦。

一艘百米長的登陸艇離開旗艦尾部，平穩(wěn)地滑入了大氣層，打開防護罩開始加速下落。

站在幾排衛(wèi)兵前的艾德旺，背起雙手、勾了勾手指。

楊洺向前慢走兩步，與艾德旺錯開了半個身位，小聲問：

“有什么指示嗎，殿下？”

“不要緊張，謝爾曼帝國的親王不會吃人，”艾德旺小聲嘀咕，“你稍后注意一下，費利蒙會盡快安排你換班，他們想搞一些小意外來針對你。今天的場合無比重要。”

楊洺嘖了聲：“你先擔心下自己吧殿下，大殿下和三殿下估計現(xiàn)在要發(fā)瘋了。”

“父皇單獨讓我過來，確實有點針對他們的意思，”艾德旺無奈道，“當然，也可能是借此針對我。對了，我告訴過你了嗎？這次使節(jié)團領(lǐng)隊有變。”

“嗯？變成誰了？”

“宗親府的史努皮親王率隊，兩位帝國將軍，三位宗親府長老。”

“哇哦，重要程度提升了很多，”楊洺隨口應著。

他對此并不怎么關(guān)心。

楊洺現(xiàn)在只想知道，這批謝爾曼帝國的使節(jié)團，到底會不會跟老皇帝暗中接觸，給老皇帝換點機油、擰擰螺絲什么的。

滴滴滴。

楊洺的手表輕輕震動，他端起來看了眼，不由皺眉。

他上午已經(jīng)跟律約定好，如無必要，避免主動聯(lián)系。——鬼知道謝爾曼帝國的技術(shù)手段，能不能窺見律的存在。

這也就是說，律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了緊急情況。

楊洺看了眼左右，發(fā)現(xiàn)各處衛(wèi)兵都是緊張等待的狀態(tài)，后方抱著鮮花和氣球、花錢雇來的民眾，大多在盯著空中落下的飛船。

拿出隱藏式耳塞，摁入左耳洞，楊洺立刻聽到了律的稟告。

“老板，上面有艘護衛(wèi)艦混入了新聯(lián)邦的間諜，他們好像是要搞點節(jié)日煙花。”

楊洺雙眼瞇起，迅速有了決斷，在手表上一陣敲打。

通知古頓馬哈，確保使節(jié)團平穩(wěn)落地。

除了新聯(lián)邦，沒人想惹怒謝爾曼帝國這頭垂暮之年的老獅子。

“是，老板。”

楊洺本打算摘下耳機，律又出聲提醒：

“另外，老板，三皇子此前命令烏力埋葬您的晉升之路，他們現(xiàn)在已開始實施計劃，將會制造一場小范圍的車禍，讓使節(jié)團的車隊困住一段時間、引發(fā)一些慌亂，他們稍后會再運作一下，然后讓您背鍋。”

楊洺嘴角輕輕抽搐。

瑪?shù)拢?p/> 他在這里維持落風帝國政局穩(wěn)定，三皇子和那個烏力在背后給他玩陰的！

當他沒脾氣是嗎？

楊洺手指飛速扣動，順手給溫莎小姐發(fā)了個消息，以作為自己小動作的遮掩。

把烏力將軍的床照放出去，做成爆炸新聞。用新聯(lián)邦特工的名義。

“沒問題老板，新聯(lián)邦大部分特工都撤離了伊蘭朵市，他們來不及作出應對。”

律輕吟幾聲，似乎是在猶豫著什么，很快又在楊洺耳中說：

“老板，假定皇宮內(nèi)的智械是由謝爾曼帝國安置，且本身技術(shù)世代稍微落后，我們?nèi)L試控制這只智械，未嘗不是一條讓您快速達成目的的捷徑。雖然這無比冒險，但很刺激。”

楊洺快速回復：

在搜集到足夠的信息之前，不要著急作出判斷。

現(xiàn)在開始保持靜默。出現(xiàn)緊急情況，是否將我傳輸回飛南號，由你綜合分析后決定。

“好的老板，古頓馬哈已開始緊急行動，軍方各高層都緊張了起來，他們骨子里畏懼謝爾曼帝國。開始靜默。”

楊洺淡定的一笑。

他停下小動作，抬頭注視著謝爾曼帝國的旗艦。

千米級戰(zhàn)艦。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也能搞到一艘。

幾分鐘后，后方人群漸漸傳出了陣陣嘀咕聲，楊洺隱隱聽到了烏力將軍、皇室護衛(wèi)軍丑聞，并沒有當回事。

空中的登陸艇開始減速，布滿鮮花的廣場響起了恢弘的交響樂。

楊洺含笑站在那，宛若一個禮儀軍官。

“洺，”二皇子艾德旺突然扭頭，對楊洺招呼了聲，“來我身邊，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出風頭。”

楊洺心底快速劃過了幾個念頭，立刻打定主意，施施然走到了艾德旺身邊，依舊是落后半個身位。

周圍那些大臣和將軍，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楊洺就收回目光。

他們大多明白了點什么。

二皇子如果得勢，這個年輕人必然是要飛黃騰達。

謝爾曼帝國的飛船平穩(wěn)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