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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秘武林:俠客揮犀錄 第一百九十二章 清耳敬亭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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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炮聲如雷滾滾響遍廣州城,大宅之中針落可聞,一名外貌粗獷的中年人正焦躁不安地在屋里來回踱步,時不時抬頭望向夜雨霖鈴的無邊長夜。
窗外的樹影斑駁搖晃,他引頸苦等卻依舊沒等到外面送來的好消息,于是乎這場連綿的陰雨和異常起伏的響動,都逐漸化為他心頭的一次重?fù)簟?p/>
“洪少俠,我雷某人這心里覺得不太安穩(wěn),怕不是今天又要出事……”
雷老虎穿著深色綢衣,正把拇指緊緊扶在腰間貘紋海棠形金帶扣上,轉(zhuǎn)身逛蕩兩圈后轉(zhuǎn)頭對洪文定說道――畢竟眼前的情景與緊張的氣氛,無時無刻不在使他聯(lián)想起下梅鎮(zhèn)上的舊事,細(xì)思之下,總覺得脖子后面都冷嗖嗖的。
此時的大堂里已沒有旁人,雷府眾多的下人早早就被驅(qū)趕回了家里,闔府上下如今只剩雷老虎、老管家與武夷派的三個弟子,這也使得原本過于寬闊奢華的府邸,在此刻顯得格外清冷疏離。
“沒事的雷伯伯,師父說只要今夜躲在府里不要外出,等他回來事情就都解決了。”
傅凝蝶倒是格外放心地邊吃著東西邊晃蕩著小腿,甚至主動出聲安慰雷老虎,然后百無聊賴地數(shù)著手指,只等著深夜的滴漏走盡。
雷老虎有些欣慰地看著面前的小姑娘,臉上正欲露出一點笑容,卻隨即又化為了愁容滿面,盤算起了更多東西。
“話是這么說沒錯,我也很信任江道長的本事,可我總覺得哪里不妥,要不然咱們提前躲起來吧?”
徹底化身為失敗主義謀士的雷老虎,轉(zhuǎn)頭就對自己的管家說道,“如今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跟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一樣,我越想越覺得不妥。之前吩咐你挖的地道準(zhǔn)備好了沒有?”
管家唯唯諾諾地說道:“啟稟老爺,地道已經(jīng)挖的差不多了,只是照您的吩咐要不驚動別人,又不能被工人知道用途,故而進(jìn)度進(jìn)展一直很慢……”
管家表示自己也很委屈,不知道自己這個老東家犯了什么病,先前非要自己挖一條不為人知的地道通向府外,沒想到今天卻將派上用場。
由于雷老虎刻意吩咐,就連工人都要瞞著施工意圖,因此老管家只能提前置辦下了一連串的民房挖好地窖,再找靠譜的人手將地窖間彼此串聯(lián)在一起,像這樣慢慢開掘往兩三里外的碼頭,確保出事時能順著東西二江水,自海珠石、浮丘時之間乘船逃離。
不過他也很老實地說了,這條地道的工程困難重重,夜間開挖經(jīng)常有說不清楚的怪事發(fā)生,因此只完成了三分之二,還被擋在一塊橫亙地底的巨石面前,至今沒找到什么好辦法來解決難題。
“那也夠了!”
雷老虎一咬牙,露出了幾分商海沉浮的梟雄狠相,“那也夠了,你把準(zhǔn)備好的煤油帶過來,要是今晚有人盯上我們,就把房子燒了一起躲到地道里去!”
面容愁苦的老管家不得已領(lǐng)命而去,屋子里瞬間又少了一個人。
眼看雷老虎的逃脫計劃越來越瘋狂,沉默許久的洪文定此時才緩緩地開口,那極其相似的眉眼和語氣,讓雷老虎在恍惚之間,以為是洪熙官又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
“雷老爺,師父走之前吩咐過我們要護(hù)著你無恙,有我和師兄在這里坐鎮(zhèn),你不用如此擔(dān)心。”
洪文定說完之后看了一眼小石頭,如夢初醒的小石頭也連忙點頭:“沒錯,聽師父的就行了。”
眼見三個孩子都如此鎮(zhèn)定神閑,雷老虎也不禁有些赧然,然而他最擔(dān)心的就是江聞留在這三個孩子的安全,心里尚不認(rèn)為他們的武功能高到橫行無忌的地步,
真出事情不拖后腿就很好了。
“洪少俠,你的功夫我當(dāng)然是放心的,可外面的平南王府和反賊刺客屢屢交戰(zhàn)、敵我不明,你一個人恐怕也對付不了那么多人呀……”
雷老虎擦去頭上的冷汗說著,忽然于安靜的空氣中鬼使神差地嗅到了一絲不安的氣味,猛然說道:“什么聲音?!!”
只見老管家費勁地搬動著一個陶罐從后門探出個頭:“老爺您有什么吩咐?”
雷老虎見是虛驚一場,用衣袖擦試著額頭的冷汗。
“沒事沒事,快把東西放好別漏出來,還是不小心燒錯,我就把你放進(jìn)去烤。”
火焱昆崗玉石俱焚的退路未必有用,卻能爭取拖延到必要的時間,雷老虎隨即抱著破釜沉舟之心思索著爛熟于心的計劃,可忽然間又喊道。
“不對……后院里還有人的聲音!”
那種響動既不像重兵圍剿的兵甲環(huán)響,也不似按劍伏兵的刺客蹤跡,更和江聞所定下、自己返回雷府的暗號大相徑庭。
那種幽幽暗暗、曲曲折折的隱蘊(yùn)聲音,就像是深藏在地下的泉水淙淙流過,激蕩徘徊在無休無盡的亂石嶙峋之間,直到一些難以言喻的影子浮游于幽泉之上,魚龍潛躍地譜起不屬于人間的曲子。
傅凝蝶本來滿不在乎,可很快眾人就發(fā)現(xiàn),這次并不是雷老虎的疑神疑鬼,而是真有奇怪的聲音從屋外的瓢潑大雨之中緩緩傳來,洪文定微微皺眉,隨即從椅子上躍向屋門,身影急閃帶起滿屋燈燭明滅不定。
開門的瞬間忽然有霧氣繚繞,潮濕咸腥的水汽瞬間蒙住屋中人的眼鼻,但在異狀突現(xiàn)和怪影綽約面前,任誰都知道這座偌大府邸里,必然出現(xiàn)了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外人!
“快!快把那缸煤油都拿過來!幸好我早就料到有這一天,以前都做準(zhǔn)備了!”
雷老虎又想起了他的金蟬脫殼計劃,緊張萬分地吩咐管家準(zhǔn)備好后路,卻發(fā)現(xiàn)剛剛出門的洪文定已經(jīng)去而復(fù)返,身后還跟著幾道高矮不一的熟悉身影。
“……霜兒妹妹,你不是說密道通向城外南海古廟嗎?怎么把我們甩到井里了?”
話語聲逐漸接近,只見由于淋雨浸水,一身紫衣已變?yōu)榘瞪脑弦抡朕k法擰干頭發(fā)里的水,一邊抱怨著往屋里走去,身后還跟著同樣困惑不解的嬌小少女。
“好奇怪,密道居然改變了出口,難道是被人動了手腳……”
腰佩長短兩把青刀的駱?biāo)獌阂黄鹱咧@然對于雷府也并不陌生,進(jìn)門見到里呆若木雞的雷老虎,甚至還主動打了個招呼。
“雷老爺,后院是她們?nèi)齻€人,不是賊人。”
洪文定撐著門觀望四周,而最后一個走進(jìn)來的是身材高挑的嚴(yán)詠春,同樣渾身是水的模樣,但她的神態(tài)與表現(xiàn)就要正常的多,稍微梳理了一下散亂的濕發(fā)說道。
“文定,幸好這次我們誤打誤撞回到的是雷府。我們是從駱家逃出來的,反而原本駱家的密道也出了問題,路中間還冒出了一塊石頭,要是迷路就有大麻煩了……”
嚴(yán)詠春所說的正是兩外兩女的疑惑,不知為何本該通往南海古廟的道路忽然崎嶇蜿蜒,走到一半突兀地模樣大變,幽暗深邃里叢生出了許多可疑的岔道和死路,三人怎么走都找不到出口,直到她們誤闖進(jìn)了一條狹小的地道里。
說完這些,她才抬頭看向了雷老虎與老管家,“雷老爺,是我們回來罷了。你怎么好像有點精神緊張?”
“嚴(yán)姑娘,我怎么覺得你走的路……”
聽完嚴(yán)詠春講述的老管家不可置信地看向雷老虎,想要說什么卻被雷老虎順勢緊緊捂住了嘴巴,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沒事,沒事,你們走了那么遠(yuǎn)的路都累了吧,需不需要我安排后廚煮點宵夜?”
傅凝蝶剛開始有點緊張,可當(dāng)見到兩位熟悉的面孔出現(xiàn)時,頓時就只剩下了笑靨:“詠春姐姐、紫衣姐姐!是你們回來啦!你們有沒有看見師父呀!”
嚴(yán)詠春摸了摸傅凝蝶的小腦袋,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凝蝶聽話,你們?nèi)齻€記得跟著我們不要亂跑,現(xiàn)在外面很危險,如果看見平南王府的人,千萬記得不要暴露身份。”
傅凝蝶的目光在三位女子的臉上停留片刻,從她們那不可言說的意味里讀出了某些東西,卻立刻閉上了嘴巴說道,“好,我只跟大伙呆在一起,不會走散的。”
經(jīng)歷幾次大事的傅凝蝶已經(jīng)學(xué)乖,明白了行走江湖時能躲著就絕不出頭的道理,可三女那疑惑中帶著緊張的態(tài)度終究瞞不過旁人,她們似乎正在因為某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而焦躁不安。
袁紫衣更是打一進(jìn)門就和駱?biāo)獌涸谝慌愿`竊私語,壓低聲音隱約只能聽見什么“古碑”、“出城”、“蛟鬼”之類的短詞,絲毫沒有回到家中的意滿心安。
雷老虎的心情也更加矛盾,一方面是因為府上多了三個武功高強(qiáng)的幫手而欣喜,另一方面卻疑惑于三人怎么突然出現(xiàn)在府上的,從三位女俠衣襟袖口沾染的灰泥青苔來看,似乎剛從什么泥道狹小而布滿苔蘚地方鉆出來。
后院符合這個條件的地方,只有那一口用來打水煮飯的水井,可自己挖的地道入口明明是在后堂磚石底下呀……
“各位姑娘,聽你們的意思好像是要出城?”
雷老虎偷聽了一會兒,忽然眼珠子一轉(zhuǎn),察覺這是個推廣自己逃身計劃的好機(jī)會,連忙拍著胸膛說道,“其實我早就挖好了一條密道通往城外,還提前準(zhǔn)備好了乘用船只,如果你們需要就跟雷某一起走!”
駱?biāo)獌郝牭街笊裆幌玻暼玢y鈴地說道:“那真是太好了,快帶我們過去吧,等久了爹爹會有危險。”
“連駱家都有危險?那我豈不是更應(yīng)該趕緊走?”
雷老虎神色大驚,趕忙拉著傅凝蝶和小石頭說道,“你們也快和我一起走吧,我感覺這里遲早要出事!”
但是小石頭和傅凝蝶的態(tài)度還是異常堅決:“不行,沒等到師父回來不能出去。”
“等一下,這廣州城中上下大小的船只,前幾天先被水師搜羅帶走,后面又被平南王府征調(diào)封禁,你確定有船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袁紫衣則神色狐疑地看著雷老虎,“我可不想辛辛苦苦到了海邊還得刨水,這件事得先搞清楚才行。”
雷老虎卻頗有信心地打起了保票,“絕對沒有問題!我雷某向來以德服人,怎么會晃點大家?包在我身上就好了。”
“那就暫且信你一回。”
袁紫衣叉著腰思索片刻,轉(zhuǎn)頭對武夷派的三個弟子說道,“這樣吧,你們也先跟著進(jìn)入地道,等你們師父回來再現(xiàn)身就好,徒然留在這里也沒有什么幫助,這樣做還不違背你師父的囑咐。”
傅凝蝶思索了片刻,似乎覺得有那么一點道理,況且這座屋子里冷冷清清甚是無聊,還不如去看看地道長什么樣。
見傅凝蝶動心了,袁紫衣已經(jīng)心滿意足,本來也不期待能夠說服脾氣古怪的小石頭,可沒想到他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跟著站起身。
“師父說師妹有霉星高照,單獨交待要我保護(hù)師妹、不能離開她五步之外。”
隨后在傅凝蝶充滿怒意的凝視當(dāng)中,幾人撬開一塊青地磚,準(zhǔn)備走往后堂的密道入口,雷老虎擔(dān)心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的風(fēng)險,終于稍稍有了改觀。
可見洪文定還在穩(wěn)坐不動,雷老虎咬了咬牙對老管家說道,“你帶他們先進(jìn)地道,我也留下來再等一等江掌門,到時候我們在海珠石的慈度寺外碰面好了。”
袁紫衣與駱?biāo)獌簝扇藳Q定先出發(fā)探路,而嚴(yán)詠春思量了一下當(dāng)前的形勢,卻主動提出留在雷府殿后,幾人瞬間分成了兩波。
幾人的商議看似激烈,其實也不過是一刻鐘的功夫,可就偏偏在三人先行離開、大廳中燈火吹熄逐漸幽微的時候,那扇剛剛緊閉上的門外,又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又是誰?!”
這回雷老虎再次警覺了起來,可屋里的殘燈阻擋了窗紙透光,導(dǎo)致看不見門外之人的高矮胖瘦,只能隱約看見有兩人正杵在那里,“報上名來,再不說話我就要報官了啊!”
話音未落,那扇鑲銅雕花木門已經(jīng)被人伸手推開,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只纖細(xì)修長、骨節(jié)有力的手掌,隨后則是一身通身云緞、加片金緣的的石青外服。
“哦?報官,那不就是找我們?”
一直到燭火掩映、陰影褪去的最后,眾人才照見兩張掛著雨水、似笑非笑的面容。
“你們是何人?”
雷老虎又一次發(fā)問,而嚴(yán)詠春卻快若閃電地?fù)踉诹怂腥嗣媲埃徽Z道破對方的身份。
“是大內(nèi)的藍(lán)翎侍衛(wèi)!大家快走!”
隨著應(yīng)老道在平南王府中盤桓潛觀察的嚴(yán)詠春,一眼就認(rèn)出對面的兩人,正是清庭派來廣州的大內(nèi)侍衛(wèi)鄂爾多、納蘭元述。
而這兩人同樣一身泥水、遍擦青苔的模樣,顯然和她們?nèi)顺鰜淼姆绞饺绯鲆晦H,這就意味著廣州城下的駱府密道,很可能已經(jīng)被對方掌握,這才會盡差個前后腳就被人追到這里!
“朝廷緝拿反賊,違抗者格殺勿論!”
習(xí)慣斜睨冷笑的鄂爾多掏出一塊官府腰牌,另一只手仍背在背后,滿含威脅地對著嚴(yán)詠春說道:“這位姑娘,我們兩人乃是奉命追查刺殺平南王的亂黨,尾隨到這里來的,你此時想和我們動手,莫非你們就是亂黨不成?”
神情高傲面容冷峻的納蘭元述則沒有那么含蓄,昂著頭對廳中眾人說道:“李先生果然神機(jī)妙算,今夜命我們從改換出口的密道追擊,這才找到此處反賊窩點。你們?nèi)羰墙怀鲋胤格樤ǖ牡张畡t平安無事,其他人我們也不感興趣。”
嚴(yán)詠春和洪文定對視一眼,立刻知道自己在密道中的迷路并非偶然,如今一切都在幕后黑手的算計之中,而能讓兩名御前侍衛(wèi)稱呼為“李先生”的,恐怕也只有平南王府的紅人李行合了。
只是不知道李行合做了什么手腳,竟然能讓千載直通南海古廟的密道倏忽改向,乃至于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化為了其他道路。
“你們先走,我來擋住他們!”
兩名御前侍衛(wèi)說的話并沒有人搭理,今夜屋里除了大反賊就是小反賊,乃至于還有朝廷欽犯之子,雷老虎二話不說就果斷撤往屋后。
嚴(yán)詠春隨即嚴(yán)陣以待,對方既然敢一語道破來意與要害,就說明雷府此時已經(jīng)被牢牢盯上了,此刻眼前只有兩個人還好辦,等到平南王府更多的人將這里團(tuán)團(tuán)圍困,他們就真的插翅難飛了。
只見嚴(yán)詠春輕喝一聲,一腳將凳子踢飛撞向門口,擋住了亟欲追擊的兩名大內(nèi)侍衛(wèi)。
但隨后清脆的折斷聲憑空響起,只見鄂爾多身形夭矯地?fù)]出一拳,肩臂如鞭炮一聲脆響,就將木凳打了個粉碎,化為滿天木屑粉末。
此時嚴(yán)詠春的進(jìn)招也到了,沖著對方尚未放下的拳招,快如閃電地提肘打去,高挑身形撞進(jìn)身前兩尺,直趨在對方的招式薄弱處,同時以二字鉗羊馬快若閃電地踢出一腿,兩招夾擊之下,登時逼得鄂爾多剛踏入屋里的腳步,不得已又退了出去。
原先的嚴(yán)詠春精通外功而遜于內(nèi)修,但此刻出招交手如行云流水、氣息綿長,顯然是應(yīng)老道傳授的養(yǎng)氣功夫起了奇效,武功儼然又上了一層樓。
甫一照面,鄂爾多就被嚴(yán)詠春憑借著招式靈活、出拳彈快的套路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往后退了兩步才堪堪止住頹勢,可他沒有絲毫懼意,斜睨著的神情更是帶著蔑笑,轉(zhuǎn)手比原先更快速度貼了上來,竟然是非要和嚴(yán)詠春比較一番近身短打。
嚴(yán)詠春原本已經(jīng)占據(jù)中線,揮拳出肘如巫山行云一般順暢通達(dá),可貼身切手幾招之后竟然吃了不小的暗虧,就連改應(yīng)以格手、短橋發(fā)力都差點趕不上對方的節(jié)奏!
鄂爾多敢于這么出招自然是有他的過人之處,只見他打出了一連串冷彈脆快、堅韌交錯的快招,發(fā)力較晚卻能憑借拳勢后發(fā)先至,空氣中只如鞭炮齊鳴。
隨著他甩膀抖腕、雙臂摔劈,一連串快影成型后如大河滔滔令人應(yīng)接不暇,嚴(yán)詠春那借鑒自江聞天山折梅手的破排粘打就算想出手,也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耕攔蕩捋的貼身手法更被拳勢中的剛勁不斷壓制,已然吃足了身弱力虧的不足。
但只有正在交手的嚴(yán)詠春才知道,事情并沒有表面上這么簡單。
一方面她確實是缺少和北方拳種交手的經(jīng)驗,倉忙之中被拉入了對手的一箭之地,可另一方面他能感覺到鄂爾泰所使用的功夫似是而非,表面上是大開大合的通背拳,骨子里的招意卻很難形容,就像是峨眉山中的猿猴集蕩于山林,洶洶而來卻隨時能消散化零,讓人毫無蹤跡可尋。
隨著嚴(yán)詠春落入了下風(fēng),納蘭元述昂首掃視全場,氣勢儼然卻沒有要插手的意思。接到雷老虎消息的袁紫衣去而復(fù)返,此時也忍不住想要上前助陣,卻被洪文定搶先一步擋在了面前。
“帶著師妹和雷老爺他們走,這里我來應(yīng)付。”
洪文定說得斬釘截鐵,他也確實有這個實力與嚴(yán)詠春平起平坐,袁紫衣思索了片刻倒也不再猶豫,獨自就往后堂退去,留下了洪文定擋在納蘭元述的面前。
“你們就剩個小孩能打了嗎?”
納蘭元述昂起的頭一刻都沒放下,僅用余光面對著洪文定說道,“我希望你是在逞強(qiáng),那么我會放你一條生路。可還是你對武功真有這么自信,反而會死的很慘。”
納蘭元述一撩下擺踢出一腳,將案幾原地打碎,立刻有幾塊碎片朝著端坐的洪文定飛快射去,而洪文定眼皮微抬看向了破空之物,轉(zhuǎn)手就將幾條木塊擋飛出去。
“功夫不錯,那就受死吧。”
納蘭元述忽然露出冷笑,身形晃動間就來到了洪文定面前,起手竟是一套以圍、攔、截、卡為主,招式剛?cè)嵯酀?jì)、緊湊貫通的六合拳法。
洪文定沒有疏忽大意,立刻以洪家拳的虎鶴雙形迎敵,虎爪如猛獸撲食,鶴翅如凌空擊水,幾招下來剛勁威猛之余,也讓納蘭元述微微動容。
洪文定沒有輕敵的想法,畢竟他自身的功夫原本就與嚴(yán)詠春參差仿佛,如果兩個大內(nèi)侍衛(wèi)的武功不相上下的話,那這次自己也就沒有留手的可能了,一身天蠶功也還在摸索融合,貿(mào)然暴露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反而會露出破綻。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對身材高矮相差懸殊的對手一經(jīng)交手,就展開出了極為猛烈的攻勢。洪熙官創(chuàng)出的虎鶴雙形革除了以往南派拳法沉滯狹隘、動作重復(fù)之弊病,更加注重于快節(jié)奏的進(jìn)攻,而六合拳結(jié)構(gòu)嚴(yán)緊、進(jìn)退有節(jié),相傳是元末少林寺燒火僧緊那羅和尚所創(chuàng),曾以此拳法擊退了上千圍攻少林寺的紅巾軍。
若是真有武功能在千軍萬馬間立于不敗之地,那么必然是一門攻守進(jìn)退、轉(zhuǎn)圜如意的武功,而在納蘭元述手中,這門拳法則更顯出幾分固若金湯的模樣,即便洪文定屢屢以虎爪破勢、鶴啄拆招也無法打破僵局,反而漸漸被納蘭元述身上傳來的反震所影響。
“功夫不錯,可惜你們牽扯進(jìn)了謀反之中,今夜注定要死。”
納蘭元述的神態(tài)倨傲,仿佛在述說一個最普通不過的事實,“不怕告訴你們,吳六奇將軍早已把你們的圖謀告知平南王,還主動屈身潛伏打探,如今你們是絕無可能去到南海古廟了!”
他撩開腰間露出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古劍,卻主動解下拋到屋外,“今天本官便不倚仗寶劍,讓你輸個心服口服、死個明明白白!”
洪文定不懂這柄劍是什么含義,但他也撤去大開大合的殺招停在原地思索對策。
洪文定發(fā)現(xiàn)嚴(yán)詠春此時的情況也未見好轉(zhuǎn),尚未大成的詠春拳還無法正奇相應(yīng),自然難以解決以勢逼人的怪異通臂拳,只能靠著近來休息的內(nèi)功強(qiáng)行支撐,確保短時間的方寸不失。
納蘭元述的武功高過自己,這是一件顯而易見的事情,但他的武功里有一股很奇怪的意味,自己仿佛是正率領(lǐng)千軍萬馬揮師攻打天下雄關(guān)的將領(lǐng),無論派出多少兵力都會被鯨吞而去,即便偶有猛卒能殺入關(guān)隘,也不過是陷入了一個又一個的甕城陷阱,即將面對殺機(jī)四伏的滾石檑木、萬箭齊發(fā)。
洪文定明白了對方兩人如此自信的原因了,這兩人看著年歲不大,卻已經(jīng)有了和他父親洪熙官相仿的武學(xué)造詣,自是穩(wěn)壓在自己與嚴(yán)詠春之上。
對峙之中,洪文定知道對方已經(jīng)試探完畢,正在醞釀著殺招,他不禁思考如果是爹和師父面對這兩個敵人會怎么做――如果是爹的話,大概會不顧一切地以命相博,在伺機(jī)用奪命鎖喉槍險中求勝;而如果是師父的話,一定會拿出一門作為神乎其技的克敵武學(xué),再得意洋洋地把對方打倒在地。
但就在僵持的時候,雷府大堂之中忽然冒起了滾滾濃煙,嗆鼻的氣味從梁柱帷幕之中毫不顧忌地傾瀉而出,明燦燎動的火舌也貼著墻壁開始延燒,釋放出了難以抵抗的高溫、蔓延的速度竟快到令人瞠目結(jié)舌。
“文定你快走,我來拖住他們!”
嚴(yán)詠春聰慧過人,自然猜到這場蹊蹺的大火是雷老虎的所作所為,如今想要靠大火拖延敵方時間、掩藏地道蹤跡,因此強(qiáng)行提起一口氣,硬拼著受傷也要擋住鄂爾多的一擊,反手出其不意地?fù)舸蛳蚣{蘭元述。
此時的奇兵突擊超乎了納蘭元述的料想,讓他不免有些方寸大亂,更沒想到身為一名女子會有如此果決狠辣的做法。嚴(yán)詠春口中噴出的鮮血,幾乎是與拳鋒不分前后就來到了自己面前,讓他連提臂格擋都有些狼狽,只能硬吃下這一招。
洪文定面上顯露出一絲怒意,骨子里繼承自洪熙官的殺意被驟然點亮,丹田中如絲如縷的真氣逸散,手掌微晃宛如迎風(fēng)借力,左手鶴形再一次提高了速度,竟然凌空發(fā)出了鶴唳之音,倏爾在鄂爾多的眼前驟然放大!
鄂爾多提前預(yù)感到殺招,卻已經(jīng)扭頭不及,最終被鶴啄擦過了臉頰,只見一道猙獰的傷口沿著左眉骨綻放開來,大量鮮血瞬間奔涌而出覆蓋臉面,眼前只剩下一片殷紅恐怖的景象――他剛才若是躲閃再遲個片刻,被摘下的可就是他的眼珠子了。
“反賊受死!”
鄂爾多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揮擊而出,身上磅礴巨力如鞭索掙斷,剛要正中來不及收手的洪文定,但傷勢還未壓制住的嚴(yán)詠春已經(jīng)再次趕來擋招,轉(zhuǎn)身和鄂爾多戰(zhàn)做一處。
屋里的火勢越來越大,轉(zhuǎn)眼已經(jīng)從后堂蔓延到了前廳的桌椅家具,熊熊烈火炙烤著一切,唯有屋頂瓦片承受著的萬噸雨水能減滅幾分熱量,可冷熱交加之下卻滋生出了更多的氤氳水汽,使得這里的悶熱窒息感更難忍受,從雷老虎深具布局的點火方式來看,表明這里面肯定有他的刻意為之。
在這么拖下去只會一起燒死悶死在屋里,可洪文定與嚴(yán)詠春都各自面對著極為棘手的敵人無暇分身,幸好他們兩人是主場作戰(zhàn),只見方才離去的袁紫衣與駱?biāo)獌好半U鉆出地面回到了這里。
“嚴(yán)姊姊,你切記閉氣片刻!”
看著戰(zhàn)局僵持,袁紫衣果斷凌空拋出銀絲軟鞭,將不斷吐血的嚴(yán)詠春腰身卷住,施展出了她在獅王采青時苦練的卷鞭,與駱?biāo)獌簝扇撕狭Π讶送线^了火海。
眼前壓力驟然增大,為了逼退強(qiáng)敵的洪文定心思電轉(zhuǎn),起腳將挑著著火帷幕的長桿踢斷,任由著火帷布飄出了屋外、澆滅在了雨水之中,他則順勢握住帶火的長木桿的底端,開始以家傳槍法步步緊逼、奪命鎖喉,壓制住面前兩人的追擊。
嚴(yán)詠春受傷頗重,幸好有原先身上浸泡雨水的保護(hù),倒是完好無損地跨越火海,兩名大內(nèi)侍衛(wèi)的拳腳之道不敢硬敵火棍,只得處處束手束腳,可大火已經(jīng)蔓延開來,兩名大內(nèi)侍衛(wèi)一時間也奈何不了以火木強(qiáng)攻的洪文定,可他們這時就算要找兵器也來不及了,因此袁紫衣瞅準(zhǔn)時機(jī)又是將手一揚(yáng),習(xí)練到爐火純青的金龍鞭法游身而過,準(zhǔn)備再次照著洪文定的纏去。
鄂爾多單手捂眼躲閃跳躍,石青長服上的血跡已經(jīng)逐漸暗沉,焦躁的情緒更是漸漸壓制,與納蘭元述相視一眼便擦身而過,身形交錯不定,正對著洪文定手中如毒蛇探頭的槍棒探手而來,似乎想要奮力一搏擒住對手。
yy小說
洪文定察覺出了對方用意,連忙抓住已來到身邊的銀絲軟鞭,自己再一次揮舞著帶火的長木迎敵而上,穩(wěn)扎腰馬便是一槍,將手一抖幻化出無數(shù)焰影籠罩住鄂爾多。
但鄂爾多提前已經(jīng)將袍袖沾濕浸水,凌空抵擋片刻就撤身而去,赫然顯露出了背后忽然出現(xiàn)的納蘭元述。
――他竟然不知從何處找到了一根黢黑纖長的棍棒,掇在手里竟然也是一門招式精妙的棍法,只見長棍攜帶淋漓不盡的雨水潑面而來,韌而蓄勁地在空中展動,瞬間擊斷了洪文定手中的棍棒!
異變陡生,洪文定急忙將半根帶火長棍拋出去滯敵,終于與銀鞭擦身而過。他定睛發(fā)現(xiàn)對方手中持握的長棍周身遍布暗色花紋與火燒殘痕,赫然就是他剛才踢出屋外的殘余帷布,如今因泡滿雨水沉重?zé)o比,在對方神乎其神的“束濕成棍”功夫底下,化身成為了一桿可持之橫行的利器!
“快抓住鞭子!”
袁紫衣見形勢不妙,連忙扯回銀鞭再次拋出,希望鞭梢能搶先一步抓住洪文定。如今時間不等人,煤油引燃的火勢也格外兇猛,短時間內(nèi)已經(jīng)快將后堂房梁都燒毀,承重構(gòu)件因結(jié)構(gòu)力被擠壓斷裂出明顯的痕跡,正緩緩坍塌下來阻擋住著視線,火舌也不短扭曲著周遭景物,以至于袁紫衣的鞭子拋出角度歪斜了稍許,反被納蘭元述以濕棍絞在了半空。
“想跑?來不及了!”
納蘭元述抬腕正要發(fā)力,洪文定卻欺身而上強(qiáng)攻要害,逼得他只能換手持棍單手御敵,銀絲軟鞭也方能趁機(jī)抽走,隨后再次被洪文定抓在手里。
“快來不及,不要戀戰(zhàn)!”
袁紫衣出聲提醒,隨即和駱?biāo)獌阂煌颖迼U火中救人,擔(dān)心著房梁進(jìn)一步坍塌。
洪文定剛剛借力起身跨越火海,凌空被力道抽身向后,納蘭元述的濕棍卻已然再次探出,去勢不減地直追敵手而去,奔向洪文定的門面。
凌空對敵無處借力是武學(xué)大忌,幸好洪文定有所預(yù)備,揚(yáng)手拋出了藏在袖中的一塊花盆卵石,順勢擊中濕棍轉(zhuǎn)折使勁的關(guān)竅,讓濕棍玄之又玄地移開了一個角度。
時至此刻,事情本應(yīng)塵埃落定,可納蘭元述昂首之意不減,忽然將濕棍雙手持握,由鄂爾多一同接入一道幽悄險惡的力道,偏斜的濕棍棍頭瞬間展開甩出,變?yōu)椴紬l擊打在了洪文定的面門之上,隨后更將銀絲軟鞭凌空夾住,展臂用力便徹底奪過了控制權(quán)!
“屋子不行了,師父他會回來救我的,你們快走!”
話音剛落,一塊燃燒著的木梁從屋頂砸落,雨水也從缺口處傾瀉而下,逼得袁紫衣他們只能躲入地道之中,燃燒許久的后堂屋梁終于不堪重負(fù),吱吱呀呀地倒塌了下來,隔斷了兩側(cè)僅存的最后一絲聯(lián)系,也斬斷了洪文定逃生的道路,那處路口隨即就被碎瓦磚石重重掩埋,再也找不到痕跡。
洪文定朝著火勢洶洶的后堂竭力喊道,便憑借模糊印象就地一滾沖出火海,滾進(jìn)了磅礴大雨的天廳之中,壓滅身上沾染的煤油之火。
但他還沒來得及起身,就感覺一股重?fù)袈湓谒难怪g,他也只來得及調(diào)整姿勢就被打飛了出去,重重撞在不知何處的堅壁之上,噗嚕嚕滾落在雨水里。
“失策,居然跑了幾個反賊。”
洪文定聽見略顯輕蔑的聲音說道,“不過李先生神機(jī)妙算,已經(jīng)猜到他們會乘船走水路,大抵不過是海珠石那邊,屆時自然有人料理他們。”
“反賊此行兵分兩路,咱們管好這邊就行了,其他的事情由平南王府自行料理。”
而另一個傲氣十足的聲音說著,便兀自步出了雷府大門,“反正面前的這個也是反賊,就交給你處理了。”
洪文定靠墻而立只覺得氣海翻騰不定,剛才的一記濕棍透過后背正打散了他丹田運(yùn)使的內(nèi)氣,此時只覺得渾身麻痹,而更絕望的,是他現(xiàn)在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黑暗中無數(shù)金星閃動,連敵人在哪里都看不見了!
剛才凌空的濕棍化布灌以氣勁,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地正打在他面門上,耳里鐘鳴巨作的同時更讓兩眼失去了視覺能力,也讓他失去了與人動手的能力與機(jī)會,眼前影影綽綽的感官不辨牛馬,就連在雨天中行走都困難重重。
他知道自己如今兇多吉少,但他更希望袁紫衣他們剛才能順利逃脫,也才不枉費自己的一番苦心。
“把人殺了,拿人頭回去復(fù)命就是了。”
鄂爾多的聲音冷冷傳來,從雨地上撿起了鋒利無比的寶劍,任由次啦啦的金鐵聲劃動過地面,傳入了洪文定的耳朵里,但更多的是細(xì)碎嘈雜的雨聲交織,以他的耳功竭盡全力也不辨方位。
洪文定察覺到了殺意,強(qiáng)行鼓催力氣翻身上了高墻,卻因為墻瓦不規(guī)則的邊角被絆住一下,身體不受控制地滾落在了府門之外,翻出去好遠(yuǎn)才和什么東西撞在一起停了下來。
對方撐傘跌倒后悶聲不語,身上酒氣濃烈,唯有含混不清的醉話緩緩傳來,洪文定聽見了對方正念叨著“五羊城,我生之初猶太平……”,隨后就是一長串從未聽說過的人名,殘缺不全地仿佛索命冤魂般纏繞在他的嘴邊。
鄂爾多冒著大雨也好整以暇地來到了雷府門外開闊的空地之上,短促吐地出了一口氣,似乎看見了什么奇怪的東西。
“門口怎么有個喝醉的老頭?”
踉蹌的腳步慢慢靠近,嘟囔聲也越發(fā)清晰,而隨著腳步猛然停住兩人終于照面,竟然是一聲氣息倉促、虛弱衰朽的怒喝聲:“你是何人,竟敢當(dāng)街殺人!”
洪文定費力地覷著眼,隱約看見醉漢被一只手拎起,隨后就聽聞有人被推倒摔跌的聲音,可見大內(nèi)侍衛(wèi)并沒有興趣搭理一個醉漢,更沒有義務(wù)回答他的問題,可蒼髯皓首的醉漢竟然還是不依不饒地要沖上來,試圖奪過鄂爾多手中的長劍。
“廣州城不是你們?nèi)鲆暗牡胤剑《冀o老夫滾出去!”
對方的言語含混不清,神色中卻帶上了一股毅然決然的死志,似乎此番寧可玉碎不能瓦全,再也沒有后退逃避的道理了。
洪文定的內(nèi)氣紊亂仍未消減,他卻猛然聽出了這道聲音的源頭十分耳熟,似乎曾經(jīng)許多次地在朗日私塾、悠揚(yáng)念誦之間耳聞……
“溫先生。”
洪文定猛然出聲,憑空生出幾分力道躍身站起,“這里危,先生你快些走!”
“洪渭,原來是你呀……”
年邁醉漢原本的動作搖晃飄忽,聽到這一聲“先生”的稱呼,卻忽然挺直了胸膛站在原地,辨認(rèn)了片刻就搶先一步,反把洪文定護(hù)在了身后。
隨后他指著雨夜掩映、火光沖天的雷府,氣勢堂皇地說道,“賊子,還不快從我祖宅門口滾出去。”
鄂爾多斜睨著老人,似乎不明白為什么有人會突然前來送死,但他持劍的手并沒有任何遲疑,今夜擋在他面前的都是反賊,殺了便是。
洪文定知道此時無法逃身,正睜大眼睛、竭盡全力想要確認(rèn)對方的位置,有著寶劍劃地的滄浪之聲作為坐標(biāo),他已經(jīng)能夠想象那柄樣式古樸的利劍,是如何照射出如一泓秋水的冷光,又會是如何的切玉如泥、吹毛即斷。
劍鳴之聲轉(zhuǎn)瞬就到了身前,洪文定心頭警鐘大作,抬手先將反應(yīng)遲緩的溫玉欽扯倒在地,卻遲遲沒有等到進(jìn)一步的殺招,反而聽見了寶劍落地的叮鐺聲響!
對面的鄂爾多正欲斬草除根,只覺得眨眼間忽有一道矮小的人影從屋墻上竄躍而下,隨后張嘴就咬在了自己袖緣裸露的胳膊之上,劇烈的疼痛和奔涌的鮮血瞬間綻放,使他連痛呼都來不及就只能棄劍甩袖,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無效,揚(yáng)起左手運(yùn)勁就要劈掌而下。
可下一秒,尖細(xì)的蜂鳴聲忽然從他耳邊響起,只見三根細(xì)長的金針深深扎進(jìn)了鄂爾多高舉的左掌經(jīng)脈之中,還有一根險惡無比地刺穿手腕從背面透出――這暗器手法之怪異,讓他連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有就中了招。
“師兄,我們來幫你了!”
一個梳髻的嬌小身影從墻頭跳落,姿態(tài)靈動飄逸如同雨中飛燕,而那狠咬在鄂爾多手腕的矮小人影,也趁著他踉蹌的工夫骨碌碌滾出去一段后站了起來,還趁機(jī)搶走了地上的寶劍,最后與洪文定并肩站在一起,赫然又是兩個小孩出現(xiàn),擋在了醉漢的面前。
“怎么會是你們?”
溫玉欽有些懷疑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自己學(xué)堂里的三名插班生會雨夜出現(xiàn)在這里,還突然展現(xiàn)出一身的武功,合力纏斗著面前的成年高手。
“啊……溫先生……你是來檢查功課的嗎?”
傅凝蝶思索了許久就憋出這幾個字來,而溫玉欽也只好哭笑不得地解釋道。
“老夫本來在家中獨酌,聽說老宅這邊起火連忙趕來,沒想到湊巧遇見了你們幾個,當(dāng)真是緣分。”
洪文定聽到聲音更是驚訝:“你們不是走了嗎?!”
“那里面沒啥好玩的,我們怕你有危險,就趁剛才屋子還沒塌,先跑出來躲起來了。”
傅凝蝶得意洋洋地說道。
而小石頭吐出嘴里殘余的鮮血,也在暴雨中展露出一個有些}人的笑容,“嗯,師父吩咐過我們留在這里的。”
被突襲受傷的鄂爾多神情郁憤,盯著面前的老少四人已然是怒火萬丈,雙手此時都疼痛無比,只好先忍痛拔出左手深扎的玉蜂針,再幫麻痹不已的點住穴道止血,咬緊牙關(guān)調(diào)整雙臂,要給對面一點顏色瞧瞧。
洪文定被他們兩人的做法震驚,本想要訓(xùn)斥兩人為何如此弄險,可話到嘴邊,卻終究變成了一聲發(fā)自肺腑的長笑,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頭,只覺得殘冬冷雨落在身上都帶著暖意,縱使面這等強(qiáng)敵,只要師兄弟還能并肩作戰(zhàn)就無懼無悔。
“好,凝蝶你保護(hù)好溫先生,那今天我們武夷派就聯(lián)手一戰(zhàn)!”
溫玉欽剛才的跌倒磕碰到了額頭,前天上山摔傷的腳也隱隱作痛,但他穿著青衫還是站了起來,長嘆一聲對三名弟子說道。
“哎,老師沒什么好教你們的了,uu看書可你們要記得,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則為盜。面前不過是些許小盜,今日有何懼焉!”
聽聞異響,納蘭元述的身影在府門中逐漸浮現(xiàn),窄巷里也有更多的人影涌動,為首是一名目如鷹隼、須發(fā)皆白的官服老者,已經(jīng)將四名老幼團(tuán)團(tuán)圍住,街巷之外更有連綿不絕的兵甲碰撞聲響起,儼然大兵開拔時戎馬倥傯的景象,像是正奮力追殺著什么。
天蠶功那由于氣海受損而不受控制的內(nèi)氣,枉費了洪文定先前凝練聚積的功夫,此時已經(jīng)藏散入了周身的各個穴道之中,卻如云如縷地飄游自在著。
洪文定被四周隱隱回環(huán)的聲響震得心神不寧,天地間本就渺小的感覺也更加顯得微如一粟,似乎一切經(jīng)過雨打風(fēng)吹都將飄零流去,苦練的武功也沒辦法把握住一切。
在那一瞬間,他卻忽然有了一絲的明悟,緩緩接過小石頭遞過來的長劍,隨后干脆撕下一塊衣布,徹底蒙住如今僅能照影的眼睛。他察覺原本那御使不便的天蠶功忽然晉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舉手投足都能打出纏繞久絕的勁力,遭到極大限制的感官也開始驟然延伸,仿佛能察微觸入周身的每一個角落。
“竟然還會盲劍?”
納蘭元述倨傲的聲音悄然響起,濕棍的破空揮舞聲也再次穿來,“那就讓我來稱稱多少斤兩!”
隨著某一滴雨聲如號令般的落下,洪文定與小石頭也化作了兩道疾影,分別撲向了他們早已選定的敵人,槍尖劍影、拳勢掌風(fēng)再次碰撞在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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