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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了,快回家練琴吧 455.藝術家?李老師再下一城
不知是明媚的舞臺燈光使回蕩在舞臺現場的C大調音階變得更明亮,還是明朗的C大調音階使舞臺燈光變得更清晰。
就在李安起手熱身的一瞬間,整個舞臺好像進入了音樂會的開場。
唐老爺子見過不少年輕演奏家在熱身的時候就忍不住露出鋒芒,用炫技代替熱身,以彰顯自己作為獨奏家的身份。
年少輕狂沒有問題,但是必須得懂得年少輕狂和年少輕浮的區別。
在唐老爺子看來,炫技演奏是無法達到熱身效果的。
熱身的目的是讓身體快速進入狀態,同時感受樂器在舞臺上的聲響效果,然后根據自身習慣做出個人調整。
這個調整包括聽覺上的和意識上的。
不同于其他任何體裁,演奏協奏曲是需要和樂隊配合的。
所以看一名獨奏家在舞臺上的熱身方式就能看出這名獨奏家對于樂團抱著一種怎樣的態度。
如果只是一味地炫耀技術,那么這名獨奏家并沒有認真對待樂團,或者說沒有建立起合作意識。
并且在卸下背包之前對樂團表示出語言和行為上的尊重,這只是表象。
而能在熱身的時候清楚自己是來干什么的,這才是打心底對舞臺的尊重。
李安的熱身再一次得到了唐中甫的認可。
這是一個尊重舞臺,待人真誠的青年。
從登臺到熱身,可以說言行合一。
不知不覺間,唐中甫對李安即將演奏的貝四也更加期待了。
鏡頭回到舞臺。
李安大致適應了一下手里的鋼琴和大廳回音效果便立馬停止了熱身。
“唐指。”
他看向唐千峰表示自己可以開始了,實際上他早在上午就為下午的排練做足了熱身。
唐千峰收攏樂團,走上指揮臺。
現場瞬時進入安靜狀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鋼琴前。
而李安的目光則是一直落在唐千峰臉上。
貝四第一樂章的開頭由鋼琴獨奏開啟,隨后樂隊才會加入。
也就是說這里存在一個由誰開始的問題。
1.由李安開始,唐千峰根據李安的速度領著樂隊再進入。
2.由唐千峰開始,李安跟著唐千峰的指揮動作進。
第一種情況李安具有絕對的自由發揮空間。
第二種情況指揮和樂團會更加輕松。
這是從功能上來講。
而現實中的大多數情況,作為第一次合作的雙方,聽獨奏家的還是聽指揮的,基本取決于咖位。
指揮咖位大,就聽指揮的。
獨奏家咖位大,就聽獨奏家的。
很顯然眼下的情況李安應該緊緊地盯著唐千峰,當然,他也是這么做的。
不僅如此,他還時刻留意著唐千峰的神情。
為什么連神情也要關注?
因為指揮在提示音樂即將開始的那一剎那,指揮想要聽到的音樂感覺就會藏在那一瞬的神情里。
然而唐千峰直接給了李安一個紳士的微笑,接著便是一個請的動作。
唐千峰的舉動很明顯不是提示音樂開始,而是選擇了1,選擇把發令槍交給李安。
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李安回以請的手勢,把發令槍又交換給了唐千峰。
這就有點意思了。
如果第一次李安選擇讓唐千峰開始是一種謙卑的表現,那么在唐千峰主動交出發令槍之后他第二次依舊堅持由唐千峰開始,就是一種自信的表現了。
因為現場所有人都知道,李安是第一次和唐千峰合作。
由唐千峰開始,李安就必須在一開始跟著唐千峰走了。
換句話說,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李安怎么會主動放棄由自己來主導。
如果只是一味地顯示自己的態度而再三退讓,那就不是謙卑了,是愚蠢。
唐千峰抬手,樂手們的目光從鋼琴前來到指揮臺。
既然李安要自己開始,看來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了,那正好省事了。
老牌指揮都有自己的起手動作,唐千峰的習慣是右手小臂微微抬起手腕外翻。
李安也還是在這瞬間把握住了唐千峰眼神中的柔和神色。
指揮需要充滿著一點幻想色彩的、甜美的開頭。
“噹噹噹噹”
抬手指落,李安用指肚點出了第一樂章的引子動機。
均勻連貫的音符帶著一種自由速度,卻又完全在唐千峰的起手速度中。
琴聲側重色彩得到同時依舊扎實穩健,頃刻間舞臺上空起起伏伏的音律回旋。
唐千峰順勢左手輕輕一點,弦樂組絲滑的接過鋼琴,就好像已經排練過無數次,就這么的,貝多芬第四鋼琴協奏曲的大幕再一次從大劇院的舞臺上拉開。
臺下一角,唐中甫老爺子跟著眼前的音樂輕點著手指。
從他的視角,舞臺上正在發生的一切都是融洽的。
只用聽這么一小段,他就知道后續的排練會朝著什么樣的方向進行。
李安非常穩,樂團也非常穩。
這支樂團的現役成員都是中青年,里面已經沒有唐中甫時代的老人了。
可樂團的風格卻是依舊延續了當年。
如果到時候按照此刻的配置登臺,那么沒有任何問題。
唐千峰的水平他心里更有數,他相信在唐千峰的調和下,到時足以將這首作品的精華呈現。
可問題是到時候和李安同臺的是鹿特丹交響樂團。
經過大換血的鹿特丹交響樂團如今是由一群年輕人組成的,在新總監梅爾的調教下,這支樂團已經徹底轉型不再延續老一套曲目的演繹方式。
那么問題就清晰了,以李安目前的演奏,可能無法與鹿特丹獎項樂團摩擦出太大的花火。
有時候太穩了也是一種問題。
今天這場排練屬于提前給李安搭架子拉一拉,重頭戲是下個月鹿特丹來了之后,到時候李安會正式與鹿特丹進行合排。
在這一遍最開始的地方,他是希望看到由李安來起頭。
因為他清楚唐千峰來開頭會是什么模樣。
現在李安完全跟著唐千峰走了,他完全看不到李安作為獨奏家對這首作品的理解。
不過他相信李安一定有自己的東西。
如果李安沒有萬全的準備,他是做不到第一次與樂團合作就能達到如此舞臺效果。
接下來就看李安和唐千峰怎么溝通了。
今天的場合還不需要他登臺。
轉眼三個樂章過去。
第一遍排練沒有任何中斷,可謂是一氣呵成,隨著唐千峰收手,散落在觀眾席四處的現場工作人員為舞臺送上了掌聲。
李安拿起手邊的手帕擦了擦汗,接著便與唐千峰交流起來。
比起二人剛才在舞臺上的寒暄客套,此刻二人看起來親近了許多。
可以理解,從這一遍結束開始,二人也算是一種“戰友”了。
由于舞臺上有點亂,再加上二人近距離交流,搞得唐中甫也聽不清二人具體說了點什么,搞得人心里還怪癢癢的。
要真說起來,二十年前唐中甫可是出了名的排練狂魔。
謝老爺子是到點就讓樂手下班,而唐中甫是這個地方拍不好今天誰也別想走。
所以此刻看著唐千峰李安二人竊竊私語的模樣,他還是忍不住有種想參與其中的感覺。
短暫的五分鐘過去,唐中甫就見唐千峰比畫著左手,神情好像還有點激動,一旁李安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緊接著所有樂手都跟著笑了起來。
“好!”
唐中甫最后就聽到李安大喝一聲好,他也笑了笑,看情況這小子是上狀態了。
好,那我讓我聽聽你們溝通了一個什么樣的結果。
隨著李安再次坐回鋼琴前,現場再次陷入安靜。
這次所有樂手的目光都落到了鋼琴前,像是等待鋼琴發號施令。
鏡頭來到鋼琴前,李安老師的胸膛起伏不停,幾口深呼吸過后他的肩膀才穩定下來。
片刻,他抬起手,沒有再在一眼指揮臺,如同完全沉浸在個人情緒中。
“噹噹噹噹!”
指落琴響!唐中甫眼神中閃過一絲驚異,頓時整個人都坐起來了。
好小子,果然是藏拙了。
錘擊般的引子帶著沖破一切的力量,頃刻間便讓人忘記了剛才甜美的開篇。
整體速度也加快了十五拍左右,這讓弦樂加入時直接處于一種彈性十足的狀態。
音樂的內在動力直接顯現。
唐中甫望著鋼琴前的李安再次露出笑容。
他應該怎么形容這一遍由鋼琴帶起來的音樂,就好像一簇火苗被突然撥亮,使音樂一瞬躍升。
兩個樂章聽完之后,他可以下結論了。
如果梅爾此時也在現場,一定會在激動地跟著音樂抬起左手對著空氣猛抽。
聽完第三樂章,他只剩下一個問題。
中場休息快結束時,有人發現了老團長竟然今天也來了。
就坐在背對著舞臺的左角。
這無疑又讓眾人對李安真實身份多了一絲好奇。
竟然能讓老團長親自蒞臨現場?
眾人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在排練現場見過老團長的身影。
隨著眾人的目光,李安隱約看到坐在觀眾席上的那位銀發老人似是對著他笑了笑。
“李老師,我們看看第二樂章。”
唐千峰示意李安放松,接著拍拍手,下半場排練開始。
摳細節是排練的重點。
到了這個環節,樂團就完全成為背景板了。
接下來他們只需按照獨奏家和指揮提出的想法要求吹長一點音符,或是在某處地方用下弓拉奏。
李安在這個環節再一次展現了他的技能。
他對于舞臺上的每一種樂器都如數家珍。
這一點和尋常的獨奏家完全不同。
通常一名獨奏家提出想法的方式大都如:小號聲部這里在吹得強一點,弦樂的音量再弱一點。
除了強弱以外,尋常的演奏家好像再也找不到什么能夠表達自我的方式。
一般這種情況都會讓樂手有點頭大,我知道你要強幾秒,怎么強?
而且當他們強了或弱了之后,獨奏家依然表達不滿意,最后還得由指揮在其中翻譯。
甚至有些時候指揮都不能完全理解獨奏家到底要什么?
你特喵的到底要哪樣?!真有指揮會在遇到這種情況時心里暗罵。
而李安把所有問題都簡化了。
“麻煩小提老師在這里連續三五小節保持強烈力度。”
小提就喜歡這種人,老師不老師的也不重要,你把需求說清楚就行了。
這不就清楚了嗎?
連續五小節,范圍有了。
強烈,這不力度也清晰了,比起用“強”這一個字,再加上一個烈,連音樂情緒都有了。
最后,持續,狀態也有了。
持續保持強烈的情緒拉奏五小節,這不一目了然。
再比如:
“雙簧管老師這里可以吹得再開闊一點嗎?”
開闊,多么明確的要求。
它實際上要表達的是需要一種將空間感增大的感覺。
“沒問題李老師。”
眾人笑,不知不覺間大家也跟著唐千峰一起叫李老師了。
“您可別,叫我小李就好。”
大家叫李安老師可不全是因為唐千峰也叫李老師,就比如這位單簧管樂手,面對李安提出的要求,他完全可以點點頭就行了。
很簡單,李安得到了他的認可。
他之前就經歷過一次,也是這種情況,一位國內的一個鋼琴家,業界頗有名氣,需要他吹的聲音大一點。
結果就是一個字——大。
他吹大了,鋼琴家搖頭。
然后他又吹了一種大,鋼琴家還是搖頭。
結果最后鋼琴家的意思是這里需要一種擴散的感覺。
氣不氣人。
而李安只用了三個字,開闊點,他就完全明白自己要怎么做了。
這位小李老師是真不簡單。
如果上半場排練大家對李安還只停留在鋼琴家,那么下半場他們對李安的印象已經來到——藝術家。
也只有藝術家的想象力才能用只言片語將音樂畫面描繪出來。
說得再直白點,因為李安已經對著一切有了清晰的畫面,所以他才能精準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和需求。
那么請問這些全部藏在總譜里的細枝末節是怎么被李安提煉成畫面的?
答案對于每一個人都再簡單不過,李安老師做足了功課。
能把自己的聲部弄明白,那是鋼琴家。
能把一首作品的所有聲部弄明白,這是藝術家。
排練至尾聲時,部分樂手頗有些感嘆,要是以后都是這樣的排練得多舒服。
就算今天沒有老唐在都可以進行排練,這位李老師完全可以同時兼任獨奏和指揮。
甚至于唐千峰自己都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觀眾席一角,唐中甫看向李安的目光已經從微笑升級為熱切。
這是個人才,絕對值得培養的人才。
他不得不再次感嘆,方永波個小崽子實在是太有眼光。
不過好像歷來也沒有明文規定樂團之間不能挖墻腳吧?
這事他們幾個老伙計年輕的時候可沒少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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