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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說書人 206.世道再爛,也不是我同流合污的理由
酒杯落下。
這次,李臻沒有繼續(xù)給自己倒。
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木然。
而這時(shí),一只手捏住了酒壺,幫他重新倒了一杯酒。
倒?jié)M,狐裘大人放下了酒壺。
“你是十二日之前離開的飛馬城。最后一次露面,是在武威。而武威到這,少說是十五日到十七日的腳程,你卻只用了十二日。如此急迫……怎么,覺得自己殺了飛馬宗的少宗主,走投無路,來這京城尋我?”
李臻一愣,抬起了頭來。
狐裘大人只覺得對方眼神里全是荒唐。
她也愣了一下。
“我猜錯(cuò)了?”
“……我是要去北邙的。”
順著她的話,李臻說道。
這下,狐裘大人是真驚訝了。
她不傻,這道人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已經(jīng)表達(dá)了他為何走的如此急迫的原因。
死者為大。
入土為安。
而這天下還有哪處地方,比得上這黃河龍脈頸窩回護(hù)之地更適宜安葬?
人,若不入土。
靈魂便不能轉(zhuǎn)世投胎。
而入土之地若能選得一風(fēng)水上佳之地,無論是福蔭后人,還是轉(zhuǎn)世投胎后許個(gè)好人家享福,都是無數(shù)生者夢寐以求的事情。
北邙,便是如此。
只不過……
“那你可知北邙山乃皇家陵寢之所,早在許多年前,除了王孫貴胄,其他之人便已經(jīng)不許隨意安葬了?”
“不知道。”
李臻實(shí)誠的搖搖頭。
“但北邙山那么大,總不至于連塊埋人的地方都沒有。她們?nèi)齻€(gè)是苦命人,生前苦了一輩子,死后總不至于連個(gè)安身之處都沒有。這樣是不對的。”
這種對于錯(cuò)的話語,狐裘大人不知聽多少人說過。
每每聽到這話,她總覺得說這話的人很可笑。
這世界也好,這人間也罷。
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的。
恰恰相反,還有很多灰。
單以對錯(cuò)論成敗,這種人當(dāng)真是可笑至極。
可偏偏……看著道士那認(rèn)認(rèn)真真的眼神,她的腦子里卻沒有生出嗤笑他的想法。
“貧道修的是順心意。”
那日在酒肆之中,他說這番話時(shí)的眼神……也是和如今一樣罷。
認(rèn)認(rèn)真真的。
所以,當(dāng)那乞丐的兒女被人抓走時(shí),一個(gè)窮酸破落道觀出來的道士,才會(huì)不管不顧的殺進(jìn)那天君觀。
可想到了此處……她忽然輕笑了一聲:
“哈”
李臻不知道他為什么笑。
接著就聽到了一句:
“道士,你在飛馬城的事情,我也都聽說了。此刻卻忽然想問你一句……”
李臻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就見狐裘大人端起了酒杯,用一種很輕快的語氣問道:
“看過了爾虞我詐,看見了爭名奪利,看明了人心冷暖,亦看到了世事無常。這順心意,還修么?”
李臻一愣……
似乎是在消化著狐裘大人這四個(gè)“看過”的話語。
緊接著,他便笑了。
“哈哈”
這笑聲不帶什么諷刺或者是自嘲。
就像是聽到了誰講了個(gè)笑話,覺得開心,而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出了聲。
狐裘大人端酒,靜默不言。
繼續(xù)等待著答案。
而李臻這一聲輕笑之后,狐裘大人便看到了這道人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眸。
澄凈。
清澈。
亦如曾經(jīng)。
“大人。”
道士拱了拱手:
“不也正是因?yàn)檫@世間有著爾虞我詐、爭名奪利、人心冷暖、世事無常,所以才要繼續(xù)順著自己的心意而修行么?”
狐裘大人無言。
眼神有些錯(cuò)愕。
而這道士卻扭過了頭。
不是說他心虛。
而是把目光落在了那布袋之上。
“大人既然知道了飛馬城的事情,那么……也應(yīng)該知曉她們?nèi)耸窃趺此赖摹Uf老實(shí)話,我后悔么?是的,毫無疑問,從那一晚開始到如今,每一天我都在后悔。我后悔為什么那一晚不親自回去。后悔自己那一天為什么還要從云水閣出去。
更恨自己為什么當(dāng)初要去那逍遙樓……甚至為什么要和飛馬城的人結(jié)識(shí)。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而現(xiàn)在,若再讓我做一次選擇,我還是會(huì)這樣做。只是這次,我會(huì)在那天一早,便把夏荷、凝霜、還有小黃鸝帶在身邊。
大人的情報(bào)之中,對于飛馬城的騷亂可能只是一筆帶過。可我是親身經(jīng)歷的,所以我看的很清楚。我看到了那些江湖人為了幾十兩銀子起了內(nèi)訌,也看到了幾個(gè)江湖人對一雙母女起了色心,還看到了一個(gè)老漢為了兒子活命,死死的抱著兒子的腿不讓他沖出去和那些江湖人拼了……
那一晚,我看到了很多事情。也知道,這或許就是人家的計(jì)謀,舍小保大,丟車保帥。或許,在做這個(gè)決定時(shí),做出決定之人還能安慰自己是身不由己……其實(shí)那不是放屁么?身不由己?……呵呵。“
道士的笑聲里充滿了諷刺:
“己不由心的東西,身又豈能由己?”
狐裘大人無言。
“我很后悔的,真的。可是,我相信她們?nèi)齻€(gè)此時(shí)此刻若聽得到,也不會(huì)怪我。因?yàn)槟且煌恚沂峭砹艘徊健?赡且煌恚彝瑯邮琼樦约旱男囊舛睢_@世道很爛的,大人。”
道士搖了搖頭,眼里全是嫌棄:
“這一路,我見到了朱門酒肉臭,也見到了路邊凍死骨。看到了明明是一副憨厚老實(shí)的模樣,卻干著下三濫勾當(dāng)?shù)娜恕R部吹搅俗焐系烂舶度坏拇髠b背地里卻和至交好友的妻子搞在了一起。這世道要我說……真的爛到家了。可世道再怎么爛,也不是我們同流合污的理由,不是么?”
說完,他盯著布袋的目光里涌出了一絲溫柔。
“我不能變的。因?yàn)槲易兞耍齻儽憧赡苷J(rèn)不出我了。”
狐裘大人依舊無言。
只是把酒喝光了。
而喝光了之后,她便陷入了沉默。
李臻不知道這位狐裘大人在想什么,也沒問。
或許是多日不曾飲酒的緣故,又或者是這酒水有點(diǎn)烈。
這幾杯下肚后,他的臉上浮現(xiàn)了一抹微紅。
好一會(huì)兒。
狐裘大人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看來今日倒是我多想了。”
說完,她便起了身。
“今夜,便在這里休息一夜吧。本來欲與你一道回京,那便算了。我那塊腰牌可帶了?”
“……帶了。”
“嗯,到了北邙,若有人攔你,把這腰牌給他們看。到時(shí)……只要不去皇陵,這北邙山……你想把她們?nèi)齻€(gè)葬哪,便葬哪。而等安葬好了她們,若想來看看京城,便來尋我罷。”
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門口。
腳剛要邁出,忽然一頓。
頭也沒回的冒出來了一句:
“你還欠我一個(gè)人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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